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着朴素却举止极其斯文的文人墨客。

    而且,此“衣衫朴素”严格来讲,其实可以说是“衣衫褴褛”了。他们一看就知囊中羞涩,却还偏要买几把扇子故作风雅。

    近来修真界有传言,逢春门大量寻找出身微贱之人做他们的外客。所谓外客,就是遍布四方不在宗门内,却要听从他们差遣之人。

    无名无份,但只要能和修仙门派扯上关系,自然万人前仆后继。但虽如此,那些外客也不至于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逢春门想必是用福缘宴来告诉他们:“你们不是一无用处的书生,而是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能够坐在这里的贵客!”

    再用毒药控制他们。而且,这里面的毒必定不是什么致命之药,毕竟来到这里的人一半都是有身份背景的,逢春绫如此行事,自然是有把握有分寸。

    那种洗脑的话,对于自视清高的文人是最有用不过的了。然而,这些文人都是肚子里没甚笔墨之人,连家塾夫子都排不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今世道追求修仙扬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难求,真正厉害的,早就被各门派拉拢去了,何必当一个外客?

    司愉青明白了三分:“师姐,逢春门和福缘铺子东家有关系吗?”

    周怀溪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松鹤子很热心地给她解答:“你不知道吗?这儿的东家是逢春绫主人的兄长。”

    周怀溪想了想,道:“逢春门主不是刚过两百岁大寿吗?他兄长竟然还在世?”

    “逢春绫的主人可不是逢春门主哦。”松鹤子意味深长地道:“早就换人啦。”

    周怀溪问:“换成谁了?”

    松鹤子没答,只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风满楼下回游历是和逢春门一起的,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索性就直说了。我过来,是有一事想请周姑娘你帮忙。”

    先前梁若景一事,周怀溪欠她一个人情,但她没有直接答应,问道:“什么事?”

    松鹤子指了指杏仁茶,道:“这里面的毒,我想要一份。”

    周怀溪犹豫了下,道:“那你直接把茶带走就好了。”

    “可是周姑娘,逢春门的人又不傻,这样已经用过一次的毒怎么可能被人轻易查出配方?”松鹤子道:“我要的是刚制好的。”

    周怀溪虽然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但她逢春门近来声势颇大,也不是很想和逢春门结下梁子,这也是她刚才明明已经看出是谁的手笔但没告诉司愉青的原因。要是告诉他,他定然会想查个水落石出。

    他们不仅是周怀溪和司愉青,还代表着背后的风满楼,他们得罪逢春门,就相当于风满楼得罪逢春门。

    其他弟子是无辜的,想必谁也不愿意被牵连进来。

    周怀溪思忖片刻,婉言拒绝:“以我之能,无法做到。”

    松鹤子道:“你能不能做到,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你心里也清楚,不用拿这个来搪塞我。”

    周怀溪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你怎么能知道?”

    松鹤子笑眯眯道:“我就是知道呀!而且你说你‘无法做到’,那不就等同于你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怀溪差点要被她绕进去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冷静下来,而后道:“我知道的是我不能做到,不知道我能做到。”

    “那你不还是知道?”

    “……”

    眼见婉拒无用,周怀溪索性直言道:“我帮不了你,你另找其人吧。”

    松鹤子却道:“我当初帮了你,你如今却不帮我,这是什么道理,周姑娘?”

    周怀溪从容地道:“这不一样。你告诉我屠村的真相并未付出代价,但我要是帮你偷毒药,必定是要折损我风满楼声望的。如果是对我和风满楼没影响的事情,你可以尽管提,我会尽我所能。也希望你能够谅解我我,松鹤子。”

    静默片刻,松鹤子扬眉道:“你就不怕我把当年游历时你和云祈那件事传出去?”

    周怀溪面不改色:“如果你传出去,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和你鱼死网破。”

    “届时我放出消息后,早就逃之夭夭回诡疆虫谷了,你怎么和我鱼死网破?”

    “有云祈在,她不会不管我。”

    松鹤子乐了,她刚想开口,眼神瞥到了一直在认真听他们谈话、但并未出声的司愉青,生生咽了下去。随后,讽刺的密音传入周怀溪的耳边:“你就那么肯定么?我怎么记得和云祈有血缘关系的是我,你,不过一个外人而已!”

    周怀溪叹了口气道:“你不必挑拨离间。”

    松鹤子道:“忠言逆耳呀。”

    察觉到松鹤子用了密音,司愉青渐渐有些听不明白了。半晌,他道:“松鹤子姑娘,为何你要毒药的配方?”

    松鹤子看向他:“诡疆虫谷恶毒阴险的名声在外,你居然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

    周怀溪打断她:“你三日内回虫谷。”

    松鹤子果断拒绝道:“我不。”

    她们两个都知道,松鹤子不能长久留在江南。一个身上长满虫子的白发少女很容易引起人的恐慌,更何况世人本就对诡疆虫谷退避三舍,怎能容忍她招摇过市?

    但周怀溪并不是会关心别人的人,只不过,松鹤子与云祈乃一母所出,长得太像。看到她容貌的人越多,云祈就越危险。

    而云祈一旦危险了,就代表周怀溪离危险不远了。

    方才松鹤子说她和云祈有血缘关系这不假,但周怀溪,和云祈早在五年前就息息相关。

    想通了利益关系后,周怀溪愿意做出适当让步:“等我回去回禀师门后,如果长老同意插手,我就找机会帮你。”

    须臾,她的指尖微微一动,但并未发现后续有什么动作。

    周怀溪本就时时刻刻观察着松鹤子的动向,任何微小变化都逃不过她的双眼。随即,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摸到了那根素银镯。

    这是她的佩剑远山紫,也是她的底气。

    谁料,周怀溪还没有动,身边的司愉青却忽然靠她更近了一步,然后伸手触碰了她的头发。

    周怀溪是万万不能容忍旁人动她的头发的,这是她的底线。眉头一拧,刚要发作,就看见司愉青关节修长的手上,捏了一只极其微小的红色妖虫。

    周怀溪微微愣神,随即,银镯化成一柄长剑落到了她的手中,抿唇不语。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司愉青从容地道:“对我师姐用这种小把戏,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看周怀溪拔剑出鞘,松鹤子脸色微微沉,又被司愉青当场拆穿,脸色就更加难堪。只是眼见周怀溪已经在掌心动用灵力了,远山紫熠熠生辉,她急道:“我只是想更有把握一些!”

    司愉青淡声道:“我师姐已经答应过你了,松鹤子姑娘,何必呢?”

    “那怎么能算是答应,”松鹤子往后退了三步,强撑着道:“她只是在诳我罢了,你倒也不必如此替她辩白!“

    她退三步,周怀溪就悠悠往前走三步,远山紫垂着,俨然气定神闲。

    松鹤子是见过周怀溪杀人的样子的,想到那个画面,立刻紧闭双眼,大吼道:“我答应你!”

    周怀溪淡淡笑了下,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你记得说到做到。”松鹤子咬牙道:“我明日一早就动身回虫谷,下个月前你把毒药交给我。”

    周怀溪道:“看情况吧。”

    松鹤子一愣,脸色铁青:“你什么意思?”

    周怀溪无辜地道:“就是字面意思啊。”

    “……”

    松鹤子大惊:“周姑娘,你现在是连骗都不骗我了?”

    此时,忽然外面全场轰动!

    礼仪娘子腼腆一笑,揭开了最后一件藏品的红绸布。

    里面是一柄灵光强盛的上品灵剑,九朵交错相见的霜花似是浮在剑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剑柄的白玉一丝瑕疵也无,上面挂着一个银珠流苏挂坠。

    寻常剑不会以玉制成,因为玉易碎,而打斗起来少不得要磕磕碰碰,剑碎了多尴尬。然而,那丫鬟以金刚石用力敲了剑柄,那白玉依然完好无损,甚至都没磕碰痕迹。

    到底是此物非玉,还是那玉里被人加了什么东西?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剑有灵。

    “我本来就没必要骗你。”周怀溪看了看躲在一边的松鹤子,正色道:“我们还有正事,你该走了。”

    松鹤子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跺了跺脚,神气道:“走就走。”

    “……”

    等她走后,果然安静下来。

    周怀溪左看右看,从包厢里搬了一把檀木椅子到床边,施施然坐了下来。

    司愉青走了过来,问道:“师姐,当初大师兄……是松鹤子告诉你的吗?”

    “嗯。”周怀溪懒洋洋道:“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

    外面一直在吵,礼仪娘子介绍完灵剑的功效,就要开始出题了。众人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周怀溪的视线也落了下去,眼神冷淡。

    司愉青道:“那师姐和她是在梨园谈的吗?”

    周怀溪疑惑道:“为何这么说?怎么可能。有人拦着,她连风满楼都进不去。”

    司愉青却道:“今日早上我去梨园屋内搬椅子时,闻到的那个异域香气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师姐,她在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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