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晓,前往岷安山寻找嫣儿的村民们,便已在山脚集结完毕。

    一百三十余人,五人一队,个个佩戴驱逐鸟兽毒蛇的药草以及防身的武器,有的拿着扁担有的带着石斧,大伙儿精神奕奕,眼神坚定。

    众人自岷安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山脚至山顶一草一木仔细搜寻,发觉异常立即拉响信号弹。此外,各队伍无论是否发觉嫣儿踪迹,均需在酉时之前赶回谷内。

    桑灵和宋言亦同张药师、紫苏及黎安一队,从岷安山向阴的北面上山,行了四个时辰,除寻常的草木花鸟外,并未发觉嫣儿丝毫踪迹,也未寻到一株五芝百花草。

    紫苏日常活动得少,身子又瘦弱,率先败下阵来,气喘吁吁立于一青石旁,一步都挪不动。

    “坐下歇歇吧。“见她面上疲惫,桑灵招呼众人歇息。四人围坐在两抱宽的榆树下,吃了些干粮。

    “宋言亦,你怎么一点也不累?”

    这人自上山初始便远远在前带路,这会儿张药师和黎安均累得撑不住,瘫坐在地,他却一派气定神闲,笔挺如松立于一侧,四处张望。

    “灵儿,要不我背着你?”闻言,宋言亦寻了个离桑灵最近的地方坐下,凑在她面前问得小心翼翼。

    他神采奕奕,面上不见一丝疲惫,双眸黝黑晶亮,颇为诚挚地瞅着她,不似戏言。

    桑灵探究着望去,宋言亦不自然眨眨眼,不敢直视,面上的绯红晕染至耳根。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这会儿又莫名其妙羞怯,将有贼心没贼胆,显露地淋漓尽致。

    瞧向不甚明朗的天色,今日恐有雨水,若不抓紧时间搜寻,定会白白浪费一日光阴。紫苏面色发白,额头虚汗直冒,留她一人在此又不安全,桑灵蹙眉思索一会儿,下定主意:

    “宋言亦,要不你将紫苏姑娘背上,我们余下三人跟在身后?”

    这样效率高,他们今日便可多寻几亩山地。可身侧之人一声不吭,好似没听到她说得话。

    “宋言亦?”桑灵狐疑着望去,那人背过身不让她瞅他。

    “宋言亦!”她戳戳他腰间的软肉,逗弄着让他不得不面对她,可眼前人面上气呼呼,眼尾泛红委屈得紧。

    她今日又没惹他...

    “是你说要背人的…”又不是她说得。

    “我说要背灵儿。”宋言亦不服,嗓音低哑可怜巴巴,“没说可以背其他女孩子。”

    “紫苏累了,走不动。”桑灵轻叹口气,无辜地瞅向他,权当请求。

    “那也不行!”宋言亦立起身,拍拍衣裳上沾染的泥土,理直气壮,不容置喙。

    他回身望了桑灵一眼,见她眉间染着疲倦,又不再置气软下声,轻声温言,

    “灵儿,我会轻功,先在附近探探。你们四人在此地不要走远,小心山中毒蛇猛兽。”

    “小心点。”

    桑灵不愿他离开,但眼下这个情形,四人明显是累赘,与其让他负重前行,不如放任他独自打探。

    两个时辰后,蹙着眉赶回的宋言亦,显然累着了。他全无先前的精神头儿,神色恹恹,好看的眉眼耷拉着,目中疲乏困顿尽现。

    “灵儿,一点也未发觉嫣儿姑娘的踪迹。”宋言亦嗓音闷闷地,如阴云叠嶂下声响些微的春雷。

    见他面上挫败,桑灵连忙将人按下,凑近柔声安慰:“嫣儿消失了三年,哪有这么轻易能找到。”

    二人的距离极近,宋言亦清晰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边。她声音温柔甜美,似一股冬日暖流钻入四肢百骸,那种奇奇怪怪的酥/痒之意再度袭来,他控制不住面色潮红,忍耐不住往后靠了靠。

    “啊,好痛!”

    听闻宋言亦的吃痛声,桑灵这才发觉他背部的衣袍划开一大道口子,未见猩红,但受了伤。

    “很痛吗?”桑灵眸中染上不忍,软声软语,问得小心翼翼。

    “嗯,很痛。”

    其实并不痛,他只是返程时太过匆忙,被一粗壮树枝挂破了衣裳,背部肌肤擦破,血肉却未伤到毫分。但他鬼使神差想留住她嗓中轻柔的嘤咛,以及目中独属他一人的担忧。

    桑灵轻手轻脚别开豁口处的衣衫,指尖未有润湿的黏腻感,亦未瞧见血口,他为何这么痛?

    “遇到了猛兽?”

    “嗯,遇到了毒蛇和狮王。”

    桑灵目中的担忧更甚,扭头望向张药师,“张药师,你这驱…唔…”

    她方想问问,这驱除林中活物的药草,为何毫无作用,便被宋言亦捂住了嘴。

    他眼神闪烁,耳根烧红,与她四目相对间,明显心神慌乱,却装作神态自若,压低嗓音悄声道:

    “灵儿,这种话怎能直接问出口。张药师若知道自己所研药物,没得效用,该多伤心。”

    嘴不能言,桑灵瞪着亮晶晶的水眸懵懵懂懂点头,此番言论是有道理,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灵儿,好痛啊~”

    面前人再度痛呼出声,柔柔弱弱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让张药师瞧瞧?”张药师就在树后,这么痛应是大伤耽搁不得。

    “不…不用。”

    宋言亦扭捏起来,拽住她的衣袖,作何也不让唤张药师过来。他眉眼间柔弱不堪,煞白着脸儿,偷摸摸往她身旁蹭了蹭,

    “灵儿,我靠着你歇息一会儿就好。这树干太硬了,碰到背部的伤口就疼。”

    他蹙眉瞧向身后树皮翘起的枝干,又眨巴着眼无辜地望向她,问得忐忑又小心翼翼。

    桑灵瞧他着实可怜,心下不忍,借出了自己的右肩,“靠着歇息会儿,待你恢复精神我们就下山。”

    “真的没事吗?”宋言亦安安静静靠在她肩上,一声未吭,她担忧他伤情加重。

    “灵儿,不用担心我。”

    少年眉目舒展,没了先前的倦容,似乎状况好转许多。只不过她方挪动了一小下,他就不安地睁开眼,郑重嘱咐:

    “灵儿,无论如何都不许让张药师知晓我受伤了!”

    “这…”桑灵蹙眉,狐疑着打量面前之人。

    独自去山中打探是宋言亦自己提出,如若让人知晓他负伤归来,他面子会挂不住?

    思虑再三,她只想到这一种可能,这人心高气傲又嘴硬,的确是他的做派。

    “不会让他人知晓的,安心歇息吧。”

    有了桑灵的保证,宋言亦心中再无担忧,舒舒服服地靠在柔软的肩颈处闭目养神。

    山间的风柔和又恬静,还带着丝丝的清香。他用力嗅了嗅,才发觉清香来自她如墨的青丝。

    在一片馨香中,宋言亦脑袋晕晕乎乎的,只想与桑灵更加贴近。他偷偷摸摸一点点凑近她的脖颈,脸庞埋入颈侧细嫩的肌肤,轻轻蹭了蹭。

    “宋言亦!你不许乱动!”

    灼热的呼吸铺洒在颈部,本就惹出丝丝痒意,因着他有伤她才耐下性子忍让,可明显,这人愈加得寸进尺!

    “哦~”

    宋言亦不情不愿的回答在耳边响起,还带着些许不甘与委屈,桑灵才不搭理他,他如此过分她一点儿也不会心软。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逐渐昏暗。日头一寸寸落入西侧山峰,穹顶的薄云被渲染成彤红织锦,光线自稀疏的云缝袭来,映衬在眉目如画的娇颜上。

    “灵儿,回家了。”

    在耳旁温和嗓音的呼唤下,桑灵迷茫睁开双眼,本是让宋言亦好生歇息,她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走吧。”桑灵握住宋言亦俯身递出的手,还未使力便被轻松拉起。

    五人行至山脚,还有一小半人未下来。入谷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村民才全部安全归家。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均按此计划上山寻人,但一连多日,嫣儿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未寻到。不少人泄了气,每每上山桑灵便能感受到大家的精神愈加不济。

    “黎二公子,三年前你在岷安山搜寻多日,亦丝毫异样都未寻到吗?”

    第七日上山,天色几近昏暗,众人依旧毫无所获,疲惫不堪的桑灵,靠在一青石上歇息。一旁的黎安打小没吃过什么苦,瘫坐在地一动不动,此刻连说话的声音都十分微弱,

    “并未发觉异样。”黎安眉中愁绪颇多,轻叹口气才继续,

    “当年府中猎犬依着嫣儿旧物的气味,寻到岷安山半山腰,便失了踪迹。一直在原地转圈,驱赶亦不走动。”

    “原地转圈?”桑灵发觉端倪,忙声问:“是否在那处仔细搜寻过?”

    “有。”黎安蹙眉,仔细回想起来,“我亦怀疑过猎犬不走应是发觉了嫣儿踪迹,但方圆十里皆细致搜寻,并无结果。”

    “可否带我们去那处看看?”

    闷头苦寻不是办法,其中定有什么被他们遗漏了。桑灵不想放弃一丝可能,拖着疲惫的身躯跟随黎安去寻当初猎犬停留之地。

    “就是这,此处当年我搜寻过多次。”黎安的声音方落,便惊起几只鸦雀。

    在雀鸟的啼叫声中,桑灵瞧见盘旋入天的碧绿藤蔓。此处植被茂盛,较山中其它处不同,参天的古树林立无穹日直射,无风灌入。杂草丛生,互相缠绕攀覆,蜿蜒绵亘的林间小路也在此断了去向。

    他们五人在这附近搜寻了一圈又一圈,的确未发现任何异常。

    “灵儿,小心。”

    桑灵被野草覆盖下的青石绊住,差点摔跤,宋言亦眼疾手快,迅速闪身过来将人扶住。见她安全无虞,他心下愉悦,但面前人瞧都未瞧他一眼,他眸中星光又瞬时陨落。

    “灵儿,你都不夸夸我。”

    一路上他四处留意小心,怕她磕着碰着,但她只顾着寻找嫣儿,连余光也未施舍给他。

    桑灵并未应答,所有目光落于方才差点将她绊倒的青石,其上青苔遍布,应是被杂草覆盖多年。此地万物均被埋于猖狂生长的草木,瞧不真切,他们无论如何搜寻都流于表面。

    是否将杂草除去,瞧清楚此地真实面貌,就能寻出掩藏在草木之下的异样?

    “灵儿,你不理我。”

    宋言亦的抱怨声,将桑灵的思绪拉回。方一抬眸,便瞧见他目中覆着湿雾,凄楚可怜。

    “宋言亦。”她眨眨眼,自下而上将他好好瞧了一番,颇有点言不由衷道:

    “自初识,我便觉得你玉树临风、风姿绰约、面如冠玉,通书达礼,更不用说,武功非凡,剑术卓绝。”

    “所以...”一次性说太多话,桑灵有点喘不上气,顿了顿才继续,“可否帮忙把此处杂草清理干净?”

    “灵儿!”

    宋言亦的委屈不满震彻山谷,树上鸦雀纷纷振翅飞走,他绝对不会屈服,“我刻苦习剑,不是用来除草的。”

    “那就可以用来折花。”

    此话一出,宋言亦又想及自己辛辛苦苦折得花束,被桑灵转手送人的悲惨往事。他心中的憋屈更甚,折身离开,寻了个谁也瞧不见的角落,兀自一人生闷气。

    “不要生气了。”

    桑灵追过去道歉,面前人显而易见不领情,瞧瞧山瞅瞅树,就是不看她。

    “山中上百余人,只有你能将此地草木极快除去。初入微安谷那日,你剑风横扫百里,多威风霸气。”

    桑灵目中诚挚,并无一丝虚言。眼前之人,手持云曦剑驰骋华京三十三州,以一人之力斩杀万马千军,若不是为情所困,取天下也简而易之。

    但这番话并未哄好宋言亦,他垂首默不作声,手中撕扯着折来的枝叶,有一搭没一搭往地上扔,心情十分低落。

    “不要不开心,”她用柔嫩的小手包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信誓旦旦,“桑灵之后定会好好倾听宋言亦所言,绝不再冷落无视。”

    “真的?”

    听闻她的保证,宋言亦面上云淡风轻,翘起的唇角却未藏住。

    “自然是真的。”桑灵竖起三指,此话不假,天地可鉴。

    “五里之内,不留草木。灵儿,你与张药师他们走远些,切勿靠近。”

    道出此番言辞的宋言亦,眉目凛冽,眸底墨色浓重,与方才判若两人。

    桑灵认真点点头,带着紫苏等四人退至五里开外。虽相距近千丈,但云曦剑出,众人还是察觉周遭草木的异动。凌厉的剑风扫过,他们躲于巨大的山石之后,才未被波及。

    未及一刻,云曦剑入鞘,宋言亦一袭月色锦袍从天而降,望向桑灵眉色温柔,

    “灵儿,好了。”

    好了?

    她知晓他剑术卓绝,如此这般并非难事,却未料到不过弹指之间,草木尽断,连近处的山石均被劈斩碎裂。

    褪去草木遮掩,山腰西北侧的景象清晰起来。泥土暗黄,淤石颇多,通向山顶的蜿蜒小道也显露出来。五人四散探寻,不多久便听闻张药师兴奋激切的嗓音,

    “此处有一山洞!还有多株五芝白花草。”

    待余下四人赶至,张药师已先一步进入山洞。洞中阴暗,他们并未准备火把,宋言亦将手中火折子吹燃,借着微弱光线,行在最前带路。

    桑灵拉响信号弹后,疾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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