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招安乃成

    二狗并没有对陈从善隐瞒些个有关申阳洞以及鬼方国的内情,且有选择的说了些自己的冒险经历。

    而当陈从善闻听二狗设计斩杀了申阳公,却大惊道:“那申阳贼人武力神通几如天人一般,阿叔却能将其诛杀,真神人也!”

    二狗略有些谦逊的回道:“此皆一众妇人行策之功,我只适逢其会,作了最后的执刀人而已,算不得甚真本事。”

    当然,二狗并没有说的其中的几番转折,毕竟那等死而复生之事实有些惊世骇俗,说出来只会有害无益。

    随后二狗又道:“只那申阳洞的所在位于别界,想要接回一干被掳妇人,须得派兵打通鬼方国的道路。镇南义军愿意承担攻打鬼方国的重任,但是他们想要移兵岐山,就需要大宋官军的身份。”

    陈从善却道:“阿叔所言我自晓得,只有诏安才能将反叛义军转换成大宋官军。

    只是这里面有些难处,他等举旗造反,罪孽甚大,但得朝廷下诏招抚众豪杰,须得摆弄些威仪,以展示大宋官家之君恩。

    且若得安置他等,须得给些官职,若给得职位重了,只怕于朝臣之中不好看,给的轻了又怕众豪杰不满意。”

    二狗却自皱了眉头,道:“从善,我非官宦之辈,亦不曾有些个功名之心,你莫与我打些官腔!

    招安之事,义军中的一众头领满不满意是一回事,你等大宋君臣有无诚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哼!尔等军略不成,对镇南义军打又打不得,唯有招抚一路可走!只你区区一介武官,作得甚主事儿?且寻汝身后之人,邀他与我共论此事!”

    二狗在来见陈从善之前,自然是早就打听清楚了他背后之人,正是当朝宰相曾布之弟曾肇。

    说起来,在大宋朝,尤其是太宗皇帝赵光义之后,任何一个武将想要一展所长,就必须要有一个拥有足够分量的文官作靠山。

    如杨六郎之于寇准,杨文广之于范仲淹,最特别的却是狄青狄武襄。

    狄青先后被尹洙、范仲淹、庞籍、韩琦、欧阳修等一干大宋名臣所看重,皆以其为良将,且多护持之。

    而也正是如此多的重臣的维护和看重,却让些个悲剧在狄青身上发生。

    军事生涯早期的狄青,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官场上可谓是一帆风顺,基本上没有遭受什么不公平的打压,这让狄青产生了一个错觉,以为自己也是可以与文臣平起平坐的。

    然后想要敲打狄青一下的韩琦,便用焦用的人头,和那句著名的“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让狄青明白了谁才是大小王。

    自此心气过高的狄青便心态失衡了,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向世人证明,贼配军一样可以荣登高位,一样可以是大宋的好男儿。

    但是大宋的文臣们却一直想要驯服他,作他的牵绳人。

    狄青一开始始终不明白自己对大宋忠心耿耿,为什么会遭受这般对待,直到最后文彦博用一句话说透了其中的关键:“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乎?但得军心,故有陈桥之变也。”

    最终狄青背着“朝廷疑尔”的心结抑郁而终。

    当然,在北宋的诸多名将当中,却也有几个特例,如王韶、种世衡、宗泽等,他们本身就是文臣出身,王韶和宗泽甚至本就是正经的科举进士出身,所以他们不需要去攀附某个朝中重臣作奥援。

    或许有人会问,要是正经的武将不依附文官,下场会怎样?

    类如焦用这般被人当杀鸡儆猴的“鸡”的倒霉蛋就不说了,在整个两宋时代简直多如牛毛。

    北宋初的老令公杨业就是第一个吃亏的,作为北汉降臣的杨业一开始不太能领会大宋的政治形态,然后就被监军王给拿捏坑死了。

    而未来吃亏的名将还有岳武穆、余等人。

    陈从善能够在江南这片战场上名声鹊起,绝不仅仅是他有能力,更在于他身后有曾氏为之张目。

    而诏安镇南义军这般大事,陈从善最多也就只能当个传话人,真正能说话算数的还得是他身后的曾肇乃至曾布兄弟。

    虽然二狗说话颇不客气,但陈从善倒也不敢作色,只苦笑道:“阿叔且莫气怒,我自知官小位卑,主不得此事,只些个良言发咐,实无歹意也。”

    二狗摇头道:“从善,虽出身官宦,父祖皆受朝廷荣禄,却看不透此间的实质。大宋君臣常言,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汝乃军将出身,此般大事,曾氏子弟可言,可论,独汝不可多言,只合作个传声的信使,否则日后必受灾殃。”

    陈从善听得,却有些不甘的说道:“阿叔,自我父祖亡故后,我陈氏一门声势便一落千丈,亟待振兴。若得如此惫懒行事,我岂能得功显能,光宗耀祖耶?”

    二狗道:“你想振兴门楣没错,但要认清楚形势。

    如今的义军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卡在一个比较微妙的层次,招安可以说是大势所趋。

    你想立功光宗耀祖,未来战场上有的是机会,包括接下来攻伐鬼方国,正是你用武之时,何必往招安之事上掺和呢?!

    除非,你想与曾氏争功!”

    陈从善连忙摇摇头,笑道:“我如何敢有这般心思耶!只不想阿叔长居乡里,竟然也有这般见识,若得入职朝堂,定然大有作为。”

    二狗笑着拒绝道:“我若有心功业早在五年前便自作了,何必等到现在!此中事我算是适逢其会,又不好放手不管,便只好应些操劳。”

    陈从善拊掌笑道:“但有阿叔在其中穿针引线,大事可成矣!”

    随后陈从善便着人去信虔州府,邀请权南安军经略使曾肇前来密会。

    曾肇监管南安军,却屯驻虔州府,说来也是有趣,不过根究原因还是为了战事。

    毕竟虔州府相比南安军诸府县治,与前线更有交通便利。

    之所以邀请曾肇来万安县,而不是二狗与陈从善去虔州府,一者是为了暂时保密,再就是陈从善身为武将,无令不好擅离职守,而曾肇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曾肇在接到陈从善的书信后,立刻便乘船顺江而下,只半日便来得万安县。

    他抵达万安县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见了陈从善和二狗。

    当陈从善向曾肇介绍得二狗的身份,尤其是得知二狗是当朝宰相李格非的准女婿之时,曾肇惊得几乎要跳将起来。() ()

    你道为何曾肇这般吃惊?

    只因李格非与同为宰相的曾布乃是实实在在的政敌,或者应该说,李格非是所有有志于宰相之位的朝中大臣敌人。

    李格非坐在宰相位置上的时间太长了。

    整整六年啊!

    便是那些个名声卓著,负天下之所望的国之重臣,能坐得这般长期宰相之位的却也少见。

    当年王荆公何等受神宗信重,任职宰相一次时长也不过五六年而已。

    你李格非何德何能,敢安坐相位六年而安之若素?!

    故而近一两年来,朝中对李格非的攻讦可谓此起彼伏。

    实际上李格非倒也不是那等贪恋权位之人,正相反,他是个将名望声誉看得比权势富贵更重要一百倍的人。

    李格非不是没想过请辞外放,但是知晓真相的某些人却不敢答应,比如赵宋皇室的某些族老。

    你以为李格非是掌控大宋朝廷莫大权势的宰相吗?

    不!他只是赵宋皇室手里的人质!是用来制约某个在相州大逆不道的搞那啥的狂徒的把柄!

    李格非虽然贵为宰相,但在朝中很少插手政事俗物,多以修治书典,编篡史册为主。

    这样实诚的人质,赵宋皇室的族老傻了才会将他贬斥出去呢。

    不过有的时候,人算就是不如天算。

    当今的大宋官家赵大聪明就是这么一个聪明的傻子。

    他就是看着李格非不太顺眼,你李墨梅的声望那么高,把我这个一国之君置于何地耶?

    什么?你是因为有个好准女婿,所以才安坐高位?

    那好!咱就把你家的姻缘给拆了,看你还能为到几时?!

    而这也是京城中传言当今官家对清照小娘子有些觊觎的因由。

    早先有赵宋皇家族老支持的向太后在,当今官家倒还不敢太过分。

    可惜这个世界的向太后终究也是个短命的,她只比历史上的自己多活了两年,却于崇宁二年末病逝。

    可以说,此时李格非正在大宋朝堂上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攻讦压力。

    当然,于此事上赵官家乃是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而一干群拥而起的朝臣,包括曾布等重臣,却只是不知就里,只把此事作了普通的党争政斗。

    曾肇自是知晓自家兄长在朝中攻讦李格非甚急,甚至他自己近些时日都上了几封奏折弹劾李格非。

    偏偏这个时候,李格非的准女婿却出现在这里,还要与他曾肇商谈贼军招安之事,你让曾某人如何不心惊?如何不惶然!

    甚至这个时候曾肇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难道这场江南叛乱是李格非那个“奸贼”一手策划的阴谋?

    但凡有点能力的政治生物,都是宁肯想多了些,却也不敢短了智。

    曾肇只觉得自己真相了。

    此时他心中便自筹谋了一篇劾章,若得奏报御前,定能让他李墨梅丢官罢职,身败名裂!

    心有定计的曾肇如此便安下心思,不动声色的与二狗道:“原来是李墨梅的东床快婿,当真是器宇不凡,令人见之难忘!但不知道李相遣陈衙内来这江南,所为何事也?”

    二狗摇头道:“我此番南下,乃是受旧友求助而来,与岳父他老人家并无些许关联。”

    理解!理解!

    曾肇笑眯眯的问道:“衙内此来,自不是受得李相指使,更与他毫无瓜葛。但不知衙内的旧友是哪个?又因何事求助衙内耶?”

    二狗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但也不曾隐瞒,却道:“镇南义军中有我旧友韩存保、杨温二人,他等妻子被邪祟掳走,却求我相助找寻一二。”

    曾肇听得哈哈大笑道:“不想陈衙内竟还有这等寻人的本事!只不知可曾找到斯人?”

    二狗颔首道:“已有些眉目,只待着人去接回来。”

    曾肇闻言,却笑得更大声了。

    良久,他却才收敛了形骸,冷笑道:“陈家小儿,你只拿连三岁小儿都不曾信的谎言来欺瞒我!却当老夫是傻子么!”

    二狗与陈从善俱是吃惊。

    陈从善问道:“曾公何出此言?”

    曾肇以手指指着二狗,大笑道:“你这厮受那李墨梅指派,却来江南制造祸乱,与他弄些稳定权势的筹码!如此悖逆不道的做法,当老夫瞧不出么?!”

    二狗听得此言,心中却如明镜,立刻意识到了曾肇的目的。

    他冷笑道:“曾公此言乃无稽之谈,于我岳父实欲加之罪也!”

    曾肇亦冷笑道:“你这厮休得狡辩!他李格非为左相六载,任上无一可称道之建树,却自恋栈权位而不去!今更拨弄这番大乱子,实死不足惜也!老夫劝你还是快快从实招来,若得敢有隐瞒,必难逃重惩!”

    二狗却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家伙!你自觉聪明,却不过是个鼠目寸光之辈,心中所思所想何其愚也!

    李相公任职宰辅,非他贪恋权位,实乃赵宋皇室不肯去之!其中内情,非尔世俗之辈所能知也!

    汝等且宽心,待此间事了,我自北返之时,李墨梅不用尔等弹劾,也会弃官去职,告老还乡而去,绝不会对权位恋栈分毫。”

    曾肇听得二狗讽刺之言,却是心中大怒,叫道:“狂妄小贼!安敢口出妄言!待老夫拿了你,三木之下,看尔还有何话说得!陈统制,且着人将这厮拿下!”

    “这?!”陈从善有些傻眼,他犹犹豫豫的挪动了几下脚步,心中几番思量,却将曾肇挡在身后,与二狗道:“曾公一时戏言,阿叔且不要放在心上也。”

    二狗却自冷笑,唯曾肇大怒道:“老夫不曾戏言!陈从善!尔安敢与贼人串通一气也!”

    陈从善回头低声苦笑道:“曾公,非是从善不肯奉命。我这族叔神勇无敌,天下莫匹,便是有千军万马在前,却也拿他不得!我若动手,自己倒还罢了,只恐曾公为其所害也。”

    曾肇听得惊奇,瞪大了眼珠子道:“你这厮莫不是在说胡话!这般不起眼的小子,何敢称得神勇无敌?!当老夫没见识过绝顶猛将么?”

    陈从善苦笑道:“若不曾亲见,卑职也不愿意相信啊!曾公若不信,可招刘仲武来,看他敢不敢与我阿叔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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