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长刀撞击到卵石小道上,星光四溅,持刀人杀意浓重。那之前她已经迅速一个后滚翻跳将起来,趁那黑影尚未起身,撩起裙摆,一个凌厉的下劈腿——黑影的头与剑一起再次撞向小道。

    黑影昏了过去,脸上刀刃豁开的伤口流血不止。

    范林章翻身刚爬起,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林红绾已经破罐子破摔,走近地上那人,摸出匕首,打算送他升西。

    “绾绾不可!!”范急忙阻拦,跌跌撞撞挡在了那匪徒的前面。

    “你干什么?”她冷冷问。

    “不可。律法有令,故杀,要处以斩刑。”他哆哆嗦嗦。

    林红绾皱起眉头:“是他想杀我…们!”

    “依律,我们应将他送县衙。”他文弱但很固执。

    送县衙?那她先前的所有岂不都可能被曝光?最后被斩的就是她林红绾!

    她眯眼打量他,心内不禁狐疑:他为何要护着一个匪徒?要不要连他一起杀了?反正也被他撞破了身手……

    要说是奉公守法…呵,洛阳的经历告诉她,人性里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

    虽说是个不错的人,但与自保相比…她管不了那么多…

    “表兄,我只是不想惹麻烦,你不要怪我…”林红绾握紧匕首,眸子里泛冷。

    到时就说为保她这个表妹,一翻艰难搏斗,他与匪徒同归于尽了。

    范林章的脖子上突然架上一柄长刀,身后一张血淋淋的脸猛跟着闪现,狰狞道:“臭婊子,往后退十丈,我数三声,不然立即杀了他!!一!”

    那匪徒竟然醒了!还挟持了范林章。

    “二!”

    情形诡异了起来。林红绾想了想,便依他要求快速后退!

    “三!”

    匪徒满意的晃了下脑袋,勒着范林章的脖子就往茂盛的林子里钻。

    “绾…别管…走!找县尉…”范林章憋的满脸痛苦。

    林红绾没动。

    看着两人消失在山林里,片刻,远处“哒哒哒”马蹄声起,愈来俞近。

    “喂,谁在那儿!”一队着官服的人马将林红绾包围,凶狠的喝问。为首的是杨繁。

    “是你?”他眯起眼睛,语气玩味:“林家娘子?夜色浓重,娘子为何一人在这僻静处?”

    林红绾一脸惊慌失色:“…官爷,快救救我表兄,他被匪徒劫持到那林子里去了!”话音未落,泪水已流了满面。

    “胡说!城里怎会有劫匪?”队伍里有人质疑。

    “盛爷,这儿有具尸体!”包围圈外有人报告。

    杨繁翻身下马过去查看。不知是谁点了火把,围了过去。

    林红绾蜷了蜷身子想要蹲在地上,肩臂上突然多了双手扶住她。

    “林姐姐,你没事吧?”

    “…李信一?你怎么在这?”

    他头上换了绷带,身上穿着深青色官服,轮廓伟岸:“我们自愿都入了县里的夜间巡逻队,按时出来遛几圈,加强治安,预防匪患扰民。”李纯认真跟她解释。

    “对,匪!林章表兄被那匪徒掐着脖子拖进了林子…你们再不去,他可能会没命!”她声音颤抖的厉害。

    杨繁在那边已经查看过尸体,起身盯向林红绾:“他们向什么方向去了?”

    她朝山上一指:“那边。”

    杨繁果断命令:“奉贤,你将尸身带回衙门。信一你带着林家娘子骑马绕道北面蝴蝶谷,截断匪徒朝西逃的通道。其他人下马,跟我上山。”思忖一下又对李纯嘱咐道:“看住人。自己多加小心!”

    李信一有些疑惑,但仍然坚定的点点头。

    林红绾假装茫然。

    众人各自行动。

    李信一牵着他的白蹄乌过来,礼貌问:“林姐姐,我扶你上马?”

    “不必了,我自己回姨母家。”

    “不行。”他否定她的想法,“盛景老大吩咐了,要我带着你。劳烦林姐姐陪我跑一趟吧。”

    “带着我?带我作甚?我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更斗不了歹徒!去了岂不累赘?耽误了救林章表兄可怎么办?”

    “你?弱?呵呵。”他一笑,意味深长,似是不敢苟同,转而道:“只有你认识匪徒。”意思是让她去指认匪徒。

    “我认不得。虽有月光,可他蒙着面,我压根没看见他的脸。”林继续解释。她不想去,去了就要抉择,就要灭口。

    “没关系,他认得你。”李纯拍拍马背,示意她上马。

    “什么意思?”林红绾继续装傻。

    李纯不愿耽误时间,直接走到她身边,岔开话题:“林姐姐,得罪了!”

    “哎!”林红绾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你又来!”

    李纯揽腰将她抱上马,不过这次动作比以前轻缓些。一上马,宽阔结实的胸膛就从后面靠上来,热烘烘的。一只手贴心地从前面将她搂紧,安抚:“莫怕,我护着你呢!”

    夜间有点寒凉,他怀里温暖干燥,还挺安逸的。

    “嗯。”她不情愿地点头。

    马儿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朝着蝴蝶谷方向。路上李纯不适应沉默,没话找话。

    “林姐姐,大晚上的你为何在这里?”

    “我和母亲在范宅做客,晚饭后出来散步。谁知路边突然冒出俩黑影…”

    “那人,怎么死的?”他例行公事一般。

    “…我不知道,我当时都吓傻了。”林红绾声音发颤。

    他伸头盯着她侧脸瞧,气息喷在她耳侧:“你就什么都没看见?”

    “…天又黑,我又害怕,所以没怎么看清。”

    “你没动手?”他好像不信她的话。

    林红绾不说话,回身不满地瞪视他。他身形太魁梧,像座小山完全罩住了她。想要与他的眼睛完全对视,就免不了要仰视。

    “…景盛兄总说你不简单…当然,我也觉得你比以前…复杂了许多。”他往后倾了一下,无形中与林红绾拉开些距离。

    “你怀疑我?”林红绾严肃质问。

    李纯理所当然点头,这情形不该怀疑吗?

    刚想张嘴说话,头上就挨了她一下。不轻不重的,还贴心的避开了伤口。他头上的卷毛被带了起来,人一愣:“你干什么?这是袭击官差,知不知道?”

    “不许你怀疑我!”她突然委屈巴巴咬着唇,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有水光在闪动。

    李纯又是一怔,心头一阵怪异的感觉,她,在向他撒娇?

    他浑身的腱子肉都抖了三抖:“…林红绾,你正常点!”

    随后嫌弃的别开脸:“虽然下午你帮了我…但公是公,私是私。现下我在执行公务,你也别跟我耍千金的脾气。”

    林红绾泪光一隐,盯着他意味深长了片刻,嘴角一勾,恶趣味上头。

    “喜欢你也不行?”

    “…喜欢?什么话?喜欢谁?”他瞪着眼,显而易见的震惊。

    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他——这么直接的表达喜欢他!尽管小伙伴们并没有排斥他,但也没有像对待杨繁,众星拱月一般围绕他。

    “我,喜欢,你。”林红绾着重强调了下人称,语气平常的就像闲聊。但她刻意不看他,目视前方,营造一种害羞的气氛。

    这没头脑的话给了李纯不小的冲击。

    她圆润的后脑勺随着马蹄的节奏在他眼前耸动,发丝温柔地摇曳,很有韵律感。

    什么意思?喜欢他,跟他撒娇?

    十年前,她还是个小矮团子的时候,眼珠子就一直追着杨繁跑。独自郁闷时,鼓着粉嫩的腮帮子,嘴里常念叨的话亦是:繁哥哥为什么不理我?

    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要强,眼睛长在头顶上,朋友要最高贵的,夫君也要最优秀的。一向最不屑于理他这种草莽之徒,连回他两句话都嫌浪费。多亏他皮实,心宽还性子贱,非要凑上前去逗逗她,看见她一本正经琢磨事就觉得搞笑。现在想想,应是他身边一堆没心没肺的单纯丫头,乍出了个这么势力眼又假正经的粉团子,虽然格格不入,也显与众不同。他呢,就是好奇,对一切新奇的事物,包括奇怪的人。

    如今洛阳四年,她见识了无数青年才俊,达官显贵…怎会喜欢他?

    开玩笑,鬼才信!

    “洛阳人都这么信口开河吗?”李纯盯着她后脑勺,嘴角不自觉扬起个不值钱的笑。

    “不信就算了。”林红绾轻声怨道,眉毛微微一挑,心里却想:这人还有点脑子。

    “真把我当傻子耍呢?”他在身后轻笑了一阵,又咳两声止住。

    “…不管我信不信,事实该如何就如何。如果罪责在你,你也难逃律法惩戒。”他突然认真的说。

    “请你闭上嘴。”林红绾恨恨道。又不死心,继续示弱:“我刚刚死里逃生,又强打精神来帮你指认凶徒,你就这样对我?…你们这些官差,我们遭劫时没有及时搭救,现在还要恐吓我这个受害者,是吗?”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确实是我们失职…对不起。”李纯羞愧。

    林红绾回头又瞪他,咄咄逼人:“有点诚意好吗?”

    “?”李纯瞪着无辜的双眼瞅她。

    “应该说林姐姐我错了,我不应该胡乱怀疑你!”林红绾循循善诱。

    “林姐姐…我,可是我直到此刻都有点怀疑你!”他无奈的搔搔头,就是改不了口。

    “顽固不化!”林红绾恨恨的嘀咕。李纯只摇摇头笑笑也不辩驳。两人不再说话。

    蝴蝶谷快到了,路右侧仍是绵延不绝的松树和桃林,左侧开始出现黑不见底的斜坡,偶尔冒出些芦苇荡。

    途中,林红绾沉默良久,脑海中各种预设遇见那匪徒的场景,结果都无法干干净净脱身。除非,范林章和那个匪徒一起消失或者目击者被害…看那匪徒的凶狠,他必然会杀了范林章,然后再逃窜。只要他们没遇上,别干预,自然死无对证…她疑虑的瞥瞥身后的“大傻子”,他是个变数…若是将他缠在半途,放那匪徒一线机会…

    林红绾冰冷的眸子不安分的一闪,直挺挺的姿态随之改变。她身子慢慢软下去,不经意间窝进了后面厚实的怀抱里。后背与男子温热胸膛相贴,她竟破天荒的没出现生理厌恶,这一意外发现不禁让她小小惊奇了一番。许久,背后的男子仍毫无反应。林红绾有些着急,咬咬后槽牙,将侧脸贴了上去…不时斜睨着上方下颚线的动静。

    李纯此时正全身贯注的警戒前行,防止匪徒突然出现。他怀中搂着越贴越紧的林红绾,却丝毫没有暧昧的心思,仿佛搂着根木头。

    “喂!”林红绾终于按捺不住。她的姿色好歹被神都洛阳认可过,虽然是段不堪过往…

    怎么到了一个乡野小子这,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不为所动!

    “干嘛?”他眼神都没扫她一下,随意问。

    林红绾有些不服气了。她将手从马的鬃毛上腾出来,忽的搂住李纯的腰身。李纯本能的低头查看,林红绾趁此机会张开口一借力在他明晰的唇线上一咬,手同时在他腰间狠狠一掐。

    “额~”李纯发出一声瑟缩怪异的叫声,像一排编钟被十级大风劈散了架。他紧张的一用力,护住林红绾的那只手更将她搂的严丝合缝。林红绾咬完,人也没撤回来,两人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几乎要脸贴脸。

    距离太近,即使只有月光,林红绾也看出李纯的脸红了,不,是整个人都红了,像只黑红壳的大虾。他瞪着眼睛,瞳孔却在无序的震动。

    “哈哈哈……”林红绾突然觉得很逗。

    “…你,你干什么!”他愣了片刻哑声质问,气呼呼甩开手。避之唯恐不及。

    马儿好像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起伏,躁动的甩头嘶鸣。林红绾瞬间觉得自己摇摇欲坠,于是更加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口中倔强道:“你不是不信?我就是要你明白,林姐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有病,林红绾!无聊!”他两手扯着缰绳驱驰马儿,“驾!”赌气一般不再用手护林红绾。

    “啊啊~李信一!我不会骑马!”林红绾求生本能发作,不顾颜面尖叫。

    “知道了,知道了,你闭上嘴!”李纯很快心软了,再次留出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口中恨恨教训她:“怕匪徒不知道我们在这是不是?!”

    林红绾露出得逞的笑,口中娇嗔:“才没有,还不是你欺负我!”

    李纯听出她撒娇的口气,顿时又倒抽一口气,耳朵泛红,盯着她耳畔威胁:“够了,你正常点!再这样我就…”

    话没说完,“咻!”李纯耳边传来利器破空的异响。两人神色同时一凛,看向右方——有人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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