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五十七分,杜家别墅二楼主卧的床前站着一位身材高瘦的女人,而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是F市身价排名前三的酒业老板——杜慷,以及他的妻子宋颖。

    门户紧闭的房内鼾声如雷,起时声如洪钟,落时气息奄奄,还夹杂着几声尖细的鼻音。

    女主人仿佛早已习惯于这样恶劣的睡眠环境,抱着自家老公的水桶腰酣然入梦。然而杜慷并不珍视妻子对他的爱意,将她拦在自己腰上的手略显粗暴地扯开,随后撩起睡衣在肥厚的肚腩上挠了几下,留下几道浅红色的印记。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叶千屿冲空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鸢尾,开始行动了吗?”

    通讯器里传来黑猫的催促。

    女人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冒风险的人是她,他一个放风的倒先不耐烦了。

    叶千屿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不明液体,蘸了一点在无名指上,涂在太阳穴两侧。

    静置几秒后,温暖带着点清甜的木调香随空气环绕蔓延,经过鼻腔钻入体内。

    她在这柔和的气味中缓缓抬起头,眼神逐渐迷离。

    雾已散尽,月光通过窗帘的缝隙挤进屋内,在那对幽暗的瞳孔上落下一道鲜明的白光。她凝视着夜空中玄妙莫测的月亮,缓缓闭上双眼。

    杜慷正在和客户谈合作,但貌似进行得不是太顺利,叶千屿猜测是因为近期慷青酒业被传出兑水丑闻导致的。

    对方明显不大愿意签合同,可碍于慷青依旧是业内翘楚的存在也不好意思太明确地拒绝,最后居然用“忘了带公章”这种滑稽的理由仓皇而逃。

    排除初创期,慷青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杜总气地将手边的茶杯摔出十米距离,桌子拍得震天响:“去圣豪!”

    一旁的助理吓得大气不敢出,听到老板的指示后连滚带爬地备车去了。

    叶千屿闻言轻蔑一笑。

    圣豪,全称圣世名豪,是F市一家隐蔽的会所,合法经营泡汤、洗浴、推拿,至于非法经营的项目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圣豪的正门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门口放置着浮夸的罗马柱,还有工艺繁杂的浮雕;而后院古色古香,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打开一扇篱笆小门便能直通目的地。

    杜慷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后门,他表现得很着急,没等助理给他开门就急冲冲地下车往里闯。叶千屿来过这里几次,知道屋子里住的是戴安小姐。

    可惜杜慷没有提前预约,纵使掏出礼物双手奉上也无济于事。倒不是戴安小姐敢拒绝他,而是下一位客人她同样得罪不起。

    可那黄色钻石确实好看,戴安小姐很难不心动,于是拉着人往里屋去,说是还有二十分钟空闲时间能陪他解解闷。

    杜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满心欢喜地被牵着走。

    戴安小姐擅长点茶,那是宋代的一种沏茶方式。她穿着汉唐时期的传统服饰跪坐在软垫上,乌黑的头发梳成四环抛髻,纤细的手指握着茶筅在茶杯中不断搅动,待茶沫上浮,粥面便制作好了。

    杜慷不懂如何品茶,端起茶杯豪迈地一饮而尽。对此,戴安小姐本应该早就习惯了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委屈的神情。不过她应付这种场面惯了,没被看出异样。

    听闻杜总正在为签约的事情烦恼,她便从裙飘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那是一家投资公司老板留下的名片,前些日子刚听他提起过要买酒送客户的事情,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叶千屿旁听了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出手。

    她按下暂停键,将戴安小姐手里的名片换了一张。

    “杜总,这是一家开在白马湖那边的寺庙,虽说是私人的,但据传非常灵验。许多人遇到不顺都会去烧香祭拜,捐些功德钱,您不妨也去试试。”

    杜慷到底是商人,即便再心悦于她,听到这儿难免会多留一个心眼。

    这女人看似只是会所的一名员工,可毕竟长期往来于各类富商权贵之间,社会关系应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手伸出去半天没见他接,戴安小姐自然也看得出他有所提防,于是笑着将名片放在桌面上:“烧香拜佛归根结底就是图个心安,可这心若是安了,做起事来才更得心应手不是吗?”

    杜慷捡起名片看了看,不曾接她的话,狐疑的眼神一直在纸片和女人的脸上来回转动,直到把人弄不高兴了才作罢。

    戴安小姐娇嗔着佯装离开:“这又不是我家亲戚开的,我不过好心却要被怀疑别有用心,这样的话杜总以后就别来看我了。”

    用这一招对付这些男人屡试不爽,杜慷果然立马败下阵来,伸手企图抱她,被拒绝了。他也不恼,陪个笑脸一个劲地哄。

    眼看和下一位客户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戴安小姐见好就收,起身送客,分别前不忘附赠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杜慷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又拐回去寻她。

    对于后面的内容,叶千屿不认为在自己心脏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于是迫不及待地脱离出来。

    房内一片寂静,杜慷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实在算不上干净的笑容,叶千屿看着觉得恶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任务完成。

    她转过身刚要走,不料却被身后的人握住了手腕。

    “戴安小姐,别走。”

    是杜慷拉住了她。

    叶千屿痛苦地闭上双眼,仿佛用了很大的内力才将胃里那一股翻涌的不快压制下去。如果不是因为她不被允许擅自行动,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没有刀,她真想把他的手砍下来。

    “鸢尾,搞什么?怎么这么久?”

    通讯器里再度传来黑猫的声音,这次她没觉得烦,反而感到庆幸。

    “我遇到麻烦了,能上来帮帮我吗?”

    “你总算回我了。”那头的黑猫像是松了口气,“等我一下,等这一波巡逻的过去了我就来,大概十分钟。”

    十分钟?好吧......

    等待救援的期间还得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才行,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用脚去踩他的脸。

    于是乎,女主人睡梦中微笑的模样非常合时宜地印入眼帘。

    叶千屿找到打发时间的办法了。

    画面看起来像是市里某个高档的酒店大厅。

    杜夫人身着一袭晚礼服站在台上,身前有一张铺着白色绸缎的桌子,上面放满了鲜花,还有一个三层的蛋糕,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想来应该是在庆祝她的生日。

    两秒后,在宾客们热情的欢呼中,杜慷捧着一个方形礼盒来到妻子身边。在看清包装盒上的LOGO后,杜夫人捂着脸喜极而泣,无名指上十二克拉的钻戒忽闪忽闪。而礼盒里躺着的,正是与那枚钻戒配套的项链。

    请来负责摄影的团队积极配合取材,从杜总迈步的那一刻起便熄灭了全场的灯光,只留下定格在寿星身上的一束,以及负责杜慷的追光灯。

    紧接着,二人身后的屏幕亮起,一个草绿色的包装盒出现在大屏幕上——Van Cleef & Arpels,Snowflake系列铂金钻石项链,售价在七百八十万左右。

    在台下一片叹慕声中,杜夫人面带娇羞地开始拆礼物,不曾想里面的项链早已经被换成了一叠照片——一叠杜慷与其他陌生女人的亲密合照。

    就像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两人均是一震,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主持人凭借职业素养首先反应过来,命令工作人员立马关掉设备。

    画面被切断后,台下刺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杜夫人从怔愣中慢慢缓过劲,紧接着便是如浪潮般朝她侵袭而来的难堪。

    她早就知道杜慷为她准备的礼物是什么,为了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幸福生活,她请来了太多人,讽刺的是她们此刻全部都在看她的笑话。

    宋颖从没这样丢过面子,身体因屈辱微微发抖。

    她抬头望向丈夫,伸手拿过桌子上的香槟杯......

    可惜叶千屿没能看完这场闹剧,因为她被摇醒了,眼前出现了黑猫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

    二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同事,但叶千屿生性冷漠,况且她加入这个组织完全是被迫的,和所有人都不亲近。黑猫算是组织里为数不多话少的,所以相较其他人她更喜欢和他搭档。

    他戴着面罩,只露出了一双清澈的黑瞳。这人虽沉默寡言,无趣得很,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锐利有神。

    他晃了晃手上未点燃的烟,那是一种点燃后可致人昏迷的东西,比什么褪黑素、安眠药强多了,而且不伤身,很快就会被代谢掉。

    叶千屿接过他递来的面罩单手戴上,后点点头。因为怕吵醒杜慷,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手臂麻得仿佛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黑猫收到指令,掏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烟,身后的宋颖却突然尖叫着从床上一跃而起。杜慷被吓地差点尿床,顺势卸了手上的力道。黑猫眼疾手快,拉过叶千屿一起趴下。

    若不是知道她还活着,那场面乍看还以为是诈尸了。

    “杜慷你这个混蛋,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老娘戴绿帽子!”

    本以为宋颖是因为发现了他们才大叫,现在看来不是。

    房内灯光亮起,从上方传来阵阵拍打声,伴随着杜夫人咬牙切齿的低吼和杜慷凄厉的求饶声。

    没想到杜老板会在深夜挨老婆的揍,就因为她做了一个梦。

    一想到这里,叶千屿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这杜夫人还怪可爱的。好在黑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否则不出十分钟,他们就会被戴上手铐出现在警车的后座上。

    其实杜慷没有完全清醒,只是迷迷糊糊中出于本能在做抵抗。

    两人越打越激烈,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被吵醒的管家前来查看情况了。

    黑猫和叶千屿暗叫不妙,对视一眼后默契十足地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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