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等待了片刻,见侯嬴无言,信陵君继续说道:“但秦公子子傒攻上党,志不在韩。他真正的目的,是把战火燃烧到赵国,借机摧毁久质于邯郸的子楚。所以才有了长平一战四十五万赵国劲卒悉遭坑杀一事,目的就是激怒赵人,杀掉已认华阳夫人为母、改名子楚的异人。“长平血屠之后,秦国再度挥戈,兵困邯郸。实际上,在秦国人心目中,灭不灭赵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掉子楚。只要赵国人杀掉子楚,无论战事如何,秦人都会即刻退兵。可是赵王为何拖延至今,才下令诛杀子楚。此前他在犹豫什么?”“不是赵王在犹豫,而是智慧之士公孙龙在赵国。”侯嬴笑道。“什么意思?”信陵君茫然。侯嬴探身过来,低语道:“我听说,智慧之士公孙龙有两名女弟子。其中一名,居于深宫。”“原来是这样!”信陵君惊声大叫,“原来赵国后宫,也有人想要搭上秦国这艘不沉之船。”“所以呀,你会看到一系列怪异的事情发生。长平之战,赵军在老将廉颇的统帅之下,原已占到上风。但此战若胜,反而不利于赵人的长期政治利益。所以才会走马换将,以纸上谈兵的赵括换下有经验的老将廉颇,只有这场仗输了,才能让子楚在邯郸的处境,更加艰难 -那么,赵国宫廷对子楚家人的保护价值,就会因此上升。在强化他们在子楚心中的分量及影响之时,获得登入秦国秦国战船的许可。“只可怜长平之地,丹水杀谷,四十五万赵国儿郎,他们死得好冤啊!”宫闱秘争,将士蒙冤。死不瞑目!惨。眨眼工夫,秦人已从邯郸城下撤兵六年了。城外古道,漫漫尘沙。一辆牛车,缓慢行驶。车上坐着两个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烁,正兀自欢快地谈论着什么。车子的左右和后面,是数百名年轻人,其间夹杂着几十辆马车,数百骑者。驿路上,尘头大起。彩车百余,骑士逾干,疾奔而至。行至近前,彩车陡停,马上的壮士抱拳沉喝:“在下校尉周义肥,奉主上之命,恭迎邹衍、孔穿两位先生。邯郸鄙陋,烽火未熄,恐失两位先生所望。是以主上有命,以平原君大人,亲为两位先生执帚。”战车退下,现出战国四大公子之一,赵国平原君赵胜。他中旬年纪,眉宇不展,手中拿着把精致的小扫帚,饰玉雕花,极尽夸张,身后跟着魏国的信陵君。只听赵胜恭谨地说道:“何其所幸,竟能亲睹两位高士之风仪。赵胜不才,愿为两位先生执帚洒扫,以表我赵氏待客之诚意。”言罢,赵胜拿好扫帚,做出扫地开路的姿势。信陵君跟在他的后面,做出同样的动作。车上一名老者下车:“邹衍无才,浪得浮名,如何敢劳驾贵人尊躯?”说罢,邹衍转向旁边的老者,低声道:“孔穿,你瞧好了,邯郸解围已过六年,信陵君居然还在这里。可知侯嬴死得是多么冤枉。”说完,邹衍与孔穿由弟子们搀扶着,以夸张的姿势,跳舞一般地上前阻止平原君与信陵君的洒扫之举。随邹衍来赵的弟子中,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懂老师在做什么,便低声问:“师兄,老师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跳大神吗?”年长的师兄就借机展开教学:“小师弟,听好了,此乃古礼。昔年孔子的亲传弟子子夏,于西河传道传下来的。若有贵客来到,主人为表诚心,须亲自执帚,做出洒扫的姿势。客人必须要拒绝三次,表示不可如此,自己担待不起。而迎宾的主人则要坚持三次,表示必须如此,非如此不足以表达待客的拳拳之心。三次过后,主人才可以请宾客登车,一同入城。”“好麻烦。”少年弟子听得头大,“若是主人恭迎洒扫,客人却懵懂不知拒绝,这岂不是扫到天黑都入不得城?”年长的师兄笑道:“正因此,许多人只是刚刚蒙恩师收入门下,未及教授,就已经有各国的贵人登门迎请。请个师尊的弟子做谒者,必要时提醒自己应该注意的礼节,这就是昔年孔圣人所言,禄在其中了--你学到的所有礼仪,都可以让你免于困馁,吃上顿饱饭。”少年弟子皱眉:“好麻烦,太啰唆。做人本来就够累的了,为什么还要弄这么多的虚礼?爽快点儿麻利点,会死吗?”年长师兄冷笑:“你看这邯郸城外,秦人退兵之后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尸首。你看那滚滚的狼烟,你看那被兵火焚烧过的土地,你看那被赵国将士的鲜血染红的丹水。你再听杀谷之外、头颅山侧、白起台下无数孤儿寡母的哀鸣。这就是你所说的爽快点儿、麻利点?就为了这个爽快麻利,战城南,死郭北,野死无葬乌可食。这是何等惨烈,你真的喜欢吗?”少年弟子吓了一跳:“师兄不要吓我,赵国死掉的无数冤鬼,又不是我掐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何以非要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不是你……谁把罪责推到你身上了?”年长的师兄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土镬之具不能炊也,蒲柳之姿不足奉也。师尊一世英名,竟摊上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子,难怪师尊的名头,始终被公孙龙压得死死的,都是你这般废材给拖累的。”少年弟子不服:“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师他自己不争气,怪我咯?何况师尊被公孙龙压了六十年,我入师门才几天?师兄在师尊身边的时日更久,所以说起来,师尊被公孙龙欺负,师兄才是那个应该为此负责的人。”“你你你……你目无尊长,狂妄犯上!”年长的师兄气得说不出话来。弟子们交谈之际,主客的三次礼让已经表演完毕,邹衍和孔穿各自被迎上一辆宽大的礼车,由平原君、信陵君并周义肥亲率百余辆彩车簇拥,浩浩荡荡地驶入邯郸城中。穿过熙攘的长街,车队在一幢高门大宅门前停下。平原君、信陵君疾步趋至,搀扶着邹衍与孔穿下车:“两位先生,邯郸城中的驿舍实是简陋,不敢怠慢了先生。这里是在下夫人的私邸,真是委屈两位先生了。”“君侯盛情,老朽如何当得起……”邹衍和孔穿再度按礼节规范,摆动宽大的衣袖,跳舞一般地连续揖让三次,这才步入庭除。入门,是纵深的一片幽林。林下几间雅室,周边小桥流水,曲廊盘旋。一名容貌极美的宫妆女子,带着十余名侍女躬身相迎:“妾身魏氏,此生竟有机缘得见两位高士,何其荣幸。”“哎哟,原来是魏国的小公主,君侯夫人。”邹衍、孔穿二人急忙与之见礼。这名宫妆女子,就是信陵君的妹妹,平原君的夫人魏氏。魏氏亲奉杯盏,请邹衍、孔穿落座。双方衣袖翩翩,礼让的姿势煞是好看。随行的弟子们,全都瞪大眼睛,仔细默记老师的动作,用心学习。只有那个与年长的师兄抬杠的少年弟子,不停地东张西望,满脸的不以为然。邹衍和孔穿完成礼仪之后,终于落座。魏氏再奉杯盏:“两位先生,邯郸鄙陋,无以奉客,无非是些常见的浆、乳、汁、羹,倒是这柘汁,是楚地新鲜的甘蔗榨成,还请两位先生莫要见笑。”“岂敢劳烦君侯夫人。”邹衍、孔穿再站起来,呷了口清凉的柘汁。平原君夫人趋步后退:“王后来了,妾身失礼。”一个与平原君夫人模样相似的女子,雍容华贵,长发白衣,身后侍立一排宫娥,望着邹衍、孔穿徐徐下拜:“赵国魏氏,德品不修,治宫无能,辅君失贤,无颜得见天下之人。幸蒙两位先生不弃,来此邯郸,妾身心中,直如拨云见日,喜极而泣。”这女子,就是信陵君的姊姊,赵国的王后。王后亲至,那意味着比赵王亲至更高规格的待宾之礼。邹衍、孔穿不敢怠慢,又是一番礼让。嗣后落座,就听赵王后说道:“两位先生为世外高人,尽知天下,妾身心里有些疑惑,不知可否相询先生?”邹衍恭敬道:“夫人有话请讲,虽老朽不才,好歹还有孔先生在座。”赵王后缓慢地问道:“如此失礼,不敢相问,两位先生以为秦廷宣太后,何许人也?”听到这个问题,邹衍神情大变。孔穿更沉不住气,脱口叫道:“夫人是问芈八子?”赵王后点头:“对。”孔穿紧张万分:“老朽还以为,夫人会问及后宫治政、母仪规范。不然的话,也会问起大战之后如何休养生息、恢复生机的问题。不知夫人何以问起已经去世的宣太后?”赵王后笑道:“皆因现今的秦国王后,是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是宣太后弟弟华阳君之女,由宣太后一手带大。华阳在秦为后,妾身在赵为后。若想知道小女子是否德配其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与邻国的王后相比较,是以有此一问。”邹衍说话了:“夫人既然问起,想必是已经从游历各国的士人那里听到了些什么。”赵王后看向邹衍,坦然道:“先生明见。”邹衍又说:“老朽想听听夫人都听说了些什么。”赵王后并未遮遮掩掩:“宫中寂寞,但只要有游士入宫,妾身就会央求主上容侧旁听。妾身曾听闻一桩与宣太后有关的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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