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说完这些,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李今朝赞道:“兄台的名字也不错!”

    对方友善地对她一笑:“那天在街上,在下见过姑娘。身手不凡,算卦也灵。到县城怎么还得一个时辰,可否向姑娘请一卦?”

    “可以,你想算什么?”

    令狐见君想了想:“就算算我此刻正在做的事,能不能做成吧。这是卦金。”

    李今朝推开:“兄台藏头露尾的,我可算不出来。”

    她直言不讳,若没在人群中注意到他也就罢了,一旦注意到,就看得出来他生在富贵人家。有多富贵不好说,但绝不是区区黎回镇能容得下的大佛。哪怕打扮的清苦些,也掩不住身上从容的气度,仅此一点,就在牛车上的众多莽汉当中鹤立鸡群了。

    莫非是陈里正提到的那人?

    “你不是本镇人吧?”

    令狐见君惊讶地哦了一声,很快整理好表情:“这是姑娘算出来的?”

    李今朝不置可否。令狐见君继续说:“在下确非本镇人氏,只是游山玩水时,路经黎回镇,这里风景秀美,就多呆了几日。”

    “游山玩水?应该没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吧。”

    “一路上山长水远的,总怕遇见坏人,为了安全嘛!”

    他不说实话,李今朝也不继续追问。换做自己,只是路上遇到的奇怪生人,只要能相安无事,她也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她多说这几句话,也是提醒对方,自己精着呢,别打量着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好欺负。

    更重要的是,从令狐见君的话里,她也听到了有用的信息:“兄台,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多也谈不上,整个大虞国境,也算游历了小半吧。”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英夫人?”

    令狐仔仔细细地回忆过后,摇头道:“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位夫人。”见对面的少女有些失望,他热心追问,“不知这位夫人是哪里人氏,年方几何?”

    心头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顿时熄灭了,深吸口气,再吐出去,心境已经恢复平和:“我只知道一个名字。”

    令狐疑惑:“相貌、年纪一概不知啊,那这广阔天地,姑娘怕是要寻很久。英夫人……是位夫人?”

    “或许是位已嫁作人妇的娘子?”顺着令狐的话,李今朝心中的猜测不自觉从口出说出来。

    “既被尊为夫人,想必身份也很尊崇。”令狐接道。

    “多谢兄台!”

    “姑娘言重了,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

    有个大概的方向,也让刚重生,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李今朝心中踏实许多。

    自她这次重生,第一次有功夫细细思考关于英夫人的线索。虽然也没几日功夫,可呆在黎回镇,她也逐渐重新了解这个认识过很多次的世界。这耽误她不少功夫,却没做成几件事。

    “令狐兄台,我有个问题。”她扫了一眼车上的其他人,见令狐摆出请问的姿态,便也不拘谨,直接道:“镇上那家粥铺,就是被陈磊砸了的那间,是你帮婶子重新支好的吗?”

    “姑娘连这都知道,”牛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一下,没影响令狐坐姿端庄,他从包裹里摸出一块饼,掰开递给她,“在下是想悄悄地做些好事的。吃点东西?”他说完,自己先咬了口。

    李今朝接过饼:“我在陈家的时候,听陈里正提起过你,他们管你叫都城来的贵人。”见他兀自吃着,她继续,“令狐兄这位贵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愿闻其详。”

    “你长得像贵人,穿得不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这句话在李今朝喉间绕了好几个圈,但还是没问出口。

    令狐失语地再次端详了自己的衣着打扮:“往后有缘相见,在下一定打扮得像个贵人样给姑娘看看。”

    这番话听得李今朝不由得轻笑出声,“你这人真不错。这话要是讲给陈家父子听,他们就要一定会说,‘你个黄毛丫头,懂个屁!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还要再加句脏话才算完,他们的口气我学不来,太讨厌了。”她说得诚恳,捏着半张饼又看了一眼牛车上的其他人。

    “无妨,你可以把陈家父子当作畜生。”令狐说得轻描淡写。

    牛车上四五个人,没有一个发出异议。

    “你做得对。”

    令狐见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李今朝万万想不到,这文质彬彬的家伙,竟然也会骂人。

    “我自然知道我做得对,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镇上的人知道我做的这些,却都不像令狐兄你这样赞同我。就连大婶她……”

    大婶虽然没有明说,但李今朝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态度。

    “受欺负的人有朝一日还手反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令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身旁,轻声安慰道:“众生愚钝,想不到这么多,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是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们可怜。”她稍顿,“不像令狐兄这些朋友,即便开始不懂,但却能静下心听,也算是明事理。”

    被道破身份,驾车人仍旧四平八稳,但车上坐着的几人眼神齐刷刷地看向李今朝,眼神中不乏审视意味。

    李今朝默默地开始吃饼。

    “有水吗?”

    她提要求,令狐自然奉上水袋。李今朝用水打下嘴里嚼碎了,依然有些干巴的饼:“令狐兄,你这饼放多长时间了?”

    “也没多久,就是你第一次在街上算卦那天,我自己做的。”

    李今朝险些喷出了刚喝下去的水,这饼的味道如此一言难尽,真不知道令狐见君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咽下去的。

    “所以你早就注意我了。”

    “在下很爱惜有才之士。”令狐拿走李今朝不再喝的水,妥善收好,“所以爱屋及乌,姑娘要关照的人,也顺道一齐关照了的。”

    李今朝发现这伙人不简单,是在上牛车后不久。但从上车前就被算计上了,是她并没想道的,她猛然惊醒:“你们把李大毛他们怎么了?”

    “你是说那些小乞丐?你放心,他们也很好,这会儿他们应该按照你的吩咐,置办好田产了。另外,陈家有朋友帮忙盯着,他们父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兴风作浪了。”

    “就只是这样?”

    令狐有些无奈:“姑娘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在下是想拉拢你,并不想招姑娘嫌恶,只会捡讨你欢心的事情做。”

    “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

    令狐坦然承认:“在下此番行事,是不够坦荡,但也是想为姑娘略尽绵力。哦,对了,姑娘还不知道之前迷晕你,将你绑到陈磊房中的人是谁吧。”

    是香芹,李今朝心中明镜一般,她不应声,等着令狐说完。

    “看来我又小瞧姑娘了,你已经知道了啊。原本姑娘不打算追究,在下也不想多生事端,可那个叫香橼的丫头从姑娘离开陈家后,就一路跟着。在下就自作主张,问了问她,后来,她还托我给姑娘你带句话。”

    令狐卖了个关子,正是李今朝疑惑的地方,她面有松动:“她说什么?”

    “她们两个都命苦,那些错事不得不做。但现在她有些明白你了,有缘再向你报恩。”令狐转述完这些话,问李今朝,“姑娘怎么想呢?”

    李今朝垂着眼皮想了想,答他:“你若是女子,或许能明白她。”

    “令狐兄在我身上费了这样大的功夫,我实在是想不到,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不再跟他绕弯子,李今朝索性单刀直入。

    令狐见君并不答她:“河津县就要到了,姑娘可尽管去找要找的人了。在下暂时还不与姑娘同路,来日相见,希望能做姑娘的同路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天我就只能送姑娘到这里了,这些人情姑娘就先记下吧。有需要的话,在大虞境内任何一处莲花粥铺,都能找到我,若我赶不过去,铺子里的人也凭你调动。”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交到李今朝手中,仍旧面容谦和,温润如玉,却不容拒绝。

    “老金,我们走吧!”

    李今朝握紧手中玉佩,望着往相反方向的牛车悠悠离去留下的车辙印,心说:真是个怪人。

    玉佩上雕着令狐字样,她想了想,将东西收好。不再琢磨这些,继续往河津县城的方向走去。

    河津县往来的人比起黎回镇多了几倍不止,走进城门,就看见街道上车水马龙,各色行脚商穿梭其中,叫卖声不绝于耳。

    李今朝钻进药材铺,预备再炼制些有用的药材。有令狐见君那样神神秘秘的人,可见这世道并不安生,多做预备总是好的。

    “你说多少?!”尖叫声几乎揭了屋顶。

    “去去去,没钱你来问什么?”

    好好好!

    被嫌穷酸,扫地出门的李今朝心想: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河津县药铺里的药材价码,比起黎回镇要贵上三倍不止!药材种类虽多上许多,但凭她身上剩下的那点银两,也只能望梅止渴。

    末世的时候,不抢就活不下来,虽然她最终死在末世,但资源争夺的习惯就刻印在灵魂里挥之不去。她抑制住内心想要强抢的想法,先行离开了药材铺。在河津县转了一圈,打探英夫人消息依然无果,却看到了几家莲花粥铺。

    这样看起来,整个河津县上下,怕是都有令狐见君的眼线。怪不得口口声声说求贤若渴,离开的背影却比谁都潇洒,有钱人啊!李今朝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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