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这头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鬼火”,还差点就将其中一人吓尿,跌跌撞撞的摸索了好一阵才翻上了自家后院墙。

    家中一片漆黑,想来主人已经睡下了,寻梦连忙将手中的烛火吹灭。

    不过主人近日常常失眠晚睡,怎么今天没听见一点儿动静,难道是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

    寻梦蹑手蹑脚上楼,趴在主人房门前又偷听了一阵,没听见主人咳嗽的声音,想来喝下的苦药还是有作用的。

    这样也好,她欣慰一笑,至少应该不会再搬家了。

    随即闪身消失在夜幕里,李修竹房中的那本《寻梦集》在下一瞬发出一道紫色光芒,只是一瞬便消逝不见,一切归于宁静。

    临安城的暴雨还在下,落满一地的青梅内里已经腐烂生出了蛆虫,可梅子的表面被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异常。

    第二天,日上中天。

    连绵几个月的梅雨终于退去,临安城迎来了晴天。

    平安巷李修竹家门前卖布鞋的林大娘已经扎完了两双鞋子,卖出去的也有三四双了。

    李家的大门却还是没有人来打开。

    “昨晚那雨下得真大呀,林大娘你见着没有?”

    “老太婆我又不是聋子,下那么大的雨还能不知道的?”

    “那倒是,不过还有件事儿啊你指定不知道。”

    卖粥的周大娘闲来无事,拉着林大娘八卦。

    “什么事儿,你说给我听听。”

    周大娘凑近了林大娘的耳朵,神神秘秘道:“昨儿晚上,我看到鬼火了!”

    “什么?”林大娘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哪儿看着的?”

    周大娘见林大娘起了兴致,坐回自己的摊位,神神气气的不肯直说:“还能是哪儿,当然是在咱们临安城啦。”

    林大娘嘁了一声,不搭理她了,继续扎她的布鞋。

    周大娘见她不问,顿时急了。

    “林大娘,你……”

    话没说完,身后的李家院儿门终于被打着哈欠的念小从里面打开。

    “哟,姑娘,这都什么时候啦,怎么还哈欠连天的,可不能因为主人不在家就偷懒呀。”

    念小没想到一开门便被两个阿婆抓了包,一时脸上泛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家主人也在家中,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家子人都睡到这时候才醒。”

    “哟,这可是反常。”林大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看着念小一脸认真道。

    周大娘也跟着煞有其事:“是呀是呀,昨晚上我还在我家门前看见一簇鬼火飘了过去呢!”

    “鬼火?!”念小听她爹妈说起过这东西,可从来没见过。

    “哎呀,你说这些神叨叨的吓唬人家小姑娘干什么?”林阿娘把针放在头发上刮了刮,又低头扎她的布鞋,“小姑娘,你还是提醒一下你家主人,看看是否有财物丢失,昨天雨下得那么大,贼人想干什么干不成呢?”

    念小越听越糊涂,这老太婆是说她家遭贼了?

    空口无凭的,怎么能随意诅咒呢?

    她正要发作,便见一旁的周大娘一拍大腿:“哎呀,还真有可能,前些年城东的王员外家不就是在这么个暴雨天被偷了的?啧啧啧,连根鸡毛都没剩啊。”

    念小皱紧了眉头,回想今日以及昨日的种种古怪,越想越心惊,赶紧跑回了院儿里。

    门前的周大娘依旧拉着林大娘八卦。

    阁楼上的李修竹刚刚醒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精神不振,靠在床边,连下床都难。

    念小哒哒哒爬上楼,一把推开房门。

    床上的李修竹被念小的动静惊吓到,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

    念小看见李修竹惨淡的面容,一时没有开腔,自顾自拿了钥匙打开房中放财物的小匣子。

    夫人的玉竹簪子、济南老宅的地契以及几张银票都好好的放在匣子里。

    念小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还是莫名不安,近来家中已经遭遇太多动荡了。

    李修竹见念小实在怪异,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挪到念小身旁。

    “到底是怎么了,翻这些东西做甚?”

    念小赶紧把东西放下,起身将李修竹扶在桌边坐下:“夫人,昨夜您睡得还安稳吗?”

    李修竹皱眉:“嗯,久违地睡得沉了些,可是有什么不对?”

    念小犹豫一瞬还是说道:“昨儿晚上我也睡得深,那倒也罢了,只是今天竟然日上三竿才醒来。”

    此话一出,李修竹稍有些呆愣住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是午时过三刻了。”

    “什,什么?”

    人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又有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李修竹心头一紧,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绘兰见状连忙安慰道:“夫人,方才我已经查看过了,银两玉簪以及家里的地契都还在呢。”绘

    兰把匣子拿给李修竹看。

    李修竹拿起玉簪,捏在手中,余光看见安静躺在身边的书,心脏一紧。

    “书,书!”

    说罢不顾念小的劝阻跌跌撞撞跑下楼。

    楼下右厢房放着几箱书,因此一向上着锁,如今锁头虽然还挂在上面但是并没有锁上。

    李修竹丢开手里的钥匙,轻轻推开房门,房中空无一物,哪还有那两口装满书画的箱子的身影。

    李修竹腿一发软,勉强撑在门框上:“半生心血!丢的丢,弃的弃,仅剩下这寥寥几本旧书难道也留它不住吗?!”

    说罢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夫人,夫人!”念小哭着抱住李修竹,“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救救我家夫人!”

    可李修竹飘零南下,身边除了念小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外头街边上吵吵嚷嚷,哪顾得上听别家人的热闹。

    楼上酣睡的寻梦被胸口一股刺痛惊醒,这痛觉她太熟悉了,不就是前头几个主人离世时感觉?!

    楼下隐隐传来念小的哭声,寻梦急忙从书中化身出来,再顾不上其他的,直奔楼下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厢房门前,李修竹昏迷不醒,嘴边的血已经流到了衣领,念小茫然无措,一遍遍的哭喊着夫人。

    寻梦突然出现,她来不及觉得奇怪,只当看到了救命稻草:“姑娘!姑娘!救救,救救夫人。”

    寻梦脑子里也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想用自己的妖力救人,可她并不通医理,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个妖力。

    她懊悔不已,平日里混过日子不知上进,这时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她这段时间常混迹在临安城,城里的医馆她都是认得的。

    拿定了主意,寻梦稍稍安抚念小:“别怕,念小,你等我,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起身跑了出去。

    临街邹医馆离这儿最近,寻梦拼了老命跑到医馆里,找到馆里坐镇的老头子医师。

    “老先生,求您跟我去救救我主人!”

    还没等人回答便不顾一众诧异的眼神,把人从藤椅上揪出来,拎上他的药箱出了医馆。

    那老头儿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哎呀,姑娘,姑娘,你这是先要我的老命啊!”

    寻梦看着这老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叹了口气,把药箱丢给他,半蹲在地上将人背起来。

    “老先生,你抱紧我!”

    一阵颠簸之后,寻梦终于将人带到了李修竹面前。

    李修竹还在昏迷当中,气息十分微弱。

    那老头儿还算有医德,见病人情况十分危急,顾不上歇息片刻便蹲在地上为李修竹诊脉。

    不诊不要紧,一诊,他已然明了,这位夫人恐怕……

    念小已经收了哭声,见大夫诊了脉忙问道:“大夫,如何?可要施针,还是,还是……”

    老大夫摆摆手:“先把夫人扶到房里才是要紧。”

    念小连忙应是,可双腿由于长时间跪在地上,竟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寻梦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见念小这般,连忙起身:“我来吧。”

    说罢将李修竹背起来,暂时安置在楼下念小的屋子里。

    念小看着寻梦熟门熟路的模样,很是疑惑,但李修竹病重,她就没有太过在意。

    寻梦将李修竹安顿好了,却不见那老头儿进屋,而是站在廊下挎上自己的药箱,一副要走的模样。

    她赶紧将人拦住。

    “老先生,我虽行为鲁莽了些,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您方才不也为,为这位夫人诊脉了不是?”

    寻梦差点脱口而出一声“主人”,好在反应及时。

    那老头儿摇了摇头,露出一脸遗憾的神情:“不是我不愿治,而是不必再治。”

    此话一出,寻梦的心如坠冰窖,回头看了看屋里的念小,将这老头儿拉到一边:“什么叫不必再治,她分明还有一息尚在不是吗?”

    “你也说只有一息嘛。”那老头儿连连叹息几声,“准备后事吧。”

    说罢,转身便走了。

    寻梦呆愣在原地,好一阵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庸医,庸医!”

    念小听见寻梦的骂声,从房里出来,四处没找见方才那大夫的身影。

    紧紧拽住寻梦的衣袖问道:“姑娘,方才那大夫呢?”

    寻梦的眼泪不受控制一样一颗颗砸在地上:“他是个庸医,我去找别的大夫,我再去找别的大夫。”

    念小还有话要问却拉不住她,心里猜到事情不妙,哭声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崩溃瘫坐在地上。

    “是我害了夫人,是我害了夫人。”

    寻梦抹着泪跑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城东的仁济医馆的老郎中来家中只是搭在夫人手上摸了把脉便也摇着头叫念小几人早点给夫人准备后事。

    念小跪在郎中面前苦求,头也磕破了,那老郎中也不愿多说一声,摆摆手离去。

    城南王家医馆的大夫不忍小姑娘磕破了的额头,勉强开了副药,却也说李修竹的脉象已成油尽灯枯之势,神仙难救,劝他们早做准备。

    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却难换李修竹一条命。

    念小趴在李修竹床边,已经哭得不成个人样子。

    寻梦看着主人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眼看着她又要成为没有主人的野妖怪了,胸口生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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