张显看着眼前巨大狰狞的老龟,因其不曾刻意压制气机之故,在他感应之中,此龟竟隐隐间比那位出身上极殿的于真人还强上一筹,给他的压力几乎可与阐渊老怪比肩,让人生不起丝毫抵抗之意。

    敖鼋似是察觉到不妥,敛起周身气机,大目圆睁,温言道:“张真人,择日不如撞日,你我既是有缘,何不来我洞府小叙一番?”

    张显稍一沉吟,便欣然允诺。这老龟修为明显在他之上,若存歹心,根本无须如此,况且,他对此人的身份来历也是颇感兴趣。

    敖鼋见他毫不矫情,心中大喜,连忙道:“真人且随我来。”只见他前肢一划,湖面顿显一处漩涡,随机率先遁入其中。

    见状,张显也迈步而入,四周湖水涌来,将他往深处裹挟而去。一二呼吸间,已是来到一个乳窟白玉的宽广洞府中,虚窗外烟霞片片,四周镶嵌明珠珍贝,各色彩石,显得五光十色,光影斑斓。

    就在张显四处打量之时,耳旁传来爽朗之声:“张真人,还请安坐。”

    转头一看,只见一老叟跨步而来,碧眼长眉,须鬓皤然,颜如莹玉,貌若神仙,无有一丝妖气在身,倒像是一名有道之士。

    只是其人身量短小,细细感应之下也略有不谐,不过他却是知晓,此人定是敖鼋无疑。

    按捺下心头讶异,张显不动声色回礼,随即迈步上前落座。

    一番寒暄过后,敖鼋放下茶盏,目视张显,直言道:“自开灵智以来,我一心慕道,数百载来,不乏机缘加身,总算有了一身道行。真人可是好奇,为何我不能褪去妖壳,仅能以此等样貌示人?”

    张显闻言不禁讶然,随即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摸到了一丝头绪。

    敖鼋轻轻一叹,自顾自道:“当年我道行尚浅之时,曾机缘巧合之下吞服过一枚异丹,得了不少好处,不曾想此丹另有弊端,使得此生破境元婴的希望小之又小。为破此局,我多方辗转,奈何全然无功,为延寿元,不得不提炼血脉。”

    张显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按理来说,凡精怪妖类,非人之属,血脉越是纯粹越好,若能真正升华返祖至上古神怪那般,此界或许都罕有敌手。

    只是天行有常,大道有序,彼辈血脉越是纯粹,受到天地大道的限制也愈多,不说子嗣艰难,血脉难续,且上限已定,再是如何修持也难以冲破血脉本身的桎梏。

    如此说来,敖鼋的大道根本应是一门人道玄功。

    他在这里思索,敖鼋却看他许久,最终悠悠一叹,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道:“若真人能助我,我必有厚礼相赠。”

    张显心中一愣,连忙道:“敖道友却是想差了,非是我妄自菲薄,只是我境界低微,道行甚浅,恐有心无力。”

    敖鼋自信一笑,认真道:“真人莫要担心,我央求与你却是有道理的。我乃四灵后裔,体内流有一丝灵血,冥冥之中能感应天数,我欲跨过此关,非真人相助不可。”

    听闻此言,张显心下不免吃了一惊。天运命数,虽是高渺莫测,玄之又玄,但能踏上修道炼玄之路的,却少有人将其奉为圭旨,毕竟凡人求道修仙,不亚于蝼蚁吞象、蜉蝣撼树,本就希望以人心定天心、以人力改天命,又谈何全信天数了?

    张显认真考虑了一下,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敖鼋见他拒绝,也不恼,而是劝说道:“真人可是嫌弃我是妖类出身,担忧落个结交异类的名声吗?你大可不必有此顾虑,我能在此结庐修持,贵派是默许的,你那位师尊也是知晓此事。”

    张显还是摇头。

    敖鼋神色不变,继续道:“真人可是担心,我所求的,是会令真人为难之事吗?”

    张显回道:“非是如此,只是我入道尚晚,修为不够,道友将如此大事托付与我,实属有心无力。”

    敖鼋稍作沉吟,接着道:“跨入灵真境后,各种神通道术已皆可修研。若论玄功秘册,贵派可谓之底蕴丰厚,但对于符篆之法,却并无多少上乘法门。我手中有符书一册,名曰:《太霄琳琅书》,较之清隐宗丰家秘传,也毫不逊色。你可愿入手一览?”

    说完,他看了看张显,显得胸有成竹。

    张显眉头一挑,心里倒是颇为意动。符篆之术不同于炼丹,乃是一门极其强大可怕的攻防兼备之法门,清隐宗凭借两部符经,便能与道朴宗并列,可想而知其中的厉害。

    看着张显陷入思索,敖鼋也不再开口。

    过有半刻,张显抬头看向敖鼋,郑重道:“敖道友,此事张某应下了。道友希望我如何助你?”

    敖鼋大喜,笑道:“哈哈,张真人真乃爽快人。我所求者,不过是续命破境之机。我听闻董真人有一丹药秘方,能极大提高踏入元婴境的几率,你只需应我,两百载内为我寻来一粒便可。”

    张显不免讶然,若是单为求取破境秘丹,大可直接与董真人面谈,何必要与他结下两百年的因果?毕竟,按其所言,这门《太霄琳琅书》也颇为不凡,想必也极有可能打动董真人。() ()

    不待张显多言,敖鼋自袖中拿出一块青色玉简,其上光泽不显,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出丝毫神奇之处。

    他将那玉简递出,叮嘱道:“此简尚能观览一次,切记不可外传,也不可透露是从我处得来。”

    张显稍一思索,便郑重称是,随即抬手接过,看有一眼,将其抵靠眉心,神念涌出,快速浏览起来。

    见张显如此干脆,敖鼋轻轻颔首,瞥了眼行将化作飞灰的玉简,静坐养神起来。

    随着神念涌入,张显感觉来到了一处幽冥晦暗之地,无有上下左右之分,混混沌沌,宛如鸡子。突然之间,宛如开天辟地般的无上伟力爆发席卷,灵光晃动,诸天震荡。

    张显只觉站立不稳,心神几乎失守,就在他感觉自我意识都快要泯灭之时,却是猛地一震,感应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诸物又是再度现出,眼前已是焕然一新,日月轮转,阴阳动静,造化玄微,似乎大道本源尽在眼前,伸手可握。

    一个个深奥字符自他识海深处浮现,如鸟似虫,盘曲缠绕,韵意深沉,居然是鸟虫文书就。

    按其所载:道本无形,应感生象。大象无象,象妙难明。故见真文,结空成字。若能达到‘大象无象’的境界,便能无需符纸、玉版、灵章来当作符篆载体,可凭空写符结篆。

    小半个时辰后,张显睁开眼来,正要开口,敖鼋却伸手止住他,笑道:“张真人,你既醒来,这便离去吧,莫要忘记你许下的承诺。”

    张显目光闪动,似有所明了,随即打个道稽,施施然遁出此地。

    三阳岛,一处宽敞幽静密室内。

    张显来回走动,脑中思索着那门《太霄琳琅书》,全册通读下来,他隐约觉得此书应该还有下卷,若是上下两卷齐全,或许真能比肩清隐宗丰家镇族之宝《云篆天书》。而他手中这卷,仅记载不少画符用符之法,缺少了凝聚符种、借符修持之术。

    他自有上乘玄功在身,来路清晰且直至大道,也不打算转修符法,将此书当作一门护道之术,仅有上卷也够用了。

    这本道书果真不凡,入手数个时辰,他每观看一次便会有新的感悟,暗暗赞道不愧是以鸟虫文书写而成,蕴含了诸多大道感悟,哪怕他碍于境界,难以尽知,只是感应其中道韵便已收获颇丰。

    数日后,张显起身出洞,眼中有神采流溢,自忖道:符书我已尽览,简单的画符材料岛上也不缺,不如今日便试一试这写符画篆之术。

    念头既定,便起身往岛上藏库赶去。如今他可驾雾腾云,不到盏茶功夫,已是来到数里开外的山腰大殿。

    此地他已来过数次,诸多禁制了然于胸,起手拿出牌符,瞬间把此殿重重禁制尽数压下,随即往离间走去。片刻过后,便带着诸多材料返回静室之中。

    书符画篆说难不难,说易却也非是易事,须要以气摄形,以形摄气。假如此符是何作用,便要作此观想。如要兴云,便要于心神之中得一阴气,起自丹田,渐渐搬运,以至于满身都是云气充塞,从七窍中喷薄出来,弥漫乾坤,再将此气落墨,一笔而成。

    所谓以神合神,以气合气,正要把自家的神气,与天地贯通,把自身的法力灵气,与符纸材料结合,这符方才功成。

    张显细细回想起诸多关窍,静心凝神,将状态调至最好,重归古井无波,心无杂念之态。

    一二呼吸后,倏尔手中起笔,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笔刚落下,洞中忽有细声,似有数柄无形飞剑噌噌作响,刀剑之声直入耳中,及至数十呼吸,张显已是面容略白,全身白气蒸腾,头顶灵光明灭,居然出现法力枯竭之状。

    画符之事,最忌半途而废,若不能一气呵成,材料尽毁事小,聚集的法力气机无处发泄而冲撞自身才最惊险。张显只好急急按定神魂,强忍住晕眩之意,堪堪画完最后一笔。

    匆忙吞服几粒养气丹丸,面色才慢慢回转过来。上前一看,一张长约十指宽约四寸的符篆正静静摆置案上,铁画银钩、鸾飘凤泊,凝神细看,双目都隐隐刺痛,张显不惊反喜,暗道实乃侥幸,未曾想此符真成矣。

    此符乃是一道剑符,唤作‘分光逐日’,运使之时,可同时分化三剑,遁速极快,十里开外可穿石裂金,普通法剑一击便碎,哪怕是以体魄闻名的妖类,初入灵真境者,也需小心防范,若被击中要害,恐难活命。

    仔细感应了此符威力,再想到《太霄琳琅书》记载的众多符篆,张显微微一笑,便将此符小心收好,起步离开静室。

    非是他不想再炼制一二张同样的剑符,而是他隐隐有感,此次得以侥幸功成,不过是破境不久,全身气机依旧勃发昂扬之故,若要真正完全掌握此符,恐怕得灵真境后期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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