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宝最先反应过来,上前道:“我们都是小术院学员,多谢苏大人前来救援。”

    “救你们只是顺便,”清雅男声从上方传来,接着便见一俊雅男子落地,他扫了眼被碎石掩埋的石壁碎块,朝几人看来,“既然你们在此,那应当知道玄元阵盘的下落了?”

    江弥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谁,心情并没有很好。

    对方显然也在几人中看到她,于是伸手点了点:“江弥,你说。”

    苏与商侧目望向顾臣,顾臣笑道:“在心宿院当教习时遇到的小家伙。”

    江弥木着脸说:“根据滕学长的话推测,玄元阵盘落在一位叫颜西的守望军人员手里,现在在哪我不清楚。”

    苏与商目光轻点最开始说话的少年:“你是这位滕姓学员?详细说说。”

    滕宝就将他们如何遇见守望军又如何被守望军困在这里的说辞重复一遍,话毕他道:“那颜西善阵,玄元阵盘落到他手上十分不妙。”

    “这些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走吧,带你们离开大混沌。”顾臣转身走了两步,身后学员一听马上离开,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带路的顾臣忽然站定,江弥心道这人又要出幺蛾子,果然,他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把玩随身香囊,朝几人笑道:“大混沌爆发少说也有一整日,浊气侵蚀下还能保持清醒,看来都是心坚志强之人啊。”

    面对顾臣的质疑,扶尧自然是不怵的:“本宫随身物品多的就是清除浊气的,你在瞧不起皇室?”

    顾臣浅笑:“自然不会,除公主外……”

    他目光在扶尧同行的几人点了点,扶尧抱住滕宝的胳膊,将暮云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这两人自然受本宫庇护,哦,那边紫衣的就不是了。”

    唐蜜没说什么,伸出莹白五指,食指和中指逐渐染上墨色:“浊气应该比这种东西好对付。”

    扶尧见她躲过一劫,轻哼了声。

    除了出自皇室的扶尧,来自邵家的邵安自然轻易解除怀疑,妃绯也摆脱嫌疑。

    莫题道:“有幸炼成暗术·心坚,在大混沌里能比旁人多撑些时间。”

    蒋敏面上平静,心里大声朝学霸系统喊:“霸霸!救命啊!我要怎么说?”

    江弥:“术法原因,不能说。”

    蒋敏面上继续平静,眼睛却望向江弥,这也行?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来。

    顾臣:“不能说?”

    江弥:“不能说。”

    顾臣轻笑了声,转向蒋敏:“你呢?也是不能说的术法原因?”

    蒋敏内心大喊不行吗?嘴上慢吞吞说:“也不是。”

    同时脑子疯狂运转,寻找所有跟浊气有关的知识,面对顾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竟还真被她找到。

    蒋敏道:“体质问题。”

    顾臣没再追究,而莫题望过来的目光也带着了然。

    蒋敏:霸霸说得对,知识就是力量!

    走在前方的苏与商笑出声:“顾臣,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蒋敏:哈,我只感受到恶,趣味一点没有好吧!

    等到离开地下山洞,几人才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苏与商和顾臣继续追寻玄元阵盘的下落,给他们留下两名玄甲兵带路。

    考虑到有伤员,两名玄甲兵速度不快。

    不用担心被魊偷袭,又即将离开大混沌,大家都很放松。

    莫题扛着铁棍感叹:“小术院才给三百小术分,着实亏了。”

    江弥点头赞同,等了会儿发现蒋敏没说话,她回头看了眼,心头一沉,还不带她开口就听前面扶尧惊叫:“暮云不见了。”

    江弥接道:“蒋敏也是。”

    几人立马警戒起来,两位玄甲兵走到他们中间刚要问怎么回事,还没开口就听滕宝沉声道:“就在刚才,唐蜜当着我的面消失了。”

    而上次发生这种事情,是江弥等人掉入地底山洞。

    剩下的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是颜西。”

    但这种无法跟踪的空间移动令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妃绯和邵安消失在眼前,接着是两名玄甲兵依次消失,滕宝和扶尧消失后,江弥立马明白什么,刚要伸手触碰莫题,晚了一步,他也不见了。

    江弥眼前一晃,环境变化,周围笼罩的压抑暗沉让她明白,她仍在大混沌。

    一条水流湍急河水横亘在她面前,河水似乎被重度污染,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灰。

    河水尽头两端皆是灰蒙蒙的,看不清是灰色的河水还是涌动的灰雾。

    江弥仰了下头,连头顶也是铅灰色的。

    只是停留的片刻,她就觉得心情压抑低迷。

    更令人诡异的是,这里并非江弥一人。

    河的对岸有很多人,他们来来回回地走,却没有一点说话声或脚步声,整个空间只回荡着水流声。

    江弥直觉要远离那些飘荡的人群,脚步刚动,细微的石子摩擦声惊动了什么般,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陡然席卷全身。

    她抬眼望去,就见对面河岸的人全都停下来,蒙上阴翳的眼珠死死盯着她。

    江弥:“!”

    要不还是把我丢进魊群吧!

    被这种凝聚执念的视线盯着,江弥有种这些视线化作阴寒丝线将她重重包围的感觉,后脑勺直接麻了。

    她僵直站在原地,不想知道自己再动一步,这群不知是魊还是人的家伙会做什么。

    然而她不动,对面却动了。

    人群里某个小范围在向前蠕动,接着就见一只手不停将那些站着不动的东西往后扒,而后出现在最前方的,是个面容俊雅的青年男子。

    他和那些站着不动的人不同,他的神情是鲜活的,眼睛是漆黑的,就像偷懒的漫画师在背景板人群中抠出来的主要人物。

    他看到江弥的瞬间,眼睛爆发出强烈的情绪,随即不管不顾地冲向他们中间的那条河。

    那河水只有江弥膝盖高,寻常的成年男子跑过来很容易,他却走得极其艰难,每一步都让他摇摇欲坠,俊雅的面容扭曲痛苦。

    湍急的灰色水面正在上涨,渐渐淹没他的膝盖,大腿,接着江弥发现并非是水面在上涨,而是他的身体正在融化。

    走到河中央时,他的腰部已经被河水淹没。

    他朝江弥嘶哑大喊,可河水会吞没声音,江弥什么都听不见,他一点点在河水里融化,距离河岸还有几步距离,江弥被他的疯狂惊动,见对岸人群站定没动,还是往前河边走了几步。

    “妻儿……”

    “见我妻儿……夏素……”

    “帮我看看他们安好……夏素……夏星回!”

    那人还在往河的这边来,江弥问:“他们在哪里?”

    正在奔跑的男人却忽然停下来,眼里流出泪来,狰狞痛苦的面庞凝固了,他一点点变矮,河水淹没他的胸膛,他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忽然起了阵大风,本就湍急的水流更加激烈,四面的灰雾散去一些,连河水也变得清澈不少。

    江弥似乎在激荡的水面看到一双缠满无数细线的手,正朝着河水中央的男人伸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脑海出现一段记忆——

    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冰雕玉琢的五岁小孩坐在床褥上,细软的头发落在床上,小孩明亮黑眸朝她望来,光洁的脑门上布满黑色纹路。

    她忽然手痒,抬手戳了下他额头,小孩被戳倒后慢吞吞爬起来坐好,她再次抬手将他戳倒,小孩在床上躺了片刻,重新爬起来坐好,等到又一次被戳倒,小孩直接躺床上不动了。

    她撑着下巴弯眼看他装死。

    其实装得也不像,乌黑眼珠还盯着头顶床幔看。

    “这种程度可不会让慕之哭。”温婉女子笑着进来,将床上的小孩扶起坐好,然后朝她笑道,“你又来看我了。”

    画面到此结束,却足以往江弥心神震惊。

    意有所感的,她进入识界,果然,头顶天幕上多了颗星星,暗淡得几乎看不清。

    江弥再睁眼望去时,风已经停歇,河水上空无一人,灰色水流仍旧湍急,四面都是灰蒙蒙的。

    那人是被河水融化了还是跑进她识界了?

    这也是系统?还是异世者?

    下秒江弥再没精力思考,河水对面的人全都动了。

    似乎被刚才男人的行为惊到,他们纷纷朝着河水跑来,犹如下饺子般前赴后继,却又被灰色河水淹没。

    无数被执念充斥的灰眼死死盯着她,又一一融化进河水里。

    场面壮观而诡谲,令人不寒而栗。

    “往回走。”

    江弥猛地回头,她听到君慕之的声音却没见到他,试探问:“君慕之?”

    君慕之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我,不要看河,往回走。”

    江弥心中稍微平静下来,不再关注那条灰色的河以及奇怪的人,转身往回走,她扬声问:“这是哪里?”

    君慕之:“死灵界,亡灵执念不散的流亡之地。”

    江弥大步跑着,甚至用上了乘风术,可越跑越吃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她强行留下来,她咬着牙同这种力量抗衡,又问:“那我又为何,在这里?”

    君慕之听出了她的费力,顿了下道:“玄姆元君执掌阵法,她的神物玄元阵盘阵法外泄,导致囚天笼消失。有人得到玄元阵盘,解除了另一个大混沌的囚天笼,你看到的死灵界,是这个大混沌的眼。两个大混沌距离太近,现在正在融合。”

    他三言两句道出前因后果,倒是叫江弥思索了许久才明白怎么回事。

    所以她是被颜西直接传送到另一个大混沌的眼中?

    君慕之忽然问:“你,有执念?”

    江弥听出不妙,却反问:“谁没有执念?”

    君慕之没有争论这个问题,而是道出事情的严重性:“你的执念在阻止你离开,执念越强,越难走出去。”

    话音刚落,江弥就听到李二的声音。

    “江弥。”

    熟悉的语调,清朗的嗓音,很自然地喊出她的名字。

    和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江弥没有回头。

    那声音忽然从很远的地方跑来,在她身侧笑着问:“真的不要叫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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