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急诊的陈恬恬走出医院，昏昏欲睡地在小巷子穿梭。清晨五六点的城市还没有醒过来，安静的巷子里只能听到偶尔几声鸟叫。
她按亮了手机屏幕，依旧是没有新消息跳出来，她又不死心地点开那个聊天框，正犹豫要不要输入两个字来率先打破沉默的时候，一股力量突然从身后袭来。
陈恬恬瞬间被掀翻在地，手机也脱手飞了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腿上的剧痛，脑袋就撞到了墙上，一时间天旋地转，视野马上就开始模糊起来。
得了，刚出急诊还没十分钟，这下子又得进去了。
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骑着电动车疾驰而去的背影。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瘦弱的小伙子，他手忙脚乱地捞起倒在地上的电瓶车，急急地从她身边窜过去。
窜出去两三米后，他慌里慌张地回了头，正好对上陈恬恬昏迷前最后的视线，两手一抖，差点又撞在了墙上。
这张脸看上去有点熟悉，陈恬恬想。
但她已来不及思考了，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伏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
陈恬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昏昏沉沉的视野里，是两个白大褂围在她床前，拿着几张片子在嘀嘀咕咕。
“她这没有脑震荡吧？”是一个男声。
“脑出血是没有，脑震荡估计也现在看不出来”，女声答道，“要不我们把她叫起来，让她自己看看片子？”
陈恬恬咳嗽两声，声音有点哑：“看什么？”
片子后面伸出来两颗头，一个是陈恬恬自己科的师妹范欣瑶，另一个是骨科的郑悦。
“师姐你醒啦？”
陈恬恬把手里的拍头的片子放在床上，拿起来另一张小腿的片子指给陈恬恬看，非常简要地说：“你这里骨折了，挺严重的，得动手术，是吧郑悦师兄？”
郑悦也说了一些什么，“粉碎”、“断裂”……陈恬恬迷迷糊糊中脑子没赶上趟，一段话只懂了个大概，但明白了这确实不是个小问题。
还想再多说几句的时候，郑悦兜里的值班手机响了，对面似乎是一个急会诊。
他挂了电话，和范欣瑶说：“有个住院病人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先去看一眼。你师姐的床位我都安排好了，我待会儿再过来。”
范欣瑶笑了笑，眼神在郑悦和陈恬恬之间暧昧地转了个来回：“你去吧，我肯定照顾好她。”
郑悦明显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转头和陈恬恬对上了视线，也飞快地把眼神错开了。
他向范欣瑶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好几份片子摊在陈恬恬肚子上，像被子一样把她盖得严严实实。陈恬恬拎起来几张，对着头顶上的灯看了看：“我是有啥脑袋上的问题吗？这头颅CT看着也还好啊，拍这个干嘛？”
“哦，这个呀。”范欣瑶顿了顿，打量了一下陈恬恬，感觉后者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清明了些，才说道：“师姐，你就没啥问题想问？”
陈恬恬看了看自己，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躺在病床上，右小腿和身上破皮的部位都被简单处理了一下。她摸了摸口袋，发现装证件和钱的小包还在，但是手机没有了。
陈恬恬眉头一皱：“我手机呢？”
范欣瑶回答得很干脆：“你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就没手机。”
算了，丢就丢了，反正这手机也用了很多年了，早就该换掉了。工作微信的文件她电脑里有同步，app里也没放什么钱，就是补办号码可能之后得麻烦一点了。
范欣瑶继续问：“师姐你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她还能有啥问题？
陈恬恬有点发怔。该做手术就做手术就是了，看样子得在床上躺好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她大概不用上门诊和值班了，之前就巴不得有个理由放假。
不过毕业课题的实验进度八成要耽搁了。
说到毕业课题，陈恬恬发起了愁。她想了想，开口道：“师妹，我刚养了两笼小鼠，昨天才刚开始造模，你要不帮帮我……”
范欣瑶似乎就在等陈恬恬这句话，两手一拍：“师姐！那两笼老鼠一个月前就开始造模了，你上星期带我一起处理掉了，你不记得啦？”
看着陈恬恬怔愣的模样，范欣瑶哭笑不得地继续说：
“你这俩问题其实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了，一醒过来就是‘我手机’、‘我小鼠’……问完就昏过去，然后醒来继续问。我这才着急忙慌带你去拍了个片子。”
“啊？”陈恬恬捂脸，她把头颅CT从那堆片子里刨了出来，这回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她在片子里找到了今天的日期：“现在已经五月初了？”
范欣瑶点点头。
陈恬恬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我是不是中期汇报结束了？！”
开始没日没夜赶实验的那几天，她满脑袋都是一个念头：要是能跳过这段时间，刷一下地直接到汇报结束的日子该有多幸福。
记得小时候看哆啦a梦，有一集是一个收集时间的道具，只要按一下按钮，大雄不想要的时间就被统统都被收集起来了。她要是能有这么一台机器，直接让她快进到一个月后，她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结果这梦想居然“实现”了，只不过这代价有点惨痛。
陈恬恬和范欣瑶对了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发现她只缺掉了这一个月的记忆。
但人目前也没有其他症状，片子也看不出来什么大问题，不如先再观察观察，没准记忆后续会慢慢再回来。
范欣瑶把自己手机递给陈恬恬：“你要不要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算了吧。你不知道我爸的性格，他要是知道我被车撞了还能得了，房顶都给你掀翻。这事我得缓缓再跟他们讲，等什么时候恢复好了再说吧，住院期间我请个陪护就是了”，陈恬恬想了想，“不过，我可能还是得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陈恬恬接过手机，按了一串号码，接通后和对面说了几句。
陈恬恬打电话没避着她，两人的对话范欣瑶听了个真切。对面明显是个男声，她的八卦之火一下子就燃起来了。
等陈恬恬挂了电话，范欣瑶马上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地低声问道：“谁呀？男朋友？”
“不是”，陈恬恬回答得也爽快，“是我男闺蜜。我让他帮我拿点洗漱用品过来。”
“哦。”范欣瑶有点失望，既然不是男朋友，她马上继续问：“那你和郑悦师兄啥情况？”
陈恬恬迷茫了：“郑悦？我和他能有啥情况？”
郑悦和他是同一年入学的研究生，但是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专业，一个骨科，一个精神科。平时也就是集体活动上见一见，私底下也没什么接触。
但郑悦在自媒体上也算个小网红，人长得帅、身材也好，发动态的时候再打上某某学校医学生的tag，粉丝倒有不少，陈恬恬偶尔刷到的时候也会点点赞。
她想不通他俩能有什么进一步的交际。
范欣瑶说：“我这两只眼睛可都看着呢。人家今天可是为你忙上忙下，特别关心。连住院手续都是他帮你办的。”
“害，那有什么，今天他不是骨科病房的一线值班吗？我好歹也是他同学兼同事，同仁之情还是要有的吧”，陈恬恬想了想，补了一句，“他要是在我拿call机那天进急诊，我肯定也给他特殊照顾。他要是需要转咱们科，我立马就给他搞定。”
只不过希望他别被自己特殊照顾，从急诊转到精神科病房里的人，总归不是啥正常情况。
范欣瑶摇了摇头：“师姐你看来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范欣瑶继续说道：“你上个月和他关系特别好，你发了好多和他在一起的朋友圈合照，我之前问你你都不和我讲，可神秘了。“
“啊？”陈恬恬有点懵。
“不信我给你看”，范欣瑶把手机翻出来，找到陈恬恬的微信，但点进去发现朋友圈仅三天可见。
她砸吧砸吧嘴，有点遗憾，“好吧，反正你俩上个月是有点不对劲。我相信我的直觉。”
但面对着失忆了的当事人，范欣瑶也没什么八卦下去的欲望了。两人又聊了两句后，她也回病房忙去了。
范欣瑶走了之后，陈恬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急诊间里忙忙乱乱，嘈杂的环境里人声和机器一起作响。隔壁床是她昨夜收进来的脑梗大哥，现在症状好了些，还躺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昨天他俩还是医患关系，今天就变成同躺一病房的病友了，真是人生无常，陈恬恬不免心有戚戚焉。
吃了止痛片后，右腿的痛感还是很明显。尖锐的刺痛里似乎还混合着一种胀痛感，顺着小腿一直传上来，感觉皮肤好似要裂开。
虽然失去了这一个月的记忆，但奇妙的是她对今早发生的那一幕还有些许印象。回忆起小巷里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陈恬恬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悦终于带着推床师傅来给她转病房了。
推床行在通往住院楼的长廊上，轮子咯吱咯吱响。郑悦走在前面，背对着陈恬恬，一只手抓着转运床的扶手，走得大步流星。
郑悦的背看上去非常挺括，一看就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他拉着病床的手也是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有青筋凸起。陈恬恬突然想起了自己看的有色漫画里那些对男主手的特写。
陈恬恬的目光落在郑悦身上，脑袋里回想着范欣瑶的话，越来越好奇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骨科的病床和其他科室不一样，床上的铁架子四四方方地支起来，吊着铁链和手环。
陈恬恬躺在床上，握了握手环，手上用力，模拟了一下把自己拉离床面的情景，觉得手感还不错。
手术得等消肿后再做，郑悦简单安顿了几句后转身要走。
陈恬恬眨巴眨巴眼，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你不给我做做体格检查吗？就那一堆骨科查体的，什么抽屉试验之类的？”
郑悦摇了摇头：“不用。急诊我大致查了一下，片子也拍了，你的诊断基本都明确的。”
陈恬恬好像并没有满意，继续说：“有些查体不得清醒时候查？万一我其他地方还也有问题呢？你要不再给我查查？”
郑悦默了默，不知道陈恬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放下手上的东西，装模做样拎起陈恬恬的胳膊腿比划起来。
郑悦挨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和他给别人的干净清爽的印象不太一样，他的香水是略有些刺鼻的烟熏感，闻到的一瞬间能从鼻子直冲天灵盖，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攻击性。
他低着头，一部分刘海垂下去遮住了眼睛，另一部分别在了耳后，能看到他打在耳骨上的耳洞。
陈恬恬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在夜晚的篝火旁，郑悦也是这样低着头，安静地坐在篝火旁。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他耳朵上的耳钉折射着火光，随着动作在陈恬恬眼里起伏闪烁。
然后她清晰地听见他说：“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陈恬恬脱口而出：“郑悦，我们两个是不是情侣关系？”
郑悦正端着陈恬恬受伤的那条腿左右摆弄，手下的力道一下没收住，陈恬恬“嗷”一声叫了出来。
“抱歉，不好意思”，郑悦赶忙把那条腿放床上，转头对着陈恬恬，“你刚刚说什么？”
话出口的一瞬间，陈恬恬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这话头开得有点太突兀了，万一这个画面是她纯纯臆想的内容，万一两个人真的是没什么，那可就太尴尬了。
而且看郑悦刚才的反应，两个人也不像有情况的样子。
她忍着痛，呲牙咧嘴地挤出个笑，有点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失忆了，近一个月的事情我有点记不清。你就当我啥也没说吧。”
但郑悦听了这话，倒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一个月......这一个月你都不记得了？我们一起去爬山露营，这些事你也不记得了？”
陈恬恬又回想了一下那个闪过的画面，似乎确实是在某个郊外的山上，但其他的细节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所以篝火旁的那一幕是真的吗？郑悦真的和自己表了白？
看着陈恬恬费力思索的样子，郑悦挑了挑眉，口罩下的嘴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说得没错，我们是情侣关系。”
“我当然是你男朋友了。”
她按亮了手机屏幕，依旧是没有新消息跳出来，她又不死心地点开那个聊天框，正犹豫要不要输入两个字来率先打破沉默的时候，一股力量突然从身后袭来。
陈恬恬瞬间被掀翻在地，手机也脱手飞了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腿上的剧痛，脑袋就撞到了墙上，一时间天旋地转，视野马上就开始模糊起来。
得了，刚出急诊还没十分钟，这下子又得进去了。
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骑着电动车疾驰而去的背影。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瘦弱的小伙子，他手忙脚乱地捞起倒在地上的电瓶车，急急地从她身边窜过去。
窜出去两三米后，他慌里慌张地回了头，正好对上陈恬恬昏迷前最后的视线，两手一抖，差点又撞在了墙上。
这张脸看上去有点熟悉，陈恬恬想。
但她已来不及思考了，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伏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
陈恬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昏昏沉沉的视野里，是两个白大褂围在她床前，拿着几张片子在嘀嘀咕咕。
“她这没有脑震荡吧？”是一个男声。
“脑出血是没有，脑震荡估计也现在看不出来”，女声答道，“要不我们把她叫起来，让她自己看看片子？”
陈恬恬咳嗽两声，声音有点哑：“看什么？”
片子后面伸出来两颗头，一个是陈恬恬自己科的师妹范欣瑶，另一个是骨科的郑悦。
“师姐你醒啦？”
陈恬恬把手里的拍头的片子放在床上，拿起来另一张小腿的片子指给陈恬恬看，非常简要地说：“你这里骨折了，挺严重的，得动手术，是吧郑悦师兄？”
郑悦也说了一些什么，“粉碎”、“断裂”……陈恬恬迷迷糊糊中脑子没赶上趟，一段话只懂了个大概，但明白了这确实不是个小问题。
还想再多说几句的时候，郑悦兜里的值班手机响了，对面似乎是一个急会诊。
他挂了电话，和范欣瑶说：“有个住院病人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先去看一眼。你师姐的床位我都安排好了，我待会儿再过来。”
范欣瑶笑了笑，眼神在郑悦和陈恬恬之间暧昧地转了个来回：“你去吧，我肯定照顾好她。”
郑悦明显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转头和陈恬恬对上了视线，也飞快地把眼神错开了。
他向范欣瑶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好几份片子摊在陈恬恬肚子上，像被子一样把她盖得严严实实。陈恬恬拎起来几张，对着头顶上的灯看了看：“我是有啥脑袋上的问题吗？这头颅CT看着也还好啊，拍这个干嘛？”
“哦，这个呀。”范欣瑶顿了顿，打量了一下陈恬恬，感觉后者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清明了些，才说道：“师姐，你就没啥问题想问？”
陈恬恬看了看自己，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躺在病床上，右小腿和身上破皮的部位都被简单处理了一下。她摸了摸口袋，发现装证件和钱的小包还在，但是手机没有了。
陈恬恬眉头一皱：“我手机呢？”
范欣瑶回答得很干脆：“你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就没手机。”
算了，丢就丢了，反正这手机也用了很多年了，早就该换掉了。工作微信的文件她电脑里有同步，app里也没放什么钱，就是补办号码可能之后得麻烦一点了。
范欣瑶继续问：“师姐你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她还能有啥问题？
陈恬恬有点发怔。该做手术就做手术就是了，看样子得在床上躺好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她大概不用上门诊和值班了，之前就巴不得有个理由放假。
不过毕业课题的实验进度八成要耽搁了。
说到毕业课题，陈恬恬发起了愁。她想了想，开口道：“师妹，我刚养了两笼小鼠，昨天才刚开始造模，你要不帮帮我……”
范欣瑶似乎就在等陈恬恬这句话，两手一拍：“师姐！那两笼老鼠一个月前就开始造模了，你上星期带我一起处理掉了，你不记得啦？”
看着陈恬恬怔愣的模样，范欣瑶哭笑不得地继续说：
“你这俩问题其实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了，一醒过来就是‘我手机’、‘我小鼠’……问完就昏过去，然后醒来继续问。我这才着急忙慌带你去拍了个片子。”
“啊？”陈恬恬捂脸，她把头颅CT从那堆片子里刨了出来，这回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她在片子里找到了今天的日期：“现在已经五月初了？”
范欣瑶点点头。
陈恬恬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我是不是中期汇报结束了？！”
开始没日没夜赶实验的那几天，她满脑袋都是一个念头：要是能跳过这段时间，刷一下地直接到汇报结束的日子该有多幸福。
记得小时候看哆啦a梦，有一集是一个收集时间的道具，只要按一下按钮，大雄不想要的时间就被统统都被收集起来了。她要是能有这么一台机器，直接让她快进到一个月后，她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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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恬恬和范欣瑶对了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发现她只缺掉了这一个月的记忆。
但人目前也没有其他症状，片子也看不出来什么大问题，不如先再观察观察，没准记忆后续会慢慢再回来。
范欣瑶把自己手机递给陈恬恬：“你要不要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算了吧。你不知道我爸的性格，他要是知道我被车撞了还能得了，房顶都给你掀翻。这事我得缓缓再跟他们讲，等什么时候恢复好了再说吧，住院期间我请个陪护就是了”，陈恬恬想了想，“不过，我可能还是得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陈恬恬接过手机，按了一串号码，接通后和对面说了几句。
陈恬恬打电话没避着她，两人的对话范欣瑶听了个真切。对面明显是个男声，她的八卦之火一下子就燃起来了。
等陈恬恬挂了电话，范欣瑶马上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地低声问道：“谁呀？男朋友？”
“不是”，陈恬恬回答得也爽快，“是我男闺蜜。我让他帮我拿点洗漱用品过来。”
“哦。”范欣瑶有点失望，既然不是男朋友，她马上继续问：“那你和郑悦师兄啥情况？”
陈恬恬迷茫了：“郑悦？我和他能有啥情况？”
郑悦和他是同一年入学的研究生，但是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专业，一个骨科，一个精神科。平时也就是集体活动上见一见，私底下也没什么接触。
但郑悦在自媒体上也算个小网红，人长得帅、身材也好，发动态的时候再打上某某学校医学生的tag，粉丝倒有不少，陈恬恬偶尔刷到的时候也会点点赞。
她想不通他俩能有什么进一步的交际。
范欣瑶说：“我这两只眼睛可都看着呢。人家今天可是为你忙上忙下，特别关心。连住院手续都是他帮你办的。”
“害，那有什么，今天他不是骨科病房的一线值班吗？我好歹也是他同学兼同事，同仁之情还是要有的吧”，陈恬恬想了想，补了一句，“他要是在我拿call机那天进急诊，我肯定也给他特殊照顾。他要是需要转咱们科，我立马就给他搞定。”
只不过希望他别被自己特殊照顾，从急诊转到精神科病房里的人，总归不是啥正常情况。
范欣瑶摇了摇头：“师姐你看来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范欣瑶继续说道：“你上个月和他关系特别好，你发了好多和他在一起的朋友圈合照，我之前问你你都不和我讲，可神秘了。“
“啊？”陈恬恬有点懵。
“不信我给你看”，范欣瑶把手机翻出来，找到陈恬恬的微信，但点进去发现朋友圈仅三天可见。
她砸吧砸吧嘴，有点遗憾，“好吧，反正你俩上个月是有点不对劲。我相信我的直觉。”
但面对着失忆了的当事人，范欣瑶也没什么八卦下去的欲望了。两人又聊了两句后，她也回病房忙去了。
范欣瑶走了之后，陈恬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急诊间里忙忙乱乱，嘈杂的环境里人声和机器一起作响。隔壁床是她昨夜收进来的脑梗大哥，现在症状好了些，还躺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昨天他俩还是医患关系，今天就变成同躺一病房的病友了，真是人生无常，陈恬恬不免心有戚戚焉。
吃了止痛片后，右腿的痛感还是很明显。尖锐的刺痛里似乎还混合着一种胀痛感，顺着小腿一直传上来，感觉皮肤好似要裂开。
虽然失去了这一个月的记忆，但奇妙的是她对今早发生的那一幕还有些许印象。回忆起小巷里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陈恬恬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悦终于带着推床师傅来给她转病房了。
推床行在通往住院楼的长廊上，轮子咯吱咯吱响。郑悦走在前面，背对着陈恬恬，一只手抓着转运床的扶手，走得大步流星。
郑悦的背看上去非常挺括，一看就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他拉着病床的手也是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有青筋凸起。陈恬恬突然想起了自己看的有色漫画里那些对男主手的特写。
陈恬恬的目光落在郑悦身上，脑袋里回想着范欣瑶的话，越来越好奇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骨科的病床和其他科室不一样，床上的铁架子四四方方地支起来，吊着铁链和手环。
陈恬恬躺在床上，握了握手环，手上用力，模拟了一下把自己拉离床面的情景，觉得手感还不错。
手术得等消肿后再做，郑悦简单安顿了几句后转身要走。
陈恬恬眨巴眨巴眼，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你不给我做做体格检查吗？就那一堆骨科查体的，什么抽屉试验之类的？”
郑悦摇了摇头：“不用。急诊我大致查了一下，片子也拍了，你的诊断基本都明确的。”
陈恬恬好像并没有满意，继续说：“有些查体不得清醒时候查？万一我其他地方还也有问题呢？你要不再给我查查？”
郑悦默了默，不知道陈恬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放下手上的东西，装模做样拎起陈恬恬的胳膊腿比划起来。
郑悦挨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和他给别人的干净清爽的印象不太一样，他的香水是略有些刺鼻的烟熏感，闻到的一瞬间能从鼻子直冲天灵盖，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攻击性。
他低着头，一部分刘海垂下去遮住了眼睛，另一部分别在了耳后，能看到他打在耳骨上的耳洞。
陈恬恬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在夜晚的篝火旁，郑悦也是这样低着头，安静地坐在篝火旁。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他耳朵上的耳钉折射着火光，随着动作在陈恬恬眼里起伏闪烁。
然后她清晰地听见他说：“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陈恬恬脱口而出：“郑悦，我们两个是不是情侣关系？”
郑悦正端着陈恬恬受伤的那条腿左右摆弄，手下的力道一下没收住，陈恬恬“嗷”一声叫了出来。
“抱歉，不好意思”，郑悦赶忙把那条腿放床上，转头对着陈恬恬，“你刚刚说什么？”
话出口的一瞬间，陈恬恬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这话头开得有点太突兀了，万一这个画面是她纯纯臆想的内容，万一两个人真的是没什么，那可就太尴尬了。
而且看郑悦刚才的反应，两个人也不像有情况的样子。
她忍着痛，呲牙咧嘴地挤出个笑，有点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失忆了，近一个月的事情我有点记不清。你就当我啥也没说吧。”
但郑悦听了这话，倒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一个月......这一个月你都不记得了？我们一起去爬山露营，这些事你也不记得了？”
陈恬恬又回想了一下那个闪过的画面，似乎确实是在某个郊外的山上，但其他的细节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所以篝火旁的那一幕是真的吗？郑悦真的和自己表了白？
看着陈恬恬费力思索的样子，郑悦挑了挑眉，口罩下的嘴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说得没错，我们是情侣关系。”
“我当然是你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