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全是红色血,和狰狞可怖的伤痕,以及那个魔族死时的扭曲神情。

    秋楚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跑到一旁呕吐。她恶心的反胃,恨不得连胃里都酸水都吐出来。

    演戏的时候因为剧情需要,也会有演员化妆出很吓人的妆容。但这和亲手杀人不一样,更何况她是不停扩大对方伤口拖死对面的,甚至于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内脏,几乎和人一样。

    这几天她怎么也睡不好,梦里全是红色的血肉。

    她攥紧了手里的阿散和求生,随便漱了漱口抬眸看了一眼繁星漫天的夜空,还是趁着夜色前进了。

    眼下天下大乱,夜里寂静无人。当初她随镜川去东南海域的时候,夜晚半路总会遇上劫道的,都是镜川和秋霜解决的。不像现在,安静到仿佛世界上都没有活人了。

    现在魔界入侵,晚上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连劫匪深夜都不上班了。

    她试图去各大主城的仙盟据点求援,可是仙盟的值班人员全去支援边境了,她求救无门。

    可是她走了好几天,终于找回当初那家青楼时,只看见了一地废墟,不仅仅是青楼成了废墟,连那座城都空了。

    乂国兵败,使臣假意面圣实则勾结叛军发动叛乱。

    他们屠城了。

    秋楚跪坐在废墟前,不知不觉间泪水落了满脸。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咬牙站了起来。把求生一圈圈地缠绕在了腰上,又将阿散别在腰间,站在废墟上开始徒手挖掘。

    她路上听其他城镇的人说过,那些使臣野蛮无理,来青楼寻欢作乐不知是哪里不开心,一把火烧了这里,次日就是叛乱了。

    她在废墟里翻找了很久,手上、身上、脸上全是黑灰色。她找出来了好几具尸骨,这些尸体都腐烂的不成样子,闻的人直作呕。

    她们和茴溟被关在一起,取活骨用了七八天,茴溟炼器用了十多天,她一路走回来这里,用了小半个月。

    一个月过去了,整座城都死了,所有尸体都面目全非。

    她从天黑挖到天亮,没有发现一具尸体脚踝关节不正常,寂静的空城中,只有她一个人废力挖掘废墟的声音。

    一边哭一边挖,心里全是对自己的指责。

    为什么这么没用?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一无是处?

    保护不了阿散,救不出温湘,连救吕晃都来迟了。

    应戚为了帮她们逃跑,自爆金丹魂飞魄散。她呢?她能干什么?

    不会死又怎样?其他所有人都会死!

    她翻到力竭,跪坐在废墟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忽然听到了久违的脚步声,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来了这里,他穿一身白衣,像是奔丧。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雄壮威武的大汉,腰间挎着的刀没有刀鞘,上面还有陈旧的血迹。

    眼下乱世,谁知道人会不会比妖魔鬼怪害可怕,可是秋楚不敢跑,吕晃的尸体她还没找到。

    可那个男人没有管她,只是和她一样,在废墟里翻找。她们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一具符合吕晃特征的尸体。

    右脚脚踝处的骨头裂开了,而吕晃正是被老鸨打断了右脚的脚踝。

    废力找了那么久,真的找到吕晃的时候,秋楚却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整个人都呆滞了。

    当初牢房里关着的四个人,除了温湘生死不明,其他都死了,也包括她自己。

    他们给吕晃在城郊立了碑,秋楚良久不能言语。

    她当初答应要回来救吕晃,人是回来了,却迟了。

    “你是颂清风?”在那人要离开时,秋楚说出了对方的身份,同时她也想起来了潞州是怎么回事。

    白野从不避讳她,因此她看见过生死簿,生死簿当时死了很多人,都是潞州的。

    潞州发洪水,不止运河水漫出来了,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都满了。河口决堤,淹没了不少城镇、村落和田地,潮水褪去农户颗粒无收,连家中的存粮也都被洪水冲走了。

    家家户户粮仓都空了,潞州有二十一座城,有两座城的人因为饥饿已经死光了,其他城镇也开始动乱。再加上乂国兵败,战争赔款比潞州所有人三年的粮食还要贵,潞州有人揭竿而起发动起义,响应者云集。

    颂清风去潞州,一是赈灾,二是平定叛乱。

    “姑娘好眼力。”颂清风摘下了面具,露出了清俊且清瘦的面容来。

    并非是她好眼力,而是她路上听说了颂清风的事迹。

    潞州起义者起初是因为生计被逼无奈,后来换了领头人,味道就变了。他们主动进攻周边城镇,掠夺粮食杀戮百姓。

    近几年天灾不断,粮食收成都不好,他们抢了别人赖以生存的粮食,还要害人性命。

    颂清风送赈灾粮食的时候,是带着军队的,那些叛乱军看中的就是他用来赈灾的粮食。

    他带领部队决定渡江绕路而行,避开叛乱军。

    叛乱军已经已经到了附近,很多城镇百姓知道了消息,都央求颂清风带着自己,害怕自己死在叛乱军手里,更害怕粮食被抢。

    他先让百姓和粮食过了江,才和部队过江避开了叛乱军,一时之间仁德之名远传。

    “我们俩都来晚了。”秋楚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心酸不已,“吕晃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还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这件事,是我们失约于她。两个答应来救她的人都没能来救她,她死前一定很绝望吧。”

    颂清风垂眸不语,他身后的大汉提醒道:“军师赶快离开的好,那帮蛮人和叛乱军可都盯着你的脑袋。假死虽然是好计策,但难免有人起疑心。”

    他出身微寒高中状元,体恤百姓又得民心,是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您重伤未愈,早跟您说过这些事情小的来就好,您非得亲自跑一趟。”

    “姑娘眼下可有去处?”颂清风问道。

    “我想找仙盟的人。”

    “眼下魔族入侵,仙盟自顾不暇。”

    秋楚却道:“我觉得我应该能帮忙,而且我也需要他们的帮忙。颂公子,帮我找到仙盟的人,我会想方设法帮你们拉进与仙盟之间的距离,造福万民。”

    颂清风目光微凝,他身后的大汉却不信,“你个女娃娃懂什么?那些神仙不管凡间战争,求神不如求自己。”

    秋楚侧眸看向他:“如果这是一个唯物主义的世界,能运用科学来让社会进步,我绝对会同意你的话,可是这里不是我的世界,这个世界真的有神,那就应该运用这种特殊的力量,让天下百姓过的更好。而且他们不是神仙,他们是修者,本来就是人。”

    “姑娘继续。”

    “修仙界有专门研究技术类的仙门,他们不精通法术,一心钻研各种法器,比如奇门。技术总会进步的,他们终有一日能制造出普通人能用的法器。”

    秋楚继续道:“潞州洪涝,如果有法器能储存多余的水,不就可以救下一洲人吗?樊州干旱,农户要来回往返数十里挑水,才能浇灌庄稼,如果有水车不用人力搬运,也能灌溉农田,岂不是福泽万民?”

    她的手抚上了腰间的求生和阿散,“而且我能开出令他们满意的条件,相信他们会答应我的。”

    这两种骨头,可是令茴溟斑愚都会痴迷的程度,那些人绝对不会拒绝,除非他们对锻造根本不感兴趣。

    颂清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好。”

    秋楚和他一起上路,他们在一座无名小镇的街巷,遇到了流落在外的乂国皇室子女和一个老太监。

    堂堂皇室竟然流落于世,也是莫名讽刺。

    “这是一个好机会。”秋楚看着那两个孩子突然说道,一番话让欲离开的颂清风停下了脚步。她道:“乂国兵败,敌军杀入京城时皇宫里的人尽数被屠,皇帝都死了。你虽然跟着前朝的将军,但是到底师出无名,眼下不就名正言顺了吗?”三国演义,她也是去客串过背景板的。

    这是先皇最小的一对儿女,男孩看起来有十一二岁,脏兮兮的,但还是把五六岁的妹妹护在身后。

    秋楚看了他一眼后让开了,“他们怕我,你来。”她身上血腥气太重了。

    颂清风蹲在他门面前,取下了面具:“还记得我吗?当初进宫面圣,我在御花园里见过您。”

    可是那个孩子很是忌惮,外敌攻入京城,当场造反的大臣也不是没有。

    颂清风还顾忌着君臣情分,秋楚没那个耐心了,她要抓紧时间找到仙盟的人,于是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跟我们走了。”

    小皇子和小公主都被她吓得不轻,到了饭点甚至不敢吃饭,这是在秋楚的雷点上蹦迪了。她当初在沙漠别说吃的,连水都没有喝的,饿死了不知道几回,他们都国破家亡了还嫌弃粮食?

    小公主喝了一口汤就放下了,小声地跟哥哥抱怨这汤没什么味道,她哥哥则是看着这些清汤寡水没动过筷子。

    秋楚直接把他们拎到了难民营摔到了地上,“不吃是吗?那你们看看他们在吃什么?”

    小姑娘和小男孩惊魂未定就被她塞进去一把土,秋楚道:“他们在吃观音土,要尝尝味道吗?”

    两个小孩不停地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秋楚道:“我不管那个老太监多么惯着你们,你们都得搞清楚一个事实。你们现在是丧家犬,亡国奴,别给我摆什么凤子龙孙的臭架子。今天不吃饭就不吃,都给我坐在这里,看看你们乂国的百姓吃的什么。”

    枯草、树皮、落叶、观音土,那两个小家伙就在这里看了一天,看那些老百姓把这些东西吃进去胃里。

    他们个个骨瘦如柴,不成人形,秋楚还在一旁说:“你们觉得他们变成这样,和你们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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