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暖风拂过梧桐树叶,绿荫下,两道身影刚劲如电,时而交错,时而飞旋,一时难分高下。

    “非非,许久未过招,功夫精进不少啊!”拳风在耳边呼啸,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击中,朱正下颌线收得极紧,眸光紧盯对方,丝毫不敢放松,面上却带着慈爱的笑容。

    “自然,每日晨练,这些招式早已形成躯体记忆,师父可要当心!”话不多说,章婉清快速接过朱正如猛虎扑食的招式,由起初的防守改为进攻,她时而像灵猴摘桃,动作敏捷,时而如迅豹追兽,生猛有力,最后在一个强劲的勾臂动作下,制住了朱正猛然扫过来的利腿。

    两人均是脚跟点地,借力稳住后倾的身子,青草地面顿时划出两条绿色的长印,一场精彩绝伦的对打结束。

    “哈哈哈!”朱正开怀大笑,稳健的步子踱向朱亦非,“打不赢非非,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朱亦非眨眼,俏皮一笑:“师父才五十岁,网上有句话说得好,五十岁的男人正是奋斗的年纪,您才不老!”

    “就你嘴贫!”朱正一脸宠溺,轻拍朱亦非的肩头,笑道:“还是我的小棉袄最会疼人!”

    朱亦非抿着嘴笑,笑容就如这四月的春风,春风拂面,柔软、温和。在父亲面前,她能永远做一个可以随意流露情绪的孩子。

    朱正望着她弯起来的眉眼,心底的浓情化成嘴角再也压不下去的笑意,须臾,一些过往霎时涌入脑海,他陷入怅然,脸色顿时暗了不少。

    “爸,您怎么了?”朱亦非打量他突变的神色,刚刚还开怀大笑、畅快挥拳的人,说变脸就变脸,莫非是挥拳太急,身体出现了状况?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朱亦非担忧的要去瞧朱正,“还是遇上什么烦心事?您的武校最近怎么样?”

    朱正在朱亦非十岁时接手了一所武校,距今已经有十五年。当时,武校经营入不敷出,几乎要垮掉,为筹集资金他每日不是泡在武校教学,就是四处奔走拉投资,正因为如此,蒋丽埋怨他天天不着家,对他的怨言越积越深,导致夫妻之间的鸿沟也愈发加深。

    朱正因女儿接连的问题与担忧而感动,可是过往依然不停往脑海里涌,他的眸光一点点往下沉,原本浑厚的声音也低了几分,“都说外甥像舅,我看见你就想起你去世的舅舅……”

    “我……”待要继续,朱亦非立即打断他,“爸,咱们父女难得相聚一次,就不要提那些伤心过往,好不好?”

    父女两人常年各忙各的,朱正的武校在县城,到达蓝城车程需要两个小时,以往朱亦非每个月都会去看望朱正一次,这几个月由于备战大学生运动会,春节后她就没有再见过朱正。

    “非非。”常年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即使身高只有一米七五,也巍峨如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而此刻的朱正,强健的身体因如飓风卷入难以释放的过往,略显颓靡。

    “若不是因为爸爸,你就不会放弃挚爱的武术,你的武术之路或许会走得更远,你的舅舅也不会去世。”

    舅舅的去世像根刺扎在父亲的心头,朱亦非不愿意看到他常年陷入自责中,若不是看见他额头多了一根白发,她不知道原来短短三个月也可以使一个中年人加速变老。

    她拾起朱正的胳膊,像小时候央求他买她喜欢的糖果撒娇那般,轻轻摇晃,不过这次不是童言童语,而是深沉的宽慰。

    “爸,有句话说得好,人活一世要大胆往前,管它是荆棘还是坦途,管它是悬崖或是深渊,趟过了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循规蹈矩,抑或是按照既有的规划生活,哪有撞见不可预见的未来有趣呢!生活因为有了变数有了未知,才生出更多的乐趣、期待,您怎么就能断定,我现在选择的这条路不是坦途,而武术这条路就一定能走得更远?”

    “再说,我挺喜欢教师这个职业,每天与一群青春、活力的孩子们在一起,别提多开心,他们总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朱亦非顿了顿,用坚定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亲,“舅舅的去世是一个意外,错不在于你,而是那几个绑匪,为了救他您身负重伤,舅舅九泉之下若知晓您为了救他差点付出生命,他一定不会怪你。”

    当年那件事何尝不是朱亦非心头的一根刺,她既是在宽慰朱正,也是在宽慰自己。

    好好的父女想见变成追忆过往,徒增伤悲,朱正见女儿的情绪被他带偏,忙抖擞精神,双手搭上她的肩安抚,“是爸爸不该提伤心事,不该提你放弃武术,只要非非开心,无论选择哪条路,爸爸都支持你。”

    两人转移了话题,聊到武校扩张上。朱正打算扩张武校,但是经费不足,跑了几家投资公司,都不看好武校的将来。

    朱正的武校主要教授幻影拳及拳击、散打、自由搏击、防身术等课程,他立志发扬幻影拳,而幻影拳是个很小众的拳术,其知名度远不及太极拳、八卦掌、少林拳等,许多投资人本来就不热衷传统武术,一听“幻影拳”,都是一致拒绝: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别跟我谈。

    夹缝中求生存的幻影拳无人问津,几乎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中。

    朱正一筹莫展,朱亦非爱莫能助,她最近为筹集张雯雯父亲的医药费发愁,勉强能凑出十万,武校扩张的经费岂止是十万,是它的数倍,她望尘莫及。

    “非非不要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就在朱正准备再宽慰朱亦非几句时,一个黑影猝然从一棵梧桐树后窜出,他咋咋呼呼往前,指着朱亦非的鼻子高声讽刺:“哎哟喂,朱老师,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思倒挺多的,居然勾搭老男人,你还知不知礼义廉耻!”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朱亦非望着突然冒出来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的沈天佑,稍微有些愣神。

    沈天佑刚才躲得远,没太听清楚朱亦非和朱正说了什么,也无法准确判断两人的关系,但,管他呢!他跟上他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机报复朱亦非,给她安上一个勾搭老男人的罪名吗!

    骂他无耻也罢,小人也罢,他今天势必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能报一箭之仇,哪怕是逞口舌之快,心里也舒坦。

    “朱老师啊朱老师,你睁开你的钛金狗眼看看,这儿是大学,大学啊!祖国花朵茁壮成长的花园,你看看你,为人师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与这个男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简直太不像话!你愧对你‘老师’的称呼,愧对教师这个光荣职业,你就该被革职,被教育界剔除。”

    沈天佑一顿疯狂输出,仿佛他是正义的使者、道德的审判者,誓要将朱亦非这个教育界的“败类”予以最严厉的制裁——

    即使是口头上的。

    “非非,他是谁?”朱正皱眉瞧着,眼前的男人似乎与女儿有过节,满嘴污言秽语。

    “刚从精神病院逃跑出来的患者!”朱亦非冷笑。面前的人太聒噪,不仅打断她与父亲谈事,还污蔑她,造她的黄谣。

    虽然她十分清楚这个憨货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心头之恨,但是,既然送上门了,是不是该教训教训?

    沈天佑听见“患者”两个字,极为不满,扯着嗓门还击:“朱亦非,你才是精神病患者,自己为非作歹还冤枉好人。”

    “沈天佑,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是不是收粪车从你家门前路过你都要拿勺子尝尝咸淡?”朱亦非盯着沈天佑,一步步往前。

    朱正在她身后悄声问:“非非,需要爸爸帮你吗?”

    “不需要,我应付他只需动动手指头就可以!”

    朱正说的帮忙是真的帮忙,要么打医院电话让人来接,要么亲自将人送走,虽然前者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此人一看就不是精神病患者,而是一个嘴巴犯贱的蠢蛋。

    而朱亦菲口中的应付是动拳头。

    朱亦非冷冽的眼神、握紧的拳头及以向他迈进的步伐,沈天佑心底大呼“不好”,这该死的女人不会在监控区就光明正大的揍他吧!

    在他从树后钻出来时,他已经查探好周围环境,虽然他们选择了一个僻静之处,四周有粗壮的梧桐树遮挡,但是仍有行人来往,最主要的是,有一棵梧桐树上安装有摄像头,恰好不偏不斜正对着朱亦非。

    为了防止被误伤,他事先选择与朱亦非五步之遥的距离“痛骂”她,但凡她动手,他可以扭头就跑。

    他故意扯着嗓门说话,就是希望能引得路人围观,有人围观她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是沈天佑万万没想到,朱亦非的思维与寻常女人不同,不,应该说与寻常人都不同,不分男女。她似乎并不担忧有路人经过,也不担心有监控,直直向他走来。

    一边走,一边将双拳指节捏得咯吱响。

    沈天佑指着朱亦非头顶的监控提醒她:“朱亦非,我告诉你,你头顶有监控,你别乱来。”

    朱亦非眯眼一笑,“我不怕!”

    妈呀,这笑容太阴森恐怖,沈天佑觉得与医院那日的嘲笑相比,更添了几分诡异。

    她不会谋杀他吧?

    沈天佑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瞅着朱亦非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突然发现五步的距离不足以给他缓冲,朱亦菲可能一个腿风就将他扫趴下。

    沈天佑的心脏开始砰砰砰乱跳,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怎么办?她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将他按进土坑里吧,那样太丢人。

    应该不会,来的路上他好像没有发现土坑。

    黎成个狗日的去哪儿呢?老板不见了都不知道出来找一找,好歹过来帮忙挡一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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