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儿的情况一稳定,乔无悔立马带着她回国,得知三妹被学校开除的消息,他差点撅过去。

    唉~他双手抱头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呼吸不畅。

    李曼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这是谁都不想的,到底是她自己犯的错,糟蹋你这么多年的培养。”

    明早八点的面试,乔三妹赶到外地,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入住。她现在只能找只要求高中毕业的工作,强压下心里的委屈。

    刚打开门,一股阴风拂面,掺和着隐约腥臭味。

    她自嘲般笑笑,无所谓,难不成为了舒服就浪费钱吗?

    果不其然,午夜时分,房里出现乒乓声,见床上的女孩呼吸平稳,没有被惊醒,那鬼怪恶从心起,开始朝床上飘了过来,面对面贴着女孩,吐出浊息。

    女鬼浸满血污的乱发慢慢爬上女孩的脸颊,她浮肿惨白的脸凑向女孩眼前,等待她睁眼!一定吓死她。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血雨落在白色的廉价床单上。

    如果有人从窗子朝里望,一定会被这幅诡异的景象吓傻。

    女鬼的头发绞住女孩脖子,慢慢用力,可她还是毫无反应。它有些奇怪,朝着她面门直呕出一大摊血水,那污水盖了她满脸,又黏糊糊的沿着床单滴到地上。

    这下她该挣扎起身了吧?

    还是死一般寂静。它腐烂的脸早已看不出表情,只是五官挪了挪位,大抵是疑惑吧!

    床上的人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好像早已往生,女鬼有些丧气,她活着却死得比我更彻底。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话声袭来,乔三妹诈尸般接通了电话。

    “你爷爷死了快回家。”语速很快,三妹还没从懵懂中抓住语义,父亲就挂断了。乔三妹拿着手机,闷闷地,半晌,一股莫名的抑郁笼罩住了她。

    女鬼见她醒来,反被惊得弹到墙上,留下满墙血污,嘶吼、尖叫、阴暗地爬行,乔三妹却视若无睹。

    拉起行李箱走出房门,刚打算关门,三妹停住脚步,女鬼瞪大了双眼,她终于想起我了?三妹回身拔掉充电器,差点把这个忘了,大步流星走了。

    落锁的那一刹那,房里闹鬼的痕迹全部消失,一切好像从未发生,只有地板面对着白墙。

    见是404的客人,前台小姐的哈欠一下没了,“我们不退房费的,什么社会了,讲究的是科学。”

    乔三妹嘴角扯出几分冷笑,我并没说闹鬼要退钱啊。

    “退~押~金”,乔三妹拉长语调说道。

    “哦,哦。只能正常退房,不退钱的啊!我的意思是只退押金,不退房费的。现在都不迷信的,科学社会。”

    三妹懒得管她默默念些什么,拿了押金了事。

    葬礼是在乡下老家溪口村办的,三妹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回老家。

    村子在大山之中,弯弯曲曲的水泥路窄得只由一辆车过,在漫野碧翠中,星星点点坐落着二层小楼,都是最普通的式样,她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天渐渐暗下来,山岚渐起,风吹到脸上,有些微凉,她心里的烦躁也渐渐抹平了。

    匆匆下了车,前院已经支起凉棚,人声鼎沸,来吊唁的村民、帮佣、孝子贤孙们交织如梭,她的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和回头的男人撞在一起。

    那是一个道士,松垮套着黄色旧袍,头戴八卦帽,端着小盘米,眼神黏她身上。

    原来是故人。

    “你们家三妹回来了!”村里一个伯伯叫乔父出来,村民们不约回头望着拉着行李的三妹,乔父从屋里出来,“快进屋把孝服换上”。

    她拉着行李走进大厅,寿木放在最中间,爷爷就躺在里面,前面放置着老人的遗像,还是那副不忧不喜的样子。

    三妹的心砰砰跳起来,刹那间,好像空间与时间都失去意义,宇宙中唯一可感知的,只有他和她两个存在。

    整理好衣襟,带上白帽,她直直站在门前,正式迎接亲人的死亡。

    孱弱的霞光倚靠在山林中,人的影子像被墨色晕染过,越加黑暗幽深,它们交织纠缠,又晃荡共舞。

    那个男人拿着一把盘得油光发亮的桃木剑,在拥挤的厅中翩翩舞剑,剑风刮过愤怒的白烛,剑尖盛着火焰,引燃了棺前供桌上的米碟。

    他忍不住瞥向女孩,幽暗中她红唇微启,“你来接我了”,歪头浅笑,无限温柔,叶清狂的心像被什么击中。

    众人百无聊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他的身影愈发迅速,只见一片黄云翻飞,众人啧啧称奇,“这新来的道长果然不错啊,看着身法有两下子。”

    乔父耷拉着脑袋,眼睛红红的。

    两个身着黑色道袍的徒弟,一个拿锣,一个持镲,开始加入做法,乔三妹精神逐渐恍惚,仿佛置身西游记剧中的仙宫宴饮中。

    只听吱呀一声,死去多时的老人猛地坐了起来,坐着的人被吓得起身,站着的人跑出十几步远,原本热闹的祭堂顿时落针可闻,家人们脸上都露出恐惧、诧异的表情。

    奶奶战战兢兢地对着老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靠近棺木,却被乔父拦住,“爸爸,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吗?”

    三妹却只是看着道士,对方也对她莞尔一笑,乔三妹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那青白色颓废的面容开始扭曲,从它僵硬的尸身中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黑白无常跟我说了,我这辈子伤了阴鸷,必须要有后人为我弥补,只有三妹嫁给这个道长,我才能投胎转世,再度为人。”

    它用干枯皱缩的手指了指道长,又点了点三妹,早已浑浊失神的眼睛深凹在眼眶里,脸上瘦削干瘪,似乎只有一张人皮薄薄地覆盖在凌厉的骨骼上。

    众人还是大气不敢出,突然不知谁的电话铃声响起,乔母浑身一震,短促地啊了一声。那死尸也泄了气,直挺挺地向后栽去。

    过了良久,众人才敢围上前查看,胆小的阿婆们则牵着小孩快步离开了。

    三妹来到道长面前,说道:“看来你要娶我”,乔父上前一把扯住男人的袖子,把他揪到棺材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爹在你来前就过身,他怎么会说那种话?”

    男人站稳身形,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衣襟,“自是鬼差跟他说的话,乃父早年以杀猪宰牛为生,积了不少恩怨旧案,若是您千金与我结为道侣,便可以为先祖父还债积德。”

    乔父刚想与他论一论科学,满目花圈白幡,自觉不妥,住了嘴。出了这档子事儿,乔家多停灵了几日,防止假死。

    乔家老两口共生育了两儿一女,子孙繁茂,乔三妹为其二儿子乔无悔的长女,在她出生前大儿子家已经有了两个孙子,故唤作三妹。

    这个乔三妹是乔无悔在大一同学聚会时,和高中落榜女同学偷尝禁果,未婚先孕的结果,由于两人年龄较小,才18岁,所以只是在村里办了酒席,他们还没好到可以领证的年纪,就分手了。

    乔三妹的妈妈匆匆把人扔给乔父,带着个箱子离开了,音讯全无,好像是不想让这份孽缘影响到之后的生活。

    乔父工作后重组家庭,与现在的妻子李曼又生育了一个女儿,唤作乔眠雨。

    每天师徒三人来念经做法,三妹都会相陪,乔父看在眼里,也训斥女儿。

    他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古怪,村里已经物议如沸,什么神鬼传说都有,他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什么是封建迷信,也知道如何以父母接受的方式来孝顺父母,尊重民俗。

    “你明天就回去上班,不用你送爷爷上山了”,乔父语气严厉。三妹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摆弄着孝帽的下摆,“我还没开始面试,就回来奔丧了,那份工作还没拿到手呢”。

    “我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你也不是真心想给你爷爷送葬,就是想赖在家吃干饭。”三妹侧过脸去,把难堪隐入心底,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乔奶奶为那天老伴还魂时说的话入了魔,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不仅是心痛,也不全是音响放的经文声过大。

    这老人从传说和神话中成长起来,旧时代的烙印,镌刻在思想指引中永世长存,她明确了将孙女嫁给道士为妻的行动目标。

    傍晚的小房间还亮着灯,有飞蚊在窗纱外窸窣,屋内,三人正商议着什么。

    “妈说的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这里面有什么手笔,那也是鬼神之事,我们又怎么开罪得起。”

    李曼作为乔三妹的继母,多年来容忍乔三妹在自己家里端饭碗,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她又卷进灵异诡事之中,当真是晦气。

    “阿曼,这事情不对劲,现在是21世纪,没有那么多神鬼传奇的,爸爸早就过身了,尸斑都有了,怎么就突然复活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一个大姑娘,就这么给了他?一个道士,靠封建迷信吃饭的人,我理解,这是风俗,可不能真的把他当成神仙了。”

    乔无悔是读过大学的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学过的。他站起来,义正词严地说道:“我到底是三妹的爸爸,不能随便答应这门亲事。”

    “你坐下!”乔奶奶满脸阴沉,“你是她爸爸,我们就不是她的亲人了吗?又没有人说要害她,谁还不是为她好了?明天你去问问那个道士的家底,看他有没有诚意。”

    “就是,就是,也不是说要看人家出多少彩礼,只是得问清楚家庭背景、年收入,她这般没用的女孩,嫁人是她唯一的出路,嫁个好点的家庭,你当父亲的责任也就了了。”她保养得宜,乌黑的头发用一根发簪绾住,眼角鱼尾纹很淡。

    葬礼的最后一天,孝子贤孙们把棺材送上了山,日头从乌云中钻了出来,没下雨,山路潮湿但没泥泞,亲戚村民们相互道别,只是寒暄,没人敢当面议论这件诡事。

    人去,庭院冷清一片,热烈的喧嚣后总有些空虚感,即使喧嚣象征着离别,也太热闹了,人忙里忙外,现在终于重回冷寂。

    黄袍道士也换了衣裳,帅气的日系穿搭,没有了诡秘世界的压迫感,看起来二十出头。

    按理说现在,主家得给道士结算钱款了,但是乔父抬着下巴,双手抱胸,在厅里踱步,眼睛打量着道长,一副审视的高傲模样,语气威严:“你想娶我女儿,你是什么人?你有多大的诚意?”

    “我的诚意?把卡号给我。”他的语气闲适,音色很好听。

    不一会儿,乔无悔的手机上就收到了通知信息,银行卡到账100万元!

    他诧异地看了五六遍,妈妈和老婆李曼也把头伸过来,两人同时惊呼,李曼是富家女,100万对她不算什么,但是这个鬼道士能为贱丫头随手转这么多的钱,也是奇了怪了。

    “这是我的诚意,如果你们还觉得不妥,那么明天午夜老人家七日还魂,等他来亲自跟你们说,当然,他可能会有些生气,你们多担待,实在不行,让他带着你们谁去跟阎王爷当面对峙,看看我有没有说假话,这事儿能不能办成。”

    乔家三人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子凉意,乔老太太最先回过神,皱缩的老脸堆笑。

    “我看您一表人才,我是觉得三妹配不上您,所以才不敢答应。我那口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在场都听到了,既然这样,那三妹就许给您了。”

    乔父刚想说什么,只见妻子一记眼刀飞来,闭了嘴。

    终于把这个瘟神打发出去了,李曼心里满是畅快。

    乔三妹蹲在前庭,没事儿薅一根草,掰草茎儿打发时间。如果是动画片的话,乔三妹想,我的头上一定有一只乌鸦在叫,啊~啊~

    道士脚步轻,可当他停在三妹身边,三妹似乎有所感应,问道:“我多少钱?”

    “100万,外加七日还魂的威胁。”道士低头看向三妹,她扎着马尾,头发蓬蓬的,有些碎发散落,身量纤细,小小一团。

    噗~她忍俊不禁。“不错,你很上道。”

    “你想留在这儿吃晚饭吗?否则我们即刻动身”,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洋洋盈耳。

    乔三妹猛地起身,“不了,该走的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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