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喝过白酒。

    就是晕。

    她走了两步,想踩到助行的小车上,但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只好扶着沙发背不敢活动了,兀自支棱着那么一条腿,很倔强地不动摇。

    他掀起眼皮,睨她一眼:“又想金鸡独立?”

    她已经醉了,大着舌头,说不出来话了,只是一个劲傻笑。

    陈濯走近两步,看了一眼杯子。

    她还挺能喝,满满一大玻璃杯的酒直接就见了底,倒是没有酒局上假喝酒“养鱼”的毛病。

    那是他用来助眠的威士忌。

    他最近太忙,许是褪黑素吃久了,有了耐药性,他晚上开始喝酒助眠,红酒不管用,干脆换了烈酒威士忌,每晚都要小酌两杯。

    敏姨劝了他两次无果,怕他喝多伤胃,干脆把酒藏起来,自告奋勇说她替他倒,一晚一杯,能睡着就好。

    陈濯看向敏姨,敏姨连忙道歉:“是我的问题,没提醒温小姐这件事。”

    她知道陈濯这人有洁癖,最烦遇见酒鬼,连忙走过去,想把温月拉走,没想到温月力气很大,她反而拽不动她。

    敏姨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连忙偷偷瞥了陈濯一眼,生怕他生气。

    陈濯蹙眉,看向已经开始左右摇摆,横竖站不稳的温月,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平时挺爱装乖的一人,喝多了就开始不老实了,没受伤的胳膊腿紧着乱动,整个人还往下使劲。

    他只好两只手都占上,才把这个酒鬼按住。

    敏姨甚至怀疑,只要陈濯一松手,她就立刻“啪叽”一声摔地下了。

    敏姨又惊又怕,生怕陈濯一生气就把温月丢地上了。

    可陈濯却出乎她的意料,牢牢地扶住温月,“不怪您。”

    陈濯拨开她开始拽自己衣角的右手:“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缺根筋……”

    出门不开灯,拿起杯子就喝。

    这小姑娘总跟七窍少了一窍一样,学习工作上勤勤恳恳,一丝不苟,生活上总是迷迷糊糊。

    她脚上踩的助行小车的轮子直接碾到他的皮鞋,发出“咯吱”一响。

    “哎呀。”温月后知后觉地低头,一脸惊慌:“对不起,我踩你脚了。”

    说着,连忙仓皇地挪动了一下,接着,助行小车不受控制地挪动一下,又再次碾过陈濯的鞋头。

    “.......”

    敏姨见状,连忙跑去玄关拿了双拖鞋过来,又帮忙挪开小车,陈濯蹲下身,一只手扶住她,另外一只手连忙给自己换了鞋。

    她喝多了,没办法拄拐,陈濯干脆把她先放到了沙发上,而后,皱眉脱下外套。

    这一身酒气。

    陈濯俯下身,拉住她的右臂,慢慢地把她扶起来。

    敏姨过来,靠在她的另外一边,扶着她慢慢往里走。

    刚走了几步路,她的腿就开始打飘,直接往旁边栽下去。

    她把拖鞋一甩,自顾自地在沙发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这看起来马上就要睡了。

    陈濯蹙眉:“有没有轮椅?”

    敏姨摇头:“家里只有拐和助行车。”

    “我明天一定去买轮椅。”

    陈濯叹气。

    那今晚怎么办。

    她要是能老实待一晚还好,万一从沙发上摔下来,估计剩下的那副好胳膊腿都得摔报废了。

    喝醉的人重得要死,犹如千斤坠,敏姨使足了劲拽了两下,没把温月拽起来。

    敏姨建议:“我去拿条毯子,让温小姐在沙发上将就睡一晚吧。”

    她话音刚落,温月直接就打了个喷嚏。

    陈濯蹙眉,看向靠在沙发上的温月。

    她陷在一片柔软的阴影里,散乱的头发乖顺地塌在潮红的脸庞,往常那双狡黠的乌黑的眸子也阖上了,像是沉醉在春夜的美梦中。

    陈濯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温月……”

    “醒醒。”

    算是完全睡过去了,没有一点回应。

    几乎是瞬间的念头,他俯下身,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利落地把她打横抱起。

    温月刚有点意识,忽然就感觉到自己凌空而起,睁眼之后,视线蓦地上升,她一脸惊讶。

    “我飞了?”

    陈濯:“……”

    说罢,这人兀自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比比划划的,还以为自己是一只鸟。

    陈濯实在忍不住了,腾出手拍了一下她的大腿:“别动了。”

    这才能老实几秒。

    陈濯抱着她往客房方向走,敏姨见状,连忙小跑着到门口去帮他开门。

    就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走起来反而异常的艰难。

    温软香玉在怀。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

    温月在他怀中缩成一团,眯缝着眼睛,眼角已经泛红一片,茫然地观察着四周。

    触觉比视觉更加直观,他入手间是黏腻细嫩的肌肤。

    这已经够磨人了,偏偏她还非靠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他一句都没听清楚,只感觉到她迎过来,吹在他耳畔,丝丝缕缕地温热气息,带着酒味。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压抑着心中奔腾的绮想,可还是忍不住,身形一僵。

    把她放到床上以后,他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敏姨连忙给她盖上被子。

    她太不老实,很快就踹开了被角。

    敏姨干脆找了个枕头帮她压被子,这才老实了。

    陈濯随即看向敏姨:“敏姨,麻烦你了,你去休息吧。”

    敏姨连忙摇头:“本来就是我惹出的麻烦,您不怪我就好了,要不今晚我在这守夜?”

    温月太能折腾了,尽管床上有围栏,可她也实在害怕温月半夜发酒疯,从床上掉下来。

    “不用了。”陈濯说,“你明天早上不还要去接爷爷回家吗?我在这儿守会儿就行。”

    敏姨犹豫片刻,迟疑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但迅速挪开了。

    到底是聪明人,她也不多问,只是告诉陈濯,自己就在隔壁休息,有情况随时叫她就好,说罢,然后房间的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接着,放慢了脚步走了出去。

    他干脆坐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低着头看着笔记本里的会议记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等她彻底睡熟。

    她仿佛陷入梦魇,几乎是瞬间的呢喃,他听不清楚,走近两步,昏黄的床头灯照着她的脸,他才发现,她在流泪。

    无声地流泪,连啜泣都没有。

    他凑近两步,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句话和谁说的,他十分了然。

    陈濯压制住心头的暴戾情绪,顺手给她压了压被角。

    感受到温暖的来源,她哭得更厉害了,泪水噙在眼眶里,潺潺地流在枕头上。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她哭得太厉害,差点把自己呛住,他轻轻拍了拍她,她才慢慢醒了过来,看他一眼,下意识打了个哭嗝。

    就在这半明半昧之间,她半梦半醒。

    直愣愣地看着他,她微怔,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脸。

    触感温凉。

    她微怔:“谁让你来我房间的?!”

    喝多了酒,说话都透着股娇软的黏,“哥哥......不是,陈濯……你怎么……在这儿......”

    行吧,这是真打算分手了,人都横得不行,连“哥哥”都不叫了,都改叫陈濯了。

    算是彻底讲不通了。

    看着陈濯的脸被她拉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温月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

    他被她纤细的手指扶过侧脸,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的酥麻。

    “温月。”他把她的绵软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压下心头的滞闷烦躁,“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对不起。我让你不高兴了。”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慌乱地道歉:“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他垂眼,看着她在被窝里瑟缩,心已经软了几分。

    “要不......”他听到她慢吞吞地道歉:“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我讲个笑话,你就可能开心了。”

    港城的月光素来清冷,透过落地窗打在她的床上,她眯着眼睛,被刺得不舒服,他走了两步,到了窗边,拉上窗帘。

    她颠三倒四地讲了个笑话,他还没听清楚,就听到她自己笑得不行。

    末了,她还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

    “你开心吗?”

    陈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开心。”

    她傻乎乎地笑:“那你就原谅我了。”

    “而且我知道,你是不会生气的。”

    陈濯微怔,垂眼看向她。

    她笑容里带着点小得意,“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彻底陷入熟睡,笑容里都透着一股傻气。

    正是午夜时分,百鬼众魅的时刻,那些藏不住的情绪,迫不及待地奔涌而来。

    他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掌心。

    温凉滑腻。

    那她就看错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压抑的喑哑:“我从来就不是好人。”

    对她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完全可以说是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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