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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并不在意梁西王的恶意调侃,口舌之争,损不了分毫。

    只不过,裴秀瞧了一眼那身形颤颤却努力媚笑的小倌,又扫眼瞧见跪俯在廊下的众小侍,其中那位赭衣管事脸上挂着的那一副已知生死的颓然。

    若自己就这么离去,这些人就是一个死字。

    裴秀心下一叹,道:“那这人就留下罢。”

    “不过,三兄若更舍得一些,不若把这流云阁的人事都赠与孤,可好?”

    梁西王一愣,连声应‘好’。

    这次祥瑞献礼的盘算落空,原本就有意出清京城这些早被曝光的产业,如此这般,顺水推舟的送与太子,再好不过。

    区区银钱,还不值得放在眼里。

    “这才对嘛~九郎不必与兄见外。”梁西王仰头大笑,调侃:“九郎与南陈国君,幼时便颇有交情,论血缘也更为亲近,喜好一致也情有可原!”

    众所周知,南陈现任国君有分桃之癖。已严重到后宫无一嫔妃能承雨露,偏偏南陈皇室只有现任国君一人可堪继位。

    见太子并不吭声,梁西王得尺进寸,继续占着口头便宜:

    “为兄明白,这流云阁赠与九郎再好不过!”

    “哈哈……”

    裴秀虽然涵养好,却并不是受气的性子。

    丰神俊朗的贵族郎君廊下回首,斯条慢理的反击:“三兄莫忘了,若欲与陈国论血脉亲情,当今陛下可是如今陈国大长公主嫡出子,比你我在血缘上的联系都紧密多了。”

    “这一点,还请梁西王身在边陲,也牢记在心。”

    “兄好自为之,秀告辞。”

    万万没想到!

    竟被怼回来了!

    梁西王笑到一半的脸,僵住了!

    裴秀微微一晒,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半响。

    息风苑雅室内一通哐哐作响,一刻钟前还整洁幽静的雅室被砸得如暴风过境!

    还时不时有怒喝之声传来——

    “论胆子大~裴家数十位兄弟中谁都比不过他裴和光!”

    “这些胡话,兄弟之间说说也就罢了,皇父他也敢随意攀扯!”

    “他竟然敢!”

    “哼~不过仗着从中宫肚里爬出而已!”

    新出炉的梁西王侍女桃杳,规规矩矩站在雅室外,凉凉的扇着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

    差不多同一时间。

    流云阁前厅。

    周良弼应付完顾玉昭那一番花团锦簇之下的言语打听,如同与七八个狡诈老臣奏对了一番似的,没有感动,只觉心累。

    人是打发走了,还未到能放松的时候。

    周良弼一边与几位小倌娇仆应酬谈笑,一边警惕不安的监视着堂中动静,直到看到那道身影从暗门转出,上了车驾,他这才轻吁一口气,示意暗哨收队跟随。

    雅室内。

    周良弼挥手让莺莺燕燕们都下去,只留了一名擅弹奏的乐倌抚琴侍奉。

    原以为这南下三坊的伎倌,干的都是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营生,其乐伎能有几分真功夫?

    却不料这位名唤云锦的乐倌,于弹奏一道还颇有些钻研。

    周良弼好音律,对于有真材实料的乐者,比对平常伎人更多几分尊重。

    一来二去的,两人弹琴论谱,言语之间便熟捻了起来。

    酒过三巡,周良弼放言:“云锦你这手独技,湮没在流云阁度日,实在可惜!”

    “我可助你取得良籍,在乐署谋一正职,不知意下如何?”

    周良弼爱才,此番话语诚恳,实属好心,却遭云锦婉拒。

    云锦解释道,自己与刚刚中举的情郎,有三年之期的约定,虽情郎似有移情别恋的征兆,但自己打定主意守完这三年之期的约定。

    知晓缘由,周良弼不再多言。

    唤来清酒小食,请云锦再随意抚琴一首,两人于月渐西沉之际,打发闲时度日。

    一首情丝绵恨的小调既终,云锦抚琴叹息一声。

    周良弼问之为何?

    云锦感慨了几句周遭所见,那些爱侣愁鸳的恨别情仇,又举例道:“原以为还可以看到文山先生与玉昭郎的美满,那知玉昭郎却爱上别人,姐妹们都说才子薄情,想来或许是世情如此。”

    这话含义颇多,周良弼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是该安慰此刻自伤情深的乐倌,还是先问一下‘文山先生’与‘玉昭郎’的……‘美满’?

    这两个人,周良弼都认识,这几个字,周良弼也都认识,但连在一起……

    都是甚么玩意儿?!

    周良弼一头雾水,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云锦察其神色不对,先是慌忙告罪了一番,抵不过周良弼的追问,便只得细细解释。

    原来这清风阁虽卖南风,但却总想着往风雅上靠,阁中除了传统业务之外,也经营着特定人群喜好的画卷话本,并定以高价售卖。

    就说那最热门的人物原型,顾玉昭凭着那张脸,颇受创作者的欢迎,特别是“少年探花郎 x 傲娇侯爷”的人设CP,就引出了不少以他俩为原型的同类话本。

    当然、经过皇城司数次扫黄之后,话本中自然不敢再提原型的名讳,但这个圈子就这么小,每次有类似情节时,大家都会自动带入。

    对于这个情况,周良弼确实是第一次知道。

    翻了几本云锦推荐的主打文玉CP的‘佳品’,周良弼心情十分复杂,有些微妙,却很难说反感。

    一时之间,周世子并未深究自己那奇怪的思绪,只想着,那万梅宴祥瑞之后,按太子明示,要自己与那‘祥瑞昭’保持距离,为侯府前程计,自己当然照做。

    却想不到,只是些许的疏远刁难,在风月场的八卦中,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周良弼不以为意,笑了一笑便放下这些话本,还好奇的问起‘玉昭郎移情别恋’这话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云锦刚开始还懊悔自己头晕了把这些话往当事人面前捅,当下却见这侯府世子并未把这些风月流言放眼里,便放了心。

    贵人问话,又如此好脾性,云锦自然察言观色的挑着周世子感兴趣的地方一一讲解。

    这一通聊完,周良弼这才明白,原来都是那家伙近期所做的那些求职歪诗惹的祸。

    呵~

    那小子欲求职东宫,行文作词、遣词用句确实过于阿谀谄媚了一些。

    什么‘曹巷蜿深,汉城墙阔,欲送纸鸢化清风,日叹云梯长。’……

    稍稍一品,可不就是‘吾身在曹营心在汉,跪求主子递一个梯子,拉可怜小子一把’ 这意思吗?

    周良弼啧啧了几声,晒然不语,决定下回碰面时,再狠狠嘲笑那家伙一番。

    但个中细节,却不便在风月场中细说。

    至于后半阙的‘我心明月,东宫墙柳,梦弄清影’这些词句所指的意向,不过是些肉麻的阿谀奉承之意,云锦这等人只是淫者见淫罢了。

    至于那些话本变着花样编排他与顾玉昭的情情恨恨,更不值得去较真。

    周良弼深知,这捕风捉影的事,越是在意,越容易闹得满城风雨,反而一笑置之,是最妥当的做法。

    夜已半阑,弦歌渐弱。

    收到太子已经安全回到东宫的消息,周良弼也不再耐烦假意做作,便丢了赏银,收队离去。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长街,顾玉昭这才吩咐铁牛驾车归家。

    青蓬马车晃悠悠、慢腾腾,顾玉昭毫无形象的摊在车内,身体倦极,心思却纷杂得不行。

    她心里砰砰直跳,她观察着周良弼的行事、摸着他的为人准则很久了。

    能让周良弼这种外表世故、内心清高的贵族郎君,不惜自污身份,也要为其遮掩扫尾的人……究竟是何人?

    简直不言而喻了。

    再之前她刚才特意试探的那些话,周良弼那厮微闪的目光,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不、不可能吧……

    太子,为什么会悄悄的到这种地方来……

    顾玉昭捧着头,怎么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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