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害梧桐哥回来的那个坏女人?”

    放羊鞭往肩膀上一搭,胡瑛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只闪过了一瞬的惊讶,随后便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鄙夷。

    长得是好看,可心肠也忒坏了!

    “瑛子!”王冬梅蹙了蹙眉,脸上有些挂不住,“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这是你梧桐哥的亲妹,你叫容榕姐的。”

    胡瑛子还是尊重王冬梅的,见她面儿上不高兴,她便没有再用狠戳戳的目光打量容榕,自顾自地缠着肩上的鞭子,她抿了下嘴,淡淡地嘀咕了一句:“芬芳姐才是梧桐哥的妹子,我也只管她叫姐。”

    胡瑛子今年不过十六七,都说南方姑娘的性格都如水一般温婉,可她却是一颗呛人的小辣椒。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从不藏着掖着,是个敢爱敢爱真性情。

    荣芬芳性子如水,胡瑛子性格似火,两个人性格互补,也难怪能处得这么好。

    容榕也不恼,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行,叫着顺口的话,叫我名字就行。”

    她能够理解胡瑛子对自己的敌意,容梧桐和荣芬芳是从小陪她长大的玩伴,一个被“自己”逼得回了村里,一个被“自己”换到了城里。

    依她的性子,别说叫自己一声“姐”,没冲过来甩自己两个嘴巴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日久见人心,自己是不是坏女人,她以后总会知道的。

    跟她们来到了村里的羊圈,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几声暴躁的狗吠。

    汪汪!汪汪汪!

    熟练地将门打开,胡瑛子在那条大黄狗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闭嘴。”

    大黄狗听话得很,挨了她这么一脚后立刻闭了嘴,飞快摇着尾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王冬梅走到里头和胡瑛子清理着地上的羊屎蛋,留容榕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不听话的羊跑出去。

    似乎是闻到了陌生的味道,来回跑了两圈后,大黄狗停在了容榕的跟前,不仅闭上了嘴,还用一种十分警惕地眼神盯着她。

    大黄狗名字就叫大黄,是专门负责看管牛羊的,平常见了人就叫,却从来没有咬过谁。

    会咬人的狗不叫,狗不叫,就是要咬人。

    远远瞧着大黄要对容榕张口,胡瑛子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边赶忙用身子挡着王冬梅的视线,一边聊着几句闲嗑,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咬她!狠狠地咬她!给梧桐哥和芬芳姐报仇!

    容榕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与大黄对视。

    感知着空气中这股陌生的气息,大黄没有轻易靠近,前爪紧紧抠在地上,时刻准备扑过去给她一口。

    过了好一会,容榕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进了口袋里,摸了一会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只青皮橘子,吓得大黄以为她要拿出武器对付自己,连忙往一旁闪了个身。

    “吃吗?”

    容榕将手里的橘子剥开,没有递给它,而是撕下一瓣放在了嘴里。

    嗯~甜!

    这个年代的青皮橘子不止是酸的,会挑的话还是会挑到特别甜的果子。

    充盈的果肉在口中爆汁,九分甜、一分酸,满口都是橘子特有的清香,丝丝的果酸更是让人直流口水。

    一瓣接着一瓣,见容榕吃得那叫一个香,大黄的喉咙也跟着滚了滚。

    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大黄换了个姿势蹲坐在地上,警惕的情绪被嘴馋代替,眼神也跟着变得清澈了起来。

    时不时舔一下嘴唇,似乎在对她说:真的不喂我一口吗?不打算贿赂我一下?

    完整的一只橘子只剩下最后几瓣,这时候容榕才掰下一瓣,咬了一丁点后丢在了地上的稻草上。

    土狗和品种狗不一样,它们不会主动扒拉人讨食,只会吃主人手里的食物或者丢在地上的食物。

    容榕对它来说不是主人,所以丢在地上喂它吃才最安全。

    嗅了嗅那瓣橘子,大黄内心挣扎着扒拉起了一旁的稻草。

    陌生两脚兽的东西不能吃!可是肚子真的好饿……

    万一里面有毒怎么办?可是她自己也咬了一小口哎……

    就在它犹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胡瑛子的一声怒斥。

    “大黄!你干嘛呢!”

    别人喂你你就吃啊?你咋就这么馋呢?!

    她不叫还好,她这么一叫,吓得大黄直接“嗷呜”一口把那瓣橘子给咬到了嘴里。像是怕被她抢似的,随便吧咂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虽说陌生两脚兽喂的橘子可能有毒,但该说不说味道还是挺甜的嗷。

    汪!汪汪!

    把橘子咽下去后,大黄跟个没事狗似的,三步化作两步地飞奔到了胡瑛子的身边。

    一个劲儿扒拉着她的衣裳,讨好的尾巴都快摇得上天了。

    “叛徒。”

    胡瑛子抬手在它的脑门上弹了一记脑瓜崩。

    大黄又“汪汪”叫了两声,一副鬼迷日眼的模样用脑瓜顶着她的手心,似乎在求她多摸摸自己。

    别生气啊,我跟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咱俩才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

    胡瑛子在前面带着,王冬梅和容榕在后面跟着,沿着山道走了一路,终于带着牛羊来到了山顶上的一片大草地。

    南省四季如春,山里随处可见挺拔高大的树木,虽然很多地方都有肥沃的草地,但只有高海拔的草地视野宽阔,方便管理四处进食的牛羊,而且高处的猛兽也较少,相较之下也安全不少。

    “在城里长大的就是娇气,这才走几步就累了。”

    喝一口壶里的水,胡瑛子嫌弃地瞧了眼跟在后面的容榕。

    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容榕坐在一块大石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原主的身体素质比较差,别说爬山了,平时唯一的运动就是走路,一下子要爬几千米的山路,可把容榕累得够呛。

    王冬梅一边用毛巾给闺女扇了扇风,一边拆台道:“你这丫头,刚放羊那会,不也是一步三喘气地爬着?”

    王冬梅吃惯了苦,这段山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啥,只歇了一小会便又背起了竹筐。

    “我去摘点菌子,你们在这儿看好了。”

    昨天下了雨,今天林子里的野山菌长势一定很好,多摘一点不仅能够家里吃,剩下的还能晒干拿去城里卖钱。

    山林离草场有些远,还要再翻半个山头,担心容榕受不住便没让她跟着。

    可一想到胡瑛子那张不饶人的嘴……

    临走时,王冬梅戳了一下她的后腰,小声提醒道:“听话,你可别惹事。”

    胡瑛子赶着羊往草茂密的地方走,撅起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结果,王冬梅前脚刚走,胡瑛子后脚就悄咪咪地瞧向了容榕的方向。

    我不惹事,但牛羊们惹事的话……那跟我可就没啥关系了。

    胡瑛子坐在石头上,后搭在右膝盖上,一边掰着手里的那根狗尾巴草,一边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让她去带牛去那边吃草,故意折腾她?

    还是骗她要拾羊屎蛋,好好臭晕她?

    不行不行,应该把羊轰远点,让她去把羊带回来,累死她!

    胡瑛子心里计划得挺好,脑海里甚至能想象到容榕那手忙脚乱的窘状。

    正要从石头上跳下来时,她的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嗷~!

    大黄一直守在她旁边,睡得正香呢,一脚就被她给踢醒了。

    胡瑛子起得太快,没注意到脚边的大黄,一个踉跄直接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老天爷哎!”

    石头附近都是碎石子,这么结结实实的一摔,把她手臂都磕破了好几块,另外一只脚也没站稳,踩在地上时狠狠地崴了一下。

    疼啊!刚才那一下,她几乎能听到骨头的“嘎嘣”声。

    嘶……

    娘说的果然没错啊,脏心眼的人一定会被老天爷惩罚。

    “咋回事?”

    胡瑛子的叫喊声把牛羊都吓跑了,莫名其妙挨她一脚的大黄也表示很委屈,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一群没良心的!

    倒是容榕,听到她的哀嚎后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见胡瑛子捂着腿,手臂上还有好几处擦伤,她便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要紧不?”

    容榕伸手想把她扶起来,胡瑛子却躲开了她的手,将脸偏过一旁。

    “我没事儿,不用你操心。”

    胡瑛子表面上装得风轻云淡,实际上在心里喊了无数次老天奶。

    单手扶地硬撑着重新做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她可不想叫这个坏女人看清了自己。

    “我去喊我娘回来?”容榕又问。

    “不用,我可没那么娇气,”胡瑛子依旧梗着脖子,“区区小伤而已,我歇一会就好了。”

    小伤?这一崴怕是得好几天脚不能沾地吧?

    害,果然是一生要强的南省女人。

    容榕并没有拆穿她,不经意地抬了抬唇角后,便拿着她身旁的放羊鞭去牧羊,“那你先歇着吧,我去放羊。”

    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歇了好几个小时,胡瑛子的脚踝并没有恢复。

    她一开始先是揉了揉,后来又摘了几根蒲公英嚼碎敷在脚踝上,最后又“以毒攻毒”朝相反的方向掰了掰……结果,她的脚踝更肿了。

    王冬梅回来后,见胡瑛子的脚肿的像猪蹄一样,一脸惊讶:“这是咋回事?叫啥虫子蛰了?”

    胡瑛子难为情地擦了下鼻子,“崴的。”

    “这可咋办。”

    王冬梅这一趟收获丰富,摘了半筐的野山菌,砍了半筐的柴,那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少说也有几十斤重。

    她身上背着竹筐,实在是背不了她。

    “我来背她吧。”

    收起那根放羊鞭,容榕一边说一边编起了袖子。

    “还是我来吧,你背着筐。”说着,王冬梅便要把身上的竹筐取下来。

    “娘,你都跑一天了,又砍了这么多柴,哪还有力气啊?我可以的。”

    听着她俩争着要背自己下山,胡瑛子的脸都红到了耳后根。

    婶子忙了一天,她不想累着婶子,要不梧桐哥一定会心疼的。可,她也不想跟那个坏女人有接触……

    纠结了半天,胡瑛子最后还是趿拉着步子往容榕身边凑了凑:“婶子,还是让她背我吧,你歇歇,别累着自己了。”

    既然胡瑛子也这么说了,王冬梅便不再坚持,“那好吧。”

    不情不愿地靠在容榕身上,胡瑛子的脸色还是一样的冷。

    以为背自己,就能讨好自己了?

    哼!做梦!

    因为背着胡瑛子,所以她们下山走得很慢,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休息一会。

    走在前面带路,王冬梅时不时都会回头看一眼,生怕把她们落下:“累不累?要不我来背吧?”

    “没事儿,继续走吧!”

    容榕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走了这么长时间,她衣服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城里来的大小姐连山都没爬过,更别说背着人下山了。

    她虽没什么力气,可走起路却稳得很,丝毫不会颠着自己。

    看着容榕微微皴裂的嘴唇,胡瑛子心口最软的地上似是被人戳了一下。

    “你喝水不?我壶里还有点水。”胡瑛子努力让语气保持着冰冷的温度。

    容榕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不喝了。”

    “实在背不动就放我下来,免得累出个好歹,再怪到我头上。”

    容榕笑笑,“不至于,只要你别乱动就行。”

    梧桐哥不是说她是个坏女人吗?那种稍微有点不顺心就要折腾人的大小姐脾气?

    可是看她背着自己走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高兴,什么抱怨的话也没有一句……

    不行!不能心软!

    是她把梧桐哥逼回来的,那她一定就是坏女人!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太阳彻底落进了西山,她们才回到村里。

    王冬梅先背着竹筐回了家,胡瑛子虽然还没法好好走路,但脚踝已经好多了,便由她们俩送牛羊回去。

    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香,坐在院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和几个邻居聊着天,倒也是轻松自在。

    “呦!这就是容家的亲闺女吧?”

    “长得还真像婶子哎!”

    “这水灵灵的,啧啧,不愧是城里来的呢!”

    ……

    早听说容家要把亲生女儿接回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她呢。

    赶着牛羊走在路上,乡里乡亲的目光都聚焦在容榕的身上。

    尤其是那些二十出头还有没娶媳妇的大龄单身汉,看到容榕那比鸡蛋还白嫩的脸蛋儿时,眼睛都瞪直了。

    嘴上是没说些什么,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倒是在她身上转了好几遍。

    村里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庄稼人,没一个像她这么长得水灵、打扮干净的姑娘。

    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姑娘,自然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呼……

    把牛羊赶进圈里后插上插销,容榕累得四肢酸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哎。”

    临走时,胡瑛子忽然叫住了她,“看在你背我回来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句。”

    胡瑛子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可说话的语气却没了下午时的敌意。

    “你说?”

    “我们村不像你们城里,”说话时,胡瑛子的余光一直看向远处那些蹲在门口吃饭的单身汉,“晚上注意着点,门窗什么记得都关严实了。”

    即使她是坏女人,但好歹也是梧桐哥的妹妹,容家的闺女,所以她不得不多嘱咐一句。

    容榕疑惑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叫你关紧门窗照做就对了!”

    她是不敢再动什么脏心眼了,但别的人会不会想点啥,那可就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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