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的入口并不多,一场大雪过后,许多植被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此时的阳光不算热烈,甚至有些阴沉。

    半山腰的风要比山脚下的更为凛冽,阿娅和阿璟披上厚厚的夹袄,姐妹俩互相搀扶着,时不时替对方拂去肩头的雪花。

    阿晃是我们当中走在最前面的人,他艰难的靠着手里的羊皮卷分辨方位——大雪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尤其困难,他眺望着远方的山峰,风雪并不影响他的活力与热情。我跟在队伍的最后,在阿娅和阿璟慢下来的时候,上前扶一把她们。

    狂风夹杂着雪粒兜头朝我们袭来,就像一块被海水打磨的礁石,在海水里被腐蚀出各种崎岖不平的沟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队伍开始泛起疲乏。

    阿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或许是这种沉闷的气氛终于让他无所适从,他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回头对着阿娅姐妹,却是在问阿璟。

    “五条家的神社每年都举办通灵祭,宴请东瀛各家神社来参加通灵典仪,早稻御神社也在受邀名单之内,那你们家有来本家赴过宴嘛?”

    阿璟的脚步未停:“嗯。”

    “可我好像没见过你们。”阿晃一边说,一边眯起眼仔细的分辨卷宗上的信息,“不过五条御神宫门口有一条长长的御河——真的很长!一直从山腰连接到山脚下的入口,你们见过吗?”

    “小时候我和妹妹去河边游玩过,但是…”阿娅欲言又止,有些惆怅:“那真是条很美的御河,可惜给我们留下的回忆并不好。”

    “那真是可惜了。”阿晃的神情微恼,像是在责怪自己提到了这对姐妹的糟糕回忆。

    阿璟却想到了什么,她嘴角突然翘起一丝很淡的笑意:“其实也不可惜。”

    “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好事嘛?”阿晃兴致勃勃地问。

    阿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不是。”

    “诶~”阿晃突然挑起眉头,退后几步和阿璟并肩,笑嘻嘻地问:“说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见你很眼熟耶。”

    “你在五条本家长大?”阿璟问。

    阿晃点头。

    阿璟道:“可我并未去过五条本家,那次是姐姐赴的宴。”

    “从未去过吗?”阿晃问。

    阿璟顿了顿,片刻后低声回答:“从未。”

    她的步伐陡然加快,隐隐有超过阿晃的趋势。当我上前时,看见阿娅对着两个人的背影打手势,她举起手臂好像要拉住两人,神情有些无奈。

    “他们怎么回事?”我问。

    阿娅也是茫然。

    我和阿娅对望一眼,听到阿晃哼着若有如无的小调,往前小跑了几步跟上他们。

    天色渐黑,风雪遮眼。阿娅寻摸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将随身携带的两顶帐篷扎好,阿晃和我商议着轮班守夜,让阿娅和阿璟先行休息。

    外头燃着一捧星火,女孩子们睡在帐篷里聊天,不一会儿交谈声渐渐低下来,我猜测姐妹俩已经睡了。我将望着帐篷的目光收回,看见阿晃的一双手在月光下比划出老鹰展翅的模样。

    他真是精力旺盛,我心想。

    我催促阿晃钻进另一顶帐篷睡觉,他是下半夜守夜。今天有段路难行,他一直顶着风雪开路,体力消耗很大。

    我守着火堆凝神静听,以防有狼群出没。这样静的时刻,我的耳边全是朔风吹动的声音,时不时有些细密的雪花微粒扑在我的脸上,不痛,痒痒的,霎时又被火光融化。

    这是我们进入不死山的第八天。

    不死山并不是我走过最难的路,也不是最长的路。苦情树位居涂山,那里地势险峻,多的是悬崖峭壁,可那些险途对我来说,却如履平地。

    东瀛的风雪不同于我记忆中的鹅绒大雪。大片雪花从无垠的天空铺洒而下,将整个世界装点成熠熠生辉的银白色,在望不到边际的银白中,只有苦情树的叶片透着翠绿,它不管什么时候都充满生机。

    那是我的家。

    我有时会觉得这些场景就在眼前,有时又会觉得它们离我很遥远。我回过神,天星散起一点黯淡的微光,天地间仿佛连接成一片,满目只剩下漆黑的夜色。

    但天空总是一样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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