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息要先独自离开的那天，白果替她收拾好了行李后，有点担忧地望着她：“不等方铮一起吗？明明你们俩是一起回来的，怎么偏偏现在你要一个人先归队呢？！”
“娘，这你可就不懂了。我这是要去历练一下的，那边缺护士缺得急！”重息不觉得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甚至非常自信地笑起来：“我可是很厉害的。”
见她归心似箭要回去部队，白果不想扫了她的兴致，附和着她的开心强颜欢笑着：“我送你吧！”
“不用，姿姐姐正好顺路送我过去。”重息提着行李箱，正好看到从二楼走下来的重姿和南放：“你看他们这不是来了吗？”
白果只好拘谨地点着头，朝着重姿和南放颔首道：“息儿就拜托你们送一送了。”
重姿抢过重息手中的箱子，推了她一把：“重息，跟三娘抱一抱。”南放默默把行李从重姿那里接过来，自己先去车里等着了。
这个拥抱是白果始料未及的，她以为重息会拒绝的，哪知重息立刻就紧紧抱住了她：“娘，我先去忙了，你不要担心我。”
她是不想哭的，可还是没忍住泪水，呜咽着拍着重息的后背：“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重息松开了她，拿着帕子替她擦眼泪：“那我就先走了，你可别又偷偷躲起来哭。”
“好。”白果端详着重息的脸，轻轻地转过她的身体，让她背对着自己：“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惦记我了。”
重息确实有点着急了，她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脚步急促往外走：“再晚可真的来不及了。”
她连走带跑出去的时候，白果转过头看向重姿道：“姿儿，谢谢你。这段时间你让她又找回自信了。”
“姿姐姐，快点啦！”摇下车窗的重息，探出头来催促着她。
“三娘，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重姿安慰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急匆匆地往外面赶。
白果靠在门框上，默默垂泪看着车子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很想去找余水君说说话，缓解一下心情时，却发现余水君并不在家里。
药铺里的客人并不多，余水君踏进屋时，阿荣正无聊地打着瞌睡，听到门帘响动后，连忙站起身来：“夫人，您想买点什么药？”
“你们店的老先生还在吗？”听到余水君的这句问话，阿荣的眼神都变得恭敬起来：“在的，先生在后屋歇息，我马上去喊他。”
余水君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我等一等不碍事的。”阿荣见她面生，但她又好像跟老先生是旧识，主动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那您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她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反而气定神闲地对尴尬的阿荣拉起家常来：“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我十六岁过来当学徒的，算起来已经八年了，算是老员工了。”阿荣从柜子里翻出昨天买的糕点，摆了一些放在盘子里给她送了过去。
余水君瞧着这人的贴心，忍不住地道：“你做事风格跟南放挺像的。”
阿荣当即变得惊讶无比，他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余水君，仍旧对她毫无印象：“小南以前也在这边做过帮工，我们算一起长大的。”
“夫人，可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他老实地表达对余水君身份的好奇时，老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帘子后方。
几乎是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老先生激动得喊了出来：“余小姐，咱们这是多少年没有见了！”
余水君起身给他微微鞠了一躬，嘴角含笑着道：“从我出国那年。”
老先生抹着脸上的热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含糊重复着：“真好啊！真好啊！”
“重姿和南放结婚那天我回来过的，那时候你们都没有出席。”余水君似乎并不太想在阿荣面前同老先生回忆往昔，便谈起了重姿婚宴的事。
老先生默契地暂时止住了话题，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春季正是店铺最忙的时候，我们也很遗憾没能去成。”
说着他看向阿荣吩咐着：“我同余小姐去问诊室聊一聊，要是有客人来，你先帮忙看看。”
进了问诊室之后，老先生第一时间便询问起她的病：“去到国外治好了吧？！”
他见到余水君耳聪目明，谈吐清晰，已不再是当年的状态了：“看来国外的医术还是很好的。”
他们面前隔着一张桌子，余水君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提及当年老先生的那句话：“当年您说过的，若是我心病不除，是活不过一年的。”
“我的过错。”老先生泪洒当场：“当年发生那么多事，我确实无力回天了。”
余水君摇了摇头，诚恳地望向他时，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您再帮忙脉一脉，我想知道自己的时限在哪里。”
带着迟疑和不解，老先生的手指探在她的脉搏上。不出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的疑惑完全被颓废的神色替代了：“你舍得吗？”
“先生觉得的好，是活着便是好吗？”余水君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让老先生收回了手。
“那时候您是知道我的难处的，不收我的钱便给了我药，让我娘得以缓解病痛。”余水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想起来仍是感激不尽。
那天夜晚她抓着一捆绳子，抢了受伤窝在巷子里求救人的钱袋，冲到了当时并不是重家药铺里，倒出钱袋里所有的钱洒落在桌面上，歇斯底里地吼着：“把药给我！”
老先生没有收她的钱，将它们重新装回到钱袋里，递给她好几包药材：“拿去吧！不要做傻事。”
那时候她尚不知道被自己抢钱的男人叫方开景，尚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她只知道那天夜里，若是没有那几包药材，她便会拿着那捆绳子去上吊。
“如今我没什么可担忧的。”余水君抬起眼时，仍似那夜决绝般的眼神：“开景和开晴终于可以和好了。”
“你呢？你好了吗？”老先生第一次动了怒，他瞪大着浑浊的双眼时，眼前的余水君好似回到了十六岁。那样无助悲凉的眼神，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
“嗯，我好了。”余水君语气淡然，目光悲怆地望着遥远的地方：“她一定很孤独，我想陪着她。”
老先生低下头，感觉到窒息般的绞痛：“你是特意来同我告别的吗？”
“先生，请您多保重。”余水君站起身来，释怀一笑：“我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不断地被拼起来的过程，远比离去痛苦得多了。请您理解我，您是站在我这边的第一个人，也是我告别的第一个人。”
黄昏的码头因天气渐凉，没有多少人来这边晃悠了。卸货的工人们正是吃饭的时间，整个码头放眼望过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船只，紧挨在一起在水中随风晃动着。
自见过老先生之后，余水君的心再也无法平静起来。她恍惚地来到了岸边，望着水中模糊的影子，与自己遥遥相对。
“水君，我怕是要病死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娘痛苦地躺在病榻上，摇晃着她的胳膊：“我不想死啊！”
“你是谁啊？你很饿吗？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啊！很脏的！”繁星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了繁府里：“你肚子饿找我就可以了。”
“哥！你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啊！大家都说她想攀高枝想疯了！”
“我们一起逃出这里吧！我们一起去国外，水君去治病，寒月继续学自己的建筑修复，我来赚钱供你们俩念书！”
火车，火车要开走了！余水君惶恐不安地寻觅着两个伙伴的影子，她们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别怕！就算我们不在身边，你也不可以输！”
不可以输，不要害怕。余水君念叨着这类似咒语般的话语，脚下一空地没入到水中。刺骨透心的河水完全包裹着她时，她听到水底下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喊声：“水君！我在这里啊！”
你是谁啊？
我是你啊！
得到余水君落水的消息后，赶回到家的重姿欲要冲进余水君的房间时，被方开景拦了下来：“她刚睡下了，别吵她。”
方铮和方笑韧陪在方开景的身旁，示意重姿不要问任何话。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间里，看到正在擦头发的南放时，这才想起了是他将舅妈救起来的。
“阿放，发生了什么事？舅妈怎么好端端地去码头落了水？”
他回忆着救起余水君的时候，一直听到她口中所说的那句话，要去陪她，对不起她。
“是想起昭琴了吗？”重姿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心，好在温度是正常的：“舅妈曾经说过要不是那时候她不在家，昭琴就不会死。”
南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我觉得不是。”他拍了拍重姿的肩膀，揉了揉她疲惫的脸：“你先休息，我已经找码头的人问了，看看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我好害怕。”她拥住了他，说起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惶恐：“我好怕舅妈出事了。”
他轻抚着重姿的后背，安慰着：“等舅妈醒了我们再去看她，你别干着急了。”
“亲疏有别。”重姿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敏感，仰起头答：“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没有资格。”
舅舅和方铮方笑韧的默契，是她无法走进的。她儿时执着于希望自己是余水君生的，想要的便是这份无需顾忌的纽带。
“我真可耻啊！”重姿颓然地失了力气，从他怀里滑坐到地上。南放陪着她一起坐在地上，听着她混合着哭腔的话语：“都这种时候了，我居然还想独占舅妈的爱。”
“娘，这你可就不懂了。我这是要去历练一下的，那边缺护士缺得急！”重息不觉得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甚至非常自信地笑起来：“我可是很厉害的。”
见她归心似箭要回去部队，白果不想扫了她的兴致，附和着她的开心强颜欢笑着：“我送你吧！”
“不用，姿姐姐正好顺路送我过去。”重息提着行李箱，正好看到从二楼走下来的重姿和南放：“你看他们这不是来了吗？”
白果只好拘谨地点着头，朝着重姿和南放颔首道：“息儿就拜托你们送一送了。”
重姿抢过重息手中的箱子，推了她一把：“重息，跟三娘抱一抱。”南放默默把行李从重姿那里接过来，自己先去车里等着了。
这个拥抱是白果始料未及的，她以为重息会拒绝的，哪知重息立刻就紧紧抱住了她：“娘，我先去忙了，你不要担心我。”
她是不想哭的，可还是没忍住泪水，呜咽着拍着重息的后背：“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重息松开了她，拿着帕子替她擦眼泪：“那我就先走了，你可别又偷偷躲起来哭。”
“好。”白果端详着重息的脸，轻轻地转过她的身体，让她背对着自己：“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惦记我了。”
重息确实有点着急了，她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脚步急促往外走：“再晚可真的来不及了。”
她连走带跑出去的时候，白果转过头看向重姿道：“姿儿，谢谢你。这段时间你让她又找回自信了。”
“姿姐姐，快点啦！”摇下车窗的重息，探出头来催促着她。
“三娘，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重姿安慰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急匆匆地往外面赶。
白果靠在门框上，默默垂泪看着车子驶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很想去找余水君说说话，缓解一下心情时，却发现余水君并不在家里。
药铺里的客人并不多，余水君踏进屋时，阿荣正无聊地打着瞌睡，听到门帘响动后，连忙站起身来：“夫人，您想买点什么药？”
“你们店的老先生还在吗？”听到余水君的这句问话，阿荣的眼神都变得恭敬起来：“在的，先生在后屋歇息，我马上去喊他。”
余水君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我等一等不碍事的。”阿荣见她面生，但她又好像跟老先生是旧识，主动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那您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她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反而气定神闲地对尴尬的阿荣拉起家常来：“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我十六岁过来当学徒的，算起来已经八年了，算是老员工了。”阿荣从柜子里翻出昨天买的糕点，摆了一些放在盘子里给她送了过去。
余水君瞧着这人的贴心，忍不住地道：“你做事风格跟南放挺像的。”
阿荣当即变得惊讶无比，他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余水君，仍旧对她毫无印象：“小南以前也在这边做过帮工，我们算一起长大的。”
“夫人，可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他老实地表达对余水君身份的好奇时，老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帘子后方。
几乎是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老先生激动得喊了出来：“余小姐，咱们这是多少年没有见了！”
余水君起身给他微微鞠了一躬，嘴角含笑着道：“从我出国那年。”
老先生抹着脸上的热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含糊重复着：“真好啊！真好啊！”
“重姿和南放结婚那天我回来过的，那时候你们都没有出席。”余水君似乎并不太想在阿荣面前同老先生回忆往昔，便谈起了重姿婚宴的事。
老先生默契地暂时止住了话题，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春季正是店铺最忙的时候，我们也很遗憾没能去成。”
说着他看向阿荣吩咐着：“我同余小姐去问诊室聊一聊，要是有客人来，你先帮忙看看。”
进了问诊室之后，老先生第一时间便询问起她的病：“去到国外治好了吧？！”
他见到余水君耳聪目明，谈吐清晰，已不再是当年的状态了：“看来国外的医术还是很好的。”
他们面前隔着一张桌子，余水君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提及当年老先生的那句话：“当年您说过的，若是我心病不除，是活不过一年的。”
“我的过错。”老先生泪洒当场：“当年发生那么多事，我确实无力回天了。”
余水君摇了摇头，诚恳地望向他时，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您再帮忙脉一脉，我想知道自己的时限在哪里。”
带着迟疑和不解，老先生的手指探在她的脉搏上。不出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的疑惑完全被颓废的神色替代了：“你舍得吗？”
“先生觉得的好，是活着便是好吗？”余水君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让老先生收回了手。
“那时候您是知道我的难处的，不收我的钱便给了我药，让我娘得以缓解病痛。”余水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想起来仍是感激不尽。
那天夜晚她抓着一捆绳子，抢了受伤窝在巷子里求救人的钱袋，冲到了当时并不是重家药铺里，倒出钱袋里所有的钱洒落在桌面上，歇斯底里地吼着：“把药给我！”
老先生没有收她的钱，将它们重新装回到钱袋里，递给她好几包药材：“拿去吧！不要做傻事。”
那时候她尚不知道被自己抢钱的男人叫方开景，尚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她只知道那天夜里，若是没有那几包药材，她便会拿着那捆绳子去上吊。
“如今我没什么可担忧的。”余水君抬起眼时，仍似那夜决绝般的眼神：“开景和开晴终于可以和好了。”
“你呢？你好了吗？”老先生第一次动了怒，他瞪大着浑浊的双眼时，眼前的余水君好似回到了十六岁。那样无助悲凉的眼神，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
“嗯，我好了。”余水君语气淡然，目光悲怆地望着遥远的地方：“她一定很孤独，我想陪着她。”
老先生低下头，感觉到窒息般的绞痛：“你是特意来同我告别的吗？”
“先生，请您多保重。”余水君站起身来，释怀一笑：“我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不断地被拼起来的过程，远比离去痛苦得多了。请您理解我，您是站在我这边的第一个人，也是我告别的第一个人。”
黄昏的码头因天气渐凉，没有多少人来这边晃悠了。卸货的工人们正是吃饭的时间，整个码头放眼望过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船只，紧挨在一起在水中随风晃动着。
自见过老先生之后，余水君的心再也无法平静起来。她恍惚地来到了岸边，望着水中模糊的影子，与自己遥遥相对。
“水君，我怕是要病死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娘痛苦地躺在病榻上，摇晃着她的胳膊：“我不想死啊！”
“你是谁啊？你很饿吗？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啊！很脏的！”繁星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了繁府里：“你肚子饿找我就可以了。”
“哥！你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啊！大家都说她想攀高枝想疯了！”
“我们一起逃出这里吧！我们一起去国外，水君去治病，寒月继续学自己的建筑修复，我来赚钱供你们俩念书！”
火车，火车要开走了！余水君惶恐不安地寻觅着两个伙伴的影子，她们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别怕！就算我们不在身边，你也不可以输！”
不可以输，不要害怕。余水君念叨着这类似咒语般的话语，脚下一空地没入到水中。刺骨透心的河水完全包裹着她时，她听到水底下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喊声：“水君！我在这里啊！”
你是谁啊？
我是你啊！
得到余水君落水的消息后，赶回到家的重姿欲要冲进余水君的房间时，被方开景拦了下来：“她刚睡下了，别吵她。”
方铮和方笑韧陪在方开景的身旁，示意重姿不要问任何话。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间里，看到正在擦头发的南放时，这才想起了是他将舅妈救起来的。
“阿放，发生了什么事？舅妈怎么好端端地去码头落了水？”
他回忆着救起余水君的时候，一直听到她口中所说的那句话，要去陪她，对不起她。
“是想起昭琴了吗？”重姿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心，好在温度是正常的：“舅妈曾经说过要不是那时候她不在家，昭琴就不会死。”
南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我觉得不是。”他拍了拍重姿的肩膀，揉了揉她疲惫的脸：“你先休息，我已经找码头的人问了，看看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我好害怕。”她拥住了他，说起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惶恐：“我好怕舅妈出事了。”
他轻抚着重姿的后背，安慰着：“等舅妈醒了我们再去看她，你别干着急了。”
“亲疏有别。”重姿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敏感，仰起头答：“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没有资格。”
舅舅和方铮方笑韧的默契，是她无法走进的。她儿时执着于希望自己是余水君生的，想要的便是这份无需顾忌的纽带。
“我真可耻啊！”重姿颓然地失了力气，从他怀里滑坐到地上。南放陪着她一起坐在地上，听着她混合着哭腔的话语：“都这种时候了，我居然还想独占舅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