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二维的世界复现不仅需要身为『神』的祂在外部创建世界以及规则,还需要祂本身融入其中补全规则。

    所以在山吹椿从便利店的睁眸就明白自己绝对做了什么,因为创世的神代记忆。

    而羂索所说,祂在千年前的身份,则无比契合祂补全规则的需要。

    祂曾经和白泽讨论过这个问题。

    “能让我丧失记忆的必然是我自己,能对我布下罗网的也必然是我自己,明白这一切后,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的违和也有迹可循了。”

    看来这次不仅是降生为普通人身,还有分割世界线的记忆。

    “原来如此。”山吹椿弯了弯眉眼,伸出手指在丝质的锦衣划过,“我相信你,那么你应该是我的后手,你有我截断的记忆吧?”

    “是的。”羂索垂下漆黑的睫羽,微微低头,“只不过寄存您记忆的信物还存在伊势神宫不远处的斋宫遗址,因为不确定您何时降灵,稳妥起见信物便没由我随身携带。”

    沾湿的发如同黑蛇缒绻在少女素白冰裂梅暗纹的浴衣上,月光穿过窗棂,照耀在少女和在衣架上铺开的锦衣,如同镀上薄雾一样的月华光辉。

    温泉的蒸汽中夹杂着沉郁的檀香和椿花的香气,而在山吹椿饮下的清酒在湿热的体温下也升腾着淡淡的酒香。

    羂索一直在保持着恭敬的距离恪守分寸,但是尽管如此他那湿冷黏腻的目光终究按耐不住从湿透的头发到捏着酒壶的手指,如同蜿蜒的游蛇一寸一寸的盘亘而上。

    他明明知道,这次祂降灵的躯体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普通人没有能精确注意他视线的敏锐度,但是他依旧克制的万般不敢僭越的垂下眼眸。

    “这么说,我和你的关系还不错?”山吹椿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瓷杯,问道。

    羂索珍重地斟酌着语气字眼,道:“只是仰慕殿下、追随殿下而已,不敢称为殿下的友人。”

    “呵。”山吹椿微微仰头,眼神睥睨看向恭顺温雅的羂索,“仅是普通关系也不会能让你为我做到如此地步。说罢,你的愿望是什么。”

    羂索神色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有什么急于表达的几乎脱口而出,但最终他还是阖上眼眸,再度睁眼,眼神细腻如春水:“斋王殿下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山吹椿听到羂索如此说,便姿态懒漫逌尔而笑,祂微微侧目看向羂索:“那么之前我的愿望是什么?”

    羂索眼神静谧,在月下暗色中沉坠着幽影,语气自若道。

    “斋王殿下之前的愿望是,将整个世界的人类全数变为咒术师,世世代代。”

    ——无可隐瞒。

    因为祂本身就有看穿人心的洞察力。

    山吹椿似笑非笑地看向羂索,一双窈窅目带着恣睢的傲慢和施予的宽宥。

    “可以,我应允。”

    *

    顺着长长的参道,七人合抱的古木随处可见,在进入神道前,还有稀疏但随处可见的游人,但随着迈入红色鸟居下的台阶,那些人群在眨眼间全数消失,除了石板路两边苍翠的树木莎莎作响,天地霎时变得空幽寂静。

    羂索停下,向后伸出手,细长紫色眼眸温柔缱绻地看向在他身后的少女,墨色的僧服将树影吞没如同神隐之时莫测的鬼魅。

    他看向身后的少女,脚踩漆器木屐,身上则是紫白二色的神衣外罩薄而透明的素纱,鸦色的发梳成旧时的姬发样式,金色的流苏和铃铛编在耳侧和系在袖末。

    羂索还记得那流水一样的发在他手中梳理的触感,而他的·斋王大人穿着千年前的神服,跨越千年的时光就这样立在他的面前。

    ——真让人心颤不已。

    白皙纤秀的手指落在男子手背青筋绷起的宽厚手掌上,随之而来的木屐声踏破寂静的山峦。

    伴随山间薄雾而来的女子垂发如墨,肤如凛雪,唇似点朱,一双黑眸冷冽疏离,浑身气度说不出的清癯孤峭。

    羂索轻握山吹椿的手指,温和笑道:“注意脚下,这里有一处台阶。”

    山吹椿抬眸看了一眼参道,又看向羂索。

    羂索解释说:“这里是由结界术式影响的神隐之地,一般在人类无知无觉才能进入。这里是谢绝人类所在之地,往往由式神和结界维持此界安宁,千年不改。”

    “我们要前去的地方是旧斋王宫遗址,在您还在的鼎盛时期此处不包含式神居住的有九百余名仆人,在您驾薨后,此处宫殿被两面宿傩毁之一炬,此后千年再也没有出第二个与您一般的斋王。藤原摄官后斋王制度逐渐废除,醍醐天皇时期为了亲正恢复斋王制度,但是随着他落败也不了了之。”

    山吹椿听到熟悉的名字看向羂索:“两面宿傩,是封印在虎杖悠仁身体里的特级咒物?”

    羂索脚步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又像是蒙上一层阴霾,声音不辩喜怒:“殿下已经见过宿傩了吗?”

    “见过。”山吹椿看着前方的鸟居,淡然道,“他似乎认识我,甚至为了拉我进他的领域,在我手掌上咬了一口。”

    羂索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的纤秀的手指上,在手的手背有一抹淡红的印迹,顿时难以言喻的阴霾浮现在他眼中。

    他语气有些难以言喻的阴沉:“两面宿傩的事情……我不便向您阐述,关于两面宿傩的是否应该存在的意义,也只能由斋王大人亲自去判断。”

    说罢羂索停住脚步,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处湛蓝如天穹般的纯净,静谧如水镜般透彻的山顶之湖。

    “斋王大人,这里便是斋王宫遗址。”

    山吹椿看向此处,确实是祂会喜欢的地方。

    羂索踏过岸边的整块青石,而他的木屐稳稳停在湖面之上。

    两人不沾湖水地走向湖的中央,湖是天空的镜子也倒映出湖面上行走两人的清影。

    “到了。”羂索停下,看向曾经奠基斋宫的湖中青石。

    羂索闭眸,手指印势。

    “听此誓咒,如见犹吾,韶光辉熠,畏其神威。”

    伴随着羂索声如绢缕的咒言,青石破开,管装玉珠穿成的链条下串着一枚湛蓝色勾玉在清风吹拂下落在羂索伸出的掌心。

    羂索将勾玉连同链条一同置在山吹椿的手中,微微合拢。

    “斋王殿下……”他的声音沙哑破碎。

    系统【白泽】植入记忆碎片

    [是否查看]

    果然如此啊,祂想。

    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祂自己,那么应当还有涉及五条悟的记忆,就是不知那一部分藏在何处。

    时间以永不回头的线的形式不断向前,而祂的时间则是不确定性的。

    [是]

    [——欢迎回来,主。]

    [这是您的咒回世界千年前平安京记忆。]

    *

    点燃着熏香的和室内,端坐着穿着唐绫狩衣,头戴缨冠的宫卿们,他们用蝙蝠扇遮着唇左右相互交头接耳。

    在北主坐有一手执白扇的贵族男子,此时他脚下不停来回交集走动。

    而在宫卿们所居不远处传来女子痛呼的□□声。

    “道长大人,中宫发作已久,您该考虑彰子殿下身故后如何稳固在中宫的势力了。”

    在主坐上来回走动的便是,藤原北家五子,左大臣,摄政大臣,藤原道长。

    他听闻此话猛地将白扇掷出砸在提议的大臣身上。

    “混蛋!放肆!”

    如今陛下有两名中宫,一名是藤原道隆的女儿藤原定子,一名就是如今左大臣藤原道长之女藤原彰子。

    藤原道隆是藤原氏九条流藤原兼家的嫡长子,而藤原道长则是藤原北家第五子并不是嫡流,因而藤原道长接过藤原北家的权力过度几经波折,他送女儿参内,甚至不稀开创“一帝二后”的先河就是为了稳固他作为外戚的地位。

    此次藤原道长之女藤原彰子生产,不禁令他心惊胆战,这是长达三十小时的难产啊!

    藤原道长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神态茫然,这样的姿态不仅是为自己爱女也是为他的关白摄政之位。①

    此时的幕僚说话虽然尖锐但是也直指一件他无可回避的事。

    彰子不存,他就要送第二个女儿参内,其中波折不说,不禁让他悲从中来。

    “彰子!彰子啊!”藤原道长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加茂家主也在此内,他身侧坐着一名黑发捶背的男童,正好奇地看向这一幕。

    不久推门被女侍推开,身穿唐绫的紫式部与和泉式部面上扬着笑意。

    “贺喜家主大人!母女平安!殿下全然无事!”

    如果彰子殿下生下男孩那就会被藤原道长扶持为下一任天皇,虽为女孩,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并未感到沮丧。

    因为在场所有人也感受到了这场非同寻常的咒力。

    而在此期间百鸟共鸣,氤氲霞光,太阳冲破云层一缕光照落在彰子生育的殿内。

    “天佑!”加茂家主惊呼。

    藤原道长震惊不已:“这样的神迹,这是天照命!”

    在久远的神代,天照即是统治高天原的主神,神皇,皇祖神。

    与后世女性咒术师并不被看好不同,女性在古时司掌祭祀和咒术,在女皇时代更是只有女性才能达到咒术的巅峰。

    在咒术师的历史中,最初的咒术师即是天照日女之命,而最强的咒术师皆为女性又叫天照命,也被奉为斋王。

    藤原道长欣喜若狂,天照命出生在藤原家,是他的孩子!

    “我藤原道长在关白藤原家地位从此稳固了!”

    藤原道长的猖狂笑声响彻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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