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珮缨不知第几次翻阅江弥的资料,大混沌唯一幸存者、识字障碍、被字灵认可、用气过度晕倒,每一个看上去都有问题,但细究,又找不到问题来源。

    被君慕之看中这件事,也透着蹊跷。

    很怪。

    如果乐正玲不存在,排除乐正玲死亡、姬月生说谎两种情况,那乐正玲只是假名。

    江弥是乐正玲吗?

    廖珮缨身前桌面平躺着檀香木所制的棋子,十二枚,圆形,单面刻字,上四枚,中四枚,下四枚,不刻字的一面为镘。

    造灵棋的时间也有讲究,甲子日刻棋,甲戌日写字,甲申日刻字,甲午日填朱,甲辰日入柜,甲寅日致祭,六戊日不占。

    占术不能窥探神有关的事,但谁说占术只能问和神有关的问题,锁定目标后,旁敲侧击也能占个四五分。

    廖珮缨双手捧着棋子,在心中询问:“廖伯柔是否知道‘字’的力量来源?”

    手中棋子坠落,二中一下,慎悔卦,颠错之象,上下反错,事皆失宜,繇辞言天事转既危,人心亦自欺。

    带有警告之意。

    廖珮缨捡起棋子复问:“廖伯柔是否见过特殊的血?”

    乐正氏血脉流淌着字,被称为墨血。

    棋子落地,四上,死象卦,凶兆之象,沉蔽不显,其体阴凝,繇辞言病入膏肓气将绝,魄散魂离脉惧歇。

    看到卦象的那刻,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仿佛穿过时间空间,通过卦象朝她瞥来一眼。

    廖珮缨猛然间心似绞痛,冷汗直冒,陡然的虚弱让她撑不住跌在桌面上,被看见不过一瞬,却让她仿佛死过一回,等她从这种恐惧中恢复过来,衣裙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心惊地发现,她的修为降了一阶!

    如果连这种隐晦的询问都会遭到反噬,涉及的神血,不,不仅是神血,那是真正的神!

    难道除了四大家族的神,如今还存在第五位神?

    为什么只是询问廖伯柔的事也会引来如此大的反噬?

    她下意识想要深究,目光无意扫中被她撞倒在地的棋子。

    十二枚棋子无一字,是阴馒卦,无形之象,兆状未形,繇辞言逢时多难战兢兢,戒惧当知履薄冰。

    这是最后的警告。

    廖珮缨收回神丝,不再思考这些,抬手从衣袖中取出造化纸,雪白纸面上的墨团游走。

    她缓了缓,开口道:“寻人未果。”

    那墨团移动间,四个大字便浮现在白纸之上。

    廖珮缨不管乐正绪是什么反应,直接收了纸,她缓缓吐出口气,廖伯柔回了廖家,她也该回了。

    ·

    钧台是个巨大的白色建筑,四四方方,不太像这里的设计。

    江弥站在钧台前问君慕之:“真的没事?”

    君慕之低眉望来,斗篷的宽大帽檐遮住额头,如墨的发丝衬得他脖颈修长白皙,他轻轻嗯了声。

    江弥有点不放心,手指顶了顶他的帽檐,确定没有黑纹浮现才重新帮他拉好帽子,跟着君慕之往里走。

    这次的主审是蔺朱,在子午荆场审判妃绯的也是他。

    君慕之进来时在场议论纷纷停止,安静地看着他坐在一侧,另一侧是苏与商,主位是主审的蔺朱。

    随后崔大三人被带上来,双手双脚戴着锁链。

    苏乞花的血人形象改善很多,他看到苏与商时撇了下嘴,满不在乎的表情收敛了点。

    江弥抬眼观察,苏与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其他几人的神色也很轻松,就连崔大苏乞花也一副早点审早点走的态度。

    蔺朱开始审问几人闯入小术院的事。

    江弥放下心来,将注意力放在君慕之身上。

    钧台杂人多,还是审查办案的地方,秽气肯定不少,不能因为她想来看崔大让君慕之当众病发。

    目光落在君慕之的手上,想了想,江弥主动走上前,端起桌上茶水给他倒茶,做完往后退了步,垂下的衣袖恰好落在他手附近。

    她轻轻晃了晃袖子。

    柔软布料轻轻拂过手背,君慕之眼睫微垂,那只掩在袖中的手正在催促他快点握上来,他静静看着,没动。

    江弥想都牵手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在别扭。

    整个大堂氛围严肃,崔大在复述自己参与的全过程,江弥不敢动静太大,目光认真看崔大,手却微微下倾,蜷着手指去够他的。

    奇怪,明明就在这里。

    够了好半晌,就在江弥准备借倒茶动作再靠近点时,她刚收回手,尾指传来微凉触感,顿了下,然后缓缓圈了上来。

    君慕之的食指勾上她的尾指。

    接触面太小了。

    江弥小幅度地动作着,手掌翻转,中指穿过他虎口,掐着他的手腕交握着。

    比平时牵手更亲昵,仿佛是另一种十指相握。

    君慕之垂下的黑睫微颤,视野里,交握的双手掩在淡青色衣袖下,青色衣料同他的白袍交叠。

    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抓了抓,又缓缓松开。

    “咳咳咳……”蔺朱忽然被口水呛了下,又立即恢复严肃:“既然你说完了,苏乞花,到你。”

    江弥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没有人发现,但现场哪个不是十阶以上的大佬,这点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

    几道目光隐晦扫来,江弥没发现,还自以为正经地旁观钧台的审问现场。

    苏与商觉得这位君少主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出现在这种场合恐怕也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她有些兴味地瞧着两人互动。

    忽的,君慕之撩起眼,淡淡看着她。

    苏与商朝他笑了笑,神色自然地看向自家弟弟。

    江弥全场未发觉异常,待到狐狸开口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狐狸的兜帽被揭开,脸上盖了张狐狸面具,纯白色,上面有很多红色划痕。

    蔺朱尝试让人解开,但这是卢家特制的,强行撕开面具,狐狸的脸也就没了。

    她冷静地阐述自己从看到任务到如何潜藏刺杀的全过程,说完保持沉默。

    三人讲完后滕宝被人抬上来了。

    他昨晚为了逃跑几乎将道具消耗殆尽,现在连治愈的药剂都没有,整个人颓败地缩在笼子里。

    笼子由八根黑柱围成,为限制异世者能力专门研制。

    他到现在还没明白,陶芝为什么会杀他。

    明明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不管遭遇什么挫折,都也有能力解决,异世者身份、守望军卧底、系统任务,每一项他都完成得很好,到底是那哪里出问题了?

    好感值100,不是该对我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难道不是愿意为我死?

    系统不可能出错,他得到的道具和好感值也是真的,他就是相信好感值才愿意将后背交给陶芝,好感值100的唐蜜为他顶罪而死,陶芝为什么能杀他?

    滕宝想不通,他觉得很不合理,一切都不对!如果系统也无法信任,他还能信任什么?

    他有系统,他有金手指,他不可能输!

    这是一场噩梦!这些都不是真的!

    “滕宝!回答我!”蔺朱用上术,声音如钟鸣敲进滕宝脑海,他声音沉肃:“滕宝,是否承认你是异世者?”

    滕宝猛地挣扎起身,大吼:“对!我就是异世者!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啊!让我醒过来,系统不可能有BUG,有逻辑漏洞,我找到破绽了!你们休想骗我,这是梦,只要我醒过来一切都没发生!醒过来!快醒过来!给我醒过来啊!!”

    他朝着虚空大喊,双目赤红,脖颈青筋迸发,已经陷入疯魔状态。

    崔大往旁边移了移,嫌弃道:“他疯了吗?”

    旁边的苏乞花点评:“这个打起来还行,就是精神太弱,跟我之前打得那个差得远了。”

    狐狸朝两人瞥了眼,也倾了倾身。

    滕宝承认异世者身份,接下来就很好处理了。

    崔大苏乞花狐狸三人擅闯小术院意图不轨,在钧台拘留三个月,鉴于崔大时小术院学员,拘留一个月,再押回心宿院戒律堂,等待戒律堂的处分。

    和妃绯不同,妃绯是为了平息众怒,滕宝异世者身份属实,就和其他异世者一样,直接交由天诛院进一步调查和研究。

    就在蔺朱和苏与商进行交接时,忽然传来一道喝声。

    “等等!”

    ·

    扶尧也听到滕宝异世者身份暴露并且被抓走的消息。

    她拧眉望向暮云:“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环?”

    暮云低眉道:“这是意外。”

    “意外?你跟我说是意外?”扶尧不敢置信,“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本宫的?滕宝不是你们选好的人?他若死了本宫怎么办?”

    她蹙眉按住心口,想发脾气,但油然而生的难过令她没有力气,她扶着桌子坐下,语气带着悲伤:“若非本宫体内有姬氏血脉,此时怕是要陪滕宝殉情。”

    暮云:“公主不用担心。”

    扶尧抬头看她:“你有办法?”

    “计划仍在执行。”暮云抬眼看了下,眼前虚浮的面板中,青花发来消息:【用百恕令救滕宝。】

    “现在出发能赶上。”暮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计划。

    百恕令是钧台给皇室的承诺。

    太虚大陆只有一国,名垣,千年前在四大神脉家族授意下,分散各处的人陆续往中部迁移,建立了国。待人类发展繁盛之时,又建立启蒙院小术院大术院,才有了如今平稳规范的修真界和人间界。

    但这千年间并非一直太平。

    人类君王站在人之最的位置上,知道神的存在后,自然就会去追求神的永垂不朽,有的只敢想想,有的则将之付诸行动。

    四大神脉家族中,君氏主生机,姬氏主关系,乐正氏善字,攻击性最强的是掌管刑罚的阴氏,而阴氏因某种原因只与普通女子婚配,这给了皇室可趁之机。

    他们设计偷走阴氏的血脉。

    在百年间,因受不了苦修生活而离开的阴氏妻子从几人飙升到十几人,等到发现离开的女人怀有阴氏血脉后,一场巨大的阴谋也随之揭开。

    人类君王在用阴氏血脉炼制神血,并险些成功。

    阴氏震怒,流淌在血液里的杀伐让他们化身修罗,将皇室斩杀殆尽,第二日,整个皇城上空被血雾笼罩,犹如炼狱。

    后来遗落在民间的孱弱皇子上位,称为新皇,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打四大家族的主意,四大家族中的三家也开始隐世而居。

    百恕令就是钧台赠与皇室的,作为对皇室的补偿,也是一种警告,所以无人敢用。

    扶尧大步往外走,不解:“百恕令为何在你这里?”

    暮云:“我们和九皇子合作的报酬便是百恕令。”

    至于扶旬是如何拿到百恕令的,扶尧不问也知道。

    惹香喜欢稀奇玩意儿,大概是看到这东西向父皇讨了玩,百恕令的历史意义大于真实价值,惹香得了新玩意儿便将旧物随意赏给皇兄。

    两人赶到钧台时审判已经到了尾声,眼看滕宝就要被移交给天诛院,一旦滕宝归天诛院,就是百恕令也无用。

    “等等!”

    扶尧远远看着两人交接文书,她急忙解开百恕令。

    百恕令是一卷旨意,展开的瞬间延展变大,化作画卷铺在钧台上空,巨大的钧台印章盖在正中央,卷轴无风翻动,里面隐约传来龙吟虎啸。

    扶尧大喊:“百恕令在此,本宫要钧台交出滕宝!”

    话落的瞬间,百恕令化作白练朝大堂里的蔺朱飞去,将他缠了个满怀,稍稍用力,大有不答应便将他绞碎的意思。

    蔺朱低头看了眼百恕令,抬眼望向苏与商:“看来这位异世者没法交给天诛院了。”

    苏与商好脾气地收了手,没接文书,笑着说:“无碍,知道人在哪也一样。”

    江弥面无表情看着这出变化。

    这人还真是,命硬啊。

    君慕之感受到掌心传来加重的力道,没动,目光扫向粗着喘气赶来的扶尧,以及,眼中闪现希望的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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