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晴空倾泻出一本书,微风夹杂着一丝空气中的热意,澄澈的空中云朵随风逐流。静谧的午后掺杂着蝉鸣,宣泄着对初秋的不满。

    远处依稀能看到坍塌的房屋,零碎的山体,就像是一场噩梦,数条生命的流逝,昭告着死神无情。

    顾湘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粘住了额前垂下的发丝。怀中抱着一个小皮箱,沉默不语,眼角有些泛红,时不时抬头看着远方的道路。

    手机兀的响起,顾湘这才稍稍回神,看了一眼来电,上面备注着父亲。

    任由铃声回荡,犹豫好一会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沉稳的男声,“东西拿到了吗?”话语简短,夹杂着几分关切。

    顾湘尽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拿到了,比预想的要少,只有一个小盒子。”

    “今天,要回家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后续。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我在等车。”听闻父亲的话语,不免嘴角一勾,似是讥诮。

    简单的通话在这里结束,大巴车几经踉跄,稳稳停在她跟前。

    小小的客车上坐了不少乘客,顾湘捧着手机,环顾四周。

    没找到收款码,司机说只收现金,顾湘站在原地,急得面颊升起一阵热浪。

    她没有现金。

    换句话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带现金了。

    车上没有人出声催促,气氛格外安静,顾湘的穿扮也与他们格格不入。

    “师傅,我替她付吧。”伴随着话语的是两枚硬币入箱的声音。

    “姑娘找个位置坐好吧,车子比较颠。”司机看出了她的窘境,她的穿着也显得格格不入。

    投完币,林燃抱着书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顾湘缓步跟上,坐在他旁边,低声道了句谢谢。

    林燃微微颔首,“不客气。”

    他声音低沉,似是在保持距离,不愿与眼前人有过多交集,又似是不远打破车上有些诡异的安静。

    顾湘不喜欢欠别人的,刚坐下就问:“帅哥你把收款码给我,我把钱转你吧。”

    林燃闻言抬头,细长的刘海几乎遮住双眼,看不到阴影下的神色。似是有点被这话震住,他停滞了两秒,摇摇头。

    “我没有手机。”

    顾湘一愣,没往深了想,只觉他应该是不想要这钱,用一种很新的方式拒绝她搭讪。

    她抿了抿嘴角,没再说话。

    摇晃的车身驶过陡峭的山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车油味,车内还夹杂着一股说不的气味。

    耳畔灌满了风声,车内的人大多都是儿童妇孺,他们穿着朴素,鞋子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就连地面都满是泥鞋印子。

    就在不久前,这里发生了地震,死伤相藉,损失惨重,毁掉了很多家庭。

    顾湘草草打量完周围,视线回到身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坐得端正,背很直,怀里的书包颜色暗淡,上面还有一块大补丁。身上的衣服陈旧,还有些褪色,但洗得很干净,隐约能闻到一丝肥皂味,脚边还有一个行李箱。

    他侧着头,只有半边脸是对着她,皮肤很干净,日光照在他的身上好似镶了一层金色滤镜,长得倒是清秀。

    目测是个学生,与她年龄相仿。

    顾湘淡淡收回目光,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小皮箱,低下头,眸光逐渐变暗。

    箱子里,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约莫过了一会,感觉身旁的人有些不对劲,林燃微微扭头,发现身旁的姑娘肩膀抽动,抱着怀中的小皮箱,咬紧下唇,有低低的抽泣声。

    声音不大,想来是不想让人发现。

    他的目光在小皮箱上面停留了几秒,动了动喉结,如鲠在喉。

    半晌,林燃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干涩的唇瓣,似是想到什么,又掏出一瓶递过去。

    顾湘只看了一眼,声音沙哑:“不用了,谢谢。”

    林燃顿了顿,收回矿泉水,重新看向窗外。

    外面蝉鸣不断,热风吹在脸上有淡淡的灼烧感,车路依旧颠簸。

    ……

    太阳徐徐藏至半山腰,余辉像极了融化的金子,傍晚的云彩恰似围合的明月。

    大巴车也终于缓缓停下了摇晃的身姿。乘客三三两两离开开那略显压抑的空间,似是想要远离沉重的气氛。

    顾湘拥着那不是很重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拿起的小皮箱,慢慢跟在最后面。

    林燃见她起身,将包挂在肩上,提着不大的行李箱离开车厢。

    刚下车,顾湘就看到了等在路口的继母纪兰。

    “你怎么来了?”

    一见到她,顾湘脸色微变,不着痕迹地将那抹悲伤情绪埋于心底。

    “这里离家远,你爸不放心让我来接你。”

    “虽然入秋了但今天还是挺热的,累坏了吧。”纪兰脸上堆满了笑,边说边伸手要来接小皮箱。

    顾湘往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不愿过多接近,神色淡淡道:“回去吧。”

    纪兰的笑容一僵却也不恼,像是习惯了。

    大巴车停的地方偏僻,不是市中心,是距离市中心最远的一个老城区。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以前的居民,和一些在外打拼为了生计,在这里租了便宜房子的打工人。

    因为是老城区,所以这里大大小小的案件时常发生,形形色色的人皆来来往往。

    上了车,顾湘依旧抱着箱子,摇下后车窗吐出一口浊气,想要将悲伤与压抑解放。

    大巴车上狭小的的空间与那股浓郁汽油味,压得她无精打采。

    顾湘把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微微眯着眼,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日暮逐渐沉了下去,只看到半边天的火烧云。

    街对岸,她看到了刚坐在旁边的少年。他站在建筑的阴影中,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参杂着几分不安与局促。

    行人有时侧目,却又很快收回视线,喧闹的城市没有人会去过多在意一个乡下来的孩子。

    他背着打补丁的书包,行李箱静立在身侧,仰着脖子眺望四下风景,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直到一位中年妇女向他走去,林燃才像是找到了方向。

    妇女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与少年有说有笑。

    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只看得出那位妇女对林燃格外热情,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顾湘用手比了一个OK框在眼睛上,这样一来范围内只看得见少年,进一步放大了他的局促。

    两人虽衣着朴素,谈笑间却又显得那么令人羡艳。

    看着这一幕,顾湘心下有些不是滋味,浅浅咬住唇瓣。

    车子启动,外面的一切都开始倒退,落日的余光晃得人眼睛睁不开,晚风抚过少女的额头,地面上的银杏叶被风吹了又吹。

    ……

    枫叶公馆。

    初秋的夜晚,夜风微凉,浓重的夜雾里,隐隐虫鸣在耳边低声吟唱,仿佛缭绕耳际的呢喃。

    回到家的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顾湘推开车门,尽管感到困倦,手中仍紧握小皮箱。

    刚入大门,就看到坐在门口等她们的顾兮。

    “妈妈。”

    顾兮今年七岁,是顾湘同父异母的妹妹。

    纪兰伸手去抱顾兮,将瘦小的她圈在自己怀里,眼神里全是宠溺,连带着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兮兮今天玩得开心吗?”

    顾兮撇撇嘴,一张小脸上全是不满,“不好玩,爸爸本来都答应陪我一块去的,结果临时放我鸽子。”

    “放你鸽子啊?”

    闻言,纪兰不动声色地看了顾湘一眼。

    顾湘完全没心思陪她们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换上自己的拖鞋,转身便上了楼。

    在这个家里,顾湘跟谁的关系都不好。

    别墅有三层,顾湘的房间在三楼,准确来说,三楼整层都是她的领地。

    她父亲当初买这个房子的钱,是她母亲掏的。

    离婚后,房子也就还了母亲,再后来因为前几天的地震,兜兜转转,这房子也就回到了她手里。

    推开房门,顾湘没开灯,只是随手把小皮鞋放在了学习桌上。

    落地窗外的路灯照入室内,大理石地板上全是散落的纸张,纸张上全是红色水笔写得正确答案,以及殷红刺目的分数。

    顾湘放在包里的手机就响起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父亲发来的。

    [父亲:湘湘你到家了吗?]

    顾湘扬了扬眉梢,随手回复了两个字“到了”。

    刚发出去,屏幕上方就弹来了好友宋盼盼的语音通话。

    “喂。”

    电话一通,那头便传来了宋盼盼恬静的女声:“喂湘湘,你回家了吗?”

    “回了,刚到。”

    宋盼盼松了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字还未脱口,只听到“咚”地一声巨响,好像地板都跟着震了震。

    宋盼盼的心一紧,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

    “湘湘,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没事,刚刚不小心踩到钢笔滑了一跤。”

    顾湘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疼得暗骂了一句国粹,忍着痛翻了个身坐在地上。像是发泄一般,将“罪魁祸首”踹得远了一些。

    宋盼盼忍不住噗嗤一笑,“早就跟你说了嘛,不要在地上写作业,你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

    “无所谓咯,明天我让陈姐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顾湘从地上爬起来,没在意的踩过试卷,走到落地窗前,打了一个哈欠,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困意:“先不说了盼盼,今天累了一天,时候也不早了我想先休息了,你也不要熬太晚。”

    “好,那晚安咯。”

    “晚安。”

    ……

    江州一中。

    步入九月,早晨的天气还有些冷。

    阳光冲破雾霭,凉风将云层吹得稀薄,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过青草的泥土味。

    校园里打闹的人群熙熙攘攘,成群结对的往班级走。

    宋盼盼紧了紧上衣将身体重心略微放低,大步冲上来用肩膀顶了顾湘一下。

    “湘湘,你走那么快干嘛,都不等等人家。”

    顾湘斜睨了他鼓囊囊的肚子,发出了非常不屑地声音:“怎么,又给你亲爱的男神带早饭?”

    宋盼盼有些害羞得红了耳朵,不打自招。

    反应过来,她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们班今天要来个新同学,还是个男同学。”

    顾湘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略有耳闻,说是学校破格录取的。”

    宋盼盼咂咂嘴,作出一副感慨的姿态。

    “我前面看到校长跟教务主任都在校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那个新同学。”

    顾湘双手揣在衣兜,漫不经心地回给她一个嗯,敷衍又平静。

    宋盼盼蹙眉,抗议道:“喂湘湘,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嗯嗯,听了听了。”

    宋盼盼无语地撇撇嘴,明显是没听。

    回到班级,宋盼盼趁着男神还没来,将买好的早饭,用最快的速度放在桌面上。

    顾湘转着手里的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笑着打趣了一句,“你对物理但凡有对男神一半上心,也不会次次吊车尾了。”

    宋盼盼红着脸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见那些现象定则公式就头大。不是谁都和你一样,闭起眼睛学物理。”

    “还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听物理如雾里勿理物理,湘湘你还是饶了我吧。“

    顾湘是出了名的偏科战神,理科老师们的心头好,文科老师的眼中钉。

    顾湘笑着放下笔,摆了摆手,“快回去吧,老师要来了。”

    宋盼盼在1班,她的男神跟顾湘在2班。

    宋盼盼脸上写得全是不舍,但脚却没停,走出门口时恰好撞上了2班的班主任。

    “盼盼啊,又是来找顾湘的吧。”

    老田手里依旧握着老式保温杯,看向宋盼盼时眼底全是和善。

    宋盼盼慢了半拍,随之点头,礼貌打招呼,“老师好。”

    “好好好,快回班级去吧。”

    老田前脚进教室,后脚打斗的同学全都回了座位,还有部分同学也陆陆续续赶到,教室内的安静跟外面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哎对,没想到吧,你们的班主任还是我。”

    老田笑意藏不住,语气间还带着戏谑,“怎么,老师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老师年老色衰,已经不能入你们法眼了?”

    底下的同学纷纷叫苦。

    本以为从初中部升到了高中部,他们就可以摆脱老田了。

    “咳咳咳,”老田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新的学期开始了啊,接下来你们就进入高一环节了,希望未来的时间里大家多多努力,将来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顾湘皱眉,习惯性地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套,倒头就睡。

    老田这次奇迹的没废话,而是提到了新同学。

    “噢对了,待会咱们班会来一个新同学,希望大家也跟他好好相处。”

    话音一落,班级里的议论声再也掩盖不住。

    “诶,听说了吗?新同学好像是学校破格录取的。”

    “破格录取?你情报不对吧,这个新同学其实是咱们市里的中考状元!”

    “据说是有一科没考好,没达到咱们学校的录取条件,但是校长亲自到他家里去找的人。”

    “真的假的,这么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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