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宋知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随着一声巨大的打鸣声,短短半年的时间便过去了。

    她们竟在毫无援军的情况下守了将近半年。

    随着一声长啸的军号,宋知蕴下意识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被自己一直抱在胸前的弓箭就往城墙上跑,接连放了几箭后她才彻底缓过神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一声急促的号角声袭来,外族军队这才如潮水般地往后撤。

    宋知蕴拉着弓箭的手直发着抖,望着遍地的尸首,抹了把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阵阵扑通声袭来,士兵们相继倒在地上,劫后余生地相视一笑。

    华筝随意地用纱布往自己还渗着血的伤口上一缠,便大踏步地前往帅营里。

    近些日子那外族见强攻不得,便改变了策略,玩熬鹰。没几个时辰便佯攻一次,特别是在夜里。时而佯攻时而强攻,企图消磨他们的意志。

    华筝被打烦了,便令人收集全城的排泄物,专门在他们攻城爬云梯的时候劈头盖脸地往下倒。或者在箭上抹了屎专门让人往嘴里射。

    武威城众将士大受启发,一连发明了十几种炮制方法,一时间汤汁四溅,外族军队总算收敛了点。

    华筝懒散地靠在帅椅上,双手交叉,望着底下服装与军队有异的诸人。其下,男子低垂着头恭敬汇报着。

    见事成了,华筝紧绷的脸总算放松了几分,弯了弯眼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她给外族精心准备的大礼总算完成了。希望他们能够喜欢。

    这还是她和城中诸位医者观察了半年之久才准备实行的。就算她真的要用那在世人面前看起来阴损至极的办法,也不能全然不顾。

    投个瘟疫也是个技术活,她总不能随意把人往战场上一扔,而后感染了整个战场上的人吧。她是想杀敌,不是想自刎。若真的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话,她干脆直接缴械投降吧,还能多保住些百姓的性命。

    她和诸将领商量了很多,制定了各种投送方式,但最终都放弃了。他们的战场相邻太近了,只要有一位外族参与攻城和士兵有接触,都可能感染守城的士兵,进而感染全城。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法子,选择用了更稳妥的方法,不用人疫,而是用马疫。

    这外族的骑兵那是出了名的强,踏马而来宛若蝗虫过境。迅速收割性命。

    但要是他们没了马匹,就宛若雄鹰没了翅膀般,失了一臂,杀伤力大减。连攻数月始终打不下来,再加上马匹接连死亡,外族见形势不秒便会退兵。而一但退兵就正中她的下怀了。

    外族的士兵皆是从草原上的各部落里征召的。退兵后四散而开,只要有一人带着马匹回到了自家部落,那便会迅速感染整个部落的优质马匹。

    宛若蜘蛛结网般,迅速感染整个草原上优质的青壮年马匹。真是一举两得。

    至于这马疫会不会传染到城内。华筝自暴自弃地想着,感染了便感染了吧。

    反正守城又不像攻城,基本用不到战马。况且她们城里的那些战马本就瘦瘦小小还病殃殃的,有和没有基本没什么区别。以瘦弱之马换他们的好马,值了。

    更重要的事,华筝叹了一声,帅营内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位蒙面士兵,他双膝跪地恭敬地奉上了一封书信。华筝对他淡淡颔首着,伸手接过了那封密信。放在一旁的烛火里烘烤着。

    此举亦能切断所有人的后路,无马的话所有人谁也别想在这种时候骑马弃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宛若破釜沉舟,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曳曳烛火摆动着,不断馋食着密信。洁白的宣纸刹那间被黄褐色侵蚀着,原本空无一字的白纸上竟神奇般地显露出了字迹。

    华筝轻轻一甩,灭去了粘在纸上的火星子,一目十行瞧着纸上的信息。

    随着字迹的逐渐清晰,华筝的眼神也从原来的从容变成难以掩饰的愤怒。她捏着宣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脸色阴沉似墨。

    胸膛极具起伏了片刻,终于忍不下去,右手握拳重重一拳打在了桌上。

    如雷贯耳的响声下,华筝猛地站起身来,宣纸在她的手中被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她一脚踹向摆放在帅营里坚固的大石头,气得跳脚,直接破口大骂。

    “该死的,一群蠢货。上辈子定是茅厕投生,这辈子他爹用他那拥挤的通道把那群蠢货的脑门给夹了才生下来。两辈子都也没掩盖住他们那搅屎棍的特性。”

    “真是倒了八百子霉跟他们做同僚。待此战胜后,不拿着枪把他们屎给打出来我就不姓华。他爹这辈子两腿大开,让他被搅屎棍给敲傻了,以至于认贼作父,抱着别人的大腿喊爹……”

    听着里头暴怒的声音,林玉成焦急掀开营帐的动作一顿,默默放下了帘子,面不改色地守在了营帐前。

    华筝一顿优美的问候后,总算消了点邪火,在帅营里踱步思索了片刻,这才再次坐回原位。拿起桌上的毛笔,一笔一划书写着。

    不惜一切代价,拦截朝中军队。

    待写完后,华筝立即放下毛笔,嘴轻轻吹了几下宣纸。让其上的墨迹彻底干涸。

    顷刻后,她飞速把宣纸折叠了起来,在烛火上一烤,黑色的字迹如潮水般隐去,她递给了从头至尾一点动作都没有的蒙面人。

    “立即把消息传递回京。”在华筝的吩咐下,蒙面人拱手后即可离开回京。

    华筝沉着脸望着他的背影,京中局势紧张,不知能拖多久,她得赶紧解决这外族。

    秦云峥病殃殃地趴在地上,连朝华笙呲牙咧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会死在这里吧,那他就是史上第二窝囊的皇帝,居然在皇宫里寝殿内被毒死的。

    华笙身披一袭皇袍,似乎是见殿里并未有他人,这才提起胆子缓缓来到白狐的面前。

    轻轻抚摸着白狐耷拉的毛发,白狐浑身瑟瑟发抖,下意识蜷缩成了一团。华笙似乎瞧见它眼眸里的恐惧,轻叹口气,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温声哄道:“乖,没事的。死不了的,就是可能会难受几天。”

    秦云峥埋在地上的眼睛偷偷睁开,望向那个蹲着的少年。华笙黝黑的眼眸里哪有一丝的心疼,低垂的眼帘掩盖住眼里的幽深,他喃喃道:“他们现在肯定不会让我死的。”宛若恶魔低语。

    白狐浑身打了个哆嗦,再一次把头紧紧埋在地上。自暴自弃地感受着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他这几些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华笙每日用膳时都会先把热腾腾的食物投喂给他,再用膳。他还以为是因为华笙心疼自己的宠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直至此次吃了食物后浑身颤抖口吐白沫。

    那末帝仿佛预料到了,一点也不诧异,淡淡瞥了它一眼后,便再没有其他反应了。他哪是皇帝的宠物啊,他这是末帝的试毒太监。

    得亏他命硬,硬生生扛了下来。这末帝也是能装,人前装得懦弱胆小,人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冷酷无情。

    叩叩叩,寝殿的窗户突然有节奏地响了三声。

    白狐脸都没抬起来一下,蜷缩在地上无聊玩着自己的爪子。

    这些天暗地里来找末帝商量事情的人太多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华笙抚摸白狐的手一顿,望着窗外并未言语。顷刻后,一位宫女打扮的女子低垂着头,恭敬地端着晚膳走进了殿内。

    摆好晚宴后,她并未似寻常宫女般告退,而是来到华笙的面前,缓缓行了一礼。

    华笙眯了眯眼睛,似没看见般依旧蹲在地上低头抚摸着白狐。

    宫女便始终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良久后,华笙才皱着眉头,起身把宫女给扶了起来。

    两人低声交谈了许久。

    白狐无聊玩着自己的尾巴。他并不关心这两人在商讨什么,这些都与他无关。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终于止住了言语,华笙重重拍了拍宫女的肩膀,许久未言。

    白狐疑惑地抬起了脑袋,眼珠子立即瞪大了。

    咦,这不是那个文忠公林璟奚吗?

    少女弯了弯眼角,对着华笙最后行了一礼,轻声道:“陛下,那臣便告退了。”

    华笙黝黑的眼眸沉默盯着她片刻,嘴里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筝儿会伤心的。”

    林璟奚闻言短暂地晃了下神,眼眸里的茫然迅速浸透满了悲伤。她如往常般的弯了弯眼角,笑容却莫名透着丝苦涩。

    “筝儿年纪小,爱撒娇,又是个孩子性子。”林璟奚眉梢间尽是笑意,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她似哀求道:“陛下日后替臣多照顾照顾她。”

    哪怕氛围如此的沉重,华笙听闻此言嘴角也不由抽搐了下。

    这林璟奚是对他妹妹华笙有着什么误解啊。筝儿那一枪便能死好几人,哪里孩子了?

    “筝儿是朕的妹妹,朕自会护着她。”华笙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不知是在答应她的哪个条件。

    林璟奚如释重负地弯了弯眼角,转身将要离去。

    “等等。”华笙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忽而浮现出一丝张扬的笑容,像极了那个少女。他歪了歪头,学着那少女的口吻道:

    “这样也算是见了筝儿最后一面吧。奚姐姐。”

    林璟奚晃了下神,身体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想抚摸她的脑袋。但终究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未落下。

    温柔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华笙,却又好像透过他望着另一个人。

    片刻后,她低垂下头,恭敬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望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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