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犬畑老师是个很和善的男人。
他也说一口关西腔。像小狗一样，长着豆豆眉和眯眯眼，是爆炸头。对所有学生都会很宽容的笑。
第一堂课。他就说，排球是项很有趣的运动，所以不要感到压力，他来做二传，让你们只管扣球就好了。
他让你们根据高矮顺序排成一个竖列，你长得矮，本来就想去前面的，但宫侑却一把抓住你的手，把你拖到队伍的最后。
“我们排在一起。”宫治说，“优姬，你不要紧张。”
……你紧张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
“阿治，她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宫侑对宫治说。然后他又问你，“你真的很没天赋吗？”
宫侑这张臭嘴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撕烂？
你说:“我没有天赋，只是打过而已。”
但肯定比宫侑这头猪打的好的多。你心想，毕竟他只是一个初学者。
如果你连他都打不过，那你和小黑研磨练的球不都白练了吗？
“哦。”宫侑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又问，“二传手我见过了，就是像幸子阿姨和犬畑叔叔这样的吧。那攻手呢，他们怎么样，是不是也很酷？”
“二传手是最酷的！”X2
你惊讶的和宫治对视上。他偏过头去，向宫侑解释，“二传手是球技最好的人打的酷炫位置！”
“也不是。”你接过话，也对宫侑说，“他们不一定是打的最好的，只是可以组织进攻而已。”
宫侑听着你们俩不同的答案，感觉像要被绕晕了。
“那你们都要打二传？”
“不。”宫治说，“我要当攻手。”
“那你还那样说……”
“我要当二传。”你突的开口。
正说着话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你很少说过你想要什么。哪怕是很喜欢的东西也是别人再三给你你才会要。宫侑曾经吐槽你真是不坦率，宫治也说你像是不会哭的那种小孩，所以经常一直得不到糖吃。
宫治说:“我也不喜欢哭。只是如果不哭就抢不到饭吃的话，那我肯定要哭的比蠢侑更大声啊！”
你做不到像他那样。你觉得，幸好你不是双胞胎，否则你大概会被饿死，因为你就是那种饿死了也不会哭出声来的人。
但是这一次，你说出来了。你想要打二传。
不是自由人。不是副攻。不是主攻。
你只想要二传这个位置。你要比你妈妈打的更好、更更好……
“哇！你们这群小萝卜头，怎么藏在最后的？”
再抬起头时，前面已经没有人了。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我们不是小萝卜头！我们明明有这么——这么——高。”宫侑比划，生气，“您不能这么说我们！”
你想要管教他的手又放下来了。
嗯，这孩子这次居然还用了敬语。不容易啊。
“抱歉哦，叔叔不该这么说你们的。”听了宫侑的话，犬畑老师很干脆的就道歉了，他做了个稽，又笑眯眯的问，“你们想谁先来扣球？”
“……”
你们三个像小鸡仔一样缩成一团。侑和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暗暗掐架，互相推搡。
“你先去……”
“不，你先……”
“你……”
“不要害怕哦。叔叔会让你们扣到球的。”犬畑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看看互掐的面目狰狞的双胞胎，转向你，“女士优先？”
你跟着他的指令站出来。看着那个三色小球，感觉天地好像都在旋转，一阵阵的发黑。你突然很害怕，你双腿发软……你没法抑制的想，如果你跳不起来怎么办……扣不到球怎么办，宫侑那小子一定会嘲笑你……
“刚才犬畑老师说过了，你只管跳，按着他教的方法来——”你听见有人轻声在你身后说话，但你分不清是治还是侑了，你已经失去了你引以为傲的判断力。
似乎是看出了你的紧张，犬畑老师又说了一遍，仍是和善的语气。
“嗯……你可以先不管球的位置，我会把球托到你手上的。”
“你不要怕。”他说，“好——准备好，我要抛球了哦——”
有人似乎推了你一把，你脚踩在地板上，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飞起来。你跑了四步，每踏出一步都是在心里默数过的，最后跳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只能看到那颗小球。你挥手，好像慢动作，一直到排球越过网在对面地板上发出轰鸣你才回过神来。
“哇！nice kill 啊！”犬畑老师吃惊，“我还以为……”
他笑的很灿烂，“你打的很好哦。是有练过吗？”
你说不出话。看着自己扣球的那只手，又看看他，僵硬的点头。
不敢相信。这是你扣的最好的一次球。
听说好的二传会让攻手错误的以为自己进步了，现在你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猛的捏紧手。
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二传。让攻手能够很舒服的扣球的二传。
这就是……前国家级二传手的实力吗？
犬畑也朝你点头，示意你给后面的双胞胎让个位置，你慌张的移开，他先是宽和的表示他完全能理解你的激动，然后又对眼睛瞪的大大的宫侑他们说。
“——好啦。现在只剩你们两个了。双胞胎，你们想谁先来呢？”
……
“我以后也要成为二传。”扣完球的宫侑坐下来，在你旁边，挥了一下拳，“可恶，这也太帅气了！”
你不懂他说的帅气到底是指哪方面。
“就是那种啊！‘我一定会让你扣到球的！’这种话实在是太酷了吧！！”他感慨，“喂，优姬，你要不当攻手吧？我会喂你球的……”
“滚一边去。”宫治也坐下来，“她说了吧？她就想当二传……”
“我感觉我特别有天赋啊！”宫侑完全是在自说自话了，他陶醉的做了个击球的手势，“刚才，我扣的特别顺手啊，怎么回事……”
“……”你和宫治对视一眼，不再去理他，也开始说起悄悄话。
“你是用哪个位置扣球的？手掌吗？”
你拉起宫治的手朝他演示，“这里……”
后来证明，宫侑口中的“我觉得我很有天赋”完全是假的，因为他的兄弟宫治显然比他对球的感知力更强，而且他力气更大，扣出的球更有力度。更明显直接的一点是，宫治会比他更会做人。排球是团体性多人运动，但宫侑总和他被分配的队友闹掰，他说话毫不客气，达不到他的要求就得滚蛋。几轮下来，犬畑老师只能把你和治轮番和宫侑组成一组，其他人都不行。
你完全是根据你们多年的情谊和善良的本性去容忍宫侑了，你早知道他很麻烦，却没想到完全被点燃热情的他会是这么麻烦。
宫侑曾经似乎和你提起过，他和他班里的人都处不好关系，你本以为是和真城那种情况一样——就是说自己因为一些特质显得傲慢，比如出色的外貌、或者非常优异的成绩，然后恰巧自己又不怎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于是碰巧就被孤立了。但没想到宫侑这家伙竟然完全不属于这两种之类的某一类。他不傲慢，只偶尔得意忘形。真正伤脑筋的是他太过于争强好胜这一点，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就像是你必须跟紧他的步伐才不会掉队，你和他打球像是被他推着往前走。
很累。
他却还嚷嚷，“你不是说你要超过幸子阿姨吗？这不行啊，打的太烂了！”
你揪了一把刘海，发现它变得已经有些湿哒哒的了，上面全是汗液。
……可这本来就只是热身运动而已。两个人互相扔球、垫球、上手传球，其他队伍都传的很平和，到了你们这组却好像是换了个画风。宫侑一直试图尝试不同的方式，假动作、暴力扣球、下手传球……他技术很生疏，搞了半天最后还是你不停的在地上鱼跃才能接住。他让你拿出点真实力来，你就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给了几个球——这下他终于满意了。然后最终的结果就是你们两个人都不断以很狼狈的方式在地上滚着擦地板。
“很痛吗？”结束后，宫治问你。他抬起你被磕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我记得你最怕痛。”
你感动。果然温柔这东西是得比较才能显露出来的品质，只是一些普通人应该做的关怀也让你在宫侑的严酷暴政下感到不容易。
“下次，和我一组吧。”他说，“我不会让你磕到的。”
这倒是。除了和宫侑那个孩子对上的时候宫治会不怎么冷静——你也是，你和宫侑对上时也不冷静。你觉得这完全是宫侑的问题。有时候你……看着他那张脸你就想把排球焊在他脸上。
欠揍。
本来是应该立刻答应治的。但你果然还是太善良了，你又傻呆呆的问他，“那小侑怎么办呢？”
你和治一组，宫侑那家伙就只能自己一组了，他自己一组……怎么，直接跳过基础去练发球吗？
那倒是只用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宫治有点生气，“你是笨蛋吗？先顾好你自己吧！”
“那个蠢猪他自己就可以应付好自己。”你发现宫治此时显露出了他性格中更冷酷的那一面，他说，“反正，这也是阿侑他自己选的路。”
“阿治。”你看着这样有点暴躁的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的手机里，有没有收到什么信息？”
“你指什么？”他反问，“垃圾短信的话倒是有很多……可能我个人账号隐私保护的不是很好。”
……是吗？
看出他不想多说，你便也不再提起这事。只点头表示同意了他的想法。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而宫侑也的确如他兄弟所说，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或者说，你觉得他心理素质强大的根本不像个正常人。如果某天刚好没有任何人理他的话，侑就干脆自己对着墙传球，或者自己发高球又自己接，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休息的时候他也常常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在脑子里神游着想些排球场上的战术。你去向他搭话他才回过神来，却是很敷衍的态度。
“怎么？”
“没怎么。”你说，“明天的活动是三个人一组。”
他静了下，很意外的没有讽刺你，只是要求，“我要做上手传球的那一个！”
“不。”你说，“——我的意思是，你当然可以这么做。我们明天不是一组。你和治和景川一组。我和尾白还有橘一组。”
“不是说自由分组吗？”
“是。”你说，“但我也想做上手传球的那个。”
“……那就这样做吧。”他起身，将矿泉水瓶准确投入几步之外的垃圾桶里，再看你时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潜伏着等待杀戮的狩猎者。
“等练习赛的时候我绝对要把你们通通都打的落花流水。”他发誓。
你丝毫不虚，不管技术如何，面子总是要绷够的。
所以你也对他说:“做的到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
你才不会怕他。
嗯，即使你们说了这么帅气的挑战宣言，但小学排球就是很没观赏性的一种，比业余赛还业余赛。以六个人为一组，两组对抗，基本上做的只是把球托起来然后等己方攻手去扣而已，对面很难接到，很难打到有来有回的那个样子，排球不过是在空中飞了个来回就落到地上了。
还不怎么会发球的孩子，会被教练允许站在场内发球，但即使这样依然有一些孩子连过网也做不到。
考虑到小孩子的体力，甚至是一局中的某一方率先到十分的时候就算是胜利了。
在练习赛中，你的组合只是恰好幸运的刚好赢过了双胞胎们的组合，率先拿到了十分。
比赛结束后，宫侑很反常的没有再和攻手们吵起来，或者说再试图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意见。他只是走向你，“喂……”
“犬畑老师找你。”尾白对你说，打断了宫侑的话，“在那边。”
你向宫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向球场中间向你招手的犬畑教练。宫侑停下来，又去一把揪住他兄弟，“阿治！陪我加练！”
“我这次！一定要打败你！”他叫着，“下一次，再把优姬那个家伙打败！”
“哦。”宫治平淡的嘲讽他，“如果你说的打败是把球打在我脸上把我打昏过去的话，你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宫侑捏紧手里的排球。
“抱歉啊。如你所见，我要陪这头猪去练球了。”宫治对他们这次的另一个队友景川完全看不出诚意的道了个歉，“哎，阿侑，没办法啊，我其实也不想的——但没办法啊，我就是会比你更强啊。”
“其实哦，犬畑老师也有找过我。他说技术更好的孩子做二传会更好哦。嗯，他指的那个技术更好的那个人就是我呢。”
“所以，下一次，就由我来做二传……”
“你这个！混蛋！！”宫侑终于忍不了，他直接把排球丢过去扣在治的脸上，“猪治，你到底有什么好的得意的？我……”
……
犬畑教授摸摸下巴，“嗯……双胞胎的话，其实配合的好的话能有很多的战术呢。”
“是啊。”你目不转睛的看向那边。已经有人去劝架了，但却被打的激烈的二人误伤到了，很是可怜。劝架的人是尾兰同学，他总是对双胞胎有种神奇的滤镜，不知道是什么给他一种宫治和宫侑平时会和睦相处甚至可以一起玩过家家游戏的错觉。
你一想到宫治和宫侑一起耐着性子玩家家酒的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小孩子的扮演游戏，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的立起来。
……别说，很小的时候你们还真玩过。
你当然是妈妈，但双胞胎却因为谁是爸爸谁是儿子打了一架。最后这个游戏没有玩成，结局算是不欢而散。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你。
“他们没问题的。”你权衡利弊，还是选择在犬畑教授面前说了好话，“他们属于那种，越打感情越好的类型。”
你自己都给自己说的不自信了，“就是……打了也不会伤和气的感觉……？”
因为，已经打的习惯了嘛。
犬畑认真的听你说完，他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他说:“你可能没有察觉到吧？你对同伴的深层情感洞察力很敏锐呢。刚才传球的时候，你有分析过他们的情绪变化，是吗？”
好像是。你确实有分析过。不是想要去分析而分析的，只是下意识的脑子里就那么做了。
你总是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在排球赛里也不例外。
比如。总是和你一组的橘他性格很温和，虽然每次都是认真的起跳了的，但他会胆怯，如果尾白前辈也随之起跳的话，橘的跳跃高度就会微微下降一点，你一般这时候会把球传给尾白前辈——宫侑也知道你会这么做，他很聪明。他会去直接拦尾白的网。在几次之后，你让侑稍微尝到点甜头，给他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树立起一种“你一定会把球给尾白”的错觉，又立刻用与之前不一样的快传传给橘，这时候需要给已经因为很多次没要到球的、不怎么自信的他传比较低一点的球——这种球很容易被拦，但没关系，他那边的场地是一片空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他会很轻松的扣球得分。
这样循环戏耍几次，双胞胎们的队友景川和雪泽就完全搞不懂你会传到哪里去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会被攻破，而你们这边的默契会加强，排球玩的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心理战，尤其是两边都是小孩又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
侑会在这种情况下试图模仿你的行为，但不会有用的。治虽然会想办法配合他，但他也是一个有点懒惰的家伙，一旦你露出了“我看透了小侑这次不会传给你哦”的表情，他就不会全力起跳，美名其曰保存体力，但宫侑不会满意和理解他这种行为的。治不站理，虽然嘴上懒得和他的兄弟吵吵，心里却会源源不断吐槽——而这种负面情绪又会直接影响到他们下一球的配合发挥。
至于你的另一个队友尾白前辈，你知道他扣的球很大力。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会配合你的传球，但一旦情况一着急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要把球扣到对面的地板上。这时候，你需要给高球，让他调整一下视角，做出冷静的判断……
就像是滚雪球一样，更紧张和僵硬的一组的情绪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滚越大，而放松和愉快的一组会越打越顺，一直到某一组获得胜利为止……这无可置疑。
“你很会分配球权。”犬畑说，“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不知道。”你回答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是……”
你心脏停顿了一瞬间，然后猛的加快，一下一下的敲击你的耳膜。
……这是，你的天赋吗？
他也说一口关西腔。像小狗一样，长着豆豆眉和眯眯眼，是爆炸头。对所有学生都会很宽容的笑。
第一堂课。他就说，排球是项很有趣的运动，所以不要感到压力，他来做二传，让你们只管扣球就好了。
他让你们根据高矮顺序排成一个竖列，你长得矮，本来就想去前面的，但宫侑却一把抓住你的手，把你拖到队伍的最后。
“我们排在一起。”宫治说，“优姬，你不要紧张。”
……你紧张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
“阿治，她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宫侑对宫治说。然后他又问你，“你真的很没天赋吗？”
宫侑这张臭嘴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撕烂？
你说:“我没有天赋，只是打过而已。”
但肯定比宫侑这头猪打的好的多。你心想，毕竟他只是一个初学者。
如果你连他都打不过，那你和小黑研磨练的球不都白练了吗？
“哦。”宫侑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又问，“二传手我见过了，就是像幸子阿姨和犬畑叔叔这样的吧。那攻手呢，他们怎么样，是不是也很酷？”
“二传手是最酷的！”X2
你惊讶的和宫治对视上。他偏过头去，向宫侑解释，“二传手是球技最好的人打的酷炫位置！”
“也不是。”你接过话，也对宫侑说，“他们不一定是打的最好的，只是可以组织进攻而已。”
宫侑听着你们俩不同的答案，感觉像要被绕晕了。
“那你们都要打二传？”
“不。”宫治说，“我要当攻手。”
“那你还那样说……”
“我要当二传。”你突的开口。
正说着话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你很少说过你想要什么。哪怕是很喜欢的东西也是别人再三给你你才会要。宫侑曾经吐槽你真是不坦率，宫治也说你像是不会哭的那种小孩，所以经常一直得不到糖吃。
宫治说:“我也不喜欢哭。只是如果不哭就抢不到饭吃的话，那我肯定要哭的比蠢侑更大声啊！”
你做不到像他那样。你觉得，幸好你不是双胞胎，否则你大概会被饿死，因为你就是那种饿死了也不会哭出声来的人。
但是这一次，你说出来了。你想要打二传。
不是自由人。不是副攻。不是主攻。
你只想要二传这个位置。你要比你妈妈打的更好、更更好……
“哇！你们这群小萝卜头，怎么藏在最后的？”
再抬起头时，前面已经没有人了。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我们不是小萝卜头！我们明明有这么——这么——高。”宫侑比划，生气，“您不能这么说我们！”
你想要管教他的手又放下来了。
嗯，这孩子这次居然还用了敬语。不容易啊。
“抱歉哦，叔叔不该这么说你们的。”听了宫侑的话，犬畑老师很干脆的就道歉了，他做了个稽，又笑眯眯的问，“你们想谁先来扣球？”
“……”
你们三个像小鸡仔一样缩成一团。侑和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暗暗掐架，互相推搡。
“你先去……”
“不，你先……”
“你……”
“不要害怕哦。叔叔会让你们扣到球的。”犬畑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看看互掐的面目狰狞的双胞胎，转向你，“女士优先？”
你跟着他的指令站出来。看着那个三色小球，感觉天地好像都在旋转，一阵阵的发黑。你突然很害怕，你双腿发软……你没法抑制的想，如果你跳不起来怎么办……扣不到球怎么办，宫侑那小子一定会嘲笑你……
“刚才犬畑老师说过了，你只管跳，按着他教的方法来——”你听见有人轻声在你身后说话，但你分不清是治还是侑了，你已经失去了你引以为傲的判断力。
似乎是看出了你的紧张，犬畑老师又说了一遍，仍是和善的语气。
“嗯……你可以先不管球的位置，我会把球托到你手上的。”
“你不要怕。”他说，“好——准备好，我要抛球了哦——”
有人似乎推了你一把，你脚踩在地板上，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飞起来。你跑了四步，每踏出一步都是在心里默数过的，最后跳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只能看到那颗小球。你挥手，好像慢动作，一直到排球越过网在对面地板上发出轰鸣你才回过神来。
“哇！nice kill 啊！”犬畑老师吃惊，“我还以为……”
他笑的很灿烂，“你打的很好哦。是有练过吗？”
你说不出话。看着自己扣球的那只手，又看看他，僵硬的点头。
不敢相信。这是你扣的最好的一次球。
听说好的二传会让攻手错误的以为自己进步了，现在你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猛的捏紧手。
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二传。让攻手能够很舒服的扣球的二传。
这就是……前国家级二传手的实力吗？
犬畑也朝你点头，示意你给后面的双胞胎让个位置，你慌张的移开，他先是宽和的表示他完全能理解你的激动，然后又对眼睛瞪的大大的宫侑他们说。
“——好啦。现在只剩你们两个了。双胞胎，你们想谁先来呢？”
……
“我以后也要成为二传。”扣完球的宫侑坐下来，在你旁边，挥了一下拳，“可恶，这也太帅气了！”
你不懂他说的帅气到底是指哪方面。
“就是那种啊！‘我一定会让你扣到球的！’这种话实在是太酷了吧！！”他感慨，“喂，优姬，你要不当攻手吧？我会喂你球的……”
“滚一边去。”宫治也坐下来，“她说了吧？她就想当二传……”
“我感觉我特别有天赋啊！”宫侑完全是在自说自话了，他陶醉的做了个击球的手势，“刚才，我扣的特别顺手啊，怎么回事……”
“……”你和宫治对视一眼，不再去理他，也开始说起悄悄话。
“你是用哪个位置扣球的？手掌吗？”
你拉起宫治的手朝他演示，“这里……”
后来证明，宫侑口中的“我觉得我很有天赋”完全是假的，因为他的兄弟宫治显然比他对球的感知力更强，而且他力气更大，扣出的球更有力度。更明显直接的一点是，宫治会比他更会做人。排球是团体性多人运动，但宫侑总和他被分配的队友闹掰，他说话毫不客气，达不到他的要求就得滚蛋。几轮下来，犬畑老师只能把你和治轮番和宫侑组成一组，其他人都不行。
你完全是根据你们多年的情谊和善良的本性去容忍宫侑了，你早知道他很麻烦，却没想到完全被点燃热情的他会是这么麻烦。
宫侑曾经似乎和你提起过，他和他班里的人都处不好关系，你本以为是和真城那种情况一样——就是说自己因为一些特质显得傲慢，比如出色的外貌、或者非常优异的成绩，然后恰巧自己又不怎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于是碰巧就被孤立了。但没想到宫侑这家伙竟然完全不属于这两种之类的某一类。他不傲慢，只偶尔得意忘形。真正伤脑筋的是他太过于争强好胜这一点，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就像是你必须跟紧他的步伐才不会掉队，你和他打球像是被他推着往前走。
很累。
他却还嚷嚷，“你不是说你要超过幸子阿姨吗？这不行啊，打的太烂了！”
你揪了一把刘海，发现它变得已经有些湿哒哒的了，上面全是汗液。
……可这本来就只是热身运动而已。两个人互相扔球、垫球、上手传球，其他队伍都传的很平和，到了你们这组却好像是换了个画风。宫侑一直试图尝试不同的方式，假动作、暴力扣球、下手传球……他技术很生疏，搞了半天最后还是你不停的在地上鱼跃才能接住。他让你拿出点真实力来，你就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给了几个球——这下他终于满意了。然后最终的结果就是你们两个人都不断以很狼狈的方式在地上滚着擦地板。
“很痛吗？”结束后，宫治问你。他抬起你被磕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我记得你最怕痛。”
你感动。果然温柔这东西是得比较才能显露出来的品质，只是一些普通人应该做的关怀也让你在宫侑的严酷暴政下感到不容易。
“下次，和我一组吧。”他说，“我不会让你磕到的。”
这倒是。除了和宫侑那个孩子对上的时候宫治会不怎么冷静——你也是，你和宫侑对上时也不冷静。你觉得这完全是宫侑的问题。有时候你……看着他那张脸你就想把排球焊在他脸上。
欠揍。
本来是应该立刻答应治的。但你果然还是太善良了，你又傻呆呆的问他，“那小侑怎么办呢？”
你和治一组，宫侑那家伙就只能自己一组了，他自己一组……怎么，直接跳过基础去练发球吗？
那倒是只用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宫治有点生气，“你是笨蛋吗？先顾好你自己吧！”
“那个蠢猪他自己就可以应付好自己。”你发现宫治此时显露出了他性格中更冷酷的那一面，他说，“反正，这也是阿侑他自己选的路。”
“阿治。”你看着这样有点暴躁的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的手机里，有没有收到什么信息？”
“你指什么？”他反问，“垃圾短信的话倒是有很多……可能我个人账号隐私保护的不是很好。”
……是吗？
看出他不想多说，你便也不再提起这事。只点头表示同意了他的想法。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而宫侑也的确如他兄弟所说，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或者说，你觉得他心理素质强大的根本不像个正常人。如果某天刚好没有任何人理他的话，侑就干脆自己对着墙传球，或者自己发高球又自己接，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休息的时候他也常常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在脑子里神游着想些排球场上的战术。你去向他搭话他才回过神来，却是很敷衍的态度。
“怎么？”
“没怎么。”你说，“明天的活动是三个人一组。”
他静了下，很意外的没有讽刺你，只是要求，“我要做上手传球的那一个！”
“不。”你说，“——我的意思是，你当然可以这么做。我们明天不是一组。你和治和景川一组。我和尾白还有橘一组。”
“不是说自由分组吗？”
“是。”你说，“但我也想做上手传球的那个。”
“……那就这样做吧。”他起身，将矿泉水瓶准确投入几步之外的垃圾桶里，再看你时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潜伏着等待杀戮的狩猎者。
“等练习赛的时候我绝对要把你们通通都打的落花流水。”他发誓。
你丝毫不虚，不管技术如何，面子总是要绷够的。
所以你也对他说:“做的到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
你才不会怕他。
嗯，即使你们说了这么帅气的挑战宣言，但小学排球就是很没观赏性的一种，比业余赛还业余赛。以六个人为一组，两组对抗，基本上做的只是把球托起来然后等己方攻手去扣而已，对面很难接到，很难打到有来有回的那个样子，排球不过是在空中飞了个来回就落到地上了。
还不怎么会发球的孩子，会被教练允许站在场内发球，但即使这样依然有一些孩子连过网也做不到。
考虑到小孩子的体力，甚至是一局中的某一方率先到十分的时候就算是胜利了。
在练习赛中，你的组合只是恰好幸运的刚好赢过了双胞胎们的组合，率先拿到了十分。
比赛结束后，宫侑很反常的没有再和攻手们吵起来，或者说再试图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意见。他只是走向你，“喂……”
“犬畑老师找你。”尾白对你说，打断了宫侑的话，“在那边。”
你向宫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向球场中间向你招手的犬畑教练。宫侑停下来，又去一把揪住他兄弟，“阿治！陪我加练！”
“我这次！一定要打败你！”他叫着，“下一次，再把优姬那个家伙打败！”
“哦。”宫治平淡的嘲讽他，“如果你说的打败是把球打在我脸上把我打昏过去的话，你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宫侑捏紧手里的排球。
“抱歉啊。如你所见，我要陪这头猪去练球了。”宫治对他们这次的另一个队友景川完全看不出诚意的道了个歉，“哎，阿侑，没办法啊，我其实也不想的——但没办法啊，我就是会比你更强啊。”
“其实哦，犬畑老师也有找过我。他说技术更好的孩子做二传会更好哦。嗯，他指的那个技术更好的那个人就是我呢。”
“所以，下一次，就由我来做二传……”
“你这个！混蛋！！”宫侑终于忍不了，他直接把排球丢过去扣在治的脸上，“猪治，你到底有什么好的得意的？我……”
……
犬畑教授摸摸下巴，“嗯……双胞胎的话，其实配合的好的话能有很多的战术呢。”
“是啊。”你目不转睛的看向那边。已经有人去劝架了，但却被打的激烈的二人误伤到了，很是可怜。劝架的人是尾兰同学，他总是对双胞胎有种神奇的滤镜，不知道是什么给他一种宫治和宫侑平时会和睦相处甚至可以一起玩过家家游戏的错觉。
你一想到宫治和宫侑一起耐着性子玩家家酒的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小孩子的扮演游戏，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的立起来。
……别说，很小的时候你们还真玩过。
你当然是妈妈，但双胞胎却因为谁是爸爸谁是儿子打了一架。最后这个游戏没有玩成，结局算是不欢而散。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你。
“他们没问题的。”你权衡利弊，还是选择在犬畑教授面前说了好话，“他们属于那种，越打感情越好的类型。”
你自己都给自己说的不自信了，“就是……打了也不会伤和气的感觉……？”
因为，已经打的习惯了嘛。
犬畑认真的听你说完，他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他说:“你可能没有察觉到吧？你对同伴的深层情感洞察力很敏锐呢。刚才传球的时候，你有分析过他们的情绪变化，是吗？”
好像是。你确实有分析过。不是想要去分析而分析的，只是下意识的脑子里就那么做了。
你总是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在排球赛里也不例外。
比如。总是和你一组的橘他性格很温和，虽然每次都是认真的起跳了的，但他会胆怯，如果尾白前辈也随之起跳的话，橘的跳跃高度就会微微下降一点，你一般这时候会把球传给尾白前辈——宫侑也知道你会这么做，他很聪明。他会去直接拦尾白的网。在几次之后，你让侑稍微尝到点甜头，给他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树立起一种“你一定会把球给尾白”的错觉，又立刻用与之前不一样的快传传给橘，这时候需要给已经因为很多次没要到球的、不怎么自信的他传比较低一点的球——这种球很容易被拦，但没关系，他那边的场地是一片空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他会很轻松的扣球得分。
这样循环戏耍几次，双胞胎们的队友景川和雪泽就完全搞不懂你会传到哪里去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会被攻破，而你们这边的默契会加强，排球玩的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心理战，尤其是两边都是小孩又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
侑会在这种情况下试图模仿你的行为，但不会有用的。治虽然会想办法配合他，但他也是一个有点懒惰的家伙，一旦你露出了“我看透了小侑这次不会传给你哦”的表情，他就不会全力起跳，美名其曰保存体力，但宫侑不会满意和理解他这种行为的。治不站理，虽然嘴上懒得和他的兄弟吵吵，心里却会源源不断吐槽——而这种负面情绪又会直接影响到他们下一球的配合发挥。
至于你的另一个队友尾白前辈，你知道他扣的球很大力。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会配合你的传球，但一旦情况一着急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要把球扣到对面的地板上。这时候，你需要给高球，让他调整一下视角，做出冷静的判断……
就像是滚雪球一样，更紧张和僵硬的一组的情绪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滚越大，而放松和愉快的一组会越打越顺，一直到某一组获得胜利为止……这无可置疑。
“你很会分配球权。”犬畑说，“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不知道。”你回答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是……”
你心脏停顿了一瞬间，然后猛的加快，一下一下的敲击你的耳膜。
……这是，你的天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