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柠喜欢陈叙,喜欢了很久。

    朦胧的悸动觉醒于情窦初开的年纪,起始于年少青春的时期。

    他张扬,意气风发,在学生时代一直是耀眼的存在。陈叙比她大三岁,打她记事起,就一直跟在陈叙屁股后。陈叙去哪她就去哪,像个小跟班一样。

    许柠自己也说不清这份喜欢,没有缘由,就是喜欢了。像陷入粉色,充满梦幻的梦境。高中、大学、毕业,这份喜欢却越来越清晰明了。

    她今年毕业找工作,母亲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宁城,便把她托给陈叙照顾,正好陈叙的家就在她即将上班的公司附近。陈叙大概不想拂了两家人的面子,稍作犹豫,还是答应了。

    于是,许柠就这么顺理成章搬进了陈叙的家。

    许柠刚搬进来没两天,陈叙的同事过来打火锅聚餐,见到她皆是纷纷打趣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许柠满脸红扑扑,陈叙只淡淡解释,是个邻居妹妹。

    妹妹吗?

    许柠任由花洒喷头撒在身上,冲刷着,迷蒙了面庞的水雾。

    看来……她该从不切实际的梦中醒来了。

    -

    第二天一早,闹钟准时响起。

    许柠披被在床上迷瞪片刻,起床洗漱。换好衬衫裙,收拾好入职材料收纳进包里,才拧开房间门。

    今天是她上班第一天,她并不想迟到。

    她搬过来这半个月,早餐都是陈叙顺带把她那份准备上。

    今天的客厅却是静悄悄,平时早起去晨跑的陈叙不见踪影。许柠看一眼时间,七点半,离九点上班时间还很早。

    她打开冰箱,踟蹰。

    陈叙平时早餐都做些什么?

    清粥小面,馄饨饺子,豆浆油条包子,她都吃过。

    冷气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直到响起滴滴提示声,许柠拿出两个鸡蛋,又拿出翠绿的生菜。

    还是煮面吧,许柠想。

    她其实厨艺一般,到现在也就勉强掌握煮面,泡泡面的技能。

    水咕哝滚开,冒出的大小气泡一个连着一个。许柠抓一把龙须面,扔锅里。

    面很快软下,许柠捏着筷子最顶端搅了搅,觉得份量有些少,不够两个人吃,于是又多添一把面。

    顾完这一头,顾另一头。灶台旁的另一个煎锅上,许柠手忙脚乱,拿着小锅铲鸡蛋和切得歪歪扭扭的午餐肉。

    好么,一顿忙活。

    面煮囊了,蛋煎糊了。与陈叙煮面的卖相,天差地别。

    许柠吸吸鼻子,盛了一小碗糊糊面,就靠在灶台边,一点一点吃完。

    真的好难吃啊。

    一番思想斗争,剩下的面全进了厨余处理器。

    她收拾好锅具,紧抿着唇停在紧闭的房间门前,曲起虚虚握拳的手,抬起又放下。

    许柠最后还是没敲门。

    等电梯时,她从托特包拿出手机,给陈叙发去消息。

    许柠:我先去公司了。

    陈叙:嗯。

    陈叙回复消息的时间间隔,没超过半分钟。

    原来他早就醒了。

    是被她吓到了吗?

    电梯正好抵达,许柠自嘲扯了扯嘴角,挤进装满上班社畜的铁罐头里。

    -

    陈叙握着手机,将那一句未发送出去的鼓励话语删除,烦闷地扔下手机。

    连手机也不太配合,在柔软的被子上弹了下,前空翻跌下床,发出“嘭”一声闷响。

    陈叙一动也不想动,也不捡,任由手机在地板上躺尸。

    他今天醒得比闹钟还早。

    确切来说,他几乎一宿没睡好。

    一闭上眼,昨晚在房间里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黑白分明,抓眼又醒目,无一不在刺激视觉神经。

    数羊,冥想,白噪音统统失效。一粒褪黑素下肚,堪堪睡着之际,又满是旖旎。

    许柠贴着他,勾着他,缠着他。尽是些不健康的姿势和画面。

    他是疯了?

    许柠明明是他的妹妹。

    她小时候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后来长大一些,家长耳提命面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许柠妹妹。

    陈叙也一直把她当做妹妹在照顾。他照顾得还不够好吗?念书时罩着她,上大学,又带着她逛校园......现在许柠搬过来,他连许柠捡回来的猫都没落下,比许柠这个铲屎官还更像铲屎官。

    昨天那一幕,发生得太过猝然。陈叙惊觉,当年比搓衣板还平的瘦竹竿,已经蜕变成能勾起情欲的姑娘。

    许柠已经出门,不会和她碰上了。

    陈叙双手搓脸,打起精神,却无法掩盖疲惫。眼底布着红血丝,眼下泛着睡眠不足的青色。

    再躺就该迟到。

    他掀被下床的瞬间,脊背一僵。

    什么触感又湿又黏。

    陈叙表情隐隐有裂开的趋势。

    他竟然......他竟然......

    看来该和许柠保持距离了。

    从今天开始吧,他想。

    -

    许柠第一天上班,还算顺利,办公室前辈对她都很照顾。

    虽然用白晓的话来说,是她吃了颜值的福利,没被为难。许柠不置可否,她就长这样,也没得选。

    幸运加持,她没被留下来加班。

    公司离陈叙所住的小区三站地铁的距离。许柠礼貌婉拒同事的顺风车,在落日晚霞里漫步,不急不缓。

    去地铁口的路上,路过一家粤式烧腊店,不少人在排队。大多是与她相似,懒得做饭的下班族。许柠被香味勾得顿住脚步,她找服务生拿号,排在队伍后。

    烧鹅和蜜汁叉烧双拼,应该够两个人吃。

    许柠提着精美的纸袋,边走,边和白晓发消息。

    白晓选择继续读博,没上班。昨天刚吃完散伙饭,今天已经火速飞去马尔代夫度假。说是要变成牛马之前,好好嗨一嗨。已经进阶成社畜的许柠,酸溜溜地看她在朋友圈晒照。

    白晓:柠柠,差点忘记问了,你昨天回家还好吗?

    许柠:挺好的,睡得很香。

    白晓:[坏笑]噢?那和你陈叙哥哥,滚一张床上了?

    白晓是为数不多知道许柠真实酒量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许柠真实心意的人。

    她忘不了许柠在宿舍满脸愁容买醉,酒瓶子倒一地,嘴里却说着“怎么喝不醉啊”的场景。

    一问才知道,许柠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那个人就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而现在这个竹马交了一个外国语学院的女朋友,许柠失恋了。虽然后来没过十天半个月,两人就以分开为后续结尾,为这段短暂恋情画下句号。

    不过也是那一次,白晓才知道,许柠一杯就倒的人设,是装的。

    许柠随了许父,天生好酒量,肝脏代谢也好,喝酒不上脸。所以每次碰上劝酒的场面,她都装得异常痛苦。

    脸不红怎么办?拍啊,拍充血了就红了。眼睛不迷离怎么办?滴眼药水,来两滴,就水润雾蒙蒙了。

    许柠随着人群,挤进地铁。

    许柠:别提了。

    许柠:我刚脱了衣服,他就跑了。

    白晓:[呆滞]

    白晓:这都能忍,他不会是不行吧?

    许柠:[摊手]

    白晓在对面唉声叹气:许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仍需努力啊。

    白晓:要不,你把他灌醉,霸王硬上弓吧。

    许柠:他酒量也挺好的。

    白晓:靠,那你俩不得干个三天三夜啊。

    白晓:我说的干不是那个干啊,你别曲解了。

    许柠:......我想放弃了。

    白晓:啊?你能眼睁睁看着陈叙和别人出现在红色本本上?

    许柠:能吧。

    暗恋冷暖自知,实在过于酸涩。像小时候吃的怪味糖,只有吃到嘴里,糖衣化开,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许柠想顺其自然,可陈叙总以妹妹称呼她。她又不想打直球,戳破这一层薄纱,那样,关系便是真的疏远了。至少现在,还能见上一面。

    三站地铁不过五六分钟,许柠费劲挤开拥堵在门口的人群下车。进小区的功夫,她给白晓说一声,便暂时结束闺蜜会谈时间。

    许柠回到家,屋里有些暗。只有西晒的阳台,洒落橘黄的夕阳。

    六点过半。

    陈叙还未回家,他的灰色拖鞋整齐摆放在她粉色拖鞋的旁边。

    连拖鞋都能成双成对,她却没办法和陈叙出双入对。

    柠檬见她回来,从沙发上跳下,冲她“喵呜喵呜”地叫,不停绕着她的脚踝乱蹭。许柠换好拖鞋,就坐在地垫旁的长方形猫窝换鞋凳上,抱着柠檬,出神远望木地板上反射的光点。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柠檬顺毛,又挠下巴。柠檬满足呼噜两声,从膝头跳下,十分高冷窝回沙发。许柠骂它白眼狼,不过跟陈叙半个月,那劲儿劲儿的臭屁德行,学了个十成十。

    许柠洗净手,将搁置在鞋柜上的纸袋拿进厨房。她转一圈,拿起电饭锅内胆,洗了又洗。最后立在橱柜旁,犯了难。

    两人份的米饭要煮多少杯米?

    许柠拿不准主意,咬了咬唇,决定还是问陈叙。

    许柠:煮饭放一杯米够吃吗?

    日暮渐渐西沉,没了橘调的光影,不甚明亮的月光取而代之,冷冰冰拉长了斜影,在炎热的夜晚渡上一层霜。

    许柠抱着柠檬,缩在沙发一角,打包回来的纸袋原封不动放在餐桌上,早已凉透。

    黑暗里,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细微的震动拉扯许柠敏感的神经。

    是陈叙发来的消息。

    陈叙:抱歉,刚看到消息。

    陈叙:吃过了没?

    陈叙:最近需要加班,不用等我了。

    幽幽白光映着许柠没什么血色的面庞,她轻咬唇,忍着饿过劲的胃疼。

    她回复:好,我知道了。

    指尖突然一阵刺痛,柠檬又拿她的手指当磨牙冻干。许柠反手敲敲它脑袋,骂了声傻子。

    也不知是在骂猫,还是在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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