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生出些空虚感,牙齿磨着自己的舌尖,很想咬住点什么东西。

    “奉弥。”

    “嗯?”他应了一声。

    “奉弥。”

    “嗯?”

    “奉弥。”我不厌其烦。

    他啧了一声,“你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吗?”

    “没有,嘴太闲了,给它找点事干。”

    奉弥向前倾了倾身子,他略低头,束起的发丝顺着肩膀滑到身前。

    “你们的那个皇帝,他对你好吗?”

    “是我们的共同的皇上,”我纠正他,“还成吧,毕竟我这种善解人意活泼开朗老少皆宜的万人迷美少女,谁会不喜欢呢。”

    “哦。”

    嗯?我已经做好了被反驳然后再反驳过去的准备了,结果他就一个“哦”?!

    我踢了他一下,故意道:“你问这个干嘛?”

    他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然后笑了,“你不喜欢他吧。”

    “胡说八道,我明明超爱的好不好!”

    奉弥低笑许久,已经看穿了一切,“你确实超爱胡说八道。”

    李居怀从太医手中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端给靠在软枕上的秦玦。

    “皇上,药已经煎好了。”

    秦玦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尚未到最冷的时候就已经成天成天烧起了碳,即便这样,在李居怀不小心碰到秦玦的指尖时,还是被彻骨的冰冷吓了一跳。

    他趁着秦玦喝药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把太医拉到一边,“皇上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擦了擦头上滚出的汗,这些年皇上看似康健,实则内里透支严重,今时今日,除了他已无人再敢用药,现在用的药越来越猛,迟早......

    “微臣、微臣......”他两眼一闭,“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居怀攥住他的袖子,“怎么就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还有淮南王吗!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居怀。”秦玦出声。

    “皇上的身子事关重大,你身上压着的可是社稷之重,赶紧滚回去想办法!”

    他压低声音警告完太医,不理会对方苦不堪言的表情,快步走到秦玦身侧听候吩咐。

    “和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服药后需注意的事宜。”

    秦玦唇角上扬,即使如同一捧快要消散的雪,脸上也看不出丝毫脆弱的痕迹,眉目间依旧暗藏着高坐明台的冷厉。

    “朕心里有数,多余的话以后不必再说。”

    “是。”李居怀没忍住,又说,“皇上放宽心,娘娘一定会回来的。”

    “......谁管她。”秦玦阖上眼,向一旁侧了侧头。

    “朕乏了,都下去吧。”

    虽说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蛊毒,可若不是周妧,皇上怎么会病的这么急,李居怀心中不免有些怨气,那地方凶险万分,纵使江惟已经赶了过去,周妧死在那里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死了,皇上心里就不好受了吧。

    明知她不是个安分的女人,还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派出了江惟。

    九结丹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但愿那个女人能有点良心。

    李居怀苦笑,自己也真是痴人说梦,就连皇上都不信......

    “李大人这是怎么了?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闻鸫撩开帐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嘘!”李居怀瞪了他一眼,“皇上刚刚用过药歇下。”

    闻鸫抿唇,目光阴沉,“都怪那个祸害!”

    “放肆!这种话也是你能够说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出去领三十板子长长记性!”

    “哼!这两个字我可不敢当,李大人最好还是想清楚我们的主子是谁,真正在御前放肆的又是谁。”

    北风呼啸,满地的落叶在地上打卷,扫也扫不干净。

    夜色压在李居怀的身上,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喂,想什么呢?”

    我戳了戳奉弥,“突然这么安静我有点不适应。”

    奉弥将脚下的石头踢出老远,石头磕在石壁上发出声响,他捋了捋被打断的死路。

    “在想我们硬碰硬的话,能有几成把握。”

    “一成把握也没有。”

    “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

    “但我们根本没必要和她硬碰硬。”我看着蓝色蝶光笼罩的吊桥,“我已经知道九结丹在哪儿了。”

    奉弥愣了一下,随即胸膛震动,笑了出来,“周妧啊周妧,你真是......”

    天外陨石,能量辐射,基因突变。

    这位神,不过是个变异的人。

    我是外来的,知道封建愚昧的环境中人们认不出陨石以及对神的狂热幻想,可奉弥居然也能这么敏感。

    我回了他一个微笑,“你也挺出乎我的意料。”

    他像是没看懂我眼中的深意,站起来,大剌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走吧。”

    “走。”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和奉弥站在神庙前。

    这里面是唯一一处没有蓝光蝶的地方,应该也就是张先生安息的地方。

    张冬生,站在你父亲的头顶上,坐在他悲剧的起点。

    你满意了吗。

    神庙正中,照理该是供奉神龛的位置上只有一面突兀的黑墙,走近后细看才能发觉,上面刻了繁复的文字符号,似是经文。

    “这是三百年前中原人带过来的《金刚经》。”奉弥略了一边后说,“镇压邪祟的。”

    当时,北部的人对这种东西是很不屑的。

    我点点头,“快!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机关,这东西肯定能打开。”

    奉弥和我四处摸索着,我俩一个贴在墙上一个趴在地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记得满头大汗。

    草!张冬生,你他妈到底藏在哪儿了!

    “你可真是不听话啊。”

    诡异枯哑的声音贴着我响起。

    刺耳又带着腥气。

    仿佛她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贴着我的脸。

    我忍着恶心咬牙,“张姑娘,您都活了下来,也得给别人一点儿活路才是啊。”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想招惹你!

    刚说完,整个地面开始震动,经年累积的尘土飞扬,让本就昏暗的环境更加模糊,我捂住口鼻稳住身子,感受着震源的不断靠近。

    突然,震感消失,尘埃像是水瓶里的杂质,在晃动散匀后,静待沉落。

    在未来得及落下之时,地面“砰”的一声,力道之大像是能够被踏裂,四个两米多高的怪物的身影自尘雾中清晰起来。

    他们有的背厚如小山,有的多长出了一条畸形的胳膊,有的眼珠被血管拽着耷拉到脖子前,有的前后长出了两张脸。

    全都面目狰狞,身体畸形。

    还好我早就被震得坐在了地上,否则害怕到腿软也太丢人了。

    我克服着生理上起鸡皮疙瘩呕吐的感觉,又克服不了心理上再看一眼的冲动。

    情况不太妙,张冬生没有来,这样直接剥夺了我耍嘴皮子取胜的机会。

    轮到我破防了。

    “怎么,都这会儿了还不敢下来看他一眼吗?”我提高音量。

    我不怀疑张冬生对父亲的爱,只是死人早已安息,活人还在煎熬。

    这样的爱,这样的怀念,是无法让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活下来的。

    恨大于爱,甚至遮蔽了爱。

    她早就不是张姑娘了,而是“山神”。

    张冬生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那你就留在这儿给他解思乡之情吧。”

    四个怪物围住了我和奉弥,我摸出鸳鸯刃,将子刃扔给了他,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刀刃在他的指尖跃动,最终被牢牢握稳在手里。

    “速战速决!”

    我木着一张脸,内心泪流满面,说得倒是简单。

    不过显然,敢说这话的人确实有几分底气,我还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说周妧你行你行你一定行,他已经闪了出去。

    内力聚在刃上,源源不断,虚空撕裂声不绝于耳。

    我孤独弱小又无助的站在角落,子刃反出寒冽的白光,闪的人眼花缭乱,至于奉弥,我压根看不清他的身法和武功路数,只见漫天划过的轨迹连成红网,碰到那四个怪物的身上血喷如瀑。

    一寸厚的皮都能被割开,喷血的声音,皮开肉绽如裂帛的声音,哀嚎吼叫的声音。

    我捂住耳朵,数到二十,四个怪物全都倒地气绝,血网化珠,洒在了他们自己的身上,而奉弥的身上,除了手中的子刃向下滴血,什么都没有。

    在我送上鲜花和掌声之前,我的视线越过一片狼藉看向门口。

    又来了四个怪物。

    妈的张冬生!她知道奉弥本事大,这是想活生生用这些异化的村民车轮战耗死我们啊!

    奉弥悄悄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沫,“你去找机关,我来应付他们。”

    我想了想,沉声道:“一人一轮,你去找。”

    “周妧!”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我也火了,“你一人能顶多久?!你死了我又能顶多久?还傻站着干嘛!赶紧找啊!!!”

    系统早就提醒过我,这具身体有不低的内力,我已经用过几次了,许是有肌肉记忆在,还没遇到过什么困难。

    原主的实力能到哪里我也不清楚,对付这四个……

    奉弥已经开始找了,我必须为他争取时间。

    我戴着痛苦面具,靠!最烦为别人拼命了!

    有怪物率先向我逼近,我调动内力,在他企图掰断我的脖子时,弯腰,在他的肘下寻得空隙找准角度,刺上他的脖子。

    母刃成功将头扎进了他的脖子。

    成......功了吗?

    像是陷入沼泽,刀刃再难活动一丝一毫,即便用了所有的内力,也只是在他咆哮反扑的空挡才将刀抽了出来。

    我后退两步站稳,气喘如牛,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不是吧?奉弥这狗居然这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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