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到家后,入住文郁此前使用的次卧。房间收拾的挺干净,小两口给他新换了被褥枕套和床单。老文在小卧室转了一圈,很快发现了端倪。这个房间里,儿子留下的痕迹可不算少。书桌上放着杂志,衣柜里塞着衣服,抽屉里还装着的名片笔记本和各类证书。

    文郁从浴室出来,发梢滴着水,到小房间翻出一件长袖T恤,麻利的把身上的要换的衣服脱下,套上干净衣服。老文瞅着儿子挂着几滴水的脊背,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这房间你在用?”

    “我用的多些。”

    “平常晚上也在这儿睡?”

    文郁已经套好了衣服,转过身朝他露出一排白牙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啊。我都在主卧休息。爸,早点睡吧。”

    对付完老文,文郁关上客厅的灯,缓步走到主卧门口。门掩着,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常柠换好睡衣裤,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拍水乳,听到的声响把门悄悄拉开,看了看黑洞洞的客厅,轻声说,“进来吧。”

    床上并排放着双人枕头,被子已经铺好。常柠的护肤工作完成了一半,脸颊上留了点没抹匀的乳膏。

    “这儿。”文郁指了指脸颊。

    常柠抬手蹭了蹭,乳膏抹到了头发上,“咱爸睡了?”老文居住期间,她决定在称呼上彻底改口。

    文郁盯着常柠发丝上那坨白色乳膏,忍住了帮她擦掉的冲动,“估计已经休息了。咱们接下来怎么睡?”

    常柠茫然转过身看了看床,两个枕头、两床被子,摆的整整齐齐。

    “就这么睡吧。你想怎么睡?”

    文郁笑了笑,“我是说。我要不要睡另一头。”

    “你喜欢睡另一头也行。”

    “那算了,还是这样吧。”文郁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结婚那晚上,你不是嫌我脚会踢到你。”

    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常柠的脸起了一层热气。她默默走到另一侧床边,掀开被子躺在了枕头上。

    床头灯在常柠这一侧,“我熄灯了?”她扭头问文郁。

    “关吧。等一等。”文郁伸出手,把她发丝上的乳膏抹去。

    到底还是没忍住。

    几缕发丝被牵扯,头皮一阵酥麻。常柠耳尖泛起红色。

    “行了,现在关吧。”

    常柠默不作声伸出手,“哒”的一声后,室内陷入黑暗。

    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常柠莫名觉得被子有点热,她的睡相一向很好的,平常都是规规矩矩的裹在被子里,此刻却热得想把胳膊伸出来。文郁就在旁边,她忍住不适,翻了个身。

    床垫传来微微震颤,文郁也翻了一下身,两人背对背躺着。

    黑暗里,时间被无限拉长。常柠盼着自己能快点入睡。因为焦虑,细碎的声音便听得格外清楚。她听到楼上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床板晃动的响声。楼上最近的音量和频率下降了很多,常柠并不清楚楼上是因为受了文郁的刺激,主动降低了频率。

    文郁心里叹气,楼上前一阵确实收敛了动静,不想不偏不倚又撞到今天晚上了。他的耳塞落在了老文的房间里,只好任由声音冲进耳朵,默默忍受折磨。他不知道常柠有没有听到,常柠的呼吸声听起来轻柔匀长,大约是睡着了。他蹑手蹑脚下了床,主卧室连着阳台,他轻轻拉开了阳台推拉门。

    今晚月亮躲在云里,天空显得格外暗沉,远处立交桥上,晚归的车流尾灯闪烁。阳台虽是全封闭的,气温仍然要比室内低了许多。文郁站立了一会儿,凉意将心里的燥热逐渐驱除。他听到身后传来玻璃的响动,扭头看去,常柠披了件毛衣也走了出来。

    “你会不会冷?”常柠手里拿了件羊毛披肩,“披上吧,别感冒了。”她透过窗帘缝隙,看见文郁只穿了件薄T恤。文郁的衣服几乎都放在老文房间,她只好翻出自己的大披肩。

    两人心照不宣的并肩站在阳台落地玻璃前,等待屋内让人尴尬的声音能尽早消停。

    “有人关心还是好啊。”文郁裹紧披肩。

    “说的好像你一直孤苦伶仃的。”常柠笑他。

    窗外飘起了几片零星雪花,雪势慢慢变大,有行人在街道上急匆匆的奔跑起来,也有人手舞足蹈对着天空大喊大叫。

    “几年前我在国外,有一次聚会喝多了酒,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雪。路上车抛锚了,我一步一步走回去。整个街区一个人也没有,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他毕业已有一段时间,读书时的男性女性友人们都已纷纷寻得佳偶,他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那天他快到家的时候,看到一户人家的后院里,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女孩正嬉笑着堆雪人。他惆怅的想,要是常柠在身边该多好。

    常柠从他的话中看到了一个失意的凄凉形象,她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好惨,你那天为什么要喝多酒?失恋了?”

    “就是不小心喝多了。我可从没和其他人谈过,以前也说过。信不信由你。”

    “一次都没有?”

    “你千万别听文婧瞎说。”文婧有一年来看他,用三脚猫的英文功夫和他宿舍的印度小哥畅聊了几天,收集了一耳朵的虚假消息。“你呢?你相亲的那些家伙里,有几个和你谈的久的?”

    常柠拢了拢外套,“就算谈的久,也不代表能谈出什么来。”钱哲算是唯一一个谈的久的,也就那样。

    文郁沉默了片刻,用指尖戳了戳玻璃,似乎想接住窗外的雪花。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问常柠,“要不然,我们俩试一试?” 话终究没说出口。

    雪越下越大,房屋地面已铺上白茫茫的一层,阳台温度越来越低,“回去睡吧。”常柠建议。

    因为在阳台挨了冻,再次回到床上时,两人都不再觉得燥热,各自拥着被子很快入睡。

    白天孩子们去上班,老文在家谋划看房的事情,他拿出下飞机时在游客中心领来的地图,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圆点,圆点是儿媳单位所在地。老文以红点为圆心,用圆规估摸了5公里的距离为半径,慎重的画了一个圈。

    老文分析过,按北市的路况情况,5公里的通勤时常大约要30分钟,儿媳在这个时长范围内上下班不会太辛苦。无奈儿媳单位地处繁华的市中心,5公里半径内新开的楼盘几乎没有。唯有一个最近爆火的楼盘在圆环外1公里远的位置,好在周边有地铁,出行比较方便,老文决定自己先去探个究竟。

    售楼处就建在楼盘附近,尽管是工作日,来看房的人却不少,售楼处里人头攒动。有销售拿着激光笔站在巨型广告牌前,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咱们这个盘是上市公司普皇集团开发的楼板哈。目前是熙合区最大体量的楼盘,是由住宅,产业,商业组成的一个综合楼盘。纯板楼结构。”

    激光笔在广告牌上乱飞,“大家看这边。咱们楼盘呢,是熙合区重点小学越美小学的学区房,越美小学对口的初中是市重点师大实验附中。大家知道,九年义务教育什么最重要?对,初中最重要哈,初中好了才能冲重点高中对不对。我们楼盘和越美小学的直线距离500米,距离师大实验附中800米,地理位置绝佳哈。大家都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对吧,孟母三迁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绝佳的教学成长环境吗,大家想想,买了我们的盘,就是替孩子提前把握住了人生的赢面儿。”

    “目前楼盘一期已售罄。二期还有四栋在售,有意向的抓紧啊。”

    有心动的购房客在听完讲解后顷刻涌去了销售身边,老文也拼命向前挤。他老文的孙辈未来也是要参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的,怎么可以还没出生就落后于人。

    身边来买房的小两口居多,像老文这种独自来看房的老汉并常见。销售自然优先照顾起拖家带口有明显购房意愿的小年轻,老文被冷落到了一旁。

    轮到老文的时候,他看好的那栋楼只剩下几套两居室,老文很是遗憾,要是有三居就好了,人口政策已经放开,老文家一个孙子不够,怎么也得凑个好字。

    旁边有一对小夫妻也在看房,男的高高瘦瘦,女的大着肚子。小两口比老文早先一步,选中了一套三居。销售正在给他们算月供,“总价1200万,两位首付950万。上套房有过贷款记录是吗?现在出了新政,认房又认贷,不能享受首套贷款利率了。”

    身边陪着小夫妻来看房的大妈,插嘴道,“上套房都还完贷款了,也按第二套啊?”

    “现在政策是这样。”

    “你算算,一个月要还多少?”

    销售噼噼啪啪按着计算器,“贷250万,30年,利率4.948%。每月13341元。”

    大妈的脸色已有些难看,扭头对小伙子说,“听妈说,换个两居算了。咱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买个上学资格嘛。现在贷款利率这么高,划不来。回头孩子生下来,花费的地方且多着。”

    老文听出来,这是婆婆带着小两口来看房,不由留心了几眼,看见大肚子的儿媳妇铁青着脸嘀咕了声,“两居行啊,到时您可别怨来了没您老住的地儿。”

    “想三居住,你娘家怎么不多出点力。”

    眼看着火药味儿浓了起来,销售在一旁劝道,“买房是大事,几位拿不准可以再商量商量。”

    老文瞅准了机会,急忙挨过去,“他们不要的话,给我吧。我家正要买套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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