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面貌也属清俊,只是他眉目深褶,显得他不苟言笑,冷冽端肃。这是剑峰峰主,是沈慕的师父,也是凌杳杳身体的父亲。

    剑峰峰主踏步上前,径直到沈慕面前,那威严逼视的分量,与之前的药峰管事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充满着上位者的压力。

    沈慕半跪行礼,不卑不亢:“师尊,凌师姐受人欺辱,弟子不能坐视不理。”

    剑峰峰主仿佛才见到在场的其他人,朝凌杳杳望了一眼,凌杳杳正打算按常规叫个“父亲”来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浓眉深眼一皱:“真是没用。”

    凌杳杳:“……”

    好的,我闭麦。

    此时如瀑的水流冲击已经停了,剑峰峰主环顾一圈,看着落汤鸡一样还没缓过来的四人:“尔等逃学欺凌同门,自去戒律堂领罚,我会告知你们峰主,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这便是剑峰峰主的威力,他不仅是剑峰峰主,还是掌门的生死至交知己同盟,协管门派上下大小事务,再门中说一不二。

    几位药峰的女修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口,认命地告退领罚。

    “现在你可去修炼了吧,以后若有放着修炼,一样不轻饶。”

    “是。”沈慕拱手应下,临走前依依不舍看了凌杳杳一眼,大概还想为她检查伤口,为她整理凌乱的衣衫头发,这些照顾她的事情他这几天做起来都成了习惯。凌杳杳回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表示剩下的事情自己能处理。

    而剑锋峰主,这具身体真正的父亲,却是一个余光一个回眸也无,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

    主峰的一处院落,有人从外面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李师姐,凌杳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王卉走路间还有些不自然,她身后跟着三名一瘸一拐的小女修。

    “就是,师姐,凌杳杳害我们被罚两次了。”小女修脸上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委委屈屈地说。

    “那是你们蠢。”堂屋上首坐着的女子道。她的法袍衣冠隐隐光华流动更为高阶,有种低调的华丽精致,她的神情也是高傲不屑的,是主峰掌门的亲传二弟子,已经凌驾于很多人之上。

    “那师姐,我们该怎么办?”王卉在李师姐身边半跪着,一副恭敬请教的姿势。

    李师姐瞥了一圈围在她身边马首是瞻的四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嫌弃:“连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都压制不了,真是没用。”

    王卉看她这副样子,多办是让她们自己想办法不想管她们了,那可不行,她们平时帮李师姐做了许多事,可不是让师姐在她们有困难的时候甩掉她们的,更何况,这也并不只是她们的事。

    她略一思忖,再次开口道:“师姐,凌杳杳性情大变,多次顶撞我等,上次我们对峙,剑峰峰主对她多有维护,我看只怕以后再难掌控。”

    “你说什么?凌师叔也出面了?”李师姐凤眸陡然凌厉抓着王卉的手臂追问。

    “凌杳杳身边有个剑峰新收的弟子沈慕,对她多有维护,二人经常形影不离。沈慕此人根骨不错,散修出身如今已有筑基大圆满,剑锋峰主似乎颇为看中。”

    王卉看李师姐思考的神情,再加一把火:“我看剑峰峰主并非不在意,我们被罚去戒律堂,凌杳杳什么事也没有,再加上沈慕,只怕凌杳杳与峰主关系恢复是早晚的事,毕竟是亲父女,要是凌杳杳从此蹬鼻子上脸,把我们以前做的事告诉长老……”

    她眸光微闪,体贴道:“我们败露了不要紧,事情是我们做的与师姐无关,但是怕师姐看到此人嚣张烦心,难保大师兄也会受到烦扰……”

    李师姐神色逐渐凝重,王卉心中微微一笑。

    凌杳杳和大师兄有婚约,大师兄是掌门独子又兼掌门亲传弟子,实力卓绝品行端正人中龙凤,是下一代的掌门,更是整个清元宗小辈们敬仰的大师兄。

    凌杳杳出事后沉寂,与大师兄的接触减少,婚约一事也无人提及,对此最为快意的就是李师姐。

    “我来会一会她。”李师姐凤眸冷厉。

    王卉心中微笑。她想到昨天沈慕对她的警告,让她不要招惹凌杳杳云云,话虽然让人憋屈气闷,但后来想想倒是提醒了她,凌杳杳是剑峰峰主之女,只要有这层身份,若是真的崛起,哪怕只是和峰主多有牵扯,难保与大师兄的婚约不会继续。

    -

    自两次惩罚之后,那几个讨厌的霸凌鬼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凌杳杳白天沈慕进学时自己到处游山玩水,等太阳偏斜沈慕过来就跟沈慕一起玩,天天都乐呵呵的。她想的很简单,她宁愿在这个世界待久一点多花点时间,春风化雨地播种善意感化沈慕,也不愿杀一个人。等她待到剧情点而沈慕又没有做坏事,那她也算完成任务了吧?

    凌杳杳抱着怀里一盒糕点往回赶,嘿嘿,这几天和外门食堂做饭大叔混熟了,大叔看她可爱多送了她一盒糕点。

    在仙家做厨子,薪酬虽高,但往来都是求仙问道的弟子,少有凌杳杳这种一打开话匣子就天南海北随便聊的,聊着聊着让大叔知道自己不用修炼不用节制口服之欲,大叔这几天做的饭都好吃不少,嘿嘿,开心。

    凌杳杳脚步轻快,等会儿就回屋美美躺床上吃点心喽。

    “站住!”

    斜刺里突然跳出几个人,排成一排拦住去路。凌杳杳定睛一看,又是霸凌者F4女团。

    王卉:“最近剑峰峰主可有叫人给你送灵石?有的话快交出来!”

    凌杳杳按住腰间的乾坤袋:“有也不给你!”

    “你可是欠修理了?”王卉与身边三位小女修摩拳擦掌要过来。

    凌杳杳摸出袖中传音玉,故意紧紧捏着向四人示威:“你们要是再过来我就捏碎玉简,沈慕马上就会过来,你们可别忘了上次我父亲对你们说的。”

    四人一听脚步踟蹰,剑峰峰主威名在外,真罚起人绝不手软。

    王卉犹豫后色厉内荏道:“这次就看在峰主的面子上放过你!”

    恐怕你们下次还会看在峰主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凌杳杳心中暗笑,抱着点心盒子雀跃地走开。

    林子里慢慢走出一人,王卉四人迎了上去:“李师姐,你看她那副嚣张的样子,一点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她自从认识了那个沈慕,再也不怕我们不听我们的话了。”

    “可是我们又不能拿她和沈慕怎么样。”有小女修唉声叹气。

    李师姐看着凌杳杳离开的方向,目光阴沉,闪过一丝狠毒:“傀儡不听话,反而成绊脚石,那就只有踢掉了。”

    四人簇拥着李师姐离开,刚才所在斜后方的一块巨石后,凌杳杳探出半个头。她手里握着一块可以帮她快速移动的珠子,因为刚才使用过还残留着灵光。

    她对着刚才五人所在的空地喃喃出声:“李师姐?”

    李师姐又是谁?

    李师姐是谁凌杳杳是后来找门派弟子了解的,有底蕴的修仙家族的大小姐,资质不错,被掌门收作亲传弟子。主峰的人为什么会对她有恶意呢?也不至于像药峰的那几个贪图她的财宝啊。

    凌杳杳想不通就不想了,几日下来安静无事,自从凌杳杳在林中窥见那一幕之后,就不觉得她们是怕了,肯定在暗戳戳憋个大的。无妨,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这日斜阳浅照,凌杳杳指挥沈慕在院子里炸薯条。

    没错,就是炸薯条。沈慕说可以帮她搞一个小厨房,炉灶和锅安置好之后,凌杳杳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薯条,她来这里久了有点怀念以前的油炸食品。

    加热的油锅里土豆条放下去周围滋滋冒泡,沈慕半挽衣袖露出小臂,握着捞勺翻动土豆,凌杳杳在他旁边指挥,鼻息间是厨房的烟火气,雀跃又激动。

    沈慕说担心她被油锅伤到,因此就由他代劳掌勺,凌杳杳也乐意,因为她就没做过几次饭。凌杳杳只在手机上看过教程,没想到第一次尝试意外地成功。捞出炸至金黄的薯条,蘸上之间捣好的番茄泥,凌杳杳吃到一股久违的熟悉。

    “你真的不吃吗?”

    浅金色的斜阳透过窗户照进来,为盘中的薯条染上一层诱人的光辉。凌杳杳玩心突起,捏起一根薯条蘸上一点酱,在沈慕面前挥动。凌杳杳是故意的,她知道沈慕已经辟谷,吃这些凡俗之物有碍修行,她就是看他抵御诱惑的样子好玩。

    哪知道挥舞的手突然被握住,沈慕低头咬走薯条后松开。

    “你……”凌杳杳眼睛瞪大,指尖残留一点油温,像梦一样。

    沈慕莞尔一笑:“偶尔吃一次,不碍事,我回去花些时间排出杂质就是。”

    轮到凌杳杳不自然了,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薯条,装作若无其事,异样地沉默。

    “啪嗒。”

    一个荷包被人从窗外扔进来,凌杳杳弯腰捡起来,里面一只碧玉耳坠,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今夜子时,后山亭叙话。】

    【宿主,这是原主母亲的耳坠。】

    凌杳杳走到窗边,外面没有人,大概早跑了。

    “师姐,你会去吗?”沈慕也看到字条上前来。

    “不会。”凌杳杳把纸条随便揉两下丢了。

    这种事情一看就有诈,还子时,三更半夜出门。电视剧已经演过很多遍了,只要半夜独自外出,基本就会出事。她又不傻。至于事关原主母亲的东西,原主母亲肯定希望自己女儿好好的,虽然原主已经不在了,但是她会替原主好好保护肉身哒。

    凌杳杳在床上美美睡了一夜,另一处的后山等着的人守了一夜,吹了一夜的凉风。

    第二天凌杳杳吃过早饭,又自己捣鼓看能做什么别的零食出来。

    厨房的门被哐当一声撞开,王卉怒气冲冲走来:“你做晚为什么没去后山亭?”

    凌杳杳了然,原来是你们写的啊。她无辜地道:“我为什么要去呢?”

    “那是你母亲的东西!”

    “所以呢?我一定要去吗?”凌杳杳眨着纯真的眼。

    看女修一副有怒找不到理由的憋火样,凌杳杳道:“我警告你啊,这里可是剑峰地界,别忘了我父亲跟你们说过什么,你们要是敢对我干坏事,有人会收拾你们。”

    最后王卉和几个小女修憋着气走了。

    傍晚凌杳杳等着沈慕回来,远远瞥见一个人影,凌杳杳笑盈盈地站起来,任沈慕走到跟前。

    “师弟,我……”

    “师姐,我……”

    几乎是同时发出声音,凌杳杳和沈慕相视一笑,她也没想到这么巧。

    “师姐,你先说。”沈慕噙着谦和温柔的笑容。

    凌杳杳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直接道:“师弟,我们今天不晚读了,玩点别的吧?”

    沈慕眼眸微弯,低低笑着,眼里盛着更加如水的温柔:“好巧,我最近发现门内一处地方景致甚好,有一片荼蘼花海,夜间泛起萤火点点,甚美。”

    “真的吗?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吧。”凌杳杳兴奋道,有花海和萤火虫诶!是小女生的梦幻场景,正好她吃完晚饭还可以消消食。

    夕阳下的小路越走越静,凌杳杳忽然意识到好久都没看到一个路人了。

    “师弟,还没到吗?”

    她问向在斜前方引路的沈慕,傍晚的偏僻小径,总让人心里生出丝丝寒意。

    “师姐,快到了,”沈慕回过头温和一笑:“那里灵脉特殊,才有早开的荼蘼花。”

    “原来如此。”凌杳杳放下些心,看着前面一直温静带路的沈慕安下些心。

    沈慕没有哄骗她,不多时确实来到一处特别地段,凌杳杳停住了脚步,里面的景物看着与外面没什么不同,但有一层半透明的结界隔着,像个巨型幕罩把里面罩住。结界灵光浮动,光是靠近凌杳杳都感觉里面十分异常。

    沈慕向里面迈进半只脚,见凌杳杳还在原地,回头温柔地微笑:“结界是维持开荼蘼的特别气候,师姐若是怕,就抓着我的手好了。”

    凌杳杳想了想,缓缓握向他伸出的手。手心温暖柔软的触感分散了她的一些注意。

    “师姐,再走几步路就到了。”沈慕一边走一边温声安抚她。

    凌杳杳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剑穗:“刚好在乾坤袋里发现了一丛丝线,用来编了个剑穗,送给你,这些日子多谢你的帮忙。”

    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不会法术,这枚剑穗只能普通装饰,师弟你不要介意。”

    羽蓝的丝线编成中国结,中间恰好是白色的“慕”字,垂下的流苏线条流畅散发温雅的光泽。

    “谢谢师姐,我很喜欢。”沈慕笑意温和地接过。

    “我想了一下,”她向沈慕笑着说:“要不我们以后就不夜读了吧?虽然你说不辛苦,可是我还是觉得,可以做很多没意义的事情,就像今天,我们一起逛花海,以后,我们一起发现美好的事物享受生活,”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沈慕,我希望你开心幸福。”

    沈慕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夕阳渐渐入山暮色微瞑,他眼底似游鱼跃水微微波澜,之后移开目光,谦恭道:“师姐所言,沈慕受教了。”

    “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守礼的啦,我把你当朋友。”凌杳杳乐呵呵地说。

    “师姐,到了。”走在前面的沈慕停下脚步,侧身让出一片视野,垂眸等凌杳杳走过,再缓缓抬起眼帘,往凌杳杳背影看一眼,眸中一片清清冷冷的夜色。

    “哇!真是一片花海诶!”

    凌杳杳扑进花海,一大片的荼蘼花大朵大朵,白的粉的红的蓝的,置身其中像在酒瓮里馥郁醉人,微风吹过,月色清辉下招摇舒展着花枝,朝人问好。

    恰此时夜幕完全降临,萤火自草丛中慢慢浮起。一点荧绿轻轻飞到她手心。

    凌杳杳捧着萤火虫惊喜地转身:“沈慕你看,是萤火虫!”

    “呃?沈慕?沈师弟?师弟?”

    凌杳杳连唤了几声,然而旷野上一片寂静,哪里有沈慕半点影子。

    “轰!”

    忽然间山崩地动的震感,凌杳杳回头,平地上出现一直庞然巨兽,一声巨吼喷出一片火海。凌杳杳想转身跑,却在这时身后一道厉掌袭来,凌杳杳措不及防被击倒往前滚了三尺,反而离火光与巨兽更近。

    整片花海像被燎烧的画卷,萤火虫成了燃烧上升的火星,画卷迅速从边缘烧到中间,火光把凌杳杳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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