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提着饭盒走进办公室,看到重姿焦头烂额地抓着头发:“姿姿,我们这批货肯定能赶制出来的。你别着急啊!”

    “不是这件事。”重姿的下巴搁在了桌子上,紧皱着眉头快要哭出来:“是纺织厂的事。重新修整和新机器要的钱太多了,我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

    把饭菜端出来放到她面前后,白果走过去摸着她的脑袋:“咱们不要想那么长远,目前先把这批货交了。”

    “这批货是我跟老主顾商量得来的,正好赶上天冷了。可是我们不可能次次这样,新成员对这批女工的态度一直没变。”

    白果知道新商会成员虽人都还好,但人家毕竟是合伙过来赚钱的,怎么可能打打感情牌就糊弄过去了。

    “我听说寒月不是要投资钱重建纺织厂吗?”白果努力想要她找找解决办法,拉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你先吃饭好吗?饿坏了身体谁来管理我们呢?”

    为了不让她担心,重姿拿起碗筷艰难地吃起饭来:“重建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这段时间让大家回家等着吧!”

    “而且他们虽然会议上同意我暂时找外厂加工的提议,其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这几日不仅忙着帮大家一起齐心协力织货,还要应付许思卿的军费,更没想到新成员已经连番发问近期纺织厂的状况。

    白果担心地看着她,为自己什么都不能帮她而干着急:“那会长呢?这件事他不管吗?”

    “他在开拓香港和澳门的市场,比我还要忙。”重姿说完这句话,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给白果带来了不安,赶紧转移了话题:“三娘,你饭做得好好吃!”

    “哎哟,再怎么也比不上小南的手艺。”白果戳了一下她的脸蛋,想着解决办法:“要不我们再同他们商量,这批货做完了我们还可以谋其他路子。”

    “他们也不是故意给我压力的。”重姿大口扒着米饭,咽下去之后喝了一口水:“不赚钱的项目搁置,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是不太懂你们商业场上这些事。我只能顾好你的身体,总不能小南回来看到你又把自己熬病了。”

    重姿指着吃得干净的碗,安抚着她:“你看我全都吃完了。”白果收拾着碗筷,看她又一头扎进工作中,想劝又怕耽误了她的工作进度,一时间进退两难。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占喜儿,她的大嗓门从门外就开始响起来:“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呢?!”

    白果憋着笑,故作一副白脸的姿态等她进来后,不客气地指责着:“没看到姿儿在忙吗?你吵吵嚷嚷的她怎么工作啊?!”

    “工作?!这都快十点了!这一天工作这么长时间,谁耗得住啊!”占喜儿不管不顾地走过来,抓起重姿的胳膊就要走:“你干嘛拦我啊?!想打架吗?!”

    她使眼色的瞬间,白果气势汹汹地接了戏:“难怪都说你泼妇了,你怎么这么蛮横!”

    眼见着两人撸起袖子要干架了,重姿挤在她们中间及时调停:“不要吵了!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占喜儿和白果露出得逞的笑容,一左一右地把她架出去:“这就对了嘛!再好的工作也不值得拿命拼嘛!”

    浓黑的夜色中,一道铁门被打开来。在一道狭窄的光芒暂时照亮暗夜后,又被活生生吞噬了。

    点燃的香烟在茫茫的荒野中,更像是一颗坠落的流星停在了某人的指尖。伴随着打火机的火光亮了几次,几个人各自抽着烟,对屋内低鸣的求饶声置若罔闻。

    “这畜生到底喊了多少人来!”秦道的脸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表情,只看到那根烟燃烧得极快:“他是自己打算开场子吗?”

    殷鹰蹲在地上,掸了掸手中的烟灰:“我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退会的人。”他的脑袋朝着金雁飞的方向看:“会长,你猜那天他们找你求情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个局?”

    拿自己妻女作为代价,还要来这种地方的前商会成员,着实在金雁飞心中划下无可磨灭的阴影。

    那一日他不是没有怜悯,他的确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私下会谈。好在南放的消息到的及时,让他暂时按兵不动静候时机。

    在金雁飞面前痛苦流涕的人,现在又在他面前苦苦求饶的人,最终就躺在仓库里面,发出无人在意的绝望哀嚎。

    “还会有吗?”金雁飞手中的烟被他丢在湿冷的泥土里,被狠狠地碾进土里失去了光点。

    南放仰望着天空,试图从这片完全被黑暗吞噬的天空中,找到一颗星子。寻至眼睛发了酸,他放弃地垂下头:“我不知道。”

    殷鹰站起身来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都来了,就得有心理准备。”

    “她们要怎么办?”金雁飞望着远处的大卡车,能看到驾驶室里的寒月和奇暄正在交谈着,车厢内的情况他是一无所知的。

    南放循着他望去的方向看去,沉默了片刻答:“寒姨愿意来这里,自然是有办法的。”

    路灯的光芒老远就能从车里看到了,占喜儿满意地指着前方的明灯:“姿儿,你家门口这盏路灯安得可真好!”

    在院子浇水的桃桃,听到汽车驶来的动静,雀跃地跑到院门口冲她们挥手:“差点以为大小姐今天又要睡办公室了。”

    “你看你真是害大家操心。”占喜儿停了车子,回身对重姿挤眉弄眼:“这段时间我可天天盯着你回家睡觉。”

    重姿面对着她和白果殷切的目光,只得举手投降:“遵命!我全听你们的。”

    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回到家以后只有属于她的那份冷清。

    她坐在安静的卧室里,连翻书的声响都格外刺耳。以前习惯一个人呆着,生怕跟她们产生牵连,怕的就是这种时候吧!

    不知道南放现在在做什么?重姿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拉开了抽屉,意外发现里面的信封。

    “老婆大人亲启。”她念着信封上的字,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信封还有些厚度,重姿一度以为这是他给自己写的情书。

    一叠钱币上又附着一张纸,她好奇地拿出来看:“这个月的薪资,请尽快使用。”

    重姿歪了一下头,忍不住笑出声来自言自语:“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先存着吧!”

    躺回到被窝里,她心情好了许多。翻了个身抓起南放的枕头抱在怀里时,从枕头里掉出来的物件,又让她坐起身来。

    几个毛茸茸的发夹散落在床铺上,煞是可爱地与她大眼瞪小眼:“当面给我不就行了吗?”

    语气是生气的,嘴角是扬起来的。重姿把它们一个个拾起来,挨个地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可能是南放留下的这些,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缓解。再次躺回到被窝不久,她便放松地睡了过去。

    梦里不再是无论怎么分都混乱的毛线,也不是怎么都算不清的数据分析,更不是工期截止却无法完工的惨状。

    而是生日宴那天的夜晚,她和南放坐在望月楼里,一同仰望天空的那轮圆月。

    接近黄昏的光景,血红色的残阳铺满了荒野。被拖出来的那群人,躺在冷冷的泥土上,目光黯淡地盯着快要暗下来的天空。

    他们的鼻子已经失去了嗅觉,却依然能感受到泼到身上的物质是什么。求生是人的本能,他们惧怕地扭动着躯体,想要逃离即将被点燃活活烧死的事实。

    那个男人的脸很冷,像是冰霜般的目光投射而来,踩住他们肩膀的力道很重,深深地让身下泥土凹陷下去:“别怕,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的口吻很是温柔,仿佛他是前来救助他们的救世主。可将他们开膛破肚的是他,残忍手段的实施者亦是他。

    金雁飞的视线朝南放看过来,示意着他往那边看。南放松开踩在山立肩膀上的脚,无言地看着那群女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寒月和奇暄跟在她们后面,没有任何劝阻的动作,任由着这群神情茫然的女人往这边过来了。

    “有点麻烦。”殷鹰捏着手心里的火柴盒,感慨着:“她们要是不让杀怎么办?”他甚至苦恼地问南放:“不是已经伤口感染了吗?这样也救不活了吧!咱们这是给个痛快啊!多好的事儿啊!”

    南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走上前张开双臂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有点难看,别过去了。”

    她们愤恨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纷纷站在了一排躺在地上还在喘气却快要气绝的那群人。

    她们所知道的真相原来只是浅浅的一角,在这群人里看到熟悉的面孔时,有人开始失神地狂笑出声来。

    “你手里的是火柴吗?”殷鹰畏惧地看着眼前索要火柴盒的女人,缓缓摊开手心答:“是。”

    嗤拉一声,划开的火柴燃起亮光来。它像是一团神圣的火焰,赢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它心满意足地下坠,燃起更大的火球来。

    在火球中狰狞的面孔,与放火的女人对视着:“是因为我不能再唱歌了,所以不要我了吗?”

    女人退后着,不让那团火球太接近自己:“没关系的,我也不需要你了。”

    夕阳沉了下去,昏暗的天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黑下来。越来越多的火柴在女人们中间亮起来,无数个火点像是一颗颗要被许愿的流星,悉数落下了。

    墨一般漆黑的夜里,这里却如同篝火晚会般的明亮,燃烧着的火球里,霹雳吧啦地飘出几颗火星子。

    伴随着火焰的灼烧,凄厉的喊叫已经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结束了。”南放淡淡地瞟了一眼焦尸,对殷鹰道:“谢谢你愿意来帮我。”

    殷鹰拉着他退后好几步,想离这股气味远一些答:“这些要处理吗?”

    “不用。”他想起方开晴院子里新种下去的花:“都是野口做的。他既然已经逃走了,自然没必要处理后续。”

    秦道蹲在远处呕吐了好几轮,吐得晕晕乎乎回来时,发现那群女人正对着金雁飞他们吼叫着。

    “你们早就知道那晚会出事吗?你们是故意让一切发生的吗!”

    “带你们去的人不是我们,我们也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金雁飞攥紧了拳头,他无意去伤害她们,可此时此刻有些话不得不说:“我们没兴趣也没有时间关注你们男人的动态。”

    南放默默地打算去仓库收拾东西时,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到了他的左脸上,剧烈的疼痛后,倒也麻木了。

    “都是你的错!本该遭受这些的是重姿才对!为了护住她就要牺牲掉我们吗?!”

    手中的石头打算继续砸过去时,被寒月牢牢抓住了胳膊:“这位小姐,这些话你从你爹口中听来的,还是你男人那里听来的?”

    “野口要的只有她一个。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闭嘴!”

    汩汩的鲜血从他脸颊滑落下来,发痒地让他想去抓。那时候方开晴抓重姿的脸颊时,她也一定很疼。

    “跟她没关系,不要提她的名字。”他具有威胁恐吓的嗓音,让原本快要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要是继续保持着这样的想法,你们刚刚又是在做什么呢?!”

    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定格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寒月叹了一口气。

    “走吧!”殷鹰拉了他一把,他回过神来望着前面的那群无辜女人们,闭上眼睛对着她们鞠了一躬:“请好好活着。”

    金雁飞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平静地道:“忘不掉也要忘,人总是要背负很多走下去的。”

    “剩下的就麻烦您了。”秦道对着寒月作了作揖,拉着他们几个人往不远处的车子走:“我们几个大男人就不要留下来碍眼了,女人家的事还是由奇夫人来。”

    这条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的时候,秦道手电筒的光突然暗下来:“你们看!”他指了指划破漆黑天际的那轮弯月:“是月亮。”

    即使光芒微弱,它的光辉仍驱散了茫茫无际的黑,照亮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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