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伏黑惠离开家,搭上新干线,他将脸颊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流动而过的山川,田野与河流。

    如同河鱼游入大海,他好奇的观察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观察海洋生物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求知是他探索世界的驱动力,他想象东京和埼玉县的不同,他会将这些酸甜苦辣的碎片一一收集,全部放进自己人生体验的篮子里,然后满怀期待的奔赴人生的下一场旅程。

    心怀赤诚的孩子没什么畏惧的事情。

    他是一株蓬勃的小树,充满旺盛的生命力,他向往未来,每一天都在让自己变得更好。母亲的离世没有让他一蹶不振,父亲的消失更是没有让他失落颓靡,他敞开怀抱迎接一切雷霆雨露——

    直到有人因为他的无能而死去。

    未来还没能到来,他就犯下了自己不能容忍的过错。从此人生道路上的玫瑰与荆棘,美好生活与困苦挫折,都与他无关了。

    未来的几十年直到死去,他都无法忘记这个瓢泼大雨的夜晚,无法再搭上未知的站台,无法在旅途中和亲人们热闹的欢声大笑。

    雨幕向油画一样浓墨重彩的延伸,他突然觉得这一刻接受死亡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深深地低下头,顺从地接受一切审判和命运。

    “伏黑伏黑!别睡了,我们该走啦!”

    这动静将他拽回现实,虎杖不知何故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骤然从梦中抽离,面色有些僵硬,用力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小时候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他八岁那年遇到的那只咒灵,不是别人,大概是五条老师赶到拔除的。

    可梦境中的那道背影又无比真实。背影的主人转过身,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她问:“你为什么呼唤我呢?”

    他想说救救我,可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在这个梦境空间里产生巨大的回响,这些回响声盘踞在他的骨隙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漠然,又化作一道流光将他包裹,将他和眼前的咒灵隔绝开来。

    于是他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也问过五条老师这个问题,不止一次,而那个时候他在五条家大的像体育馆一样的道场里,被咒术最强一次又一次地砸进坑里。

    “老师说过了哦,六眼检测不到其余的咒力残秽,即使真的有人在那里,也早——就被那个恶心的大块头压成肉饼啦~”最强看着他嬉皮笑脸的说。

    “焦躁吗?气愤啊?可是这种情绪一点用也没有,那个时候你太弱小了。所以好好训练,别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啦。”

    五条老师是对的,他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自己揍的在地上爬不起来。

    伏黑惠仰躺在地板上,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因为屈辱而鼓跳个不停,他蜷缩起身体,狼狈的用手挡住眼睛。

    他听见自己说:“老师,不管怎样,你也无法否定‘她’或许存在。”

    五条老师斜着眼睛看过来,他轻轻笑了一下,那声音很刺耳。

    “我看你说反了,其实是你需要‘她’存在才对吧,惠。”

    大多数时候,他对五条老师的态度都是感激且信赖的,唯独在那一刻,伏黑惠有点恨他。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五条悟说的对。

    他忘不掉咒灵盯着他时阴毒的眼神,撕开普通人皮肉组织时桀桀的笑声,无能逃跑的自己以及刺骨冰凉,飞溅的雨水。

    那些雨水倾扑在八岁他惨白的小脸上,带着大厦倾泻的决绝,于是在不做梦的深夜里,每当他静静地坐在自己小房间内闪着蓝光的屏幕前,他总能听见耳边传来一些不存在的呼吸声,那些声音在诘问他,在诅咒他,让他不得安宁。

    他不想再去听那种声音,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伏黑惠感受到身侧传来的光源,本能的偏头看向宿舍内唯一的电视机。电视机闪着蓝光,正在播放韩国著名的丧尸片,镜头中头破血流的脸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当时死在他面前中学生的脸。他又侧转身,看到八岁的自己对着荧光屏幕开始流泪。

    伏黑惠张张嘴,想安慰他说那都是假的,可他发不出声音。八岁的自己像发条小人一样,一顿一顿地拧过头颅朝他看来。

    伏黑惠在他的目光中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掀开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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