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安好歹是愿意到席子上坐下了,他小心拎着收着衣摆不让衣服落到地上。

    赵芍曲也顺势坐在长廊的围栏上,左顾右盼着看廊上的旋子彩画,看着宫灯画着的绣球纹布面宫灯,就是不看盯着她的郑江安。

    然而一个没注意,赵芍曲乱晃的眼珠子还是看到了郑江安脸上。

    “我没下毒。”

    赵芍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能是现世宫斗剧看多了,看着郑江安猜疑的眼神,自己先交了底子。

    可她真没下毒,这样一说倒显得她真做了什么事情。

    郑江安不傻,他很谨慎地把药膏收了起来,然后拉拉衣服抬头看着端坐的赵芍曲。

    眼神不善。

    “毒的事情先放一放,猫的事情总要人负责。”

    “什么猫啊,我不知道,我最讨厌猫了,不听话还喜欢挠人,满宫跑着掉毛。”

    赵芍曲欲盖弥彰地抬头又摆摆手,反正她放碗的时候又没人看见,打死不承认就好了,这里是古代有没有摄像头。

    “你放的碗是良月宫专属花样,我亲自过目的。”

    郑江安狭长的眼睛没有一点波澜,而明明视线比赵芍曲低上许多,满身的压迫感不曾减去半分。

    “错了。”

    赵芍曲鼻子一皱,伸手就抱着柱子,哭丧着脸开始道歉。

    “冤有头债有主啊公公,我怎么能指使小黑猫扑人呢!”

    赵芍曲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只是毕竟注意着屋内睡着的是什么人,好歹是没有哀嚎地很大声。

    “五百两。”

    郑江安不管她要死要活的表情,伸出修长的手指不客气地开了个价格。

    五百两?

    什么破衣服值五百两?

    他要不要直接说把自己直接放秤上幺一幺,看是不是金子做的好了。

    她家昭仪有钱又不是她有钱!

    “五百两着实是太为难了.......”

    赵芍曲面上尽显哀求,她也没什么勇气太强硬地还价,她撑死是良月宫的大宫女,郑江安就是被打了守在这里,说到底还是穿红袍的掌印。

    她还不想被拉去受刑。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郑江安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勾了勾,等赵芍曲满怀感激地站起来弯腰凑近,就听见郑江安开始很小声,但是说着又加大了音量,

    “要不就把那猫儿的金锁拿来抵给我,要不我就去禀告皇上,说良月宫有个宫女她.......”

    赵芍曲一惊,怕皇上听见什么立马伸手堵了郑江安的嘴,随着手上酥酥麻麻的触感一起的,还有郑江安看向她的眸子。

    眸子骤然泛起一团忽明忽暗的雾气,赵芍曲也不敢贸然松手,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赶紧说完。

    “五百两就五百两,我慢慢还行吗?”

    那猫是皇贵妃娘娘的,那皇上就是整天声色犬马,也是一句话就能把她碎尸万断的,这哪里给她别的法子了。

    说完她就赶紧松了手,握着拳照旧弯着腰,哀求的语气更明显了,郑江安张张嘴,脸上的伤口又被牵扯地疼,他抿了一下嘴,极其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明日你亲自来送赏赐。”

    说完他就闭了眼,也不管赵芍曲是不是心急,而今晚是肯定是再问不出什么来,赵芍曲有些颓败地重新坐回栏杆上,只是离他更远了一些。

    五百两她活着的时候应该能凑齐的吧。

    *

    清晨凉爽,天边早早的破了白,郑江安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一晚上,但是睁眼却没一点疲惫的样子。

    这事他早做惯了,而睁眼看到的赵芍曲,正靠着柱子睡得正香,只是粉白面美人皮,却佩的是一个缺了口的木头簪子,脸上也只是淡淡地扑了粉,红润的嘴唇看不出是不是涂了胭脂。

    身上的半见色比甲洗的都快看不出淡黄色,而铜扣都是调了又缀上,颜色参差,就是脚边的拖泥裙都不知道是哪时候做的素花,让原本能好看的颜色也显得寡淡。

    良月宫的大宫女,怎么打扮的这么寒酸?

    郑江安缓了缓麻木的双腿,起身走到赵芍曲身边,想着昨天的事情。

    他原本去是查看欣嫔娘娘的事情的,而带着赵芍曲去找井口的时候,他说的都是瞎话。

    他就算是从小长在宫里,这宫里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他怎么能哪个都记得。

    偏这小丫头什么都信。

    在这宫里,单纯轻信可活不下去。

    罢了,谁让自己正遇见了呢,算自己倒霉,倒是能借着这宫女的耳朵用用。

    郑江安伸手拨开赵芍曲颊边的碎发,仔细看了一会儿睡得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赵芍曲。

    然后用了力气往赵芍曲肩上一拍。

    “嗯?小桂花你去看看昭仪醒了没.......”

    赵芍曲突然坐直,眼睛还没揉开就开始嘟囔着说话,声音也有些沙哑,直到感觉冷飕飕的不对劲,她才找回自己的意志,混混沌沌地想到自己在守夜。

    “有你这样的大宫女,也难怪你家昭仪不受宠。”

    郑江安垂下袖子,只撇了赵芍曲一眼就轻轻掀开帘子进了寝殿,赵芍曲听着他讽刺的话,摊着手眨眨眼。

    怪我咯,又不是我愿意的,皇上不来我还乐的清闲。

    赵芍曲伸了个拦腰缓解了一下浑身的僵硬,弯腰收了席子扛着,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显了不少的太阳,又恢复了一向的淡漠沉静,跨步去叫还睡着的宫女太监们起来。

    而皇帝走的早,昭仪又拐去睡了,只是重新睡下之前还不忘叮嘱去送赏赐。

    赵芍曲端着一大盘子的珍奇珠宝,才想起来自己还欠了那太监五百两。

    于是问着路左闯右撞才找到郑江安的住所,这个时候已是到正午了,她腾不出手擦汗,只能顶着满脑子的汗珠对着守门的小太监笑得真诚。

    “劳烦小公公去通报一声了。”

    天确实热,郑江安从皇帝那回来就脱了外衣,穿得轻薄坐在榻上投着色子,心不在焉地自己和自己走着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阿鱼进来说良月宫来人了,郑江安正要投色子的手一顿,像是不耐烦似的把色子往桌上一丢,让阿沫收了东西,自己走去穿衣服。

    赵芍曲在厅里坐了好久,这里被院中的一颗大树挡着,还算是凉爽,而郑江安就算是掌印太监,也没能像郑富公公那样在宫中有一个宅子,而是寻常太监住的庑房多给他两间。

    算是收拾出一个厅堂用来会客用。

    而郑江安真正的客都是在宫外的私宅见的,赵芍曲倒是第一个坐在这堂里喝茶的客人。

    赵芍曲见给她上茶的小太监总往她身上瞅,她又等了许久不见郑江安出来,也皱了一下眉头,

    “小公公,郑公公是不是在休息?若是这样我另寻了日子来。”

    “没呢,姑娘稍等片刻就是。”

    阿沫弯了弯腰,很是恭敬的样子,但绝不多说什么话,赵芍曲又问了不搭边的几句话。

    却只能知道阿沫的名字,其他的问不出来。

    嘴真严。

    赵芍曲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珠宝,倒是有些底气能还清银两了,昭仪有钱,自己也得了不少的赏赐。

    昭仪赏赐的东西拢着也能换些钱出来。

    赵芍曲望得脖子都要伸长了,才看见郑江安出来。

    郑江安脸上没有了刻意的笑容和冷脸,只是很平静地端着身子往厅里走,他面部柔和,脸色白的异常,而狭长的眼睛不笑时才显出一些好看来,脸长得平淡,但恍惚间能看见一些增彩的女子气,此刻还穿着大红的圆领袍,粉底皂靴,帽子也戴得整齐。

    尤其是身上又挂了两个玉佩,腰身柔软,走起来也磕碰地清脆。

    手上还戴着亮的晃眼的一枚碧玺戒指。

    而脸上还顶着红中泛青的巴掌印。

    郑江安早上顶着巴掌印到皇上身边晃了许久,到底是有了巴掌印的用处,而此刻他要张嘴说话,疼痛才提醒着他脸上的伤痕还没消。

    但走都走过来了,再转身回去算什么道理。

    “我来送赏赐的,那五百两我能先欠着吗,我有机会慢慢还。”

    赵芍曲赶紧起身行了个礼,脸上是在宫里惯常的沉静与冷淡,而垂了眼才掀开赏赐上盖着的绢布,话说得着实没什么底气。

    郑江安坐到上位,垂眼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赵芍曲,眼皮抬了抬,脸上又是和善的笑意。

    “五百两不是太多了?我有好法子能得这些钱,你要不要听?”

    赵芍曲看着他又是那副表情,就知道郑江安憋着坏水了,可她再内心挣扎了一会儿。

    听了又没事,要是自己做不到那就继续还五百两嘛。

    她点了点头。

    “你长得好看,我说帮你是真能帮你,宫里活得好的,都是当主子的,你去爬上龙床,我都要敬你,还怕差那五百两?”

    郑江安眼睛像是蛇吐着的信子一般,只盯着赵芍曲平淡的脸看。

    她今日未施粉黛,天然无雕饰的样子看着就惹人怜爱,而此时却看着清冷淡漠。

    好看是好看一些,但和她家昭仪比还是差了太多。

    而一身素净的有些寒酸的打扮,压了她的清理活泼,她昨夜抱着柱子要哭的样子才让人心尖都颤了颤。

    饶是他一个阉人都怜惜,还怕得不到皇上宠爱?

    “我不去。”

    赵芍曲抬了眼直直看进郑江安的眸子里,眼里的抗拒和坚决让郑江安一愣。

    这条路多少宫女盼着能走呢,成了主子那可就是另一番境地了,他还真没想过赵芍曲会拒绝。

    郑江安自然有私心,赵芍曲的耳朵灵,在皇上身边还怕听不到什么秘辛来。

    “你不信我能帮你?”

    郑江安眼睛笑得更弯,话语里已然有威胁了,赵芍曲才发觉自己刚才拒绝地太强硬,连忙又软了声音求着。

    “信,肯定信,但真爬了上去我一辈子都出不去了,这里吃人不吐骨头的。”

    “那好,五百两现在给我,这事我就不再提。”

    郑江安笑意消散,半垂着眼睛看着清冷装不下去了的赵芍曲,赵芍曲在身上上下翻找了许久,还是抿着嘴抬头,

    “我能做其他事情的,我耳朵好使,隔墙都能听见。”

    赵芍曲又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像小黑猫似的前后摆动求着,她真的没钱,之前发的银两都好好收在小盒子里,她也没想现在带过来。

    “那好,你帮我查欣嫔自尽的事情,这五百两我就不要了。”

    郑江安又换上了那刻意温和又循序善诱的声音,站起来走近赵芍曲,而毫不客气地伸手捏了她的两颊。

    “要是办不成,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不得好死。”

    郑江安笑得更和善了,而他的脸近在咫尺,赵芍曲才能看清他眼里的阴狠和算计,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而且要被搅进后宫争斗的局里了。

    但她只能眨眨眼表示同意,因为脸被钳制地动弹不得。

    这个姿势不是吵架就是接吻。

    赵芍曲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时候乱想,但她脑海里第一想法就是这个,而鼻尖又是那熟悉的香味,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怎么这人这么没有边界感啊。

    赵芍曲眼珠子躲闪着,而最后又是看到了郑江安脸上的伤痕,近着看才发现郑富用的多大的力气打了那一巴掌。

    还是肿了起来,而又青红交错,看着就疼。

    而赵芍曲突然想到一件事。

    皇上昨日去到良月宫,不会就是郑江安做下的事情吧。

    而他还被连累打了一巴掌。

    赵芍曲心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愧疚,而转瞬间又被另一种心绪掩盖。

    就是宫中做了掌印的太监都这样没权势,那他们一宫的人若是遇到什么事,怕是逃也逃不掉了。

    郑江安见她有些失神,眼里情绪翻涌了一阵,算是松了手让她站定。

    “公公若是查出我那药没毒,今日用着也不迟,要不会疼着好几天呢。”

    赵芍曲伸着双手揉着两颊,有些谄媚地笑了笑,话说得也温柔。

    而郑江安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头。

    而脸上又是和善的笑意,好生让人收了东西把芍药送了出去。

    直到园中早没了人影,杯盏里的茶水也都凉透了的时候,郑江安才一挥袖子,平淡地看向门外。

    他想做的事情断是不会这样轻易更改的,赵芍曲不愿,自己就想办法让她被皇上看上。

    这龙床她不想爬也要来求着他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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