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南方小镇阴雨绵绵，潮湿得让人烦躁。
秋风不萧瑟，反而有些闷热，下了雨之后的回南天，黏腻得令人窒息。
小镇的葬礼仪式很多，锣鼓喧天，哀鸿遍野的，吵闹得很。
站在队伍的前面，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胸前别了小小的纯白花束，即使这样林偲年还是没有真实感。
直到走到礼堂前，走到棺木前，看着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是自杀的，但又不全是，她得了癌症，扩散的到处都是。
云起莳走之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她，但她在路上找和当事人见面的地点，没有接到。
那天，她看到了拥堵的人群，听到了监护仪器刺耳的“哔”声，但她毫不在意。
所以她留了一条短信说她太疼了，就把所有人抛弃了。
明明，跳楼更疼啊。
看吧，她都变不漂亮了，都摔裂了。
放下花束，繁星般点点的满天星簇拥着洁白的玫瑰，还有，绽放的白菊，纯白而干净，美丽地相拥着。
她就这样躺在白色的花海里，安安静静的，与周围的黑色对比强烈。
没了平时活泼的模样，样貌也怪怪的，浓重的熏香让她的鼻子难受得不行。
罢了，罢了，不说你丑了，免得你又要和我生气。
不过，也请你不要再吝啬，就再让我摸摸你吧……
当林偲年站起身看看身后的人，云起莳的父母哭得被几个长辈搀扶才勉强站立，乔以柠和云纭哭得抱成一团。
她呢？
她以为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呆愣地摸了摸脸颊，干干的，无比平静。
只是那心脏在缓慢跳动时，“咚-咚-咚”的声音清晰地用力地袭击着胸腔，有点疼，呼吸憋闷了些。
葬礼结束了，人间二十几年的羁绊也最终化作一盒不轻不重的思念。
她人生这一遭啊，短暂地灿烂，惨烈地谢幕。
林偲年、乔以柠和云纭回到市区，三个人走在那条她们曾一起走过的路上，去了她们四个曾经一起去过的店里。
乔以柠和云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林偲年即使酒精过敏也喝了一两杯，她依然是那一副冷漠又平静的模样。
“嘭”一声，乔以柠重重地把酒杯放下，看向林偲年。
“林偲年！凭什么这样云淡风轻？你不难过吗？你不愧疚吗？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为什么没有接？你接了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乔以柠发疯般地质问她，从得知云起莳死讯开始，林偲年就是这幅死模样，应该说她永远都是这样，冷心冷肺，只在意自己。
“乔以柠！”云纭比乔以柠了解林偲年，她现在就是沉默的疯子，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疯起来谁也不知道她会干什么。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十七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在求救啊，如果她接了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想不开！她到死都念着这个无情无义的疯子，她呢……”乔以柠声嘶力竭地对林偲年发泄情绪，好像这样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悲痛和愧疚。
餐厅里不明所以的客人忍不住频频看向他们，小声议论着。
“够了！我说够了乔以柠！你太过分了！”云纭听不下去，再次打断她。
林偲年依然平静，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不知道是酒精的刺激还是自己的情绪，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车留给你们叫代驾回去，我出去走走。”林偲年拿出钥匙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乔以柠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纭帮她安顿好立刻就追了出去。
“年年！以柠只是喝多了，你千万别多想。”云纭抓住她的手腕，安慰到。
“纭姐，你回去照顾她吧，我没事。”林偲年推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她现在疯狂地想要一个人待着。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她想，总会没事的吧。
或者说，除了没事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难道和她一起去死吗？
一个朋友而已……
林偲年就这样自我安慰地想着，走着，走到了她和云起莳一起上过的学校，刚好是晚自习放学时间，家长们在门口三五成群的聊着自家小孩的情况，时不时翘首，孩子们正结伴走出。
她眼前忽然模糊一片，回头看到，当年臭屁的林偲年气鼓鼓地跟在云起莳身后，坐上妈妈的车，装作不愿意地和云起莳说再见。
那时候还在犯中二病的小偲年高傲地觉得班上的同学都很烦，云起莳就像小太阳，叽叽喳喳地和她分享日常，偶尔欺负欺负林偲年。
云起莳热爱生活，积极阳光，但那时候的林偲年阴郁中二，又正当家庭变故，觉得世界都欠她的。
她们截然不同，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酒精让林偲年的思维越来越杂乱，过敏反应让皮肤开始泛红，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偲年在风里走着，每一个路口都是与她的回忆，熟悉的街景，哪里都是她，可是如今哪里都没有她。
她看着远处她们出游归来分别时的十字路口出神，暂停的红色小人变成活泼的绿色，又变成红色，她依然站着不动。
来往稀稀拉拉的人偶尔对她投来好奇的眼神，有同情，也有不解，但也不过是一个失意的人，谁也没办法拉她一把。
雨落了下来，换季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落下的雨滴飞溅，在车灯的照射下化身蝴蝶飞舞。
可她依然呆愣，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成团的水珠从指间溜走，就像她留不住所有……
直到身后那个形色匆匆的男人，低头看着手机，一不小心碰到了她。
“唔好…不好意思！”郁锦瑟反手扶稳摇摇欲坠的她。
路灯下，她的脸被微湿的长发和宽大的口罩挡住了大半，逆光让她的周身都泛着金黄的圣光，像流落人间的落魄仙女……
这时她好像才如梦初醒，抬头望他的那一霎那，毫无预兆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不是挂在睫毛上的雨滴，是她眼眶里掉出来的东西。
郁锦瑟心里一紧，就一滴泪，在昏暗的夜里格外明显。
不知怎么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同情？怜悯？这种奇怪的感情，他说不清。
还是注意到她胸前的白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安慰的话显得太虚伪，他又无法和现在的她感同身受。
但此刻，他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刚刚那一滴眼泪不要落在他的心上？
工作多年，早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能骗得他心甘情愿地来推磨，但忽然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女性，他竟然不知所措。
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心跳如鼓。
也只是缓缓将伞往她的方向倾斜。
两人对视的短短几秒中，都在想什么呢？
最后，林偲年轻轻推开了他攥着她的手，后退几步。
“等等。”郁锦瑟几乎下意识的喊住了她。
林偲年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给你。”郁锦瑟怔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叫住她。
大脑疯狂运转之后先把伞塞到了她的手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小巧精致的布袋，里面是先前去拜佛时一个女孩硬塞给他的两条平安扣中的一个，奶白的玉石被编制精美的红绳穿过。
好像，一切都命中注定。
林偲年愣愣地接过那个袋子和伞，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们就这样分开，就像她和云起莳分别那样，她每每向前闯过暂时停息车流的路口，而她拐进悠长昏暗的小巷。
闯过红绿灯的林偲年忍不住回头张望，就看到他没入小巷的背影，没有回头。
只不过在她匆忙走过斑马线，无暇回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偷偷驻足，笑着目送着她远走，也在她留恋停滞时，躲在黑暗的尽头，推着她向前走。
回到家，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她终于打开了那封云起莳给她的遗书。
林偲年好像看到了她，她趴在沙发上，勾着脚尖，说着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然后一字一句认真地写下来。
她说，想要和她一起走遍世界，想辞职去酒吧驻唱，去看看雪山巍峨，看看草原辽阔，学会滑雪和冲浪，试试抽烟喝酒烫头的叛逆生活，也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有一个平淡又幸福的小家庭……
她说，她都幻想过她的倒霉崽子照顾因为讨厌孩子孤独终老的偲年姨姨。
想要的还挺多，林偲年笑着。
然后她难过地瘪着嘴，明明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一起去做，为什么老天那么不公平。
她说，她放心不下她。
她说，她怕林偲年这个大坏蛋会忘记她。
云起莳想说好多好多，但是她太疼了，她已经没有勇气和力气走下去了……
她最是热爱这个世界了，她已经尽全力活着了。
所以，原谅她吧……
林偲年的眼泪终是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放声大哭，崩溃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她倒在地上，呼吸困难，浑身憋得通红，心脏痛的发昏，精神上的崩溃反应在生理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似乎很艰难，只能缓慢的冲击胸腔。
她紧紧攥着那一小叠信纸，口袋里的平安扣在夜里折射着微弱的光芒。
就这样吧，她想。
秋风不萧瑟，反而有些闷热，下了雨之后的回南天，黏腻得令人窒息。
小镇的葬礼仪式很多，锣鼓喧天，哀鸿遍野的，吵闹得很。
站在队伍的前面，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胸前别了小小的纯白花束，即使这样林偲年还是没有真实感。
直到走到礼堂前，走到棺木前，看着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是自杀的，但又不全是，她得了癌症，扩散的到处都是。
云起莳走之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她，但她在路上找和当事人见面的地点，没有接到。
那天，她看到了拥堵的人群，听到了监护仪器刺耳的“哔”声，但她毫不在意。
所以她留了一条短信说她太疼了，就把所有人抛弃了。
明明，跳楼更疼啊。
看吧，她都变不漂亮了，都摔裂了。
放下花束，繁星般点点的满天星簇拥着洁白的玫瑰，还有，绽放的白菊，纯白而干净，美丽地相拥着。
她就这样躺在白色的花海里，安安静静的，与周围的黑色对比强烈。
没了平时活泼的模样，样貌也怪怪的，浓重的熏香让她的鼻子难受得不行。
罢了，罢了，不说你丑了，免得你又要和我生气。
不过，也请你不要再吝啬，就再让我摸摸你吧……
当林偲年站起身看看身后的人，云起莳的父母哭得被几个长辈搀扶才勉强站立，乔以柠和云纭哭得抱成一团。
她呢？
她以为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呆愣地摸了摸脸颊，干干的，无比平静。
只是那心脏在缓慢跳动时，“咚-咚-咚”的声音清晰地用力地袭击着胸腔，有点疼，呼吸憋闷了些。
葬礼结束了，人间二十几年的羁绊也最终化作一盒不轻不重的思念。
她人生这一遭啊，短暂地灿烂，惨烈地谢幕。
林偲年、乔以柠和云纭回到市区，三个人走在那条她们曾一起走过的路上，去了她们四个曾经一起去过的店里。
乔以柠和云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林偲年即使酒精过敏也喝了一两杯，她依然是那一副冷漠又平静的模样。
“嘭”一声，乔以柠重重地把酒杯放下，看向林偲年。
“林偲年！凭什么这样云淡风轻？你不难过吗？你不愧疚吗？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为什么没有接？你接了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乔以柠发疯般地质问她，从得知云起莳死讯开始，林偲年就是这幅死模样，应该说她永远都是这样，冷心冷肺，只在意自己。
“乔以柠！”云纭比乔以柠了解林偲年，她现在就是沉默的疯子，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疯起来谁也不知道她会干什么。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十七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在求救啊，如果她接了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想不开！她到死都念着这个无情无义的疯子，她呢……”乔以柠声嘶力竭地对林偲年发泄情绪，好像这样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悲痛和愧疚。
餐厅里不明所以的客人忍不住频频看向他们，小声议论着。
“够了！我说够了乔以柠！你太过分了！”云纭听不下去，再次打断她。
林偲年依然平静，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不知道是酒精的刺激还是自己的情绪，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车留给你们叫代驾回去，我出去走走。”林偲年拿出钥匙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乔以柠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纭帮她安顿好立刻就追了出去。
“年年！以柠只是喝多了，你千万别多想。”云纭抓住她的手腕，安慰到。
“纭姐，你回去照顾她吧，我没事。”林偲年推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她现在疯狂地想要一个人待着。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她想，总会没事的吧。
或者说，除了没事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难道和她一起去死吗？
一个朋友而已……
林偲年就这样自我安慰地想着，走着，走到了她和云起莳一起上过的学校，刚好是晚自习放学时间，家长们在门口三五成群的聊着自家小孩的情况，时不时翘首，孩子们正结伴走出。
她眼前忽然模糊一片，回头看到，当年臭屁的林偲年气鼓鼓地跟在云起莳身后，坐上妈妈的车，装作不愿意地和云起莳说再见。
那时候还在犯中二病的小偲年高傲地觉得班上的同学都很烦，云起莳就像小太阳，叽叽喳喳地和她分享日常，偶尔欺负欺负林偲年。
云起莳热爱生活，积极阳光，但那时候的林偲年阴郁中二，又正当家庭变故，觉得世界都欠她的。
她们截然不同，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酒精让林偲年的思维越来越杂乱，过敏反应让皮肤开始泛红，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偲年在风里走着，每一个路口都是与她的回忆，熟悉的街景，哪里都是她，可是如今哪里都没有她。
她看着远处她们出游归来分别时的十字路口出神，暂停的红色小人变成活泼的绿色，又变成红色，她依然站着不动。
来往稀稀拉拉的人偶尔对她投来好奇的眼神，有同情，也有不解，但也不过是一个失意的人，谁也没办法拉她一把。
雨落了下来，换季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落下的雨滴飞溅，在车灯的照射下化身蝴蝶飞舞。
可她依然呆愣，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成团的水珠从指间溜走，就像她留不住所有……
直到身后那个形色匆匆的男人，低头看着手机，一不小心碰到了她。
“唔好…不好意思！”郁锦瑟反手扶稳摇摇欲坠的她。
路灯下，她的脸被微湿的长发和宽大的口罩挡住了大半，逆光让她的周身都泛着金黄的圣光，像流落人间的落魄仙女……
这时她好像才如梦初醒，抬头望他的那一霎那，毫无预兆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不是挂在睫毛上的雨滴，是她眼眶里掉出来的东西。
郁锦瑟心里一紧，就一滴泪，在昏暗的夜里格外明显。
不知怎么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同情？怜悯？这种奇怪的感情，他说不清。
还是注意到她胸前的白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安慰的话显得太虚伪，他又无法和现在的她感同身受。
但此刻，他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刚刚那一滴眼泪不要落在他的心上？
工作多年，早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能骗得他心甘情愿地来推磨，但忽然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女性，他竟然不知所措。
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心跳如鼓。
也只是缓缓将伞往她的方向倾斜。
两人对视的短短几秒中，都在想什么呢？
最后，林偲年轻轻推开了他攥着她的手，后退几步。
“等等。”郁锦瑟几乎下意识的喊住了她。
林偲年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给你。”郁锦瑟怔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叫住她。
大脑疯狂运转之后先把伞塞到了她的手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小巧精致的布袋，里面是先前去拜佛时一个女孩硬塞给他的两条平安扣中的一个，奶白的玉石被编制精美的红绳穿过。
好像，一切都命中注定。
林偲年愣愣地接过那个袋子和伞，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们就这样分开，就像她和云起莳分别那样，她每每向前闯过暂时停息车流的路口，而她拐进悠长昏暗的小巷。
闯过红绿灯的林偲年忍不住回头张望，就看到他没入小巷的背影，没有回头。
只不过在她匆忙走过斑马线，无暇回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偷偷驻足，笑着目送着她远走，也在她留恋停滞时，躲在黑暗的尽头，推着她向前走。
回到家，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她终于打开了那封云起莳给她的遗书。
林偲年好像看到了她，她趴在沙发上，勾着脚尖，说着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然后一字一句认真地写下来。
她说，想要和她一起走遍世界，想辞职去酒吧驻唱，去看看雪山巍峨，看看草原辽阔，学会滑雪和冲浪，试试抽烟喝酒烫头的叛逆生活，也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有一个平淡又幸福的小家庭……
她说，她都幻想过她的倒霉崽子照顾因为讨厌孩子孤独终老的偲年姨姨。
想要的还挺多，林偲年笑着。
然后她难过地瘪着嘴，明明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一起去做，为什么老天那么不公平。
她说，她放心不下她。
她说，她怕林偲年这个大坏蛋会忘记她。
云起莳想说好多好多，但是她太疼了，她已经没有勇气和力气走下去了……
她最是热爱这个世界了，她已经尽全力活着了。
所以，原谅她吧……
林偲年的眼泪终是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放声大哭，崩溃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她倒在地上，呼吸困难，浑身憋得通红，心脏痛的发昏，精神上的崩溃反应在生理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似乎很艰难，只能缓慢的冲击胸腔。
她紧紧攥着那一小叠信纸，口袋里的平安扣在夜里折射着微弱的光芒。
就这样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