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安三年，大雪封宫。
入夜先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接着到了后半夜骤然转寒鹅毛般的大雪顷刻就将披红金瓦的望京宫城覆盖。
时逢宵禁，宫道上却连看守的侍卫都不见，雪花劈头盖脸地砸在宫道上踉跄悲怆的红袍内侍身上，洇开一片污浊的深色水渍。
他佝偻着腰，全然不见端正庄肃，走动间连头上的纱冠都在抖，踩了雪摔一跤磕了一鼻子血也顾不得擦。
是夜，雪湘睡得格外沉，朦朦胧胧的好像听见庭外院落之中有人跑动的声响和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小姐！小姐！”
恍惚中，有一双冰凉颤抖的手穿过了层层的纱幔将她从迷蒙的梦境唤醒。
是她的贴身侍女春芽。
小巧的一张桃心脸满是眼泪，布满血丝的眼睛悲切的看着她，她跪在雪湘的床前，双手冰得像是一双坚硬的镣铐。
意识回笼的瞬间两行清泪也从周扶安的眼里滚了出来，心口抽搐似的绞痛，不详的预感像窗外浓重的乌云，沉沉的压在她心上。
冥冥之中，她仿佛感觉到了。
强忍着不适扶安重重抓着春芽冰凉的手问道，“……爹爹……是爹爹怎么了！？”
春芽呜咽一声松开双手，伏在她的床前重重一叩，“小姐，宫里传来消息，大人……没了——”
霎时眼前的天地倒转。
扶安单薄的身体骤闻噩耗几乎支撑不住，勉力支起一只青竹般纤瘦的胳膊死死抓住窗幔撑起自己的身体，急切追问道，“那我母亲呢？”
春芽浑身都在抖，膝行上前哽咽着扶着雪湘的胳膊哀求道，“小姐！小姐……您可千万保重身体！”
这个答案太残酷，她不敢说。
但周扶安怎么会不明白！
明明三日前传来的家书还说一切都好，母亲还随信附来了自己晒的干菜，明明父亲说等他回来就教她骑马……明明……明明……
扶安脑中一片混沌，全是父亲母亲往日的一颦一笑，沉闷的心绞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狠狠地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现如今整个将军府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
春芽哭着抬起头想扶着自家小姐，就看到扶安通红的双眼，想到即将到来的祸事和对小姐的心疼，春芽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外间的窗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口子。
飘着雪的凌冽寒风有了可趁之机，一缕一缕混着风雪的寒意像一根根凌冽的长刺扎得她心口抽痛。
雪湘撑着一口气没晕过去，她缓缓的平息自己上涌的这口气，“我知道……我知道……”
晶莹的泪珠顺着雪白的脸大颗大颗的低落，紧紧掐着幔帐的指尖深深的没入自己的掌心，血和泪混在一起她竟也像没知觉一般。
通红的凤眸闭了闭，再睁开时就染上了一抹决绝。
“春芽你去通知马房陈三，派三骑精兵去罔山军营通知大哥，让他快些回府！越快越好！”
门口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是大丫鬟连翘和蓝采听到动静急匆匆的披衣起身，浑身冰凉的跪在扶安床前等候吩咐。
这个时节，这样不同寻常的氛围，无言的恐慌弥漫在所有人之间。
而周扶安，哪怕她是这座巨大的府邸最悲痛的人，但她此时也是整座府邸的顶梁柱。
传信的内使还等在花厅，宫中必然还有旨意要当面传递给她。
府邸之外，虎视眈眈的仇家和本家必然也得到了这个边关传来的消息，她必须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将府邸守得铁桶一般。
她不能让自己全然沉浸在悲伤之中。
“蓝采替我更衣，”周扶安冷下眉眼，“连翘你去库房拿我的芙蓉令。”
听到‘芙蓉令’众婢都心头一震，连忙应声急匆匆去办。
这个节骨眼上侍候的小丫头们都被赶到了院外，被打开的窗棂冷风一阵阵的灌进来，蓝采快步走上前将窗棂合上，转过头就看到春芽被吓得脸色发白，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估计连门都不敢出。
蓝采忧愁地叹了口气，还是主动上前向小姐请缨，“小姐，还是我去马房吧，我身子骨更健壮，跑得也快些。”
周扶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挥了挥手准了。
春芽胆子小，但她从小长在将军府在小姐身边服侍，也不是怂包软蛋货色，抹了抹眼泪就娴熟的唤来小丫鬟打水取衣裳来。
花厅里等着几名面白无须的内使，为首一名鲜红长袍的老者已眉发皆白，端坐客首位如老僧入定，寂静的花厅里落针可闻。
外头雪被连绵成片，内使们汲雪而来，衣袍下摆都沾染上了大片晕开的水痕，除了为首的红衣内使，其余几人发间后背都沾了雪湿漉漉的。
将军府的侍女们端上炭盆和滚热的茶水，留下了一沓洁净的软绸巾安静退下。
天光破晓之前，一匹远自漠北而来斥候轻骑带着满脸的血扣响城门。
马蹄声响彻寂静望京城，踏着鹅毛大雪一路北至皇宫，带来了一个让整座大历朝廷都为之震动的消息——
大将军周昌益牺牲了！
三年前的朝堂动荡今日犹有余韵，朝中重臣死得死，退得退，当今圣上的班子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局面。
尤其是武将。
常言道金银易得，人心难聚。
大历朝开疆拓土，镇压北面群狼靠得就是大历英雄。
三年前，大将军颜中翼战死边关，大历损失一员大将，已是伤筋动骨，如今又闻噩耗，怎能不让人心惶惶。
耳边忽闻轻盈的脚步声，闭目养神的红衣内使睁开双眼，默不作声起身迎接这座府邸最后的主人。
“周二小姐。”
老内使微微躬身，向周扶安行了一礼。
扶安微微侧身，受了他半个礼。她心里清楚，这红衣内使的身份本不必对她行礼，眼下只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而已。
“见过齐使。”
沉默的年轻小娘子垂着眼，面容憔悴眼圈通红依然难掩绝色。即便是这种境地，也依然梳妆整洁，待客体面礼数周全。
这般坚韧刚强让老内使都忍不住内心赞了一句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将门嫡女。
齐窦面上露出悲恸之色，温声安抚道，“周二小姐请节哀！”
“大将军乃我大历栋梁，为我朝镇守边疆守护子民，功劳滔天，说是万民仰赖都毫不为过，忽闻噩耗，宫里陛下都险些晕过去……”说完，抬袖擦了擦眼角溢出的两滴泪。
“臣女谢陛下关怀！”
扶安红着眼眶，遥谢圣恩，恭敬躬身行了一礼。
“父亲……母亲……”
似是又被勾出了悲意，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又流了下来。白皙美丽的脸因为憔悴忧郁平添了两份楚楚动人的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是有些念头此刻也收敛了。
想想不过是刚过及笄的女儿家，突逢变故，此刻定然六神无主满心惶惶。
但扶安此时远没有看起来的那般无措无助，她的心痛到极点之后就几乎麻木，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恭送内使，掩在阴影中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天冷雪寒，花厅大门敞开，清晨的雪和寒风毫无遮掩的吹进来，而匆匆更衣赶来的扶安只着了件薄棉裙，冷得膝盖生疼。
跪在她身边的春芽不忍，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内使带着人离去的方向，低声道，“小姐……内使大人已离去，您先起来吧。”
若是跪久了，留下寒症可怎么是好。
扶安木着脸，依然保持着恭敬跪拜的模样，垂首低眉，声音轻不可闻，“不可。”声音随小，也足够身边侍女们听见，下人们更跪得恭敬。
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如果当今陛下是那般对功臣温厚的天子，她的父亲又怎会带伤奔赴前线，又怎会含恨死在凉州。
风雪之中，桐油伞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绽开一抹鲜明的红。
“大人，”青衣内使停下脚步，手中的伞倾斜。
红衣内使不动声色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在一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深处，花厅里白裙小娘子依然深深弓着腰送行。
只是纤细的肩头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齐窦皱纹深深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居高临下怜悯，“可惜了。”
轻飘飘的话在漫天飞雪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执伞内使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听见，一心一意只有眼前的这把伞。
直等到门前的脚印都快被新的积雪覆盖，扶安才在春芽的搀扶下站起来。
春芽蹙着眉正打算指使边上的小丫头去打盆热水来，扶安拍拍她好不容易搓热的手心，轻声道，“快去瞧瞧蓝采和连翘回来了没。”
这雪下了一整夜，将军府是御赐的宅子，从芙蓉院跑去马房最快来回也要一盏茶，而连翘早被她叮嘱拿着芙蓉令去调兵。
大历朝禁养私兵，但周家是执掌半数兵权的大将军，在离京之前特意请了圣旨为幼女留了一支亲卫，人数不过百余，但却都是他一手调教的精兵，在望京，足够护小女儿平安。
换了一身素白的厚实衣裳，扶安脸色苍白的看着窗外渐缓的雪势，视线落在巡逻的兵士们身上。
身穿甲胄的兵士腰配长剑，宛如一尊尊冰冷的守护神步履铿锵地在府邸间逡巡着，没有人能在他们的眼下闯入这里。
天子近臣红衣内使齐窦走之前，交待了她一道天子口谕。
十日后，大将军及大将军夫人灵柩将在镇北军的护送下抵京，她将作为大将军遗女的身份在城门处迎接。
万众瞩目无上荣宠，既是荣耀也是催命符。
“春芽，去端饭菜来。”周扶安攥紧掌心，指尖鲜红一片。
在那之前，还有一场更可怕的恶战在等着她。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
没有人能我眼前抢走你们用命换来的东西。
入夜先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接着到了后半夜骤然转寒鹅毛般的大雪顷刻就将披红金瓦的望京宫城覆盖。
时逢宵禁，宫道上却连看守的侍卫都不见，雪花劈头盖脸地砸在宫道上踉跄悲怆的红袍内侍身上，洇开一片污浊的深色水渍。
他佝偻着腰，全然不见端正庄肃，走动间连头上的纱冠都在抖，踩了雪摔一跤磕了一鼻子血也顾不得擦。
是夜，雪湘睡得格外沉，朦朦胧胧的好像听见庭外院落之中有人跑动的声响和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小姐！小姐！”
恍惚中，有一双冰凉颤抖的手穿过了层层的纱幔将她从迷蒙的梦境唤醒。
是她的贴身侍女春芽。
小巧的一张桃心脸满是眼泪，布满血丝的眼睛悲切的看着她，她跪在雪湘的床前，双手冰得像是一双坚硬的镣铐。
意识回笼的瞬间两行清泪也从周扶安的眼里滚了出来，心口抽搐似的绞痛，不详的预感像窗外浓重的乌云，沉沉的压在她心上。
冥冥之中，她仿佛感觉到了。
强忍着不适扶安重重抓着春芽冰凉的手问道，“……爹爹……是爹爹怎么了！？”
春芽呜咽一声松开双手，伏在她的床前重重一叩，“小姐，宫里传来消息，大人……没了——”
霎时眼前的天地倒转。
扶安单薄的身体骤闻噩耗几乎支撑不住，勉力支起一只青竹般纤瘦的胳膊死死抓住窗幔撑起自己的身体，急切追问道，“那我母亲呢？”
春芽浑身都在抖，膝行上前哽咽着扶着雪湘的胳膊哀求道，“小姐！小姐……您可千万保重身体！”
这个答案太残酷，她不敢说。
但周扶安怎么会不明白！
明明三日前传来的家书还说一切都好，母亲还随信附来了自己晒的干菜，明明父亲说等他回来就教她骑马……明明……明明……
扶安脑中一片混沌，全是父亲母亲往日的一颦一笑，沉闷的心绞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狠狠地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现如今整个将军府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
春芽哭着抬起头想扶着自家小姐，就看到扶安通红的双眼，想到即将到来的祸事和对小姐的心疼，春芽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外间的窗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口子。
飘着雪的凌冽寒风有了可趁之机，一缕一缕混着风雪的寒意像一根根凌冽的长刺扎得她心口抽痛。
雪湘撑着一口气没晕过去，她缓缓的平息自己上涌的这口气，“我知道……我知道……”
晶莹的泪珠顺着雪白的脸大颗大颗的低落，紧紧掐着幔帐的指尖深深的没入自己的掌心，血和泪混在一起她竟也像没知觉一般。
通红的凤眸闭了闭，再睁开时就染上了一抹决绝。
“春芽你去通知马房陈三，派三骑精兵去罔山军营通知大哥，让他快些回府！越快越好！”
门口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是大丫鬟连翘和蓝采听到动静急匆匆的披衣起身，浑身冰凉的跪在扶安床前等候吩咐。
这个时节，这样不同寻常的氛围，无言的恐慌弥漫在所有人之间。
而周扶安，哪怕她是这座巨大的府邸最悲痛的人，但她此时也是整座府邸的顶梁柱。
传信的内使还等在花厅，宫中必然还有旨意要当面传递给她。
府邸之外，虎视眈眈的仇家和本家必然也得到了这个边关传来的消息，她必须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将府邸守得铁桶一般。
她不能让自己全然沉浸在悲伤之中。
“蓝采替我更衣，”周扶安冷下眉眼，“连翘你去库房拿我的芙蓉令。”
听到‘芙蓉令’众婢都心头一震，连忙应声急匆匆去办。
这个节骨眼上侍候的小丫头们都被赶到了院外，被打开的窗棂冷风一阵阵的灌进来，蓝采快步走上前将窗棂合上，转过头就看到春芽被吓得脸色发白，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估计连门都不敢出。
蓝采忧愁地叹了口气，还是主动上前向小姐请缨，“小姐，还是我去马房吧，我身子骨更健壮，跑得也快些。”
周扶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挥了挥手准了。
春芽胆子小，但她从小长在将军府在小姐身边服侍，也不是怂包软蛋货色，抹了抹眼泪就娴熟的唤来小丫鬟打水取衣裳来。
花厅里等着几名面白无须的内使，为首一名鲜红长袍的老者已眉发皆白，端坐客首位如老僧入定，寂静的花厅里落针可闻。
外头雪被连绵成片，内使们汲雪而来，衣袍下摆都沾染上了大片晕开的水痕，除了为首的红衣内使，其余几人发间后背都沾了雪湿漉漉的。
将军府的侍女们端上炭盆和滚热的茶水，留下了一沓洁净的软绸巾安静退下。
天光破晓之前，一匹远自漠北而来斥候轻骑带着满脸的血扣响城门。
马蹄声响彻寂静望京城，踏着鹅毛大雪一路北至皇宫，带来了一个让整座大历朝廷都为之震动的消息——
大将军周昌益牺牲了！
三年前的朝堂动荡今日犹有余韵，朝中重臣死得死，退得退，当今圣上的班子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局面。
尤其是武将。
常言道金银易得，人心难聚。
大历朝开疆拓土，镇压北面群狼靠得就是大历英雄。
三年前，大将军颜中翼战死边关，大历损失一员大将，已是伤筋动骨，如今又闻噩耗，怎能不让人心惶惶。
耳边忽闻轻盈的脚步声，闭目养神的红衣内使睁开双眼，默不作声起身迎接这座府邸最后的主人。
“周二小姐。”
老内使微微躬身，向周扶安行了一礼。
扶安微微侧身，受了他半个礼。她心里清楚，这红衣内使的身份本不必对她行礼，眼下只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而已。
“见过齐使。”
沉默的年轻小娘子垂着眼，面容憔悴眼圈通红依然难掩绝色。即便是这种境地，也依然梳妆整洁，待客体面礼数周全。
这般坚韧刚强让老内使都忍不住内心赞了一句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将门嫡女。
齐窦面上露出悲恸之色，温声安抚道，“周二小姐请节哀！”
“大将军乃我大历栋梁，为我朝镇守边疆守护子民，功劳滔天，说是万民仰赖都毫不为过，忽闻噩耗，宫里陛下都险些晕过去……”说完，抬袖擦了擦眼角溢出的两滴泪。
“臣女谢陛下关怀！”
扶安红着眼眶，遥谢圣恩，恭敬躬身行了一礼。
“父亲……母亲……”
似是又被勾出了悲意，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又流了下来。白皙美丽的脸因为憔悴忧郁平添了两份楚楚动人的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是有些念头此刻也收敛了。
想想不过是刚过及笄的女儿家，突逢变故，此刻定然六神无主满心惶惶。
但扶安此时远没有看起来的那般无措无助，她的心痛到极点之后就几乎麻木，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恭送内使，掩在阴影中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天冷雪寒，花厅大门敞开，清晨的雪和寒风毫无遮掩的吹进来，而匆匆更衣赶来的扶安只着了件薄棉裙，冷得膝盖生疼。
跪在她身边的春芽不忍，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内使带着人离去的方向，低声道，“小姐……内使大人已离去，您先起来吧。”
若是跪久了，留下寒症可怎么是好。
扶安木着脸，依然保持着恭敬跪拜的模样，垂首低眉，声音轻不可闻，“不可。”声音随小，也足够身边侍女们听见，下人们更跪得恭敬。
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如果当今陛下是那般对功臣温厚的天子，她的父亲又怎会带伤奔赴前线，又怎会含恨死在凉州。
风雪之中，桐油伞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绽开一抹鲜明的红。
“大人，”青衣内使停下脚步，手中的伞倾斜。
红衣内使不动声色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在一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深处，花厅里白裙小娘子依然深深弓着腰送行。
只是纤细的肩头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齐窦皱纹深深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居高临下怜悯，“可惜了。”
轻飘飘的话在漫天飞雪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执伞内使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听见，一心一意只有眼前的这把伞。
直等到门前的脚印都快被新的积雪覆盖，扶安才在春芽的搀扶下站起来。
春芽蹙着眉正打算指使边上的小丫头去打盆热水来，扶安拍拍她好不容易搓热的手心，轻声道，“快去瞧瞧蓝采和连翘回来了没。”
这雪下了一整夜，将军府是御赐的宅子，从芙蓉院跑去马房最快来回也要一盏茶，而连翘早被她叮嘱拿着芙蓉令去调兵。
大历朝禁养私兵，但周家是执掌半数兵权的大将军，在离京之前特意请了圣旨为幼女留了一支亲卫，人数不过百余，但却都是他一手调教的精兵，在望京，足够护小女儿平安。
换了一身素白的厚实衣裳，扶安脸色苍白的看着窗外渐缓的雪势，视线落在巡逻的兵士们身上。
身穿甲胄的兵士腰配长剑，宛如一尊尊冰冷的守护神步履铿锵地在府邸间逡巡着，没有人能在他们的眼下闯入这里。
天子近臣红衣内使齐窦走之前，交待了她一道天子口谕。
十日后，大将军及大将军夫人灵柩将在镇北军的护送下抵京，她将作为大将军遗女的身份在城门处迎接。
万众瞩目无上荣宠，既是荣耀也是催命符。
“春芽，去端饭菜来。”周扶安攥紧掌心，指尖鲜红一片。
在那之前，还有一场更可怕的恶战在等着她。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
没有人能我眼前抢走你们用命换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