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宗的小师兄江枝离出关了。

    更准确点说,是不知他发什么羊癫疯,闭关冲元婴冲一半的关头上,招呼不打一声,便连夜出关,提着剑往就往西边去了。

    ……赶的跟要死了道侣忙着去奔丧似的!

    云峰宗主想起昨个半夜那草草一纸灵鹤。

    上面只简单一句:

    出关,十日归。

    他不由在心中暗骂江枝离‘逆徒’。

    走前也不讲清缘由。

    顶着渡劫雷云就跑了。

    叫人徒增担忧!

    当然。

    好歹也是自家亲弟子,云峰宗主也只在心里这般。

    峰主师妹询问起来时,他还是抚着胡子,故作深沉道,“天道感应,他自有造化。”

    云镜峰主点点头,倒茶感慨,“他自幼天赋便好,性情也稳重自持,此番历练,自是好的。”

    茶杯被一双玉手推到云峰面前,茶水表面荡出些涟漪波浪。

    云镜峰主的声音沉稳,黑黝黝的眼眸温和。

    “师兄,不必太过担忧。”

    被师妹戳穿了小心思,云峰尴尬的咳嗽了声。

    他边拿起茶往嘴里送,颇有一股子破罐子破摔气,“他往西边去了。”

    “南不去北不去,偏偏一头扎向西。”

    云峰宗主气道,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

    “前几日西极苍明岛被一夜之间灭门一事引起修仙界大乱,十大仙门之一被灭,至今却还未查明真凶,魔修又趁机作乱,现在那边全然一片人间炼狱。”

    “金丹巅峰又如何,顶着一片渡劫雷云,稍有闪失便走火入魔,真是方便了他直接就近去西天极乐。”

    宗门培养人才不易,江枝离更是云峰宗主在外云游时捡到的极品小盲盒,天赋千年难遇,二十出头的金丹巅峰,整个修仙界都是独一份。

    再者,从奶娃娃时期,江枝离就被带在云峰宗主左右。

    云峰从襁褓婴儿给江枝离奶到这么大。

    这孩子怎么算不上他生的。

    现在孩子大了翅膀梆硬,迟来的少年叛逆,着实让云峰宗主上愁。

    这世道险恶。

    云峰宗主怕天才陨落。

    更不想看见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走入歧途。

    云镜峰主自是知道师兄心中担忧。

    她想到另一件事,语气染上担忧,“听闻当时苍明岛千金出岛历练并未在岛内,也不知现在如何。”

    云峰宗主终于沉默了下,“下落不明,八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云镜峰主心中一沉。

    年少时候,她曾与苍明岛岛主夫人有过一段交集。

    夫人那明丽艳绝的模样她至今难忘。

    那样一对壁人生出来的孩子。

    假以时日也该在修仙届有一席之地的。

    云镜敛眸,抿了一口茶,“可惜。”

    ……

    “可惜现在还不能去见不到我那心上人。”

    散客稀疏的客栈中,女孩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惋惜,听着反倒十足的没心没肺。

    茶杯放下,清澈茶水中倒影出一张灵动秀美的脸,和对面鼻青脸肿的猪头男子呈现了鲜明对比。

    藏雀问他:“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呃……”猪头男反应如被提溜起来的小鸡仔,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

    藏雀无辜歪头,“嗯?”

    “我……不知……”

    偶有路人探究眼神在两者之间摇晃,猪头男人面如金纸,抖成了筛子。

    短短两日。

    他便无数次悔恨。

    怎就这般不长眼,劫了这么个扮猪吃老虎的煞星。

    面前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身量单薄,雪肤乌发,圆润微挑的猫眼无辜可怜,灵气逼人,不是这种小地方能养出来的。

    她衣着不凡却有些狼狈,一看就是从哪逃出来的名流千金。

    近日这西极可不太平。

    各路人马比路边野狗还常见。

    从前几日开始便乱成了一锅粥。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家破人亡流落成盲流的富贵人家不在少数。

    猪头男原是想给自己劫个快活。

    结果却是给自己劫了个快死。

    “你……见……不见……”他疼的厉害,说话都没头没绪,“我心上人……你去见……”

    “停,你不用讲了。”

    藏雀叫停。

    猪头男回应不出她的话茬,藏雀倒是也不上气。

    她理解的。

    刚当上太监不久,他还不习惯。

    男人嘛,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没脑子的东西。”藏雀摆摆手,善解人意说,“付钱去吧。”

    猪头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座位,鼓囊着腿模样简直可笑。

    藏雀没等他,也不怕这猪头太监跑了,直接出了客栈。

    跑了就跑了吧。

    反正。

    他也活不了几天。

    不日就会有魔修寻着气息找他头上来。

    替她给他送行。

    ——一如前世那般。

    遥想藏雀前世。

    但凡在藏雀逃亡期间与她有过交际的人,一律都被魔修杀无赦。

    不过短短几日。

    西极苍明岛大小姐的影踪便被魔尊大人一声令下彻底抹去。

    算真应了修仙宗门口中的那句——可怜之人,凶多吉少。

    苍明岛大小姐随着宗门被灭死了,最终人间只留下了魔尊养女藏雀。

    重生过来的这几日,藏雀减少了和一些普通人的交际。

    而像猪头男这种趁乱作恶的登徒子。

    死了也算给人间减负。

    算是死有应得。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了。

    藏雀走过清冷街头,一路来到城墙上,一边等,一边撑着身子看城内行人三两。

    女孩灵动的猫眼此时有些涣散。

    迟迟聚焦不到实物上面。

    明明天还是蓝的,大团的白云在搬空飘荡,对于如今的西极而言,这样的地方已算是少有的安全地方,但藏雀却总能感觉远方传来淡淡的血腥气。

    正在一步步的逐渐逼近。

    重生而来的这几日,藏雀还是没有想明白,天道这让她重生是干什么?

    难道以为她重生回来一次,就会改过自新,感叹生命的美好了吗?

    这怎么可能。

    刚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藏雀内心一阵平静。

    就如倒霉久了的人,再遇倒霉事情时候便不再愤慨,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着城墙,衣袖染上尘土。

    她前世杀人前摇太长,自家宗门被灭后,她被魔尊寻到,后又在南明望月殿当卧底当了上百年。

    后面混到了长老之位,才杀师屠宗,回魔界复命时顺便夺了魔尊养父的位置。

    这次,藏雀想快点。

    那些该死的人,一定要死。

    藏雀烦躁说,“可惜,现在还不能去见江枝离。”

    前世要不是江枝离这个宿敌一直碍事与她作对,藏雀自觉都熬不了那么久!

    可现在还不行。

    现在她是宗门遗孤,江枝离却是东海天极宗的掌门亲传。

    两者实力地位都差距甚远,宛如云泥。

    得想想办法。

    远处,一只纸蝶从城墙外,摇摇晃晃地飞落到藏雀的肩头。

    它缓慢开合着翅膀。

    蝶翅上有水墨流转,漂亮如副活过来的丹青画。

    嗯,办法来了。

    藏雀视线转移到肩头,轻轻将墨蝶取下。

    墨蝶传书,是岛内内岛才能习得的法术。

    无论天涯海角,墨蝶都会根据气息将消息送到人手上,

    上一世就是因这一纸传信,让藏雀以为还有宗门弟子存活,这才一头扎进了魔窟。

    结果迎面就对上了魔尊……

    光撞上不提。

    还被他迷惑,那样一场父女隐居蛰伏的戏码,演了两年。

    果然这些晦气事情不能细想。

    藏雀眼眸沉了下,看都没看直接将墨蝶捏碎。

    此小城距离苍明岛并不算远,藏雀还有卷轴在身,若立刻起身,傍晚便能到苍明岛外环岛屿。

    她现在不过去。

    最晚最晚,明早也会有魔修来寻。

    藏雀对这魔尊养父自认有几分了解。

    她估摸着魔尊傍晚不见她人来,凌晨子时便会命令魔修来拿人。

    反正魔尊是不可能让她落入他人手上。

    可惜,今世藏雀可没有陪那变态玩的打算。

    她只想利用好这一波,掩盖踪迹。

    顺利以无辜孤女身份拜入北月观海阁。

    这人间小仙门无数,最有名的十大仙门,便都是有千百年底蕴的大宗。

    而这十仙门里,有高低之分,也有亲疏远近之别的。

    十大仙门里,以东海天极宗,西极苍明岛,南明望月殿,北月观海阁,此四大仙门为最上,而在关系上,天极宗与观海阁往上论是一个祖师爷。

    兄弟宗门自然要比另外两仙门要来的亲近,两家常有内门弟子互换交流或一同出历练的。

    天极宗的选拔时间已过,藏雀最好的选择就是借着今年观海阁选拔弟子,进入观海阁。

    藏雀暗暗立下目标:“到时交换进天极宗,先弄死江枝离!”

    “大……大人,您快下来。”

    颤巍巍的唤声自城墙下而来,藏雀望下去,竟然是那猪头太监付完钱找来了。

    藏雀挑眉,脆生疑问,“你怎么来了?”

    ——居然没跑。

    猪头男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丑脸裂了一下,“小的来……来找您啊。”

    付完茶水钱后,猪头男哪能没想过跑。

    可他转念一想,拖着这副残缺身体在这西极的乱世道里又有几日能活。

    倒不如先苟且在这煞星周围,获取零星信任。

    再寻机将她卖给魔修妖佛!

    猪头男抹下两滴泪:“我付完钱转身发现您不见了,还……还以为您要抛下小的……”

    藏雀眨了眨眼。

    她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唇角挂着一抹笑,“哦?”

    “小的无父无母,没了大人庇佑,往下可怎么活啊。”猪头男扑通跪下。

    蛋没了是真疼,声泪俱下简直手到拈来,他嗷嗷哭嚎。

    “小人自知以前不是个东西,可小人愿改,我知大人有神通,会仙法,小人不求别的,只愿为大人尽犬马之力,求一安稳罢了。”

    藏雀:“是吗?”

    “千真万确呐大人!”

    猪头男抬头,只见高墙之上,阳光撒在少女身后,如同神女临世,周身散着朦胧的灿烂金光,看不清她的神情几何。

    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让他看到一抹窈窕的影。

    美的,高不可攀。

    被打散的色心又聚起来了点。

    猪头男喉咙隐晦的吞了吞,随即想到了什么,浑浊眼眸中划过一丝怨恨与狠辣交杂的情绪。

    他奉承道,"……愿……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过了许久,上面才传出一声饶有兴致的,“信了。”

    说的比那唱的还好听。

    藏雀走下城楼,猫眼眯了眯。

    她眼睛不瞎,若没看着那双泪水浸湿的吊梢眼的恶毒,藏雀还真想信他这鬼话一分。

    可谁叫他演的差。

    不过既然他这般想要为她尽犬马之力。

    她也不好拦着他。

    藏雀略过跪在地上的猪头男,黯红色衣摆轻轻拂过,玄黑长靴蹍地,偏偏不留踪迹,如只赤色小巧的鸟,前一秒还在枝头,转眼神隐于林。

    藏雀并未回头,心情颇好,“走吧,回去啦。”

    猪头男忙不迭爬起来跟上,语□□腿,“来了大人。”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回到客栈,晚饭时猪头男犹豫着试探,眼底惧色不假。

    藏雀对他笑笑,猫眼灵动,看的猪头男却莫名背后一凉。

    少女声音清脆活力,还给他加了一筷子菜,吓的他一哆嗦,“不如何,你好好等着便是了。”

    藏雀放下筷子,回房前好心叮嘱。

    “晚上别睡太死,被来客看到不雅。”

    猪头男:“来客?!!”

    他看着碗碟里那点翡翠颜色,不知怎么心脏跳的极快,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有一种掉进蛇窟,被浑身缠绕住的冷腻窒息感。

    藏雀,“晚上来客不行么?”

    “当然行。”

    “大人,您这说的哪里的事……”

    他笑的十分勉强,让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看着更加滑稽。

    脑子努力转动,找补说。

    “大人心情今日心情好是因那来客么,您早点告知小的,小的也好……准备。”

    藏雀:“算是吧,很快就能见我那心上人了,心情难免愉悦些。”

    “至于准备就不必了。”

    藏雀笑笑。

    完全不显得婉约柔和。

    更像极那销金窟里浪出来的纨绔子。

    她道:“我那朋友,好说话的很。”

    ——魔修通常是不说话,直接杀。

    莫名的,猪头男身上那股冷腻感更重了,眼中满是恐惧。

    ……

    晚上,一如藏雀设想。

    魔修气息如约而至。

    由远至近。

    混黑房中没有点灯,只有一层银白月色从窗泄进。

    藏雀收敛气息在角落严阵以待,屏气凝神,手指也抚上了乾坤袋中的卷轴。

    可忽然,外面天空黑云密布,雷鸣闪烁。

    一道轰雷劈过天际,如同巨斧凿开天空!

    可怖气息在瞬间蔓延,宛若横扫无人之境。

    藏雀眼瞳微缩,呼吸一瞬间乱了。

    她望向窗外,心中大道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

    可这股气息藏雀太熟悉。

    她和气息的主人斗了上百年!

    藏雀轻颤声,眼眸被打乱计划的怒中惊喜与战栗等情绪混杂,最终融成了一种难以言喻,以及暗藏内心的小小战意。

    “江、枝、离。”

    藏雀浑身都在轻抖,心如擂鼓,她甚至可以听到汩汩鲜血在耳中流经的声音。

    江枝离。

    是江枝离!

    是他。

    绝对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中形成。

    等待即将到来的证实。

    她都能重生。

    江枝离为什么不能?

    不是吧江枝离。

    顶着元婴雷劫都要来西极拿她。

    藏雀咬牙,一字一句,“你真是,好、样、的。”

    房外惨叫连环,大雨让血腥味雾气般传来。

    藏雀无法再冷静地敛息凝神。

    她冲进了这个盛大而冷绝的雨夜。

    雷鸣,电闪,黑云浓稠。

    半空提剑那人一身白衣,身量欣长。

    他应有所感一般的转身,露出一张冷淡俊脸。

    在和江枝离对视上的瞬间。

    藏雀眼眸睁大,甚至有一瞬的心脏骤停。

    念念不忘的后面是必有回响。

    大胆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藏雀她那午时还随口念叨的‘心上人’。

    在午夜时分。

    顶着雷劫,提剑出现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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