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叔父知道,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愿意为了北堰百姓付出性命的人,现在我们国破了,我要你记着,保持手中的权利,才能决定你的生死,才不会被任人宰割,要用你手中的权利为自己活下去。”袁为低着头,气息渐弱,眼中映出袁姜离的影子。

    “啊满,别怪叔父,叔父只是怕你会像你爹一样,成为这个国家的傀儡,现在我死了,那个人答应给我,会饶你一命......”袁为替她擦去眼泪,轻声道,“答应叔父,要用你手中的权利活下去,保住自己的命。”

    袁姜离哽咽道:“我答应活下去,叔父你也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

    袁为无奈苦笑,语气虚弱,双眼缓缓合上,嘴唇蠕动几下,终是没能说出话来,手中紧紧握着袁姜离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手刻在心上一般,慢慢松开。

    帐内一时无言,袁姜离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抱着他,却再感受不到那双手的温暖。

    终是将军折了傲骨,再难挺起胸膛,一代枭雄含笑而终于。

    这场战争袁姜离是个彻底的输家,她先是失去了爹爹,又失去了姐姐,痛失飓风这个挚友,她在也不能唤一声“叔父我会拿枪了。”无数百姓更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如人所愿,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耶律河这一败,令本就江河日下的大宛雪上加霜,彻底沦为中晋附属。

    平元十六年,北堰都城离京被大宛攻,其皇帝被中晋生擒,长公主下落不明,梁王逃脱,一干大臣在北堰郡主袁姜离的带领下被中晋强行“请”回上京。后又于大宛边界发生两次战役,中晋与北堰前后歼敌十五万,其首领被北堰将军斩杀,离京彻底成了无主之城。

    平北将军袁为中箭而亡,不论是在离京的还是在青州的百姓,得知消息后,买了将军生前最爱的酒为起扶灵。

    袁姜离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跪在灵前,失声痛哭:"叔父!我没保护好爹,也没能保护好你,我不配做北堰的郡主,更不配当将军!我对不起你!" 旁人纷纷劝慰道:"郡主节哀啊"袁昭依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头,死死盯着袁为的尸首,眼泪顺着脸颊滑。

    从那以后,袁姜离每日都会去陪袁为说话,在他墓前长跪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每天守在他墓前,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无数个日日夜夜,袁姜离就这么坐在爹爹后叔父墓前,说着自己的故事,讲着她为什么会被飓风救下,她又是怎么认识凌戏,她和温且臣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有时候,袁姜离也会想,如果爹爹没有被斩杀,她会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每天吃吃喝喝,跟在叔父屁股后面跑来跑去。

    她也曾偷偷去看过爹爹,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那些人带走了爹爹所有的东西,连那个破旧不堪的小院子都被拆掉了,只剩下一块孤零零地墓碑,诉说着那段过往。

    袁姜离不想再回去,她怕自己又会像当年一样哭得无法控制,于是便把所有悲伤埋藏在心里,默默承受。

    如今,离京已经沦为废墟,城中百姓成了中晋阶下囚,而她,也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同年,又一消息传出,北堰的梁王纠集兵马,以复国名号自立为王,占临离京。

    中晋大军开拨回云晋,行至立云晋仍有城距离停下休整。

    袁为一死,袁姜离更是沉默,然而眼前危机不断,她根本没时间悲痛。

    趁四下无人,袁姜离避开众人,孤身前往萧子升的营地走去。

    帐外的守卫正要拦她,却听帐内的萧子升命令道:“让她进来。”

    袁姜离正欲掀帐入内,却听萧子升道:“进来前你可知道规矩?”袁姜离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袁姜离眼眶发红,怒道:“我们北堰没有这个规矩,你让人找我来做什么?是想看看我这败寇如何思念家人?”

    见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萧子升莞尔道:“大局未定,郡主手中有有这么多旧部,自然是要为我们广南王做事。”

    袁姜离面无表情:“有话就直接说不要给我弯弯绕绕的。”

    萧子升开门见山道:“我会把尹欢交给你,再让你用尹欢杀了齐执华,给你报仇雪恨如何?”

    袁姜离语气平静道:“给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会这么好心?”

    萧子升耸肩道: “因为我相信,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那么即便是生死相向,你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你叔父报仇雪恨。”

    萧子升拿出一个香囊,那是袁姜离小的时候,袁为送给她的,上面绣着一只荷花,让她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也是最珍视的东西,袁姜离想要伸手去接,却被萧子升躲开。

    “郡主我们需要你杀了齐执华,这样你就是中晋人眼里的叛徒的。”

    袁姜离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子升。

    一阵沉默之后,她平静道:“我答应你,我进入青州后会想办法与你传消息。”

    萧子升看着她,道: “那我就等郡主的好消息了。”袁姜离瞥他一眼,拿过香囊转身离去。

    待她走出营帐,墨衍浅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

    袁姜离一路回到自己的营帐,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封书信放在烛火上烧掉,然后吹灭了蜡烛。

    温且臣抬手进帐,看见袁姜离怔怔坐着。

    温且臣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袁姜离看着那食盒,仿佛是被勾起了回忆。

    她叹了口气,伸手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几碟精致可口的菜肴,还冒着热气。

    温且臣将她拦腰抱起,背对这着坐在他的腿上:哽咽道:“啊满,你看看我。”

    先是一两声哽咽抽泣,越来越急,越来越快,袁姜离哭声悲怆苍凉,“我做了那么多还是没有守住,为什么,为什么”袁姜离泪眼朦胧,语无伦次“我那么尽力,还是一样没有守住,我没有对他们吓杀我,为什么他们要让我一次一次失去至亲。”

    她哭得太惨,温且臣实在心疼,便伸手将她抱紧。

    可袁姜离却只是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紧紧抱着温且臣,直到哭到脱力昏厥。

    温且臣见状,只能将她抱起,放回床上,又倒了杯水,喂她喝下,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醒来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四处寻找。

    温且臣抱住她,问道:“啊满你在找什么?”

    袁姜离抬头,将他一看,那双漂亮眼睛中泪痕尤在,哽咽道:“我在找他们,他们不要我了,抛弃我一个人坐这,我不要手上的权利,不要为了北堰,我想他们回来,你帮我找他们回来好不好。”

    温且臣叹了口气,说: “啊满,别这样,他们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好好活下去。”他捧起袁姜离的脸,伸手擦拭她的泪水。

    两颗孤寂的心,终于归到一处,由爱赢过恨,你我互相争夺的算支撑,再也不会分开。

    温且臣哽咽道:“啊满,你可愿意再给我一次与你成亲的机会?我想与你有个家。”

    袁姜离哽咽道:“我,我利用你了,我....”

    温且臣摇头,说: “没关系的,我外祖父说过,我对你恨又恨的不够彻底。”

    温且臣抱着她继续说道:“你照顾不好自己,我想你以后都依赖我。”

    袁姜离靠在他怀中,不再言语。

    他们两个就像寒冬里的刺猬,靠太近会痛,离彼此太远会又忍不住向对方靠近。

    这一次,他们没有像以前一样说着伤对方的话,只是依靠在一起,而是紧紧相拥。

    在满是荒芜的废墟中互相取暖,即便前路坎坷,也要携手共进,去看那未来美好又遥远的风景。

    袁姜离挣扎开来,在分开的一瞬间又被温且臣抱回去,紧紧搂住她。

    袁姜离哽咽道:“温且臣你对我那么好,我该如何尝还你。”

    温且臣轻声说道:“我从未怪过你,我知道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袁姜离又不吭声了。

    温且臣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额头。

    温且臣知道,他和他的啊满都是苦尽甘来的人。

    袁姜离回抱住他,像是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几日后,到达青州,士兵早等在城门迎接,凌戏一群人也在后面抱怨着:“温兄,为何这次要那么赶啊,我身体的伤都未养好。”

    众人笑着上前,各自嘘寒问暖一番,凌戏靠近袁姜离道:“郡主广南抓了你们北堰的长公主,听余又和我说,她,似乎有些不对劲,神情畏畏缩缩,一见到中晋人就发疯,说她是你的姐姐,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广南王没有办法,这才将她押在袁府里。”

    袁姜离眼前一黑,缓了一缓,自言自语道:“她疯了?当天破城的时候不还挺正常的么。”

    袁姜离心里猜不透广南王的想法,若是她对自己有价值时,自那天去杀太后时,也不会放她一命让她逃走,自己脚还未踏进青州,就听见周清如疯了的消息。

    她低语问道:“可是广南王抓住她以后虐待她了?还是对她做了什么刑罚,刺激她了?”

    凌戏解释道:“广南王似乎没有虐待她,只是把她关在袁府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每日处理公务后就会去拜访您的恩师,似乎是......再学习北堰的治国之策,他不太了解你们北堰,许多事都要见了席玉的意见才妄可下定论。”

    袁姜离心中一惊,面色却不显,她一直都在找席玉的下落,还以为他死在了大宛人的刀下,不曾想是给广南王抓回来了。

    袁姜离想起恩师席玉,心里一阵难受,若是席玉真的被抓回来了,不知道他还会经历什么。

    他们一路加鞭快马,温且臣解释道:“我与外祖父原先的计划是我假装私自带兵,被耶律钰抓住后,我在离京找机会刺杀他,并获得大宛的攻防战略,城破之日我被外祖父拦在离京好一会逃脱,而我大哥应该是去捉拿你们北堰皇帝与公主了。”

    袁姜离一路无言,脸色很是难看,她没心思去想周清如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广南王是用恩师要挟自己,自己已经给他孝文帝了,难不成还怕自己手上的权利,还是怕梁王会在离京自立为王,若他动手了,温且臣的外祖父必定会第一个对付他。

    青州的山势险峻,道路崎岖,一行人一直赶路,直到晚上才有机会休息一下,袁府已经有士兵来接应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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