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床上那交裸相抱的人体,女主角不是自己的母亲,是另一个叫翠西的女人。她认识这个女人,是她爸爸的大学同学,对她一直还都不错。

    在记忆中这是个知性的淡漠的女子,总是戴着一架能遮住半张脸的大眼镜。而现在她惊慌失措的把自己掩盖在单薄的被单中,摘下眼镜的脸变得苍白如纸。

    她忘了手上的伤痛,掉头就向楼上跑去,一路上撞翻了两个花盆,瓷器和木质地板的撞击声在静谧的暗夜中好似电闪雷鸣。

    过了很久,父亲才来敲她的房门,她已经用床单擦干了手上的血渍。

    “进来。”她的意识在惊恐和疼痛间攀援,脸红的像着了一场大火,她注定要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男女间最隐晦的那层秘密。以至于成年后,男友每次亲吻抚摸她的身体,她都会想到两只老鼠跑来跑去的情景,产生一种要呕吐的冲动。

    “你今天不是要住在珍妮家吗?”他一开口说的是这句话。

    “突然决定回来了。”

    “赫敏,你该睡了,”父亲走近她,坐到床边,把她按在枕头上,温柔的给她拉上被子,“继续睡吧。”

    “我看见了翠西女士……”她迷迷糊糊的说。

    “赫敏!不要乱讲!”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而低沉,赫敏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你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事情是不能乱讲的!”

    不!她想说,想大声的喊出来,这不是梦,但是父亲利斧一样的目光,把她心底的声音毫无余地的堵了回去。

    “晚安,赫敏。”这是那晚父亲给她最后的话,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女儿手上的伤痕,尽管遗留在被单上的血迹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第二天,父女一起吃了早饭,翠西早就不见了,楼梯上打碎的花盆没有收拾,父亲显得那么心不在焉,不停用刀叉在没有内容的盘子里划来划去,发出单调刺耳的声音,他的目光恍惚的盯着墙壁上杰西卡的照片,却好像又恍惚的穿透了那张照片,无法判断他目光的终点是什么。

    她对父亲说:“我想去同学家住一阵。”

    “好的。”他赶紧应允下来,都没有问去哪个同学家。

    然后她自己收拾了东西,带走了所以的书籍衣物,临出门前,父亲把她揽过来,在她耳边说:“梦中的事情都是假的,不能乱讲。”

    这句话如此灼热,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要被烧伤,事隔多年,回忆起这句话来,她耳朵上还会有烫烫的感觉。

    她就在罗恩韦斯莱家过完了剩余的假期,也跟着他过完了接下来的很多个假期。她怀疑自己跟这个男人最终的分裂就是因为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了彼此没有秘密的境地。

    当去年,她跟如今身在澳洲的父亲通电话,提到了自己跟罗恩的分手,父亲说肯定是因为她太挑剔了,就会欺负那种老实人,要不然好好的怎么会分手。

    她忍不住回了一句:“老实人才难办,我觉得天下就让人难以预测的就是老实人,比如翠西。”

    对面很久都没了声音,然后电话突兀的挂断了。直到今天父女间也没有再通过一次话。

    其实,她对父亲的这种行为还是包容原谅的,她深知母亲是个乖张的,歇斯底里的女人,跟这样女人生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贝恩还在阳台上不肯进屋,她端了一杯柠檬水去找他,她要哄哄这个目前属于自己的男人。

    德拉科也非常喜欢夜晚,夜可以将他和周边环境的差异统统抹去,让他能用一种平和自然的心态与世界对视,他常常会迷失在夏日夜晚铃虫制造出的声浪中,去找一种鱼在水中的境界

    但是今天他的心情真的不太好。

    他刚刚给丽贝卡写了一封信。

    在珍妮家里他说要拆散赫敏跟她的男友,他不是开玩笑的,他真的把这当成一件正事去予以实施,于是他又找到了丽贝卡。

    又是一个炎夏的上午,丽贝卡简陋的居室透不进一丝风来。德拉科感觉非常难受,汗水把衣服都粘在了他的皮肤上。

    “你要我去……”丽贝卡穿着宽大的睡衣,曼妙的身材在布料抖动间若隐若现,“引诱一个人?”

    “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她舞弄着自己的手指。

    “别废话,你就是。”德拉科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你太伤人了!”她故作娇嗔。

    “你这种无情的女人是不会被伤的。”他平视着他的眼睛,把一口袋金币扔在桌上,这几乎是他全部的稿费,他又要一无所有了,“拿去。”

    “好,保证完成任务。”丽贝卡娇笑着把钱收起来。

    “我要是发现你没有认真的去做,我不会放过你的,丽贝卡,你知道我过去是什么人。”

    “别说那么严肃了,”丽贝卡收敛了一点,“不就是胳膊上有个标记嘛,现在谁会怕?好了,亲爱的,我好好做就是了。”

    “记着,一定要让他的女朋友看到。”

    “那她打我怎么办?”

    “忍着。”他留下这句话起身就走人了。

    我当初是怎么被这种女人吸引的,离开了丽贝卡沉闷的小屋,走在热浪起伏的大街上,他不禁深深的怀疑这个问题。

    赫敏的同居生活在一个初秋微凉的午后戛然而止。

    那天,她独自一人去看了场歌剧,是一出爱情题材的新剧,讲述了一个男女主人公历尽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俗套故事,但是唱腔凄迷婉转,惹的满场掌声。

    她本是抱着一份温柔的情怀出了剧院,想回到家里,给贝恩一个深深的吻。

    但她进了花园的时候就听见一阵笑声,是女人的笑声,笑的非常放肆狂浪,她的心狠狠震了一震。

    她不动声色的用钥匙开了门,悄无声息的潜进屋子,就像执行任务时那样。

    属于他们的那间卧室的门半开着,她闪到一边去,看里面的情形。

    里面有个身材丰腴的女人,样貌很美,头发用丝带松松的挽着,漏发垂在雪白的脖颈上,穿着件低领的裙子,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的颤动着。贝恩的手深深陷进女人的衣领里……

    那女人说:“你讨厌了。”眼里却是盈盈的笑意。

    “你真美……”他一副无比倾倒的样子。

    “你把我带到家里来不怕你妻子看见吗?”

    “才不是妻子,只是女朋友而已,她出去玩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就算回来又怎么样,大不了甩掉就是了,一个毫无风情的女人,早就想甩掉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赫敏推开了房门,“我回来了。”

    贝恩的手飞快的拿出来了……那女人稳坐不动,赫敏目光雪亮的打量着这二位,房间里了无声息万籁俱静。

    居然是那个女人站起来先打破了沉默,“要不我先走,你们谈谈。”她倒是非常镇定。

    “坐那儿别动!”赫敏扫了她一眼,“你们这样子多久了?”

    “今天是第一次……”贝恩抢在前面回答。

    “我没有问你!”赫敏把他厉声喝住。

    “我们之间……”女人迟迟疑疑的,“有三个多月了吧。”

    “丽贝卡,你胡说什么?”贝恩搞不懂这女人怎么突然说这种谎,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但是三个月的时间从何算起!

    “三个月……”赫敏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关系才开始了不到半年而已啊,这段恋情居然有一半的时间与背叛并存!

    “你走吧,”赫敏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个艳丽的女人,“整理好你的衣服赶紧走。”

    “我就可以走了吗?”女人站起来,她没想到就这么完事了,她问话的口气就好像还感觉有点不够刺激似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走我走?”

    “不是不是,我这就走。”

    女人拢拢衣服就出了房门。

    “赫敏,你是不是渴了。”贝恩在女人走后,马上去桌边端了杯水递过来,那口气里都是负疚的殷勤。

    她接过水杯在手里默默的转悠着,“你送的东西我都还你,今晚我就离开。”

    “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他低声下气恳求,“我跟她只是一时糊涂,真爱的是你,我正想跟你求婚呢,是真的。”

    “你跟她也是这么说的吗?她叫什么?丽贝卡……这名字真俗!”

    “对对对,这名字真俗,我一定跟她断绝关系!我怎么会跟她认真呢,你是我真正的爱人,我真心想跟你一起好好生活。”

    “怎么好好生活?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

    “人家可没那种非分之想,是你太多心。”

    赫敏举起杯子就摔碎在他脸上。

    她把男朋友给甩掉了,等同于把自己的上司也给得罪了。

    天上下了冰凉的雨,赫敏在凄冷的空气中一阵阵的打着冷战,但是她还是要说这场雨下的好。

    雨水完美的遮掩了脸上的泪。

    夜色初上,街上影子一般的行人都禁不住看一眼这个在雨里拉着手提箱踽踽独行的女人。

    她又没有家了。

    她要去找寻别人的家。

    她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要到马尔福庄园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的这个地方,与其说是想起,还不如说是那栋洁白的建筑自动跳入她的脑海中。那仿佛已经是她默认的一所安栖之处。

    小精灵把她引进了卢修斯马尔福的书房,她衣服上和行李上的水凝结成线,缠缠绵绵的流淌在实木地板上。

    “对不起,”她赶紧拿出魔杖来清理水渍,“要把您家里的地板泡坏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口气里的那份少见的殷勤。

    “不用管它,”卢修斯显然意识到了这种殷勤,但他并不受用,“你没有地方住了对不对,回你在这里的房间去吧。”

    赫敏心下一惊,这人不仅知晓了自己的拜访的目的,还看透了自己的现状。

    “谢谢,”她还是赶紧应允下来,“先生,我会付房租的,我带钱来的。”其实她根本就没什么现钱,但赶紧从衣服里翻出几个金币放在书桌上,好像再慢一点马尔福先生就要赶她走似的。

    “这是你几个月的房租啊,小姐?”他都没去看那几枚金币。

    “这个……您来开价。”

    “你先回屋洗澡去吧,等我想好价钱再说。”他拿起桌面的一本书,就不再理会她了。

    “非常感谢您,您这间书房真漂亮。”

    话一出口她就暗暗的吃了一惊,这不是她曾经誓死为敌的人吗,不是她最防备最看不上的人吗,如今她居然也会面不改色的去恭维他了。

    自己的骄傲跑到哪里去了,丢在什么地方了,是丢在贝恩和那个蝴蝶似的女子共同待过的房间里了吗,还是丢在了马尔福庄园的边边角角……

    她回忆起十二岁那年看见的那个硕大的秘密——她的骄傲也许早就丢失在那节木质楼梯上了吧。

    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过什么骄傲。

    其实他的书房真的很漂亮,我也不算虚假的讨好吧,不管这些了,暂时住下去吧,先没心没肺的活一阵子吧——她泡在盛满热水的浴池中这样想。

    她不知道,她刚迈出房间,马尔福先生就把她放在桌子上的几枚金币扔到了房间的边角。

    小姐,我并不责怪你只在走投无路时才想起我,但是你来跟我谈钱,我就无法承受了,这几枚金币的重量,我无法承受……

    赫敏在早十点的时候从床上醒来,她看着眼前精致的妆台和书架,锦缎窗帘细腻的纹理,她竟有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好像这间卧室从一开始就属于她……

    这种感觉吓了她一跳……

    我怎么住的这样心安理得,难道是因为我付了房租,赫敏苦笑——才不是呢,我的那几个金币都不够在最破的旅店过夜。我真是一个不周到的女人,跑出男友家,却不带钱。

    好了,不想这些了,既然心情已经莫名其妙的好起来,那何必还要为一些痛苦的事情纠缠不休,赫敏发现她只要到了这个地方就会多一个特点,那就是没心没肺。

    她像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那样抱着枕头倒在没整理过的床铺上,不知不觉的开始哼着熟悉的歌……

    钟声响了我依然凝望着那白纱窗

    回想着脑海里思念的影像

    浮云朵朵但都不属于你和我

    深深的情感徒留在我心中荡漾

    女孩呀女孩为什么对你那样的依恋

    女孩呀女孩我多么盼望能再见到你

    一抹的夕阳遮掩了我心中的回忆

    黄昏的夜晚又带来日夜的幻想

    ……

    “你唱的好难听……”德拉科倚着门框,饶有兴致的大量她。

    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刚才表现出的那种小孩子似的快乐被人看破,她感到非常不安,脸上泛起红热的血丝,她这才发现自己住在这个地方并非一件顺心的事情,她那个言语的刻薄的“宿敌”不会放弃攻击她的机会。

    “要你管,我就是喜欢唱,再说……我唱歌不是很难听吧。”她居然奢望他的肯定。

    “嗯,你唱的还不错,”他居然慷慨的给了肯定,“我只能说是这个曲子写的很好,但是歌词,写的太差了,我讨厌了很久了。”

    “你会知道这首歌?”

    “知道,不就是西曼小姐的歌吗,我想我父亲爱上她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接触上了一个麻瓜女歌星,我对他的故事没有兴趣,我就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比如这首歌就很难听,词写的简直像白开水一样的平淡无聊,我感觉,倒是跟我祖父留下的那几首破诗风格有些相似。”

    “你祖父是诗人?”

    “不许在我面前玷污这个词,”德拉科露出嘲弄的笑容,他讽刺自己的长辈也如此不留情面,“如果他写的东西能算是诗,那白玫瑰上就能开出红花了。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会拼凑些句子,还会涂涂抹抹,画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画。他去世的很早,我认为这不能算是个坏事,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破诗和破画已经够多了。”

    “你真刻薄。”

    “我只是说实话,我听到白纱窗的女孩这首歌的时候真是说不出来的惊讶,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能跟我祖父写出一样烂东西来。”

    “你不能留一点情面吗?”

    “这样很难,如果你是跟我在一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你就会理解我的。”

    赫敏没有说话,她想的是——有不愉快的经历不止你一个人……

    在她沉默的时候,他问:“你是不是被男友甩了?否则你不会回到我家来的。”

    “胡说!是我甩掉的他。”她显得很在乎这个事情。

    “我才不信。”他逗她说话。

    “不信就算了,谁要你信?我发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就不要他了!”她发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是如此轻松,就像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件事一样——也许,他们根本未曾相爱过。

    “别的女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人是受人之托去引诱他的呢?”

    “你编点现实的事情好不好,谁会这么做?我看你是写文章把脑子写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重复着她的话,“我是说,假如真的有这个人呢?”

    “那我真得谢谢这个人了,他帮我检测出了一个不适合我男人。”

    这算实话吗……德拉科默默的想。

    “我今天要出去。”赫敏对他说。

    “你又要上哪里去”

    “我要去辞职,我不想在那个部门干下去了,免得,见到我不想见到的人。”

    这件事德拉科还是很支持的,他一直就觉得她做那种危险的工作并不合适。

    辞职只是她出去要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是要去探望西曼小姐——自从上次恋情开始,她就没有再去看西曼小姐了。

    我要唱最后的恋歌

    如春蚕吐最后的丝

    愿你美丽的前途无限

    而我可怜的爱情并不自私

    开阔的河流难被阻塞

    伟大的胸襟应容痛苦

    人间并无不老的青春

    天国方有不醒的美梦

    秋来的树木都应结果

    多余的花卉徒乱天时

    长长的旅途布满寂寞

    暗淡的云端深藏灿烂的日子

    愿我有歌可长留由此间

    赞美那天赐的恩宠

    使我在人间会相信奇迹

    暮色里仍有五色的长虹

    西曼小姐是个从来不读诗的人,一次偶然买了本叫《收集》的文学杂志,就深深被扉页上的这首诗吸引了。

    这好像就是我一生的写照,她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诗卷,已显浑浊的眼睛默默注视着窗外那萧索的落叶,一如第一次和爱人亲密时的那片秋景。

    赫敏就是在这个时候叩响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

    赫敏微笑着进来,把礼物放在桌上,依偎在西曼小姐膝下,好像探望老祖母的孙女。她说:“我很久都没来看您了。”

    “既然知道,就多陪我些日子吧。”

    “什么?”赫敏抬头望着她。

    “留下来住几天,会不会耽误你啊。”

    “不会。”

    她刚刚办了辞职手续,有的是时间。

    她一共陪了西曼小姐五天,在这五天里,这位年迈的歌星讲述了无数的前尘往事,却始终没有提及她爱人的名字。她疯狂的回忆着,把能说的都飞快的说出来,好像再迟一步就没了机会。

    赫敏不知道……这就是人之将死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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