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怪象
意料之中，知州答应了。
叶青隐神清气爽走出府衙，走向静候在外头等消息的一众人。
府衙门前说话不方便，他们转到旁边的小巷说话。
刘老三上下打量少女衣裳，没看见任何血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关切问一句：“帮主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叶青隐不太在意地摆摆手，回头朝屋顶上扫了几眼，但没能看见人。
——估计苏大哥只是出来办事儿，刚巧碰上，来凑了个热闹。
少女收回眼神，转过头来，按照造册上他们各自表现，给了褒奖，还额外朝刘老三抛了一袋银子。
“这、这使不得。”手中银两沉甸甸，少说也有三四十两，刘老三惶恐，“太多了。”
他这辈子还没拿过这么多银子。
叶青隐将刘老三捧到跟前的手推回去：“刘堂主坚定维护我帮的名誉，率先发现问题，找人核实谈话，避免了一场动乱。这等奖赏，值得。”
“你就带出力的兄弟去吃顿好的。”
恩威并下是她拉拢稳固帮众的手段，同时也是为了彰显帮派的奖赏分明。少女不容他拒绝，直接拉着穆念慈离开，在路上给她掰碎揉烂了讲解这件事情为何如此处理云云。
穆念慈听得认真，不时还会提出问题。
叶青隐都一一解答清楚。
回到杨家，茶花刚好把饭摆开。
“小隐姑娘，念慈姑娘，你们回来了。”
花满楼用湿漉漉的布裹着一个大铜炉进来，翻滚的金黄色鸡汤与几粒红色枸杞混在一起，瞧着就很不错。
叶青隐看着满桌的生菜生肉，扫了一眼，抬眸看向文雅君子：“七哥，这是要吃锅子？”
“嗯。”花满楼将蘸料碟子给她，“汴京那边管这叫边炉。”
少女瞧着围绕中间放炭火的圆拱滚动的金黄汤水，点评道：“贴切。”
一众人等，皆心照不宣把苏梦枕旁边的位置留给她。
她也习惯了，直接掀起衣摆落座。
不过——
饭桌上出现了一种怪象。
叶青隐使劲儿给苏梦枕夹菜，让他多吃几口，花满楼使劲儿给叶青隐夹菜，好像怕她吃不饱一样。
其他人：“……”
他们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眼睛在三人之间打转。
这是要闹哪样。
陆小凤偷偷给了温润君子一肘子：“你这是干什么？”
小隐姑娘与苏楼主之间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瞧出端倪，君子就算是个瞎子，也肯定能听出来。
他不信对方连心都瞎了。
“有正事儿。”花满楼只是这么回复他。
陆小凤：“？？”
夹个菜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言。
别骗他。
温润君子将浇灌了稀释浆液的红糖糍粑放到少女跟前：“尝尝这个。”
糍粑裹了炒得金黄的碎麸皮放进油锅炸锅，外皮酥脆，内里软糯，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甜而不腻。
它只有手指长一截，一口塞进嘴里不成问题，不至于掉屑，吃着十分方便。
“哼哼次（好好吃）。”叶青隐含糊不清夸赞。
听对方将一盘红糖糍粑“咔咔”吃完，花满楼才悠悠开口提起正事儿。
“今日听杨家的下人闲聊，说如今市面上的米价一日一涨，已经从一石米七八十文涨到一升就要百钱，肉一斤须得几百上千文。”
“木炭上涨的价格也大差不差。”
陆小凤疑惑：“现在的米肉和木炭都镀金了？”
这么贵。
叶青隐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碗筷沉声算起来。
“按朝廷救济的粮食与银钱算，冬日也不过米二升，钱二十可购炭火等物。一石米百升，便是算二升米两文钱。一人一日要花费二十二文，按冬日九十一天算，也就是一人一冬须得耗费两千零二文钱。”
“如今米价和炭价上涨，一升米居然要百钱，也就是一人一日的花费得跟着涨百倍，至少得两千二百文，一冬共耗费二十万并两百钱。 ”
“再依照家中两老两幼算，一户六口人。退一万步说，家中四人都能做工，一日也不过一人一百钱至三百钱不等。”
“哪怕按三百钱算，他们也不过能得一千二百钱。连一人一日的花费都抵不上。”①
“这还让人怎么活！”
少女长长一段话，连个气口都逮不着，完全一气呵成，就是说到最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穆念慈心有疑惑，总觉得自家帮主对民生诸事过分熟稔了一些，可她并不是多嘴的人，没有开口询问。
倒是好奇心旺盛的陆小凤百无禁忌：“小隐姑娘好像对市面物价，民生诸事多有了解。”
“当然。”叶青隐避重就轻，“我们帮派好歹叫‘扶民’，身为帮主，我要是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就别叫‘扶民’了，改‘扶摇’挺好，直上三千里当神仙，也不必落地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总觉得自己替什么人挨了这一口呛。
没有少女的好胃口作伴，苏梦枕慢慢放下手中碗筷：“京师来信，一切如常，倒是不见这样的情形发生。”
他这几日外出，追查的也是别的事情，倒没注意过这件事情。
“不知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情况。”叶青隐斟酌道，“明州今岁也没听说欠收，米肉木炭的价钱怎么会上涨这么厉害。”
要说背后没有人动手脚，她绝对不信。
花满楼询问：“要不要陆小凤帮忙去其他地方看看情况？他跑腿快。”
陆小凤：“？？”
少女有些愠怒的眼神，瞬间变了，睁着一双水汪汪清湛湛的大眼睛，扭头满含希冀地看着他。
“可以么，陆大哥——”
呛口小辣椒变身绿林湖畔灵鹿化成的小仙女。
陆·大哥·小凤有点挨不住：“……”
行叭。
“花家的产业大都分布在淮南东路、江南东路以及两浙路，我去信家中问问父亲就能知道。”温润君子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至于福建路一带，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好——”
陆小凤捞了只鸡腿就跑。
这事儿不劳烦，就是劳累了点儿而已。
穆念慈斟酌了一下，主动道：“帮主，刘堂主已经根据你说的，在昨日就上报了明州鄞县②三百多户需要修缮房屋的人家。”
“我已着手算好，市面的木料与泥瓦倒没涨价，只是除去帮众以外，只能找到不足一百名帮工。”
经过今天一事，他们扶民帮只剩下二百一十人，就算加上可以确定到来的帮工，也才二百八十人，连三百人都不足。
叶青隐伸手接过册子，先看了一眼所要耗费的银两，眉头没压住，往上飞了一下。
唔——
她可真穷。
苏梦枕饮下温水，将茶盏搁下：“实在不行，我将金风细雨楼的弟兄调来帮忙。”
“别别别。”少女压住他要拿令牌的手腕，“金风细雨楼要收集情报，这件事情更要命。实在不行，我就亲自上好了。”
“再说了……”
叶青隐右手撑着下巴，想起了一个人，脸上浮出真挚的微笑。
“我们知州大人爱民如子，舍己为人，出钱没有，出力肯定是愿意的。”
一众人：“……”
为知州大人祈祷。
叶青隐神清气爽走出府衙，走向静候在外头等消息的一众人。
府衙门前说话不方便，他们转到旁边的小巷说话。
刘老三上下打量少女衣裳，没看见任何血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关切问一句：“帮主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叶青隐不太在意地摆摆手，回头朝屋顶上扫了几眼，但没能看见人。
——估计苏大哥只是出来办事儿，刚巧碰上，来凑了个热闹。
少女收回眼神，转过头来，按照造册上他们各自表现，给了褒奖，还额外朝刘老三抛了一袋银子。
“这、这使不得。”手中银两沉甸甸，少说也有三四十两，刘老三惶恐，“太多了。”
他这辈子还没拿过这么多银子。
叶青隐将刘老三捧到跟前的手推回去：“刘堂主坚定维护我帮的名誉，率先发现问题，找人核实谈话，避免了一场动乱。这等奖赏，值得。”
“你就带出力的兄弟去吃顿好的。”
恩威并下是她拉拢稳固帮众的手段，同时也是为了彰显帮派的奖赏分明。少女不容他拒绝，直接拉着穆念慈离开，在路上给她掰碎揉烂了讲解这件事情为何如此处理云云。
穆念慈听得认真，不时还会提出问题。
叶青隐都一一解答清楚。
回到杨家，茶花刚好把饭摆开。
“小隐姑娘，念慈姑娘，你们回来了。”
花满楼用湿漉漉的布裹着一个大铜炉进来，翻滚的金黄色鸡汤与几粒红色枸杞混在一起，瞧着就很不错。
叶青隐看着满桌的生菜生肉，扫了一眼，抬眸看向文雅君子：“七哥，这是要吃锅子？”
“嗯。”花满楼将蘸料碟子给她，“汴京那边管这叫边炉。”
少女瞧着围绕中间放炭火的圆拱滚动的金黄汤水，点评道：“贴切。”
一众人等，皆心照不宣把苏梦枕旁边的位置留给她。
她也习惯了，直接掀起衣摆落座。
不过——
饭桌上出现了一种怪象。
叶青隐使劲儿给苏梦枕夹菜，让他多吃几口，花满楼使劲儿给叶青隐夹菜，好像怕她吃不饱一样。
其他人：“……”
他们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眼睛在三人之间打转。
这是要闹哪样。
陆小凤偷偷给了温润君子一肘子：“你这是干什么？”
小隐姑娘与苏楼主之间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瞧出端倪，君子就算是个瞎子，也肯定能听出来。
他不信对方连心都瞎了。
“有正事儿。”花满楼只是这么回复他。
陆小凤：“？？”
夹个菜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言。
别骗他。
温润君子将浇灌了稀释浆液的红糖糍粑放到少女跟前：“尝尝这个。”
糍粑裹了炒得金黄的碎麸皮放进油锅炸锅，外皮酥脆，内里软糯，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甜而不腻。
它只有手指长一截，一口塞进嘴里不成问题，不至于掉屑，吃着十分方便。
“哼哼次（好好吃）。”叶青隐含糊不清夸赞。
听对方将一盘红糖糍粑“咔咔”吃完，花满楼才悠悠开口提起正事儿。
“今日听杨家的下人闲聊，说如今市面上的米价一日一涨，已经从一石米七八十文涨到一升就要百钱，肉一斤须得几百上千文。”
“木炭上涨的价格也大差不差。”
陆小凤疑惑：“现在的米肉和木炭都镀金了？”
这么贵。
叶青隐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碗筷沉声算起来。
“按朝廷救济的粮食与银钱算，冬日也不过米二升，钱二十可购炭火等物。一石米百升，便是算二升米两文钱。一人一日要花费二十二文，按冬日九十一天算，也就是一人一冬须得耗费两千零二文钱。”
“如今米价和炭价上涨，一升米居然要百钱，也就是一人一日的花费得跟着涨百倍，至少得两千二百文，一冬共耗费二十万并两百钱。 ”
“再依照家中两老两幼算，一户六口人。退一万步说，家中四人都能做工，一日也不过一人一百钱至三百钱不等。”
“哪怕按三百钱算，他们也不过能得一千二百钱。连一人一日的花费都抵不上。”①
“这还让人怎么活！”
少女长长一段话，连个气口都逮不着，完全一气呵成，就是说到最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穆念慈心有疑惑，总觉得自家帮主对民生诸事过分熟稔了一些，可她并不是多嘴的人，没有开口询问。
倒是好奇心旺盛的陆小凤百无禁忌：“小隐姑娘好像对市面物价，民生诸事多有了解。”
“当然。”叶青隐避重就轻，“我们帮派好歹叫‘扶民’，身为帮主，我要是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就别叫‘扶民’了，改‘扶摇’挺好，直上三千里当神仙，也不必落地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总觉得自己替什么人挨了这一口呛。
没有少女的好胃口作伴，苏梦枕慢慢放下手中碗筷：“京师来信，一切如常，倒是不见这样的情形发生。”
他这几日外出，追查的也是别的事情，倒没注意过这件事情。
“不知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情况。”叶青隐斟酌道，“明州今岁也没听说欠收，米肉木炭的价钱怎么会上涨这么厉害。”
要说背后没有人动手脚，她绝对不信。
花满楼询问：“要不要陆小凤帮忙去其他地方看看情况？他跑腿快。”
陆小凤：“？？”
少女有些愠怒的眼神，瞬间变了，睁着一双水汪汪清湛湛的大眼睛，扭头满含希冀地看着他。
“可以么，陆大哥——”
呛口小辣椒变身绿林湖畔灵鹿化成的小仙女。
陆·大哥·小凤有点挨不住：“……”
行叭。
“花家的产业大都分布在淮南东路、江南东路以及两浙路，我去信家中问问父亲就能知道。”温润君子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至于福建路一带，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好——”
陆小凤捞了只鸡腿就跑。
这事儿不劳烦，就是劳累了点儿而已。
穆念慈斟酌了一下，主动道：“帮主，刘堂主已经根据你说的，在昨日就上报了明州鄞县②三百多户需要修缮房屋的人家。”
“我已着手算好，市面的木料与泥瓦倒没涨价，只是除去帮众以外，只能找到不足一百名帮工。”
经过今天一事，他们扶民帮只剩下二百一十人，就算加上可以确定到来的帮工，也才二百八十人，连三百人都不足。
叶青隐伸手接过册子，先看了一眼所要耗费的银两，眉头没压住，往上飞了一下。
唔——
她可真穷。
苏梦枕饮下温水，将茶盏搁下：“实在不行，我将金风细雨楼的弟兄调来帮忙。”
“别别别。”少女压住他要拿令牌的手腕，“金风细雨楼要收集情报，这件事情更要命。实在不行，我就亲自上好了。”
“再说了……”
叶青隐右手撑着下巴，想起了一个人，脸上浮出真挚的微笑。
“我们知州大人爱民如子，舍己为人，出钱没有，出力肯定是愿意的。”
一众人：“……”
为知州大人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