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贪,嗔,痴,慢,疑为五顿使,爱别离最是苦。

    春时不识君,秋去已成憾,白日织罗锦,夜服枯忧蝉,绵绵心思意,唯恐孟婆汤。

    有一个女人,年轻到年老,头上终年插着着一根木质发簪,她说这是她的心上人送给她的,笑的十分的美好,一如春光暖阳。

    从南到北,至东又西,终年四季不停歇,罗裙到布袄,褪去水红换一身深灰色,始终不着白。

    “傻子,你就不知道躲,看我,一把弓把它射下来。”稚子童言,5岁的赵琪儿似模似样的迈开步子眼盯上空,做一个拉弓射箭的姿势,仿若猎物已收入囊中般自信坚定,哪怕手中只有一个做工不算精巧的弹弓。

    “看啊,那只乌鸦被射下来。”她在一边高兴的手舞足蹈,全然不顾斜靠在一处长满了杂草的洞口的七岁的高程的满脸不耐烦,他用那细白的手掬捧着水,将上面的蚂蚁轻轻吹走,念叨道:“夫子言,众生皆平等,譬如白居易诗言有云:人道不容杀生,凡生皆有灵。”

    赵琪儿撅起嘴巴,挽起裤脚,十分的可爱,骑上她的小小毛驴横跨过窄窄浅浅的水渠,故意从高程身边过,满脸的不高兴,对高程说:“嘴硬狡辩,你个傻书生,别怪到时候被野狼叼走了求我来救你!”

    水轻轻溅起浸湿了高程的衣摆。日头西下霞光一片,一个追云赶日,一个俯身苦思,不知今夕是何年。

    女人将外面的披风脱去,细细的折叠起来收入包袱里面,拿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个祈福锦囊,又去旁边的桌案上坐在蒲团上执笔写上一张祈福便签:愿君安好,但见君面,落款赵琪儿。

    她将锦囊挂在进庙前石梯两边的自下而上栽种的两排松树上,然后转身从下面的最低石阶开始每三个台阶为一段,屈膝伏拜,一路向前,一直到入庙方结束,然后将一张儒雅英俊的书生小像挂在庙堂一面唤做访生池的一面墙上,她先是将手中的少量的米果糖供放到墙前面的一个大鼎里面,通鼎外刻着各种牛鬼蛇神的图案,投进鼎里是喂小鬼好让小鬼让道。一路往里,面前一座巨大的佛像前,九九八十一蒲团已上已经落座了不少人,个个细细默念,嗡嗡生一片,她找到了第二排找到一处蒲团坐下,低低垂眸,静心凝神,闭目伊始,开始念颂。

    她念:“罪人赵琪儿,生东关五年,今六十八,年十六入云山寨掳劫犯杀生,二十入编火云军,拜楚烟客为义父,斩敌无数,因自傲无理得罪阉奴,累烟客义父身埋骨他乡,书生高程,高风亮节,前途坦荡,老妇何其有幸,让其弃孔儒执鞭惩恶官,倾家财投羽林联众名斥百官,余生所愿,不愿苟活只盼君生自安好,求佛神明,愿斋戒余生,心向澄明,见高程吾君一面。”

    那年,她年迈的步伐蹒跚,挺直腰背目光坚定身姿少有一些当年从军时的风彩,断粮已多日,一路行乞,她未退缩,只因有人说曾经见过的一支民间颂扬的异军突起的传闻中的闻征军踪迹,她心之向往,在山坡露宿,在矮子村收养流浪狗实儿,坐在一店家门口吃店家那里讨来的面食,听里面的说书先生讲一段传奇佳话,那是关于她和高程的。

    年少不知愁,随风起,清水剪眸,一杆凤舞枪它出时旋风起蝶蜂缠绕,收时一丈内巍峨震颤,积尘起再出如毒蛇般迅猛灵动。她说她爱水红色,水红一袭装将她那朱唇桃颜衬的别样风姿,她任性,在拦路打劫的时候惯用残铁废兵器铁布网兜布阵,不费一卒,少有收获仍不在意,却苦了牛马伤痕累累牛马主人叫苦连天;她年少识人不明,对伤天害理之事冷眼旁观终日沉溺于虚伪的吹捧。

    她有一身武艺与胆识却终日和蝇营狗苟之辈厮混,乐于平民百姓匍匐脚下坐井观天尤自乐。

    直到那一天她将一过往商队拦截于穷奇峰脚下,商队纷纷弃车而逃,只有一人端坐于车马前,捧一书缓缓翻看,泰然自若不顾四周掳掠哄抢,马蹄纷乱斯鸣冲破天际他才将书小心翼翼放入书箱里面,书生看书入迷近半个时辰,她就随手拾起商队里面的美酒挨着书生坐着一边带着探索眼神在书生面前飘来飘去,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也喝了大半壶有些微醉。

    “啊!姑娘你怎么还在这?”书生用诧异的语气问,随后补充道:“这里的人都跑了,有劫匪啊,快离去吧!”

    她随手一个手势众匪帮纷纷躲了起来,书生起身四顾,哪里还见有其他人啊。

    “你在跟我说话啊?”赵琪儿一脸笑意对书生说。然后把脸凑过去,故意装作凶狠的模样:“我就是劫匪,书生,你还不赶紧跑!”

    “额……”书生自顾沉思起来,然后打趣道:“姑娘你人比花娇,就这样神仙般的模样怎么看也不似一个坏人,莫要拿书生开玩笑了,这样吧,如果你能给我展示下怎么杀人的,书生就信。”

    “登徒子,老娘我平生没做什么好事,今天碰到你一个人模狗样的狗东西,正好,请看好了我是怎么把你给杀了!”

    赵琪儿退后几步,手一扬,一杆凤舞枪在她手上荡了几下,作势要往书生的面门扫去,书生赶紧将脚上的鞋子拖去扔了出去,另一只手用力狠狠的拍了下马屁股,身体摇晃了几下后坐稳赶紧抓住马鞍。一骑绝尘扬长而去。把赵琪儿气的立马挑断了另一匹缰绳追了过去。

    “话说.....”只听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继续道:“那娘子一路追了百里,书生马术不如被娘子耍一个回魂枪将书生击落,此时天色已晚,书生看逃不过索性就地生火,也不知煮的什么,惹得那娘子近身抢食,书生在一旁也不躲不闪,待这娘子酒足饭饱后已无心讨杀他,花前月下,书生画地设棋盘要娘子入局,二人在棋局中大杀四方直至天方亮终罢手,书生言道,观娘子棋,假有兵道,守卫布防攻可守进退得宜,退敌是上上之选,然姑娘偏要兵行险招,错开阳关道偏过独木桥,不知是姑娘胆大故意为之还是自有早有一番运筹方而为之。娘子说,老娘看哪个顺眼就按哪个来,想这么多干甚,下个棋都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还怎么下的痛快!”

    说书的话毕惹得堂下听众哄笑一片,却听得赵琪儿一瞬间泪如泉涌。

    店家见了问:“大娘,是面不合胃口?”

    看店家一脸歉意,赵琪儿哆哆嗦嗦站起来,对店家拜了拜,问店家:“可知里面的说书先生姓什么?”

    “姓马,家里祖辈都在这的,就在前面的韦普镇的,大娘可是来见他的?”

    赵琪儿继续问道:“马先生是要打烊了才走吗,能不能帮老身引荐引荐?”

    店家一听就立马应了下来,是个心善的,拉着赵琪儿坐下,去厨房又端了碗肉汤给她让她边喝边等,说马先生一般要讲个5章节才会撤,现在刚讲到一半呢没那么快。待手中的肉汤放凉马先生一脸疲倦出来,这时店家还在里面忙活早就把答应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赵琪儿连忙起身将行李置放与椅子上卖力的追赶那个说书先生。

    “马先生,请等一等!”她体力不支喘气连连,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引起了前面的马先生注意。

    “大娘,找我有事?”马先生将右手的箱子换到左手提着赶忙上前扶住了她,将她扶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等赵琪儿顺过了气一把抓住了马先生的手问道:“马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先生能帮帮我这老婆子。”她的情绪隐隐有些紧张,眼望着马先生满是期待。

    “大娘有话请说。”

    “先生您今日所讲的故事可有话本子,可是出自先生之手。”

    马先生摇了摇头,他说是出自一个叫时亦难的老先生写的。

    “时亦难吗?”赵琪儿怔住。

    “嗯。”马先生道:“他说是出自李商影的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是首好诗,不过取这名字古怪的很。” 马先生说他住在西边的郭四村,那边人烟稀少,最近一段时间洪涝塌方把路堵了,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出来会不会有影响。

    她匆匆和那姓马的先生告别,不顾地上的泥泞险阻艰难往前赶,她赶了一段路突然想起实儿还有三十年前她给高程做的一身儒服还在那个店里,于是又匆忙往回感,等到了店里,她觉得天旋地转,那只唤实儿的狗在一旁急切乱吠。

    “实儿。”她艰难爬起来,将包袱绑了它的身上。

    “好好帮我带着它,等找到他了。”她往郭四村的方向望去,平静的说道:“把这里面的东西给他,让他穿上。”她轻柔地抚了抚实儿身上的毛。

    “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从小他就博爱,不知道他那有没有养上一群猫猪牛羊,说不定还有蚂蚁呢。”她淡淡的笑了笑,眼如星光闪闪。

    夜晚,骤风疾雨,更难前行,她拾一根木作拐突然想起了她的那杆枪,义父曾说如果它是一根烧火棍,虽貌不惊人,然可在火中驰骋,游刃有余,它能使火与柴如何相融后化为灰烬前,全身而退。兵器不在如何锋利,首先要趁手,你如何使它的可在义父面前耍一耍,值不值看你能让它在你手上幻化出怎么样的千般本事。

    义父说:“傻姑娘,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样全了今生的父女之情。早在我把你招入火云军的时候前就碰到了一书生,那书生

    说,我看将军您有枭雄的经韬纬略,可是底下却是庸庸碌碌之辈,恐无后人可承袭将军之意志,学将军之风采,将军是爱才

    知心有之,心胸广阔不会是那等妒贤嫉能的人。不才斗胆向您请求,前面有一座峰叫穷奇峰,山上有一伙匪徒,其中有一姑

    娘是在下相识的,希望将军过此山时遇见了能手下留情。此姑娘自小便喜欢舞枪耍棍,只是入迷途不知返,请将军见过了之

    后看能否招入将军挥下做一伙头军,在下在此谢过将军。”

    她问义父:“那会我可不认识他。义父如何能够如此相信他之言。”

    那会义父已经病入膏肓,此刻二人身入囹圄,义父道:“他给我看过你的小像,那个时候的你差不多十岁不到吧跟现差

    无几。只是书生他可能大变样了你认不出他来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

    “高程,他早在几年前就因才名在京城挂榜了,只是这人生性淡泊,只愿做偏安一小吏,但是结交都是儒豪大家,所以在京城无人敢轻视他,那天我本想劝说他将他招入营中当我的军师的。他说他只想读圣贤书,不懂兵道,与鬼打交道,怕得罪阎王。”

    加油,拼啊,不要松懈,她的脑海中闪现了她最开始入火云军时候的场景,一个小姑娘,因为性别怕被军营里面的一群大老爷们看轻,她倔强的去兵士们的房间里面抢了一套不合身的衣服穿到身上,那衣服显然是穿了许久未洗一股嗖味异常难闻,她将她那如瀑布一般多而密的秀发用一根麻绳盘起来,用钢盔遮掩住,瘦弱的身体内却积聚了巨大的能量使她义无反顾,她走到演武场,周围围绕着许多将士,坐在高台上的是那个时候还不是她义父的楚将军,开始无人理会她,于是她就将演武场边上的一袋有十余斤重的沙包两手各一袋扛到肩上从演武场的南面一路小跑扛到了北面的墙上一袋一袋的堆叠的整整齐齐,众人开始不以为意,直到将场上的所有的共计二三十袋如此反复搬空后,场上无人出声耻笑,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体力透尽,疲惫的脸上却依然昂然四顾,见众人都对她已露钦佩之色,她顿时松懈下来,走到了演武场中间,一个屁股吨坐了下来,坐姿颇为豪迈全然无闺中女子之态,对众人飒然一笑,说道:“老娘以前听人说有人能扛千斤鼎,这谁说的,屁话,但是我说我是上天入地的孙猴子,你们敢不敢跟我比。”这话说的有趣,众将士也不敢再拿她开玩笑顿觉得这小姑娘十分有意思,于是有不少的人主动上前,递水,递食物毛巾什么的等等,混战场的都是一群大佬爷们粗汉子,没面子,他们从觉得面子能值几个钱,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和她打成一片,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般。

    夜色正浓时,她走的越来越慢了,勉强走了百步她深深呼了口气,实儿的毛已经被雨打个全湿,她见它可怜的发抖,就扯下了身上的披风来回了几个折叠盖到了它的身上,实儿,再往前几十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她开始出现了幻听,仿佛听到了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厮杀声不绝于耳,“实儿……”她继续叫着,没有注意其实实儿一直在她的身边,等到她准备停下来歇歇的时候,突然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一根老树桩十分的急,直接冲他们这边来,实儿,她终于看清了实儿,却看到实儿迅速冲到了它的身前想挡住这根树桩,她拼了命又转身将实儿抱在怀里护住了它,但是背后被重重一击,本来不堪的身体顿时感觉到了五脏六腑都被碾压了一样,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等稍缓过来一口的腥甜,卟,吐出的血四射,一些沾到了实儿的身上。年纪大了,她感慨,想起身试了好几次终于勉强站了起来,像破碎的风筝般摇摇晃晃。实儿,你听过他唱过歌吗,她喃喃自语道,于是紧接着她开始仿佛唱道:“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吹啊吹 ,吹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飘啊飘 ,飘过千万里苦苦守候你的归期,每当天空又下起了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孟庭苇的空灵的歌声,凄婉哀伤回荡着,突然一个闷雷自空中炸响,照亮了她和实儿的一片地,等到实儿把埋进去的头露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赵琪儿的身影,原来,他们在过过一道水坑的时候水坑的边上就是滑坡,她体力不支没有迈过水坑,却一个错步踩到了斜坡,整个身子斜斜坠落,再见了,赵琪儿不舍的望着前面跑的欢快的实儿,一定要找到他啊,她心里默念。如果有来生,她会不会不那么执着,懂不懂的舍弃,不管实儿在崖坡上如何叫焕她,她再也听不见了,再也听不见。

    天亮,转晴,莫失莫忘。

    有一老和尚说:“如果点亮了一盏明烛,或选择向光明前行或隐于烛台下,芸芸众生,佛祖也不能阻止择之,向善或者为恶,自有天公论。”

    一小沙弥问道:“那如果人生前为恶,死前悔改,死后佛祖会收他吗?”老和尚只笑不答。

    第二天中午,实儿终于赶到了郭四村,此时,在它的面前有一年老人,他眉间有一道细细的伤疤,而他没有站起来迎接实儿,因为他的双腿已残,坐一木轮椅上,手上拿着一本书,见到实儿的时候,它身上各种斑驳的伤口,它用它的嘴用力的想咬着绑在身上的绳子,嘴巴渗出了血也不在意,老人招招手将实儿召唤到了跟前,仿佛是认识了多年,实儿蹲在他的身前,无比的乖顺,老人解开包袱的那一瞬泪如雨下,“她在哪里?”他轻轻的问道,仿佛实儿能听的明白似的,实儿仿佛能感受到老人的哀伤,发出呜呜类似小孩啼哭般的声音回应着。天空祥云一片,雨后大放晴,郭四村以及附近周围相邻的村落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这一天,只有那个曾是意气风发的俊俏书生高程如今化名时亦难的老人还有一只唤实儿的狗静静守着那个老旧的破茅屋下,莫失莫忘,一人一狗望着天空,仿佛在空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年轻的脸,这张明媚的脸浅笑着,对他们仿佛说道,莫失莫忘,故事终结。

    画外音女:“你说这样写会不会被网友寄刀片啊!”

    一个男声传出,他的声音轻柔:“寄刀片不管,你就不能把我的形象改一改?”她不管他的哀求,两个声音来自屏风后面,在灯光下形成两道剪影。

    “ 今晚吃什么。”屏风前面有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趴在沙发上,脸朝下看不见,此刻的他对着屏风后面的两个人直嘟囔:“死柚子姐姐,我都累死了你们只管在那打情骂俏,好歹给我留条活路,我这母胎单身的现在是身心俱疲。”

    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把三人的画面拍了下来,随着咔一声,一张照片上,一道屏风两道剪影,不远处沙发上正是那个母胎单身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某相机里。

    而综上所述的事情皆被记录了下来。

    日记里有一句话,则是这不是一个故事的开始,也不是故事的终结,日期:2022年9月30记,记录人:苏柚星。

章节目录

夜出游蚂蚁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痞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痞四并收藏夜出游蚂蚁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