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朝着紫光落去方向一路飞遁,不过二十多里后,便见一幢六角楼阁悬浮半空,碧瓦雕檐,金钉朱户,上悬一匾‘白云斗阙’。

    亭前有数对仙童各执羽扇旌旗,见有人至,纷纷躬身相迎。

    张显几人步入亭中,才发现里间甚是宽广,翡翠砌就栏杆,珠玉妆成梁栋,一名中年道人端坐主位,正在自斟自饮,只见他面容清隽,丰姿非凡,头戴碧玉莲冠,身披缕金羽衣,腰系黄绦,足穿朱舄,有神游八极之表。

    这道人见了几人,讶道:“妙哉妙哉,竟是几位道朴宗小友,实属幸事。”

    张显等人心中一凛,这道人明明就在眼前,却丝毫感应不到任何他存在的气机,只觉那是一团浮云一片虚无,显然这道人修为高出几人太多。

    张显上前拱手一礼,道:“道朴宗张显,见过前辈。”云氏几兄弟亦是正色行礼,自报出身。

    这白云洞不属于玄魔任何一派,谁也不知此派山门坐落何处,更少见得此派有弟子下山走动。

    而且白云洞有一桩古怪,不知从何时起,常有人被一自号白云之人邀去饮茶做客,有时会得到不少好处,有时就是单纯的饮茶论道,且不论你是何出身,哪怕是世俗凡人,有缘亦会被邀而去。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然后指了指近前的几个空位。张显几人会意,上前各自坐下,此刻亭中仅剩一处空位。

    云若山品了口案上香茶,不由赞道:“好茶!好茶!”

    中年道人抬眼一看,笑道:“贫道白云,白云洞中修道,几位小友能闻我之道音,可谓是有缘之人,只是尔等各有师承,想来自不会转投我门。也罢也罢,我便再等上一时三刻。”

    张显几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动。几人来此自然非是奔着另投师门而来,然而听此番言语,却是有意收一门人,且有缘者方才能听闻此种道音。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疑惑,不过此地非是交流之所在,俱是一言不发,静待白云老道说出下文。

    ……

    话说距英鞮山三百里处,有一个唤作清河的陈国小县,县中有个富翁姓李名清,世代开染坊为业。虽则经纪人家,宗族倒也蕃盛,合来共有上千人丁,也算是清河县中的大姓望族。

    一族之中,惟李清年齿最尊,被推为族长。那李清天性仁厚,合族长幼男女,没一个不把他敬重。每年生辰,都去置办礼物送去。李清生平省俭惜福,不肯过费,送来金银俱是转给族中宗祠,用以接济孤儿寡母。

    只有一件事他再不吝惜,原来他向来慕仙好道,遇个云游道士,方外全真,即留至家中供养,学些丹术,讲些内养,只是数十载下来,终究不曾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然虽如此,他这点精诚,终是不改。每日打坐养性,诵读道藏,有出世之念。

    这日恰逢他甲子大寿,李氏族人纷纷聚集商议,言道:“甲子大寿,是人生最难得的,须不比平常诞日。各要寻几件稀奇礼物上寿,祝他个长春不老。”

    李清也料道必然如此,只是这是子孙后辈一点心意,不好拒绝,便一人来至后堂静室打坐,任由其等操办。

    存心打坐片刻,李清忽闻耳边有道歌轻吟,接着浑身一阵燥热,这热极难忍耐,神思晃动间,竟发现自家已来至云间,如飞鸟辞笼,游鱼脱网一般,不觉热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清爽安适。

    既能乘风荡云,李清顿觉自家已然升仙得道,料想正是作歌之人前来接引,便悠悠然随着道歌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清忽望见山顶露出琉璃瓦盖造的屋脊,金碧闪烁,不知甚么所在?赶到那里去看,却是一座小亭,周围都是仙童侍立。

    李清恍恍然走了进去,到玉墀之下,环看四周华丽如天宫一般,百尺琉璃大柱,九层白玉瑶台,青鸾玄鹤,白鹿丹麟,无所不有。往正前看去,上座一名中年仙长,侧方又坐着五位,仿约二十许,一个个仙风道骨,服色不一。

    满亭有祥云缭绕,香气氤氲,真个万簌无声,红尘不到,好生清净。正中中年道人便是白云道人,剩余五位则是张显等人,此地便是白云斗阙了。

    白云道人淡声问道:“台下何人,缘何到此?”

    李清连忙叩了头,俯首道:“弟子是陈国清河县人士,一生好道,今日打坐闻云中有仙音传来,便一路随风而至。”

    白云道人眉眼一抬,喝道:“胡说!清河县离此处,相距数百里,有重重大山相隔,你一肉体凡胎,怎能瞬息而至?还不赶快退出去!”

    李清连连叩头,涕泣禀道:

    “弟子一生渴慕玄真大道,奈何所阅丹经道典,多隐语迷辞,殊难了解,其内多方设喻,隐而不彰。平日间奉养游方道人,也不曾有丝毫效验。今日幸听了仙音,面见仙长,还请仙师怜弟子一诚不二,拔凡骨于尘埃,开迷踪于觉路。”

    裴元正听得真切,却在暗自思索白云道人之意图。很显然,这人便是白云真人口中的有缘之人,既是如此,为何会有此番应答?() ()

    白云道人微微颔首,似是信服了他此番言语,道:“既是聆听道音至此,也算有几分缘法,也罢。我再问你,你姓氏如何?”

    李清心中大喜,便将自家来历一一告知。

    白云道人听罢,道:“你虽年过甲子,入我山门也算不得晚了。只是修仙了道非寻常可比,须舍弃名利,不恋声色,凡尘过往万缘去除,你可明白?”

    李清正色一拜,知晓此时自己已入了仙门,连忙道:“弟子知晓,望师尊赐下法名,却好使唤。”

    白云道人捻须一笑,道:“我白云洞有八个字,自祖师往下,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六辈之小徒矣。所谓:广、大、真、如、宗、涵、中、和,我便唤你涵虚,你看如何?“

    李清喜道:“弟子多谢师尊赐名。“

    张显等人起身贺道:“前辈得此佳徒,真乃可喜可贺。”

    白云道人哈哈一笑,道:“涵虚,还不快见过五位道朴宗师兄?”

    李清闻言,连忙作揖,道:“白云洞弟子涵虚,见过五位师兄。”

    张显伸手虚抬,道:“师弟不必多礼。”说完又自袖中拿出一白玉瓷瓶,道:”这是师兄闲来炼制的几枚养气丹药,服之可增补元气,你且收下。”

    李清看了眼白云道人,见他不曾多言,便上前接过,谢道:“多谢师兄。”

    白云道人起手一摆,一张符纸飘至李清面前,道:“如今你是真灵出窍至此,肉身依旧在家静坐,你可自去,安顿诸般杂事后,点燃此符,便可来我山门。”

    李清俯首自看,原来自家只是一团云气所化,前后里外一眼看穿,竟不自知,心中不由得骇然,强自定下心神,又不免为仙家道法折服,再是增了一分求道之心,便谢道:“多谢师尊。”言罢,便起身退去。

    白云道人看了眼张显几人,稍作思索,道:“几位小友能至于此,亦算有缘之人。我观几位俱是灵真境修为,根基也甚为扎实,结丹自然不在话下,我这有五枚云母辰砂,尔等日后必能用上。”

    说吧,起手一点,便有五团灵光飞出,细细观去,只见其形如大珠,饱满圆润,剔透莹亮,内中似有云雾滚动,让人想起天上翻腾云海,放到凡间去,便是一件稀世珍宝。

    张显等人心下微惊,他们俱是饱读道藏典籍之辈,自是知晓此乃何物。道藏有言:明视阴阳之圣母,作用丹基者,砂也。砂有五等,一名日精,一名辰砂,一名朱砂,一名汞砂,一名铅砂。

    铅汞之流,质地灰暗,灵气厌弃,勉强炼化,也成不了气候,凡俗游方道士,多用此物,只是质地低劣,有心长生大道之辈不做考虑,大派弟子更是只用前两等。

    只是日精、辰砂之流,乃天地始姤之精,亦谓之流晶,亦曰地魄。向来只存于灵气充足之所在,成形颇耗年月,可算是极为难得之物,九成散修难以迈过结丹门槛,便是差了此物,只好以朱砂为替,是以散修多不入流。

    见白云道人拿出如此珍惜之物,张显等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阵火热,起身谢道:“既是前辈相赐,我等不好推辞,就此拜谢。”

    白云道人哈哈一笑,道:“我白云洞一脉,向来甚少外出走动,今日我这徒儿,将来在外间应有一劫,还望几位不吝相助。”

    张显几人不惊反喜,白云道人此番人情可谓之极大,且他本身修为甚高,怕是难以相还,如今有事相求,又是此等照应之事,历时想也不想便应承了下来。

    云若山朗声道:“既为同道,相互照应也是应有之事。”

    白云道人微微一笑,道:“多谢小友了,如此,倒也了解贫道一桩心事。”

    ……

    且说李清出得门外,竟不知如何回还,一时愣在原地。突然有一仙鹤飞至,口吐人言道:“仙师还请上得身来,小的自会送你下山。”

    李清心中讶然,但想到此地乃是仙家天境,也不甚多作稀奇,上得身去,不过盏茶功夫,仙鹤一路穿云过雾,便见下方有一城郭。

    座下仙鹤道:“已至矣,小的告退。”话音一落,双翅一抖,竟化作流云而去。

    李清心中骇然,不由大叫道:“苦矣,我命将休。”

    不过半响,李清突兀睁开眼来,竟发现自家正端坐静室,面前檀香已然烧尽,日头西斜,外间犹听得诸多亲眷子孙商议之声。

    李清微微一怔,再往胸口一摸,果真有一青色符纸,祥云缭绕,翻滚盘旋。他起身立在窗口思索半晌,回身找出纸笔,于席案写道:

    “凡尘虚渡六十载,人间何处觅仙家。

    奔逐名利迷声色,此身彷徨日已斜。

    风吹白发三千丈,云拥青山十二崖。

    天上仙人今召我,金童玉女献金霞。“

    言罢,点燃符纸,飘飘然随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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