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风氏
苦渡居前厅，流玥将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李游一人看着漆木盒子。
他深觉责任重大，眼睛一刻都不敢都不敢离开盒子。
待到戌时，风素娥和青鸾拿着吃食进来了。
青鸾放下托盘，左右望不见人：“李小郎君，我家公子和夫人呢？”
李游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乍闻慕容蓿不见了，青鸾脸色一白，神色极为不安。
于青鸾而言，这辈子最可怕的噩耗就是“慕容蓿不见了”。她是罪臣之后，生于隐宫，有幸得宣华太后怜悯，免罪入华阳宫为婢，陪伴慕容蓿。在那座巍巍秦宫里，因为慕容蓿的存在，生性胆小的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侍奉在她身侧。可谁知，宣华太后薨逝，没一年，先王也驾崩了，太子流玥登基，栎阳城就此变了天。
慕容蓿为救成安君，矫王玺印，开城门放走了待罪的成安君。秦君大怒，幽闭其于华阳宫。自然，慕容女爵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她逃出王宫，离开了秦国。青鸾被撇下，留在了危机四伏的宫城里。
虽然，慕容蓿逃走后，秦君没有迁怒降罪任何一人，可青鸾却觉得自己的天塌了。那些独自在清池殿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等待慕容蓿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日。她没有等来慕容蓿，却等来了她重伤垂死的消息。那日，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去求秦君，希望能去坞城照料慕容蓿。可惜，秦君拒绝了。
没有亲眼见到慕容蓿，青鸾始终心有不安。直到这次随秦君出宫，看到人活蹦乱跳的，才将那颗心放了回去。
然而，这还没几日，慕容蓿就又不见了。青鸾几乎是条件反射联想到曾经，短短五六个呼吸间，她脑子里就不停闪现慕容蓿满身是血的场景。对现在的青鸾而言，慕容蓿不见了，就等同于慕容蓿有危险，要死了。
“青鸾姐姐，明楼主智绝天下，明夫人机敏聪慧，定然不会有事的。”风素娥端着一碗米粥，递给青鸾，“天色已晚，青鸾姐姐也饿了，不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在这里等着明楼主和明夫人。”
青鸾担心慕容蓿，哪里吃得下东西。但风素娥温温软软的语调，难以拒绝，她遂道了声谢，接过碗来，象征性地舀了一口吃。
风素娥见青鸾吃了，又转身给李游端了一碗。
“李郎。”
小青年李游耳朵瞬间通红：“谢风姑娘。”
他去接那碗米粥，不小心碰到了风素娥的指尖，脸变得更红了。
他神情局促起来，眼睛不敢去看风素娥。为了缓解尴尬，就埋头将那碗米粥吃了个精光。
风素娥轻轻笑了，笑声婉转，如黄莺出谷。
她的声音真好听。李游痴痴地想。
“慢着点吃，这儿还有。”风素娥又端过去一些小菜。
李游只呆呆应着，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吃着吃着，李游只觉脑子更为迷糊了。听得“咚”一声，他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青鸾心系慕容蓿的安危，只吃了一小口米粥，故而迷药没有起效。李游晕倒的时候，她还醒着，突然听到声响，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李游睡死了过去。而那个温柔懂事的小姑娘风素娥此刻眼中闪着寒光，正冷冷看着她。
怎么回事？
青鸾惊疑间，颈后一麻，也晕了过去。
风素娥敲晕青鸾之后，又走到了李游身侧。她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对漂亮的眼睛，只是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了怯懦和温柔，多了凌厉和杀意。
她伸出手抚了抚李游的面庞，呢喃道：“李郎。”
这一声，带着眷恋，亦带着讥讽。
风带着雨丝蹿入前厅，扬起她的面纱。忽而，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森冷的刀刃贴着李游的脖子。
只要轻轻一下，匕首就能刺破李游的脖颈。
风素娥想刺下去，眼前却闪现李游白日里急切想救自己的场景，她的动作顿了顿。
李游是个好人，将来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可惜，他是李无涯之子。风素娥忽的恼恨起来，手上微微使力，压了压匕首。
“姑娘，快些！那落英楼主很快就会回来了！”风素娥的陪嫁嬷嬷自外边走来，她久不见人从屋里出来，有些担心，故而进来看看情况。
嬷嬷这一出声，提醒了风素娥。她迅速收起匕首，拿过茶几上的漆木盒子，就随嬷嬷出了门。
正当风素娥和嬷嬷要出苦渡居之时，流玥等人回来了。
“竟是这么快？”风素娥紧了紧手里的漆木盒子。
凄风冷雨中，檐下灯笼摇曳。
风素娥和嬷嬷被玄鸟卫围住了。
“是风姑娘动作慢了。”慕容蓿跳下马，扭了扭僵直的脖子。“路上还在想，过了这么久，你们也许跑远了，得废好些功夫才能抓到你们。”
与流玥同乘一骑，她一动都不敢动，到达苦渡居的时候，整个人都僵掉了。所以，她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活动筋骨。
“不会废好些功夫。”流玥理了理被慕容蓿压出褶子印的袖子，“我也猜出是谁了，出苦渡居之时，就让阿缭传信给县尉，把守出山的各个要道，她们逃不掉。”
“哦。”慕容蓿恍然大悟。她还奇怪流玥这家伙怎么会一反常态，不留人在苦渡居，原来是早有安排。
想来，他也知道，一群人守在前厅，对方不会傻傻撞上来，索性借着云舟掳走她的时机，将人都带走了，好让风素娥这些人行动。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钥匙。”流玥目光又轻飘飘落在慕容蓿的发髻上。
慕容蓿一愣，想起先前在前厅的时候，他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盯着她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来，他是在看她的发髻，思量着这发髻之中能否藏钥匙。
也就是那时候，他猜到钥匙可能藏在了风素娥的发髻里，对李夫人遇刺一事有了新的想法。
若凶手是风素娥，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她随李夫人进卧室，在李夫人拿出藏书阁钥匙的时候用袖箭刺伤李夫人，再与外头的同伙用一件黑衣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伪装贼人已经离开的假象。当时，若非慕容蓿心细，发现了梁柱上的痕迹，没有人会想到，其实凶手一直在身边。
后来，玄鸟卫要搜身，她便将钥匙藏在了发髻里。但钥匙可以藏起来，袖箭却不容易。故而，她与那仆人上演了一出苦肉计，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自己袖中的袖箭给了那仆人。
这就是那仆人明明有袖箭，且有逃跑的机会却没有用，而选择劫持人质的原因。他是为掩护风素娥而牺牲了自己。
想到这，慕容蓿一阵唏嘘。
她感慨唏嘘之余，好胜心又蹿了起来，有那么一丢丢不开心。
流玥在那时候就发现风素娥有问题，而她是在跟云舟说话时猛然想到的，比他整整晚了一个多时辰。
她又输给了流玥一回。
“落英楼主果然名不虚传。”风素娥站在那，背挺得笔直，并没有因为被围而露出怯意，与平日里娇娇弱弱的形象，截然不同。
对于旁人的恭维，流玥向来不作理会，有兴致的时候或许会夸赞对方一番，不过，做国君习惯了，夸赞的同时还会点一点对方的不足。
他现在就很有兴致。听他清清冷冷的声音接话道：“风姑娘之智不逞多让，可惜，姑娘你成也聪明，败也聪明，做得太多了，聪明过了头。须知，做得多，便错的多，错的多，留下的痕迹也更多。”
“姑娘可还记得，管家李四临死前拽在手里的那张纸吗？他的指甲刺破了屏风的‘风’字，起初，我并没有想到有何深意，以为线索在于那有血诗的山水屏风。直到怀疑姑娘是偷盗藏书阁钥匙之人，方明白，李四用手指甲刺破的那个‘风’字才是关键。他在暗示我们，凶手与风姑娘有关。”
“还有那凭空出现的猞猁，我命人排查了许久，没有任何线索。但直到今日，我方知，这些猞猁并非早早出现在苦渡居，而是跟着风姑娘一起来的。若明某没有猜错，风姑娘那数十箱的嫁妆里其实什么都没有，藏的就是猞猁。是，也不是？”
“不错。”风素娥坦然承认。
“不过，有一事，明某不太明白。你是如何让无涯先生买了被人动过手脚的屏风呢？”
“此事并不难，管家李四视李无涯如亲子，李游于他便是孙儿，一向爱如珍宝，对他未过门的妻子自也爱屋及乌。我曾让嬷嬷暗示他，我喜欢那些山水屏风，李四便将那些屏风买了几座来。”
“难怪。”慕容蓿又是一阵唏嘘，“所以，李管家之死，原因有二。一是，他知道这些屏风是在风姑娘的诱导下买的，二是因为猞猁，他身为管家定会查看你的那些嫁妆，怕他看出端倪，故而一不做二不休，一杀了之。”
“哎——好好一个姑娘家，奈何误入歧途。”末了，慕容蓿又感慨了一句。
封缭也忍不住感慨：“还是个韶华正盛的小姑娘，夫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也做了不少惊天动地之事，但却不曾伤人性命过，杀只兔子、宰条鱼还会心生怜悯，直呼‘残忍’。”
“……”慕容蓿凉凉的目光投过去，“封缭，你是想说我矫情吧？”
封缭回以无辜的表情：“当年夫人就是这样的啊。”
确实，封缭说的不错。
慕容蓿少年时代的愿望，是执剑扫平天下，建不朽之功业。然而，每每春狩秋猎，她搭弓上弦瞄准猎物之时，总是犹犹豫豫的，有时射中了也不去捡。原本，封缭以为是慕容女爵自视甚高，不屑于寻常猎物。
直到有一日，她抓了一只兔子，扭扭捏捏地送到流玥跟前：“帮我杀一下。”
这请求委实怪异。
流玥当时就怀疑，她是不是又要搞事。
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命令封缭接过兔子，去一旁溪水边处理了。
作为感谢，慕容蓿随后烤了兔子，分给了两人一半。
“你就是想烤只兔子吃？”流玥看着满手油污，大快朵颐的慕容蓿，疑惑重重。
“是啊。”慕容蓿嚼着兔子肉，含含糊糊地回答。
“你为何不自己杀？”
慕容蓿咽下了嘴里的兔子肉，眨巴眨巴眼：“不敢杀。”
流玥：“……”
封缭险些被嘴里的噎住：“你不敢杀？女爵，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常常把上战场杀敌挂在嘴边的吗？”
慕容蓿撇撇嘴：“你想想啊，手里边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双眼灵动，可可爱爱，一刀下去，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消失，一点点消失，看着心疼。”
她实在下不去手。
流玥嘴角抽了抽：“你吃的时候，想过它曾经是个活的吗？心疼吗？”
慕容蓿诚实地摇摇头：“死透透了，就是食材，共情不了了。反正，只要我没看到它死在我手上就行。”
“……为何不去找明皎？”
“不能找他。”
“为何不能？”
“不能让他看到我如此柔软的一面。”
流玥：“……那为何找我？”
“你适合造杀孽。”
流玥有那么一瞬间，非常想砍人。
流玥：“……”
他深觉责任重大，眼睛一刻都不敢都不敢离开盒子。
待到戌时，风素娥和青鸾拿着吃食进来了。
青鸾放下托盘，左右望不见人：“李小郎君，我家公子和夫人呢？”
李游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乍闻慕容蓿不见了，青鸾脸色一白，神色极为不安。
于青鸾而言，这辈子最可怕的噩耗就是“慕容蓿不见了”。她是罪臣之后，生于隐宫，有幸得宣华太后怜悯，免罪入华阳宫为婢，陪伴慕容蓿。在那座巍巍秦宫里，因为慕容蓿的存在，生性胆小的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侍奉在她身侧。可谁知，宣华太后薨逝，没一年，先王也驾崩了，太子流玥登基，栎阳城就此变了天。
慕容蓿为救成安君，矫王玺印，开城门放走了待罪的成安君。秦君大怒，幽闭其于华阳宫。自然，慕容女爵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她逃出王宫，离开了秦国。青鸾被撇下，留在了危机四伏的宫城里。
虽然，慕容蓿逃走后，秦君没有迁怒降罪任何一人，可青鸾却觉得自己的天塌了。那些独自在清池殿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等待慕容蓿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日。她没有等来慕容蓿，却等来了她重伤垂死的消息。那日，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去求秦君，希望能去坞城照料慕容蓿。可惜，秦君拒绝了。
没有亲眼见到慕容蓿，青鸾始终心有不安。直到这次随秦君出宫，看到人活蹦乱跳的，才将那颗心放了回去。
然而，这还没几日，慕容蓿就又不见了。青鸾几乎是条件反射联想到曾经，短短五六个呼吸间，她脑子里就不停闪现慕容蓿满身是血的场景。对现在的青鸾而言，慕容蓿不见了，就等同于慕容蓿有危险，要死了。
“青鸾姐姐，明楼主智绝天下，明夫人机敏聪慧，定然不会有事的。”风素娥端着一碗米粥，递给青鸾，“天色已晚，青鸾姐姐也饿了，不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在这里等着明楼主和明夫人。”
青鸾担心慕容蓿，哪里吃得下东西。但风素娥温温软软的语调，难以拒绝，她遂道了声谢，接过碗来，象征性地舀了一口吃。
风素娥见青鸾吃了，又转身给李游端了一碗。
“李郎。”
小青年李游耳朵瞬间通红：“谢风姑娘。”
他去接那碗米粥，不小心碰到了风素娥的指尖，脸变得更红了。
他神情局促起来，眼睛不敢去看风素娥。为了缓解尴尬，就埋头将那碗米粥吃了个精光。
风素娥轻轻笑了，笑声婉转，如黄莺出谷。
她的声音真好听。李游痴痴地想。
“慢着点吃，这儿还有。”风素娥又端过去一些小菜。
李游只呆呆应着，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吃着吃着，李游只觉脑子更为迷糊了。听得“咚”一声，他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青鸾心系慕容蓿的安危，只吃了一小口米粥，故而迷药没有起效。李游晕倒的时候，她还醒着，突然听到声响，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李游睡死了过去。而那个温柔懂事的小姑娘风素娥此刻眼中闪着寒光，正冷冷看着她。
怎么回事？
青鸾惊疑间，颈后一麻，也晕了过去。
风素娥敲晕青鸾之后，又走到了李游身侧。她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对漂亮的眼睛，只是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了怯懦和温柔，多了凌厉和杀意。
她伸出手抚了抚李游的面庞，呢喃道：“李郎。”
这一声，带着眷恋，亦带着讥讽。
风带着雨丝蹿入前厅，扬起她的面纱。忽而，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森冷的刀刃贴着李游的脖子。
只要轻轻一下，匕首就能刺破李游的脖颈。
风素娥想刺下去，眼前却闪现李游白日里急切想救自己的场景，她的动作顿了顿。
李游是个好人，将来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可惜，他是李无涯之子。风素娥忽的恼恨起来，手上微微使力，压了压匕首。
“姑娘，快些！那落英楼主很快就会回来了！”风素娥的陪嫁嬷嬷自外边走来，她久不见人从屋里出来，有些担心，故而进来看看情况。
嬷嬷这一出声，提醒了风素娥。她迅速收起匕首，拿过茶几上的漆木盒子，就随嬷嬷出了门。
正当风素娥和嬷嬷要出苦渡居之时，流玥等人回来了。
“竟是这么快？”风素娥紧了紧手里的漆木盒子。
凄风冷雨中，檐下灯笼摇曳。
风素娥和嬷嬷被玄鸟卫围住了。
“是风姑娘动作慢了。”慕容蓿跳下马，扭了扭僵直的脖子。“路上还在想，过了这么久，你们也许跑远了，得废好些功夫才能抓到你们。”
与流玥同乘一骑，她一动都不敢动，到达苦渡居的时候，整个人都僵掉了。所以，她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活动筋骨。
“不会废好些功夫。”流玥理了理被慕容蓿压出褶子印的袖子，“我也猜出是谁了，出苦渡居之时，就让阿缭传信给县尉，把守出山的各个要道，她们逃不掉。”
“哦。”慕容蓿恍然大悟。她还奇怪流玥这家伙怎么会一反常态，不留人在苦渡居，原来是早有安排。
想来，他也知道，一群人守在前厅，对方不会傻傻撞上来，索性借着云舟掳走她的时机，将人都带走了，好让风素娥这些人行动。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钥匙。”流玥目光又轻飘飘落在慕容蓿的发髻上。
慕容蓿一愣，想起先前在前厅的时候，他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盯着她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来，他是在看她的发髻，思量着这发髻之中能否藏钥匙。
也就是那时候，他猜到钥匙可能藏在了风素娥的发髻里，对李夫人遇刺一事有了新的想法。
若凶手是风素娥，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她随李夫人进卧室，在李夫人拿出藏书阁钥匙的时候用袖箭刺伤李夫人，再与外头的同伙用一件黑衣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伪装贼人已经离开的假象。当时，若非慕容蓿心细，发现了梁柱上的痕迹，没有人会想到，其实凶手一直在身边。
后来，玄鸟卫要搜身，她便将钥匙藏在了发髻里。但钥匙可以藏起来，袖箭却不容易。故而，她与那仆人上演了一出苦肉计，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自己袖中的袖箭给了那仆人。
这就是那仆人明明有袖箭，且有逃跑的机会却没有用，而选择劫持人质的原因。他是为掩护风素娥而牺牲了自己。
想到这，慕容蓿一阵唏嘘。
她感慨唏嘘之余，好胜心又蹿了起来，有那么一丢丢不开心。
流玥在那时候就发现风素娥有问题，而她是在跟云舟说话时猛然想到的，比他整整晚了一个多时辰。
她又输给了流玥一回。
“落英楼主果然名不虚传。”风素娥站在那，背挺得笔直，并没有因为被围而露出怯意，与平日里娇娇弱弱的形象，截然不同。
对于旁人的恭维，流玥向来不作理会，有兴致的时候或许会夸赞对方一番，不过，做国君习惯了，夸赞的同时还会点一点对方的不足。
他现在就很有兴致。听他清清冷冷的声音接话道：“风姑娘之智不逞多让，可惜，姑娘你成也聪明，败也聪明，做得太多了，聪明过了头。须知，做得多，便错的多，错的多，留下的痕迹也更多。”
“姑娘可还记得，管家李四临死前拽在手里的那张纸吗？他的指甲刺破了屏风的‘风’字，起初，我并没有想到有何深意，以为线索在于那有血诗的山水屏风。直到怀疑姑娘是偷盗藏书阁钥匙之人，方明白，李四用手指甲刺破的那个‘风’字才是关键。他在暗示我们，凶手与风姑娘有关。”
“还有那凭空出现的猞猁，我命人排查了许久，没有任何线索。但直到今日，我方知，这些猞猁并非早早出现在苦渡居，而是跟着风姑娘一起来的。若明某没有猜错，风姑娘那数十箱的嫁妆里其实什么都没有，藏的就是猞猁。是，也不是？”
“不错。”风素娥坦然承认。
“不过，有一事，明某不太明白。你是如何让无涯先生买了被人动过手脚的屏风呢？”
“此事并不难，管家李四视李无涯如亲子，李游于他便是孙儿，一向爱如珍宝，对他未过门的妻子自也爱屋及乌。我曾让嬷嬷暗示他，我喜欢那些山水屏风，李四便将那些屏风买了几座来。”
“难怪。”慕容蓿又是一阵唏嘘，“所以，李管家之死，原因有二。一是，他知道这些屏风是在风姑娘的诱导下买的，二是因为猞猁，他身为管家定会查看你的那些嫁妆，怕他看出端倪，故而一不做二不休，一杀了之。”
“哎——好好一个姑娘家，奈何误入歧途。”末了，慕容蓿又感慨了一句。
封缭也忍不住感慨：“还是个韶华正盛的小姑娘，夫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也做了不少惊天动地之事，但却不曾伤人性命过，杀只兔子、宰条鱼还会心生怜悯，直呼‘残忍’。”
“……”慕容蓿凉凉的目光投过去，“封缭，你是想说我矫情吧？”
封缭回以无辜的表情：“当年夫人就是这样的啊。”
确实，封缭说的不错。
慕容蓿少年时代的愿望，是执剑扫平天下，建不朽之功业。然而，每每春狩秋猎，她搭弓上弦瞄准猎物之时，总是犹犹豫豫的，有时射中了也不去捡。原本，封缭以为是慕容女爵自视甚高，不屑于寻常猎物。
直到有一日，她抓了一只兔子，扭扭捏捏地送到流玥跟前：“帮我杀一下。”
这请求委实怪异。
流玥当时就怀疑，她是不是又要搞事。
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命令封缭接过兔子，去一旁溪水边处理了。
作为感谢，慕容蓿随后烤了兔子，分给了两人一半。
“你就是想烤只兔子吃？”流玥看着满手油污，大快朵颐的慕容蓿，疑惑重重。
“是啊。”慕容蓿嚼着兔子肉，含含糊糊地回答。
“你为何不自己杀？”
慕容蓿咽下了嘴里的兔子肉，眨巴眨巴眼：“不敢杀。”
流玥：“……”
封缭险些被嘴里的噎住：“你不敢杀？女爵，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常常把上战场杀敌挂在嘴边的吗？”
慕容蓿撇撇嘴：“你想想啊，手里边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双眼灵动，可可爱爱，一刀下去，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消失，一点点消失，看着心疼。”
她实在下不去手。
流玥嘴角抽了抽：“你吃的时候，想过它曾经是个活的吗？心疼吗？”
慕容蓿诚实地摇摇头：“死透透了，就是食材，共情不了了。反正，只要我没看到它死在我手上就行。”
“……为何不去找明皎？”
“不能找他。”
“为何不能？”
“不能让他看到我如此柔软的一面。”
流玥：“……那为何找我？”
“你适合造杀孽。”
流玥有那么一瞬间，非常想砍人。
流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