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溪微微发愣,眼底惊讶尽显:“怎么可能,长老是从哪儿听说的虚妄之言?”

    姜席玉挑了挑眉,道:“这不是事实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这儿,周怀溪面不改色,从容道:“和长老说这话的人有些荒谬了吧。随便一想就知,我并不欠大师兄什么,又怎会帮他扫地?”

    姜席玉把玩着刚从手腕上褪下的玉镯,放到眼前晃了晃,道:“正是因为你不会,所以才更需要来解释一下你的反常行为。”

    历代探案堂的人,都有一技叫作“引诱”。若能仔细看,就会发现姜席玉的瞳孔颜色逐渐变浅。

    她这个动作,引得周怀溪险些下意识要去摸自己手上的远山紫,被她生生克制住了,面上依旧一头雾水:“可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没有扫吗,为什么还要解释?”

    随后姜席玉又问了几句。

    但无论她怎么说,就算描述得再天花乱坠仿若亲眼所见,周怀溪都当成是试探,一口咬死没有。

    半晌,姜席玉又扬眉道:“你怎么证明没有,可有人证物证?”

    周怀溪道:“难道不是应该谁主张谁举证?觉得我会莫名其妙帮大师兄扫院子的人是长老,可不是我自己。”

    “那好,我有人证。”

    姜席玉眼神往右侧不远处看过去,众人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

    周怀溪借着这个空隙摸到了远山紫,这才心下稍安。

    云祈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俨然是一切都与她无关之态。司愉青站在人群中,周围皆是音修,那个位置并不算起眼。

    很好。周怀溪想,她的同谋都没缺席。

    须臾,有个身量十分瘦弱看上去风一吹就要倒的弟子往前一步站了出来。

    原本他尚有些犹豫,但思忖片刻,坚定地道:“大师兄亲口告诉过我,周师姐那日极为反常答应了他的要求去清扫。而且,那日大师兄去了竹林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个弟子名叫施文柏,家境贫寒,武功孱弱。风满楼不养闲人,原本这样的人是不能长久留在宗门里的,也不会有人认得一个庸碌之辈。

    但他,上到仙尊长老,下到外门弟子,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因为,此人是梁若景最忠实的狗腿子。

    周怀溪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盯得施文柏心里发毛。她漫不经心地撇开头,对姜席玉道:“三长老,你这个人证好像并不是很有说服力?”

    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鹰犬爪牙说的话会有包庇之嫌,怎么能当真?这是个人人皆知的道理。

    闻言,施文柏脸色红一块白一块,仰起脖子道:“你们觉得我的话不可信,无非是因为我同大师兄交好,但这不就更能说明了我说的是实话吗?”

    周怀溪没说话,紧接着,一道不参杂任何情绪的声音透过人群传了过来,是司愉青。他语气温和地道:“那可有物证?”

    过往宗门里的案子,司愉青常会发表一些见解,少年人爱凑热闹,众人见怪不怪,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话落在周怀溪眼里,就感觉好像是刻意在帮她之言了。

    施文柏拿不出物证,于是他扭头硬生生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司愉青:“?”

    “……”周怀溪心道:“小孩子?呵呵。”

    平日里梁若景仗着自己是掌门弟子,又是大师兄,动不动就让一些无家世背景的弟子替他做事,是以如今梁若景死了,本就幸灾乐祸的为多。

    施文柏也常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众人对此早就怨声载道。

    而司愉青待人亲和,温润如玉,长得也俊俏,俨然是一副谦和小师弟的模样。

    此言一出,就有人嗤笑道:“我看他这是疯了,司愉青可是二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尊卑有别,他一个外门弟子怎么敢这么说话?

    另一人应和道:“就是。况且他也没比司师弟大两岁吧!”

    施文柏自知失言,顿了顿,他又面向周怀溪,掷地有声:“再说了,周师姐,我同你素来无仇,怎会无故冤枉你?”

    周怀溪摊了摊手,随意地道:“我怎么知道?”

    “你!”施文柏面色一僵,愤懑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怀溪虚心请教:“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周怀溪的人缘相较于司愉青来说只多不减,毕竟修仙之人中剑修最多,她的剑术在风满楼排第一,不少弟子练功遇到疑难之处都会向她请教。

    施文柏憋了半天,迫于周围的压力不敢直言了当地说,一直在那“就是,就是……”

    原本众人听到施文柏那句“同大师兄交好”,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底下偷偷笑了,心道:“脸皮真厚。”

    但又觉得他那句“不会无故冤枉你”也实在是有道理。

    只是周怀溪刚才果断用几句打岔给撇开了,很快就无人在意。

    施文柏半天默不作声,接着,竟流了两行泪出来。

    这就有点夸张了。见如此,周怀溪立刻颠倒黑白:“抱歉,我说话难听。你就算哭也不能代表你说的是实话吧?”

    施文柏一噎,一开口就是,“可怜了大师兄,尸骨未寒……”

    话音未落,一直在静观其变的姜席玉眉梢一拧,翻了个白眼:“行了,都闭嘴。”

    施文柏只好住口。

    姜席玉重新站回台阶上,衣摆长长地拖在地上,盛气凌人,最终道:“梁若景一死,周怀溪就是风满楼首席弟子了,你既然身为最大得益者,我很难不怀疑你。但你们各执一词,那就只能……周怀溪,你哭什么?”

    众人齐齐转过去,发现周怀溪真的是泪流满面,但脸上并无伤心之色。当然也不会有人觉得她会为梁若景伤心,所以一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周怀溪抬起袖子抹掉那串串眼泪,神色平淡:“没什么,就是想告诉施文柏师弟,眼泪是可以挤出来的。”

    “……”施文柏脱口而出:“周师姐,你胡说些什么?”

    殊不知,他这一句脱口而出,反应过大,倒是有种谎言被拆穿的意思在里面了。

    有人忍不住心想,周怀溪的眼泪是假的,施文柏的眼泪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

    他能跟在梁若景身边,是因为他这个狗腿子当的十分称职听话,可再往前,梁若景也是欺负过他的。

    人们是很会编造杜撰的,很快大堂内又被如潮水般的唏嘘声盖过。周怀溪唯恐不乱,又悠悠道:“我听说大师兄……”

    此时,云祈往旁边走了两步,找到了个只有她能看到的角度,神色肃然冷淡,用口型警告道:“过分了吧?”

    别人不知道,但云祈和周怀溪都心知肚明施文柏说的是实话。

    不论他是否别有用心,争辩都应该适可而止。

    “……”

    周怀溪不动声色地话锋一转,改口道:“我听说大师兄仙逝,是去了后山被镇压在花王树下的五彩凤所伤,是真的吗?”

    姜席玉看向她,似在甄别是否说谎。然而周怀溪努力装出的一脸坦荡还有几分可信度,并无异常。

    少顷,施文柏忍不住道:“镇山神兽怎会无故伤人?”

    周怀溪刚要开口,就听见有人抢先一步道:“怎么不会?上月它不是还杀死了几个人?”

    立刻有人反驳道:“可那是因为大师兄偷了它的鸟蛋,连累了那些人啊!”

    “什么鸟蛋,那是凤凰蛋!”

    五彩凤是上古神兽,最通人性。要是它记仇,杀死梁若景岂非轻而易举?

    施文柏又道:“荒唐!出了那件事后山就被佛手上仙封起来了,大师兄那么懂规矩,怎么可能还会去后山?”

    听到那句“懂规矩”,大堂内又是一阵沉默,来表达众人的不敢苟同。

    周怀溪极为自然地插了一句嘴:“说不定是去祈福呢,今日不是元日吗?”

    谁料,这一句话说出口,却莫名引得姜席玉注目过来,眼神似乎饶有意味。

    “……”

    周怀溪顿了顿,藏在袖下的手心隐隐冒汗,没敢再说话。

    身为探案堂堂主,姜席玉自有从细微之处寻找到蛛丝马迹的本事,要是她再问,周怀溪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滴水不漏地回答好。

    更何况刚才那个眼神绝非寻常。

    她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怀疑。姜席玉不会轻信一个外门弟子,她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她有嫌疑,抛出施文柏也只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毕竟宗门内能杀梁若景的人不多。

    姜席玉却没再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镯子,妩媚一笑:“死了是真,但到底是不是五彩凤就不一定了。我看不如就验血灵喽。”

    周怀溪面不改色,证据早就被她处理干净了,保证那地方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昨夜她急匆匆从司愉青屋子里出来,就是想到了那日竹林莫名的阴森。那种阴森不是常人说的“感觉”“好像”,而是实实在在的景象。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地方被梁若景生前下了什么符咒。可周怀溪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符咒竟然被人破了。

    她不动声色地摸索着指关节。

    大堂内安静异常,烛火闪烁着昏暗的光,周怀溪发觉平日插着翠竹的青瓷花瓶里,今日却换成了几株三色桃花枝。

    只有一种桃花能在冬天盛放,就是后山的花王树。

    云祈微微侧身,看向周怀溪。

    周怀溪用余光扫向云祈,心中了然,佯装担忧道:“这不好吧,抽血灵很疼的。”

    施文柏立刻道:“你别是心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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