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推脱责任。”面对燕客，秋杪总是想要急迫地解释，“但是你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肯见我，不肯和我说话，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逼迫你。”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道德绑架。”
燕客时而深呼吸、时而轻轻叹气，许久以后才缓过劲来。它没有立即起身，并非是因为秋杪的拥抱比宫殿更温暖；燕客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内心的种种酸涩，燕客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它的私心实在太重，难以启齿。
然而，事已至此，秋杪已经做到这种无可回头的地步，燕客别无选择。它尽量避免秋杪的搀扶，独自站了起来，越过躺在楼道的尸体，往三楼走去，“走吧，去塔楼。今天我们不叙旧，只是聊一聊世界的真相。”
秋杪不解，“怕什么，在宫殿里死去的人都会形神俱灭，连魂魄也一同寂灭。现在，5号房里的那个灵再也不会醒来，我们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偷听到。”
燕客用手势示意噤声，心底升腾起无尽凉意：隔墙有耳，墙是无形巨墙，耳来自墙外。
秋杪乖乖地跟在它身后。这并非秋杪第一次进入宫殿的阁楼。曾经，秋杪数次从人间返回灵界看望燕客，某一次，它带回来一套人类小孩用来钓鱼的塑料玩具，它们俩就在阁楼玩了一整天，不亦乐乎，不知道比钓星星要好玩多少倍。
不过，这一次由宫殿主楼的三层进入塔楼的上层后，燕客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沿着塔楼的楼梯盘旋而下，来到了整个宫殿的真正秘密基地——燕客的工作室。暗红色的砖瓦砌成工作室的圆形墙面，这里与极地宫殿的建造风格截然相反：如果说宫殿主楼是冰冷灰暗的钢铁风，那么工作室就是暖色调墙壁和地毯铺就的温暖风。
焚星炉里的小火苗在雀跃着，想到之前的种种惨案，秋杪下意识想让燕客远离焚星炉，自己便率先坐在离火炉最近的沙发上。燕客心领神会，没有多说什么。不料，秋杪坐下后没多久，焚星炉中的火几乎燃烧殆尽，就在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之时，炉中阵风发作，卷起无数灰烬，同时有阵阵幽暗的嘶鸣声传来。紧接着，风势猛增，犹如局部地区的飓风，凶相毕露，秋杪正准备转头看一下什么情况，就被燕客一把拉过来。
燕客叮嘱秋杪捂住耳朵，并且尽快拉下焚星炉边的抽绳细长，却还是稍微慢了一点，那杀气腾腾的风声猝不及防地攻击了过来，一开始还是穿云裂石的爆鸣，随着一颗颗星星穿过烟囱落下而演化为悲切的呜咽。
“原来，是它的声音？”秋杪说的是使圆桌会议结束的野兽嘶鸣声。
“星星为宫殿的运作提供了能量。当火焰即将熄灭，却没有新的星星被投入火炉中，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是在提醒我。”燕客快速地处理了喷撒在焚星炉周围的灰烬，等火焰再次生生不息后，才让秋杪回到座位。
“从现在开始，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个世界的真相。通俗来讲，就是那个科学家总结的：瓶中世界三大定律。”
“你还记得灵类的历史吗？”
燕客所指的历史，正是每一个灵类都必修的基础培训课的课程内容。
灵类的先祖出现时，只是发现了自身具有的各种各样的能力，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拥有、以及怎样使用这些能力。远古时期，灵类与人类生活在一起，一些聪明的灵类逐渐意识到，灵力刻可以助人类更好地生存下去，不至于像其他生物一样走向灭绝。
“按照剧情发展，人类开始忌惮灵类的力量，试图将灵类赶尽杀绝。”这些课程内容，秋杪都背得很熟练。“但是人类的寻常方法，又不能将灵类彻底杀死，只是让灵类一遍遍受到迫害，又通过灵力使伤口愈合，直到灵力散尽，才能寂灭。最终就变成这样，人类惧怕灵类，灵类也对人类有深深的恐惧感。”
就在灵类与人类都沉沦在痛苦残杀中时，空间意识降临。
首先，空间意志只在部分灵类之间显灵，并且经历若干次质疑与相信的拉扯后，终于达成某种交易：空间意志会帮助灵类，在空间的极地，找到属于灵类的“桃花源”，自此摆脱人类的残害；同时，空间意志要求灵类继续发挥灵力，帮助人类的生存。
“灵类的祖先接受交易，甚至以德报怨，很好地完成了空间意志的要求。”秋杪有点不耐烦了，“可是，这不过就是传说罢了。”
“不，这就是空间第一定律：空间意志的真实性。”燕客看起来像是虔诚的信徒。“空间意志真实存在，创造了这个空间中的一切。首先创造出的是山河大地，随后是人类。但是空间意志不能直接控制人类，于是衍生出一种特殊的媒介——灵类，从而达到改变人类动向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空间意志是创世神？”这种说辞屡见不鲜，但显然秋杪一点也不信。
“比神更加深邃。”燕客开始传道，“空间意志是空间的唯一真理。在这个真理之下，灵类不是灵类，人类也不是人类，我们都是空间真理中的一个散点而已。生物体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是要完成真理的志愿。即我们是为了完成空间意志的目标而奋斗，所有想要倒行逆施的生物体，都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被群众消灭。”
“真是长见识。认识你几十年，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迷信啊。”秋杪拍了拍手，“接着讲吧，我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若非面前是燕客，秋杪真的会在听到这些所谓“空间三大定律”的前十秒便陷入沉睡。
显然，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听燕客讲话，搞得燕客更加沉浸，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下去。
“第二定律：空间的重复性。即有无数个初始条件相同的空间，空间的发展动向也基本相同。空间意志会维护它所熟悉的空间秩序，因此，每个空间都会在空间意志的摆布下，进行无数次相同的轮回。”
听到这里，秋杪学会抢答了，“我知道，这就是宿命论。空间中的一切都有宿命，每一轮宿命都是相同的。”
燕客如同找到了知己，眼中闪过光芒，“你也发现了！”
“以前我在司命司打工，就感觉司命簿很奇怪。司命簿是由谁书写的呢，是灵类还是人类？据我所知，至今没有哪个灵类具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可是，司命簿上怎么会出现每个人出生和死亡的时间呢？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宿命，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秋杪话锋一转，“我猜，你会这样说。”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我需要看到证据。”
火苗跳跃在焚星炉中，不时有星点溅到沙发上。燕客的眼神游离不定，最终定在了秋杪的身上；实际上，燕客看向的是黄金正二十面体。
终于，燕客下定决心，决定将不为人知的真相和盘托出。
“或许你很自负，因为你是唯一可以穿越时间的灵。但是，我却能看到你穿越的每一条时间线，知道你如何拯救那些人、挽回痛苦的局面。”
此刻，秋杪已经被震惊到了：数年来，这是第一个能够与自己同频共振的灵，它能够清晰地知晓自己的灵力，了解自己的付出与努力；从很久以前，直到现在，秋杪唯一的同伴，都是燕客。
不过，秋杪还是在假装镇定，“你猜的不全错。”
燕客早已料到秋杪会这样回复，“我能记住每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我的第一次死亡，是秦犀照潜入三层，她想要电死我，却因高压电击爆裂出的电火花引燃了我的身体。而我也因为迷药的作用而无力挣扎，就这样，泥洹将快要被烧死的我，紧急投入了焚星炉。”
秋杪回想起那一串连接着走廊和阁楼的电火花烧痕。
燕客继续交代，“你发现情况不对劲，回溯时间，我的生命由此进入第二轮。那一次，我没有吃任何东西，也特意在三楼设下了障碍术。夜半，我听到了二楼的巨响，就下楼查看情况，撞见了星玥向秦犀照开枪。我强制没收了星玥的武器，并把星玥关在房间里。随后，我叫来祝问弥为秦犀照止血，却没料到她会亲自动手......”
秋杪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想不到，你会为了我牺牲掉自己的魂魄。第三次时间线，你也知道，是庭小止失控了。他在宫殿内释放云吞聚集的雨雪，只是一点点雨水，却足以让我失温而亡。秋杪，我知道你为了救我，做出多少努力，甚至不惜重复到第四次时间线，设下这样的局，使得宫殿中这些人自相残杀。可是，秋杪，无论重复多少次，我仍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宿命。”
这回轮到秋杪迷惑了，“你的意思是，死亡是你自己的选择，而非其他人痛下杀手的结果？这怎么可能。”
“其实，我并非没有超能力。我的灵力就是堪破命运，包括所有灵类、人类，甚至是天道。”燕客越说越玄乎。
接着，燕客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早期的燕客是懵懂无知的，与秋杪一样，在徒劳地发掘自己的灵力，却无功而返。转机发生在月亮爆炸事件以后。
结识之初，燕客与秋杪就时常在黑沙滩的海域里钓星星，那时候钓上来的星星，只是普通的不会发光的硬石头。而月亮爆炸事件发生后，秋杪跟随修月组，忙于四处奔波，寻找月亮的碎片，只剩下燕客独自守在黑沙滩。
燕客确在此时发现，从海洋里捞出来的星星变了：熠熠生辉，并且会在握住星星的瞬间产生眩晕感，似乎置身于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和事。
它也尝试让其他灵类触碰星星，却发现星星在其他灵的手中，仍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燕客渐渐意识到，通过星星，自己能够意外获得“知识”，即这个世界中所有人类和灵类的命运。
这时，燕客产生了一个念头：它不想让其他灵也获得“知识”，尤其是自己的朋友，秋杪。于是燕客才会趁机劝说秋杪去往人间，离开自己，越远越好。
随着星星数量的增多，燕客的“知识”也更多，这时它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走出灵界，因为空间意志不会允许知晓所有人命运的燕客，去扰乱人间的秩序。与此同时，燕客早已按照“知识”的指示，建造了这座钢铁洪流般的极地宫殿——这就是燕客的监狱。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被看穿，怕被你看到我的不堪和自私。”燕客忏悔道。
对于这个话题，秋杪避而不谈：它可以不在乎燕客曾经对自己的离心，现在，它只想关心燕客的性命之忧。
“你说的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非死不可？”秋杪向前探过身去，握住燕客的手。
“这个空间的宿命论，就是空间意志的实验手册。”燕客又开始说奇怪的话。
如果将空间意志当作一个实验员，那么这个空间就是培养瓶，人类就是实验对象。远古灵类按照空间意志的要求，聚集在灵界。原始月亮如同糖衣，可以将灵界从这个空间中隐匿起来，所以月亮才会被视作灵界的守护神。
若干年后，因为必须推动实验进行，空间意志通过某些手段，使旧月爆炸，糖衣融化，灵类被迫走出灵界，向世界各地扩散，进入人类的生活领地，宣告了实验的正式开始。
将灵类推入人间，就是对实验添加各种条件。并且因为远古灵类被人类屠杀的历史，这一次共同生活，灵类有所戒备，凭借远古灵类的经验，顺利进入各个城市的各个阶层，承接空间意志的指令，对人类社会的制度、文明和发展进程，进行全方面的干扰性试验。
到目前为止，实验进行得很顺利，灵类很好地潜伏在人间，没有发生大面积的单方面屠杀。这不仅仅是因为，灵类汲取历史教训，学会如何隐藏身份，更是因为极地宫殿的建成；这座宫殿具有一部分旧月的功能，能够将人类隔绝在灵类世界之外，只要极地宫殿没有暴露，人类就不会知道灵类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就让它静悄悄地进行。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秋杪不理解。
“不，至此为止，都只是实验的准备步骤。空间意志真正想要观察的实验结果，是没有灵类这些影响因子后，人类社会的生活状态和人类群体的生存走向。这是一种筛选性实验，在数以万计个空间中，作为实验对象的人类，会在不同的参数设定下，产生不同的社会形态，实验员从而可以检测，哪一种才是最适合人类发展的制度。”
秋杪恍然大悟，“所以，为了实验顺利进行，灵类必须灭绝。”
“对。”燕客斩钉截铁地说，“当灵类和人类共孵育一段时间后，新月将会升起。而新月初升，就是宿命论中灵类毁灭的开端。新月与旧月的区别在于，新月会让灵类直接暴露于人群中，引来新一轮的绞杀与战争。”
“而我，‘知识’告诉我，我的本体是一块巨大的燧石，充满了铈、镧、钕、镨等元素，极易焚烧。我生来的使命就是燃烧，点燃星星，直至白烟上升到天空中，就会成为新月。因而，被空间意志选中，成为这个空间的守护神，也算是一种宿命。”
燕客的话带来长时间的沉默：空间意志想要保证实验顺利进行，必须牢牢控制住瓶中世界，而它的拥趸，正是严格遵守宿命论的燕客。
秋杪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灵类，既熟悉又陌生。这个被推上神明之位的燕客，既不爱世人，也不在意灵类的死活；它是十足的唯宿命论者，也是个情愿为了宿命论奉献生命的愚忠派。
疯狂，太疯狂了。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道德绑架。”
燕客时而深呼吸、时而轻轻叹气，许久以后才缓过劲来。它没有立即起身，并非是因为秋杪的拥抱比宫殿更温暖；燕客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内心的种种酸涩，燕客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它的私心实在太重，难以启齿。
然而，事已至此，秋杪已经做到这种无可回头的地步，燕客别无选择。它尽量避免秋杪的搀扶，独自站了起来，越过躺在楼道的尸体，往三楼走去，“走吧，去塔楼。今天我们不叙旧，只是聊一聊世界的真相。”
秋杪不解，“怕什么，在宫殿里死去的人都会形神俱灭，连魂魄也一同寂灭。现在，5号房里的那个灵再也不会醒来，我们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偷听到。”
燕客用手势示意噤声，心底升腾起无尽凉意：隔墙有耳，墙是无形巨墙，耳来自墙外。
秋杪乖乖地跟在它身后。这并非秋杪第一次进入宫殿的阁楼。曾经，秋杪数次从人间返回灵界看望燕客，某一次，它带回来一套人类小孩用来钓鱼的塑料玩具，它们俩就在阁楼玩了一整天，不亦乐乎，不知道比钓星星要好玩多少倍。
不过，这一次由宫殿主楼的三层进入塔楼的上层后，燕客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沿着塔楼的楼梯盘旋而下，来到了整个宫殿的真正秘密基地——燕客的工作室。暗红色的砖瓦砌成工作室的圆形墙面，这里与极地宫殿的建造风格截然相反：如果说宫殿主楼是冰冷灰暗的钢铁风，那么工作室就是暖色调墙壁和地毯铺就的温暖风。
焚星炉里的小火苗在雀跃着，想到之前的种种惨案，秋杪下意识想让燕客远离焚星炉，自己便率先坐在离火炉最近的沙发上。燕客心领神会，没有多说什么。不料，秋杪坐下后没多久，焚星炉中的火几乎燃烧殆尽，就在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之时，炉中阵风发作，卷起无数灰烬，同时有阵阵幽暗的嘶鸣声传来。紧接着，风势猛增，犹如局部地区的飓风，凶相毕露，秋杪正准备转头看一下什么情况，就被燕客一把拉过来。
燕客叮嘱秋杪捂住耳朵，并且尽快拉下焚星炉边的抽绳细长，却还是稍微慢了一点，那杀气腾腾的风声猝不及防地攻击了过来，一开始还是穿云裂石的爆鸣，随着一颗颗星星穿过烟囱落下而演化为悲切的呜咽。
“原来，是它的声音？”秋杪说的是使圆桌会议结束的野兽嘶鸣声。
“星星为宫殿的运作提供了能量。当火焰即将熄灭，却没有新的星星被投入火炉中，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是在提醒我。”燕客快速地处理了喷撒在焚星炉周围的灰烬，等火焰再次生生不息后，才让秋杪回到座位。
“从现在开始，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个世界的真相。通俗来讲，就是那个科学家总结的：瓶中世界三大定律。”
“你还记得灵类的历史吗？”
燕客所指的历史，正是每一个灵类都必修的基础培训课的课程内容。
灵类的先祖出现时，只是发现了自身具有的各种各样的能力，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拥有、以及怎样使用这些能力。远古时期，灵类与人类生活在一起，一些聪明的灵类逐渐意识到，灵力刻可以助人类更好地生存下去，不至于像其他生物一样走向灭绝。
“按照剧情发展，人类开始忌惮灵类的力量，试图将灵类赶尽杀绝。”这些课程内容，秋杪都背得很熟练。“但是人类的寻常方法，又不能将灵类彻底杀死，只是让灵类一遍遍受到迫害，又通过灵力使伤口愈合，直到灵力散尽，才能寂灭。最终就变成这样，人类惧怕灵类，灵类也对人类有深深的恐惧感。”
就在灵类与人类都沉沦在痛苦残杀中时，空间意识降临。
首先，空间意志只在部分灵类之间显灵，并且经历若干次质疑与相信的拉扯后，终于达成某种交易：空间意志会帮助灵类，在空间的极地，找到属于灵类的“桃花源”，自此摆脱人类的残害；同时，空间意志要求灵类继续发挥灵力，帮助人类的生存。
“灵类的祖先接受交易，甚至以德报怨，很好地完成了空间意志的要求。”秋杪有点不耐烦了，“可是，这不过就是传说罢了。”
“不，这就是空间第一定律：空间意志的真实性。”燕客看起来像是虔诚的信徒。“空间意志真实存在，创造了这个空间中的一切。首先创造出的是山河大地，随后是人类。但是空间意志不能直接控制人类，于是衍生出一种特殊的媒介——灵类，从而达到改变人类动向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空间意志是创世神？”这种说辞屡见不鲜，但显然秋杪一点也不信。
“比神更加深邃。”燕客开始传道，“空间意志是空间的唯一真理。在这个真理之下，灵类不是灵类，人类也不是人类，我们都是空间真理中的一个散点而已。生物体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是要完成真理的志愿。即我们是为了完成空间意志的目标而奋斗，所有想要倒行逆施的生物体，都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被群众消灭。”
“真是长见识。认识你几十年，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迷信啊。”秋杪拍了拍手，“接着讲吧，我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若非面前是燕客，秋杪真的会在听到这些所谓“空间三大定律”的前十秒便陷入沉睡。
显然，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听燕客讲话，搞得燕客更加沉浸，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下去。
“第二定律：空间的重复性。即有无数个初始条件相同的空间，空间的发展动向也基本相同。空间意志会维护它所熟悉的空间秩序，因此，每个空间都会在空间意志的摆布下，进行无数次相同的轮回。”
听到这里，秋杪学会抢答了，“我知道，这就是宿命论。空间中的一切都有宿命，每一轮宿命都是相同的。”
燕客如同找到了知己，眼中闪过光芒，“你也发现了！”
“以前我在司命司打工，就感觉司命簿很奇怪。司命簿是由谁书写的呢，是灵类还是人类？据我所知，至今没有哪个灵类具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可是，司命簿上怎么会出现每个人出生和死亡的时间呢？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宿命，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秋杪话锋一转，“我猜，你会这样说。”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我需要看到证据。”
火苗跳跃在焚星炉中，不时有星点溅到沙发上。燕客的眼神游离不定，最终定在了秋杪的身上；实际上，燕客看向的是黄金正二十面体。
终于，燕客下定决心，决定将不为人知的真相和盘托出。
“或许你很自负，因为你是唯一可以穿越时间的灵。但是，我却能看到你穿越的每一条时间线，知道你如何拯救那些人、挽回痛苦的局面。”
此刻，秋杪已经被震惊到了：数年来，这是第一个能够与自己同频共振的灵，它能够清晰地知晓自己的灵力，了解自己的付出与努力；从很久以前，直到现在，秋杪唯一的同伴，都是燕客。
不过，秋杪还是在假装镇定，“你猜的不全错。”
燕客早已料到秋杪会这样回复，“我能记住每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我的第一次死亡，是秦犀照潜入三层，她想要电死我，却因高压电击爆裂出的电火花引燃了我的身体。而我也因为迷药的作用而无力挣扎，就这样，泥洹将快要被烧死的我，紧急投入了焚星炉。”
秋杪回想起那一串连接着走廊和阁楼的电火花烧痕。
燕客继续交代，“你发现情况不对劲，回溯时间，我的生命由此进入第二轮。那一次，我没有吃任何东西，也特意在三楼设下了障碍术。夜半，我听到了二楼的巨响，就下楼查看情况，撞见了星玥向秦犀照开枪。我强制没收了星玥的武器，并把星玥关在房间里。随后，我叫来祝问弥为秦犀照止血，却没料到她会亲自动手......”
秋杪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想不到，你会为了我牺牲掉自己的魂魄。第三次时间线，你也知道，是庭小止失控了。他在宫殿内释放云吞聚集的雨雪，只是一点点雨水，却足以让我失温而亡。秋杪，我知道你为了救我，做出多少努力，甚至不惜重复到第四次时间线，设下这样的局，使得宫殿中这些人自相残杀。可是，秋杪，无论重复多少次，我仍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宿命。”
这回轮到秋杪迷惑了，“你的意思是，死亡是你自己的选择，而非其他人痛下杀手的结果？这怎么可能。”
“其实，我并非没有超能力。我的灵力就是堪破命运，包括所有灵类、人类，甚至是天道。”燕客越说越玄乎。
接着，燕客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
早期的燕客是懵懂无知的，与秋杪一样，在徒劳地发掘自己的灵力，却无功而返。转机发生在月亮爆炸事件以后。
结识之初，燕客与秋杪就时常在黑沙滩的海域里钓星星，那时候钓上来的星星，只是普通的不会发光的硬石头。而月亮爆炸事件发生后，秋杪跟随修月组，忙于四处奔波，寻找月亮的碎片，只剩下燕客独自守在黑沙滩。
燕客确在此时发现，从海洋里捞出来的星星变了：熠熠生辉，并且会在握住星星的瞬间产生眩晕感，似乎置身于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和事。
它也尝试让其他灵类触碰星星，却发现星星在其他灵的手中，仍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燕客渐渐意识到，通过星星，自己能够意外获得“知识”，即这个世界中所有人类和灵类的命运。
这时，燕客产生了一个念头：它不想让其他灵也获得“知识”，尤其是自己的朋友，秋杪。于是燕客才会趁机劝说秋杪去往人间，离开自己，越远越好。
随着星星数量的增多，燕客的“知识”也更多，这时它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走出灵界，因为空间意志不会允许知晓所有人命运的燕客，去扰乱人间的秩序。与此同时，燕客早已按照“知识”的指示，建造了这座钢铁洪流般的极地宫殿——这就是燕客的监狱。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被看穿，怕被你看到我的不堪和自私。”燕客忏悔道。
对于这个话题，秋杪避而不谈：它可以不在乎燕客曾经对自己的离心，现在，它只想关心燕客的性命之忧。
“你说的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非死不可？”秋杪向前探过身去，握住燕客的手。
“这个空间的宿命论，就是空间意志的实验手册。”燕客又开始说奇怪的话。
如果将空间意志当作一个实验员，那么这个空间就是培养瓶，人类就是实验对象。远古灵类按照空间意志的要求，聚集在灵界。原始月亮如同糖衣，可以将灵界从这个空间中隐匿起来，所以月亮才会被视作灵界的守护神。
若干年后，因为必须推动实验进行，空间意志通过某些手段，使旧月爆炸，糖衣融化，灵类被迫走出灵界，向世界各地扩散，进入人类的生活领地，宣告了实验的正式开始。
将灵类推入人间，就是对实验添加各种条件。并且因为远古灵类被人类屠杀的历史，这一次共同生活，灵类有所戒备，凭借远古灵类的经验，顺利进入各个城市的各个阶层，承接空间意志的指令，对人类社会的制度、文明和发展进程，进行全方面的干扰性试验。
到目前为止，实验进行得很顺利，灵类很好地潜伏在人间，没有发生大面积的单方面屠杀。这不仅仅是因为，灵类汲取历史教训，学会如何隐藏身份，更是因为极地宫殿的建成；这座宫殿具有一部分旧月的功能，能够将人类隔绝在灵类世界之外，只要极地宫殿没有暴露，人类就不会知道灵类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就让它静悄悄地进行。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秋杪不理解。
“不，至此为止，都只是实验的准备步骤。空间意志真正想要观察的实验结果，是没有灵类这些影响因子后，人类社会的生活状态和人类群体的生存走向。这是一种筛选性实验，在数以万计个空间中，作为实验对象的人类，会在不同的参数设定下，产生不同的社会形态，实验员从而可以检测，哪一种才是最适合人类发展的制度。”
秋杪恍然大悟，“所以，为了实验顺利进行，灵类必须灭绝。”
“对。”燕客斩钉截铁地说，“当灵类和人类共孵育一段时间后，新月将会升起。而新月初升，就是宿命论中灵类毁灭的开端。新月与旧月的区别在于，新月会让灵类直接暴露于人群中，引来新一轮的绞杀与战争。”
“而我，‘知识’告诉我，我的本体是一块巨大的燧石，充满了铈、镧、钕、镨等元素，极易焚烧。我生来的使命就是燃烧，点燃星星，直至白烟上升到天空中，就会成为新月。因而，被空间意志选中，成为这个空间的守护神，也算是一种宿命。”
燕客的话带来长时间的沉默：空间意志想要保证实验顺利进行，必须牢牢控制住瓶中世界，而它的拥趸，正是严格遵守宿命论的燕客。
秋杪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灵类，既熟悉又陌生。这个被推上神明之位的燕客，既不爱世人，也不在意灵类的死活；它是十足的唯宿命论者，也是个情愿为了宿命论奉献生命的愚忠派。
疯狂，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