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竹简上写的东西不涉及宗门密辛,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周怀溪便没多说什么。但司愉青没看竹简,他视线全然是落在她身上,只是周怀溪不知道。

    她动作神速,新一沓的竹简很快就矮下去了大半。

    谁料,习武之人手劲大,那笔是她从某个角落里翻找出来的陈年之物,木身本就隐隐掉屑,她一用力,竟然直接就断了。

    那边司愉青很自然地轻笑了声。

    周怀溪捏着断掉一半的笔,叹道:“我平常不怎么写字,就没买支好点的笔。”

    司愉青道:“但是师姐的字很好看。”

    周怀溪弹了弹上面的灰,自己也欣赏了下,实话实说:“其实很一般。只不过我字工整,又写的小,你看不清笔势才会觉得好看。”

    “……”

    眼见自己也没多余的笔了,周怀溪索性把竹简都撂到一边,对司愉青道:“剑谱带了吗?”

    司愉青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册子。

    这是一本极为入门的剑法,周怀溪随意地翻了几页,又推回到了他的面前,问道:“何处不懂?”

    司愉青指了指上面一句“翻云上华生”,书上有图案,但就如纸上谈兵毫无用处,大多数剑法都需要先辈口口相授。

    但是,周怀溪看向他道:“这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招式。十岁小儿拿根破树枝都能比划出来吧?”

    “是吗?”司愉青笑道:“好吧,但其实,我连哪个招式简单、哪个招式厉害都看不出来。”

    这也正常,剑道初学者都是如此。周怀溪从雪地里翻出了一根桃花枝,一根树枝上长着三色不同颜色的花朵。

    即使被雪打湿也没蔫,依旧开得艳丽。

    司愉青轻轻笑了声,道:“花王树枝?”

    周怀溪咳了声,点头。他又道:“……后山不是封锁起来了吗?这是哪里来的?”

    其实是她随手从日沉阁里顺来的。但顺来的东西岂非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她说出口的是:“云祈给的。”

    “……”

    不管他信没信,周怀溪站起身来。远山紫威力太大,非必要不出鞘。虽然周怀溪能控制灵力,但是这种招式实在没什么必要。

    她便拿桃花枝给他演示了一遍,身姿轻盈,仿若游鱼。她收回树枝,然后转头道:“懂了吗?”

    其实司愉青很想说“没懂”,但他觉得这样说不太好,还显得自己不太聪明。静默须臾,他缓缓道:“应该懂了。”

    周怀溪道:“懂就是懂,没懂就是没懂,什么叫‘应该懂了’?你拿剑比划了给我看看……你的剑呢?”

    司愉青诚实地道:“我没有剑。”

    周怀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司愉青垂下眼,小声重复:“我没有剑……”

    “……”周怀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搞笑吗,那你平时是怎么练的?”

    司愉青道:“其实我也没怎么练,想着先看看书上所讲。”

    无言片刻,周怀溪想起宗门内确实不会给音修配剑,但学剑法没剑也太不像话了。如果司愉青想要剑的话,库房随便挑一柄也能成,就是好一些的早就被人挑走了。

    于是周怀溪道:“那怎么行,‘剑道上百无一用书生’这句话没听说过吗?我们现在去集市上买。”

    司愉青像是有些开心,难得尾音上扬:“真的吗?只有我和师姐两个人吗?”

    “嗯,顺便去买点笔墨纸砚。”周怀溪摆摆手,已经回屋拿钱袋了,就算不买剑,她原本也是要去一趟集市的。

    等她出来的时候,屋外却不是只有司愉青一个人了。除他以外,还站着一个男子。

    约莫十七八岁,一袭黑衣,手执通体乌色之剑,腰佩龙飞凤舞纹羊脂玉。五官极为深邃,神态眉飞色舞,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风流蕴之感。

    周怀溪看他手上拿了块黑曜石,道:“有什么事吗?”

    萧璟把黑曜石递了过来:“上面是十日后的历练名单,需要你看一眼。说起来,你的队已经很久没加新人进去了吧,要不我去挑几个弟子?”

    周怀溪同意了,道:“可以。”

    萧璟:“队里剑修已经够多了,要不选几个音修符修?”

    周怀溪:“都行吧,你看着办。只一点,不要那种一惊一乍咋咋唬唬的。”

    萧璟知笑道:“行。”

    他们一来一回地说话,仿佛极为熟稔,司愉青眼睫刚要垂下,就听见周怀溪对他道:“我们走吧。”

    司愉青这才神色稍缓,温和一笑。

    萧璟道:“你们要出门吗?去哪?”

    周怀溪答道:“集市。”

    萧璟来了兴致:“带我一个吧,我也想去买点东西。”

    闻言,司愉青忽然道:“可刚才师姐说了,只带我一个人去。”

    他这句话有些突兀,多一个人同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看他神色,却像是极为不愿。

    萧璟自问平日里没得罪过这位二长老的徒弟,而且平时也没见他同周怀溪有什么交集。

    萧璟看向周怀溪,脸上疑惑尽显。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如无意外,周怀溪便不会反悔,她微微点了点头:“他说得对。”

    “……”

    临走前,周怀溪看了司愉青一眼,忽而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道:“游历名单……要不还是我自己择定人选吧。”

    “也行。”萧璟道:“对了,你帮我带盒驴打滚回来。”

    这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要求,周怀溪也经常麻烦他帮自己做事,便答应了。

    风满楼位于维扬城西,为图清净,周围人烟稀少,离最近的一个市集将近百里。

    原本这个距离应当御剑过去,但司愉青没剑,周怀溪就只能向灵兽堂借了一只能够载人的飞鸟当坐骑,潦草出发。那坐骑是被驯服过的,不需人来操控,体型庞大,身披金色羽毛,极为温顺。

    周怀溪伸手摸了摸它,它也用头回蹭。

    行于云端,巍峨的山也显得渺小如尘埃,周怀溪目不斜视,灵力流转于掌心,吸收天地精华。

    “师姐好像没有自己的坐骑?”

    周怀溪淡淡“嗯”了一声,道:“没合适的。”

    司愉青道:“师姐游历多年,据说早就猎得九百九十九只妖兽了,连一只合适的都没有吗?”

    脚底飞鸟晃了晃,似乎听懂了他们说的话,在推荐自己。周怀溪失笑,并未给予它什么回复,正色道:“其实我比较习惯把去向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更喜欢自己御剑而行。”

    “原来如此,”司愉青与她并肩而立:“等我学会了剑法,也一定要试试御剑。”

    周怀溪往低处看,处处是美景,她道:“好。”

    司愉青又道:“师姐方才对萧师兄说,由你来定新入队的人选,是不是就代表同意我进你的游历队了?”

    顿了顿,周怀溪松口:“看情况。”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司愉青笑着点了点头。

    小半个时辰,他们到了市集。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叫卖声与喧闹声混杂,路边丝缎绸布,茶果糕点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去兵器铺子的路上,司愉青道:“师姐,驴打滚是什么?”

    周怀溪记得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有些奇怪:“你没有吃过吗?”

    司愉青点头,道:“我不怎么出门。”

    周怀溪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老在风满楼里待着容易闷坏了。驴打滚就是黄豆粉和糯米做的糕点,回头我也给你买一份。”

    “谢谢师姐。”司愉青莞尔:“原本我还以为里面有驴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让人感觉有趣,但细看明明依旧是十分稳重的。周怀溪收回神色道:“驴打滚里没有驴,就像凤凰山上没凤凰,美人蕉里没美人一样。不过一种叫法而已。”

    司愉青很认真地道:“受教了。”

    “……”周怀溪一噎,实在不懂为什么他一脸像是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知识一样。

    一盏茶后,到了兵器铺。

    掌柜见他们来去如风,仙气飘飘,就知绝对是修仙门派中人了。把普通的兵器说得天花乱坠,仿若每个都是上古神器一般。

    剑其实还是宗门内自己锻造的最好。周怀溪也懒得拆台,任凭他三寸不烂莲花舌,也依旧站立如松。

    司愉青眼睛微微亮地看向她:“其实我不懂剑,要不师姐帮我选吧?”

    周怀溪四下看了看,把他带到了品级最高的一个兵器柜前,婉言道:“还是你自己选比较好。并非我嫌麻烦,只是每个人趁手的剑不一样,我选的未必就适合你。”

    司愉青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懂这个道理。于是站在柜子前,一一试了试那些剑的重量,但都感觉少了点意思,最终就随意挑了把轻一些的。

    周怀溪道:“确定了?”

    司愉青点头。

    周怀溪拿出钱袋,刚要付银子,司愉青微微一笑,伸手拦住她:“这是我的剑,不必师姐付钱。”

    “……”周怀溪茫然道:“你不必如此。用的也不是我的钱,事后我会去宗门核销的。”

    司愉青收回手,坚持自己付。周怀溪也就随他了,随后又悠悠开口道:“其实就算是我付的话也没什么,你真不用客气,因为我的钱已经多的快花不完了。”

    司愉青:“……”

    这是实话。他们外出游历,除魔降妖,妖丹兽皮都是能换取钱财或法宝的。周怀溪一向勤勉,又灵力高强,每每外出都收获颇丰,故而早就家财万贯。

    半晌,司愉青默默道:“其实我也很有钱。”

    周怀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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