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佑三年,隆冬。

    暗沉的天地间,大地茫茫一片,惟一山的竹青分外惹眼。

    风过,盛在竹叶间的细雪纷纷洒下,化作点点晶莹。

    竹林深处,有一座黑瓦白雪的破庙,四面漏风。房檐下挂着一只破旧的红灯笼,笼身的墨迹早已褪色。

    庙内静卧一具楠木棺材,四角磨损,棺身斑驳。

    可见这棺中之人,生前飘零。

    宿长亭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摸向周围,触手是冰冷的木板。

    所躺之处,宽三尺,长六尺——棺材。

    她怎会在棺材里?

    宿长亭依稀记得自己在看小说,然后…然后睁眼就是此处。

    宿长亭愣了0.0001秒,随即仰天长笑。

    这穿书的富贵,终于轮到她了!

    对了,她看的是什么小说来着?好像是…《轮椅使用说明》。

    这也能穿?

    宿长亭不管三七二十一,闭上眼睛默念:喂,系统,系统在吗?

    无人回应。

    宿长亭:穿越者申请金手指,流程咋走?

    无人回应。

    宿长亭:hey,I 穿越,need 系(第一声)统(第四声)。

    无人回应。

    宿长亭大喊:宫廷玉液酒?

    …

    没事,看来系统还在沉睡。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资深死宅,宿长亭有丰富的网络小说阅读经验,尤其是穿书文。

    她摸向衣服,感受到绸缎的质地,上绣有云纹,显然身处在古代!

    古代,很好!

    然后呢…宿长亭卡壳。

    她爱看穿书文。

    只不过…逢历史背景必跳,逢官场宫斗必跳,直跳到男女主看对眼,打啵,相爱相杀再爱再杀。

    可怜宿长亭的高中历史课,亦学得格外磕碜。

    一想到头疼的历史,她的头跟着作痛。

    宿长亭一把掀开棺材,翻身坐起,正对上一名花白胡子的老头。

    见宿长亭起身,老头将脸往前凑了凑,几乎和宿长亭脑门贴脑门。

    一双黑得瘆人的眼睛,直勾勾瞧着她。

    这老头满脸写着“怪人”,然而,宿长亭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一不害怕,二不生疑。先摆出一张死人脸,突起眼睛,直勾勾觑了回去。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

    直到宿长亭瞪满红血丝,老头终于开口。

    “好了就赶紧出来。”

    宿长亭捂着额头装模作样:“我头好疼,我的记忆好像…”

    老头:“你在棺材里呆这么久,呼吸不到空气,当然头疼。”

    宿长亭警铃大作:此人怎么知道她在棺中许久,莫非一直跟踪她?

    老头又道:“顾…”

    宿长亭轻蔑一笑:果然,是顾姓。自己定是白月光或女主。

    老头:“咕咕叫了,肚子都。快点起来,我饿了。”

    宿长亭:…?谁教你说话这样倒装的?

    老头续道:“这火葬场可不能久待啊。”

    火葬场?

    又听到一个关键词,宿长亭心念急转:这老头怎么知道穿越类型?

    除非他是?

    宿长亭这回学聪明了,她等上半天,确定这位爱倒装的老头没有下文后。

    宿长亭道:“莫非,你是人型系统么?”

    说着,她试探性地拽了拽胡子,不慎拔下一根。她尴尬地想将其塞回,又觉触感不对。

    这白胡子怎会蠕动?

    她定睛一瞧:这哪是胡子,分明是白生生的蛆虫!

    老头面带愠色:“我说我饿了!”

    “饿!了!”

    随着这声咆哮,老头的眼白全部变为墨色,黑得如不见底的深渊。脑袋不住颤动,眼睛死死黏在宿长亭身上。

    宿长亭想到了花枝乱颤的大蠊,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脸上。

    果然!老头猛然攀住棺材边缘,指甲抓穿楠木板,直刺宿长亭,锋利的甲缘距离瞳孔三寸处堪堪停下。

    宿长亭嗅到一股腐味,不禁喃喃道:“我靠,真乃牛逼也。”

    她反手将蛆弹进老头嘴里,一步跨过棺材,头也不回地冲进雪地。

    见庙外环绕着茅草垛,宿长亭这才明白,老头所谓的火葬场。不是追妻火葬场,而是实实在在把自己送走的火葬场。

    宿长亭拿出跑八百米的气势,玩命地飞奔。自以为跑得飞快,一扭头,同老头大眼瞪小眼。

    宿长亭竟从老头纯黑的眼珠子里,看出了饥饿。

    都赖这寿衣!

    宿长亭她身上套了五件袄子,三条裤子;手摆不开,腿弯不了。

    更遑论紫色绸缎大粉牡丹夹袄,配红色厚绔,在雪地里尤为星目。

    冰凉的雪水顺着浅口白色绣花鞋,不断渗入脚底。

    宿长亭被冻得大吼一声,撒开两腿,又勉强拉开些距离。

    原来,她穿的尼玛是惊悚丧尸小说!

    还有!为什么女主角要在开篇,打扮得像个花枝招展的球,在雪中狂奔?!

    她的系统呢!她的金手指呢!她的屠老头宝刀呢!

    宿长亭感到身体已数日未进食,胃中酸水阵阵上涌,脚下发软,全凭求生意志撒丫子狂奔。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声音。

    一个男声疲惫地问道:“你是程归?”

    宿长亭东张西望,只见漫天雪白,和长相愈发恐怖的老头。

    她以为出现幻听。

    下一秒,声音再次响起:“你是程归吧。”

    宿长亭大喘气:“你是系统?金手指?是的话,快点把那老头给ban了。”

    声音再一次陷入沉默。

    宿长亭无暇思考,咫尺的腐臭扑面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宿长亭瞅准时机,拐入丛林,抱头一扑,顺着斜坡滚下山区。

    宿长亭仗着原身衣物厚重,以臂膀护住头部,像团花球咕噜噜滚下山。她运气甚好,险险穿过树木间隙,最终撞在一棵参天古树上。

    宿长亭颅内发麻,眼冒金星。本不敢耽搁,奈何手足实在酸软无力。

    见古树的气根与山壁勾勒出一小方天地,宿长亭赶忙扒掉碍事的衣服,蜷身藏入。

    她牙齿冻得打架,费力道。

    “声音兄?你真的不是系统么?能不能跟我的意识海连接一下,赐些积分武器?实在不行,给个新手礼包也成啊。”

    声音再一次在宿长亭耳畔响起:“新手礼包是什么?”

    宿长亭忙转向身侧,依旧空无一物。

    宿长亭已见怪不怪,对答如流道:“新手礼包就是,善意的帮助,人道主义的光辉。”

    声音道:“我懂了。那老人家被厉鬼附身,它只需要你的气味,就可以找到你的藏身处。”

    “你躲在这里,没用。”

    刚说完,宿长亭面前出现一掌血盆大口,怪物呲着满嘴黑牙,直瞄宿长亭的脖颈。

    宿长亭:“你不早说?!”她伸出二指,猛戳怪物的黑眼珠子。

    声音叹息:“你这样会被吃的…咦,这倒是奇怪。”

    宿长亭指尖刚碰到怪物,便听到它发出痛苦的嚎叫,肌肤与手指相接处,冒出令人牙酸的烤肉声。

    声音刺啦作响,不一会,空气中弥漫着股焦糊味。

    怪物终于受不住,捂眼后退,眼眶处赫然两个焦黑的指印。

    它一把扯下破破烂烂的衣裳,包住双手,再度向宿长亭逼近。

    宿长亭急道:“声音兄,你出现在这,定有原因,快救一下啊。”

    声音:“那你得跟我走。”

    宿长亭:“跟。”

    “跟”字刚出口,便见那怪物僵在原地,无法进一步。

    它迟钝地意识到,有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身躯。怪物发出刺耳的咆哮,锋利的指甲向空中胡乱挥舞。

    突然,怪物的脖子一紧,双脚缓缓离地,在空中无助地扑腾。眼珠中的黑色渐渐褪去,留下浑浊的灰白。指尖血色尽失,锋利的指甲掉落在地,只剩十根光秃秃的肉指头。

    无形的力量消散,怪物重重砸在地上,腥臭的酸腐味瞬间爆发。

    肉躯迅速萎靡下来,化为一滩秽物和骨头。

    宿长亭捂着鼻子爬出,皱眉瞧了一眼,一瘸一拐离开。

    声音紧随:“同我走。”

    宿长亭感慨:“我现在臭得要命,哪都不能去。你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你分明就是我的金手指。”

    声音气结,没遇过这般无理的人。

    声音:“我不喜欢强迫人,在我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跟我走。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不是叫程归?”

    宿长亭停在原地,直直地看向右手某处:“这个世界的阴差,也要人们回应名字,才能带走么?”

    声音惊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阴差?”

    宿长亭笑道:“帮我找绣花鞋,找到就告诉你。”

    宿长亭跑丢了右脚的绣花鞋:这绣花鞋是白的,雪地也是白的,如何找得到?

    却听声音道:“左手边第三棵,再往前正数第五棵树的石头旁。”

    宿长亭跑过去一看,果见绣花鞋正好卡在石头缝里。

    她边掸边说道:“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现在定遇上了天大的麻烦。我帮你解决,你做我的金手指如何?”

    声音由衷敬佩:“不错,我现在面临的唯一的大麻烦,就是你。还有,我是你的话,我不会碰这只绣花鞋。”

    宿长亭自信满满:“你不懂,危险的地方才有主人公,不然读者看什么。”

    说着,宿长亭先将手往鞋内探了探,抠出残雪,干脆利落地一脚踩入。

    “哗——”

    “哗——”

    宿长亭听见剧烈的风声,从背后呼啸而来。但她的发丝未动,衣袂静垂。

    她回头望去,不见雪山竹林,唯有一片空荡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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