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夏了,蝉鸣声开始奏响。

    盛夏的阳光泼墨似的洒落下来,溢满了整片茂密的树叶,光影斑驳而闪亮,像点点繁星。

    这是个大学校园,路两旁种着两排的柳树,郁郁葱葱的树叶从枝丫上延伸出来,占满了整个树冠。

    此时也正是飘柳絮的时节。满天柳絮洋洋洒洒落下,好像下了场雪。

    道路旁的树荫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皮肤白皙,面目精致,眼角处有颗小痣。

    他穿着灰色条纹外套,拉链拉到顶,看着浑身还像透着丝丝凉气。神色冰冷,一看就不好接近。

    但此时他缓和了眉目,语气尽量温和道:“怎么,还是不想说吗?”

    站在他对面的女孩低着头,唇红齿白的,眼睛显得清清透透的,这时却有些黯淡,有点像熄灭了的火。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哥,谢谢你。但这个事情我能解决的。”

    树叶被微风吹开,些许灿烂的阳光透过缝隙,“哗啦”一声,像雨一样倾盆下来,落了满地。

    程揽语气有些不好,但还是尽量耐着性子道:“你保持这个状态都好几天了,我和爸妈都很担心你,你……”

    “好了哥,”程荣打断他。她把头抬起来,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

    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脸上,却显得勉强又落寞。

    她说:“求你了,哥哥。”

    说到这里,程揽便不好再说她什么了。他头疼似的用手揉着太阳穴,“好吧,有什么事千万要和我们说。”

    他这个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小时候影响的,遇事只会犟着自己承担,可把程父程母愁的,天天后悔在他们给予兄妹俩的陪伴很少。

    程荣点头,甜甜笑着应答:“好。”

    风渐渐停了,形色各异的大学生有说有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充斥着青春的气息。

    “对了,”程揽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来两张门票,在手上甩了甩,“你顾源哥哥送的,今晚一起去看看?”

    门票上画着一位被帽子挡住脸的魔术师,旁边用烫金的字体写着“黄金时代”,地点显示在天鹅大剧院。

    程荣接过门票,看清楚门票内容,眉目间雀跃起来:“是eternity的魔术秀吗?”

    eternity,是一名最近风头正盛的魔术师。她拥有精深的技术,绚丽的舞台,精妙绝伦的剧情,听说很值得一去。

    但因为前段时间他们都很忙,所以还没去过。

    况且程揽还是学艺术的,正好可以去找找灵感,顺便带着程荣放松放松心情。

    “对。”程揽把手插进兜里,面无表情,“不过他说他晚上有聚会要参加,来不了。”

    程荣“啧”了一声,把门票甩地“哗哗”响,竟然甩出一沓纸币的感觉,“万恶的有钱人。”

    顾源是程揽的高中同学,家里很有钱,但他美名其曰“体验平民生活”,专门“下凡”来玩乐。

    他觉得程揽很有趣,于是对他死缠烂打,最终成为了好基友。虽然大学没在一块,但也没断了联系。

    看程荣的状态好了一些,不再刚开始那么憔悴,程揽才略微放下点心。

    “行了,赶紧去上课吧。”程揽敷衍地向她招了招手,“晚上我来校门口接你。”

    程荣笑了起来,“大逆不道”地摸了摸程揽的头,语重心长道:“大大大雕塑家程揽先生,好好工作,不要摸鱼。”

    程揽斜睨她一眼,眼神布满威慑。

    程荣“刷”地一下抽回来,“心有余悸”地深情抚摸这自己的纤纤玉手,老气横秋叹气:“哥哥的爱果然昙花一现,妹妹我还是比不过你的女神……”

    程揽冷笑一声:“那你晚上自己去好了。”

    程荣哀嚎一声:“别啊哥——”

    晚间,昏暗的剧院。

    “快快快,哥你别磨叽了,开场都几分钟了!”

    戴着鸭舌帽的女生一手压低帽檐,一手抓着后面慢吞吞的男人。她穿着白衬衣和牛仔外套,身形瘦削而纤细,衬得她更加活泼。

    而男人则浑身感觉时刻泛着冰渣子,在焦热的天气里就像中央空调,高冷而不可接近似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禁欲极了。

    但他其实很松弛,甚至还怼了他妹一句:“你当赶场。”

    程荣似乎感觉很羞耻,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么多人看着我们进场,你不觉得很社死吗!”

    他哥竟然还淡定地接了一句:“你戏挺多啊。”

    听得程荣想“邦邦”给他几拳。

    幸好戏还没开始,前奏只过了一半。

    剧场空间很大,分为三层,呈圆弧形,气势恢宏。正上方是硕大的圆灯,四周布满星星般的小灯,碎片似的,此刻闪烁得流光溢彩,为剧场增添了不少纸醉金迷的氛围。

    而红色天鹅绒的座椅布满整个大堂,背部雕刻着鎏金天使的纹路,镶嵌着白色不规则浮雕,显得奢华又精致。

    整个剧院坐满了人,有穿着严肃正装的、有打扮地很精致的、有穿得不修边幅的艺术家……

    看到这里,程荣不由看了一下她哥。

    嗯,她哥虽然黑眼圈有点严重,衣服还是穿得好好的,简直是男德班劳模,人人都得赞一声“高冷男神。”

    谁知程揽曲解了她的意思,指着前排明显空着的两个座位,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嫌弃道,“你那么大的眼睛是用来呼吸的?”

    我真服了爸爸。

    程荣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表面平静地坐下来,扶正了帽檐,像个士兵一样正襟危坐,而心里却想的是:

    你小汁,以后千万别被我逮到把柄。

    二人落座后,舞台上的剧才开始。前台的聚光灯打到台上,深红色的幕布渐渐被揭开……

    所有的灯光都被调成亮金色,渲染得台上奢华复古。

    舞台上摆放着一堆闪得晃眼的金币,铺成一道金子之路,它们璀璨夺目,好像阳光下的海滩。

    舞台侧边有一个人走出来。

    她穿着中世纪绅士的服装,领结处镶着富贵的绿孔雀宝石,右手拿着一支手杖,左手拿着帽子,偏黄的头发编成侧边辨,显得耀眼又优雅。

    她应该就是eternity了。

    程荣莫名其妙地感觉身边程揽浑身震了一下,她疑惑地望过去,只能模糊地看见程揽的侧脸,但也能看出他的极度震惊。

    他微微前倾,像仔细地看着什么。

    他们认识吗?

    eternity轻轻地咳了一声,轻微的震动透着无线领夹麦克风传遍整个剧场,提示着大家——“黄金时代”开幕。

    她悠闲着哼着歌,手杖在她手里旋转一圈,随后点地。她步伐轻盈地走过去,奇迹出现了,她道路上的金子随着她靴子的踩踏,一个个消失在鞋底,无影无踪。

    观众席中发出几丝惊讶的声音。

    走到了舞台中间,eternity回头,诧异地发现满地的金币化为虚有。但下一秒,她得体地微笑起来,对着观众拍了拍自己手中的蓝色蝴蝶结礼帽,展示给大家看。

    里面确实空无一物。

    eternity单手戴上帽子,一手支着手杖,一手对着观众比划数字。

    “三、二、一……”受现场氛围感染,程荣也开心地喊起了数字。

    倒计时结束,eternity用手杖将头顶的帽子推下来,另一只手顺滑地接住了帽子,她随意地往外一撒——

    清脆的金属坠地声音传来,稀里哗啦落了台前满地,像落入玉盘的水珠,在聚焦的灯光下熠熠发光。

    观众热烈地鼓起了掌。

    而程揽却毫无动作。他紧盯着台上的人,眼睛一眨都不眨,像台故障的机器。

    eternity浅浅地鞠了个躬,把帽子重新戴上。随后她走到中央蒙着布的机器旁,用手杖将黑色的遮掩布挑了下来。

    这时一个用金丝制成的笼子,里面有个看着像纯金打造的高脚凳,坐着一位翘着腿的美女。

    美女对观众展颜一笑,将细腕放入笼子里的黄金手铐,手铐自动合拢 ,随后慵懒地把钥匙扔了出去。

    eternity稳稳地接住了钥匙,她神秘地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钥匙展示给大家,然后来到台前蹲下来,手掌包裹住钥匙。

    她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一秒,握着钥匙的手掌冒出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而钥匙,早已消失无踪。

    eternity下了台,将玫瑰送给第一排的程荣。程荣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旁边的程揽转过头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程荣和她手里的玫瑰花。

    程荣:……她做错什么了?

    eternity也察觉到了旁边热烈的目光,她安抚地笑了笑,虚空握了握,手中又出现一枚金币,递给了程揽。

    舞台上的光突然打过来,程荣看见他哥突然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绯色在冷白皮上蔓延,好不热闹。

    干嘛,咋的还害羞了?

    eternity重新回到台上,将黑布蒙上金丝笼。笼子被揽丝吊得很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令人心惊。

    她摸着下巴,装作苦思冥想着什么。而后她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

    大家看见左侧的黑布有生命般的掀起。随后eternity把手杖换到另一只手,随意指向半空中的笼子。

    半空中的黑布被掀开,里面哪还有什么美女,只有满笼子的灿烂发光的黄金!璀璨得夺目,令人心惊。

    真是一场视觉盛宴!

    魔术秀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谢场后,掌声依旧如雷,不少观众激动地站了起来,为了表示他们的满意,声音经久不绝。

    萧文秀松了口气,她大方得体地向沿路所有的工作人员致意微笑。温暖如煦的笑容像是安抚了所有人紧张的心理,令人心安。

    eternity萧文秀,最近声名鹊起的一位魔术师。她的性格温和,能仔细倾听他人烦恼,并具有抚慰人心的温暖力量。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其实萧文秀不是这样。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她那副温和大方的笑容如面具一般褪去,只余留下毫无温度的底色,像一块生锈多年的寒铁,颓丧压抑,没有一丝欣欣向荣的生机。

    休息室里杂物凌乱,灯没有开,很黑暗。不少戏服散落在沙发上,并没有收拾。而在梳妆镜前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刚才舞台上的美女助手嘴里叼着皮筋,五指抓拢着秀发,余光看见她来了,含糊不清道:“跟你说件事。”

    萧文秀点点头。她靠在门边,抱着手,头低着,碎发微微落下来,面容模糊在阴影中,四周似乎流淌着阴郁的气氛,令人窒息。

    倪可容扎好了头发,把包里的一封信拿出来,走到萧文秀面前,平静道:“我要辞职。”

    “我很感谢当时你的养父帮助了我,所以我也履行承诺帮了你那么久。”

    萧文秀抬起头来,侧头抵住墙壁。半肩上的辫子顺着肩膀滑落,她看着倪可容,面目上没什么触动。

    “但我实在受不了你的脾气了!”仿佛被萧文秀这股不在意的气息所刺激,倪可容激动起来,“就是你这副样子!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她们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知道!”

    “我每天都心惊胆战,怕惹怒你,怕你患上抑郁症!万一你某一天变成疯子,”倪可容抓住她的肩膀,大声“最先遭殃的会是我,你懂吗!”

    可我不是疯子。

    良久,黑暗中的萧文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吐出轻飘飘的几个字:“想走,就走呗。”

    倪可容抓了抓头发,几根散落下来,显得暴躁。她平复了一下呼吸,道:“结工资吧,我明天就走。”

    “改改你的脾气。我忍了你十年,除了高叔叔,其他人可忍不了那么久。”

    “希望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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