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罗拉有些担心再见乔程昱时会尴尬,但这种机会却没再出现。

    乔程昱一直没来上班,费欧娜也没有出现。公司对外宣称他们去国外旅行,这一去便是个把月。临近年关,公司发了年货,开了年会。本该欢欣的时候,丁罗拉心中却总有事情放不下。她被塞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代价是忘了……那件事。

    对门的杨家张灯结彩,今年丁家也不逊色——门上能贴的地方都贴满了,挂了灯笼不行,还贴了满墙的彩灯。晚上经过跟进了西游记的龙宫一样,仿佛下一秒就有龙女出来献舞。准女婿何国强搬来不少高级年货,冰箱装满了,老何又贴心送来个冰柜。还有保健品、零食之类的,堆满了一面墙,比门口超市的货还足。原本丁罗拉公司发个年货大礼包,里面的东西也很丰盛。她交给罗女士时还挺自豪的,等着她夸奖——以前罗女士总羡慕别家孩子单位发东西,这次终于轮到她了!然而跟老何姐夫送的一比,丁罗拉这点东西有点拿不出手了。她心中默骂:万恶的资本啊!然而老丁很捧场。那么多箱子,他只搬了丁罗拉的。他把箱子放在茶几上,跟龙龙拆盲盒一样惊喜地拿出每样东西。

    “哟,腰果,龙龙最喜欢吃这个!是不是啊?”他打开腰果罐子,给龙龙吃了一个。龙龙更加兴奋,恨不得钻进里面去掏下一样。

    “哎,肉松!还是这个牌子,你妈最喜欢这个牌子!”

    “还有什么?哦,还有鸡胗啊!这个我喜欢!”

    “牛肉我也喜欢!”

    “唉,龙龙别使劲扒着,看摔了。也别把盒子扒坏了,这个是你小姨第一次发年货啊!吃起来特别香!”

    丁罗拉故作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就是点吃的而已。”其实心里已经乐死了。

    正在准备晚饭的罗女士此时从厨房走出来,拎着两个满满的大袋子就往门口去。

    “你干嘛去?”老丁警惕地追问。

    “我给对门儿送过去,下午又送来一大箱海鲜,冰柜都装不下了。我把小的给他家送去!”

    “哪有送人东西送小的?”老丁有些为难。

    “她家啊!之前也都是冰箱放不下了才挑破的送来咱家,我终于给她还回去了!我还的还都是好的呢!不像她们都送破的!”

    老丁跟丁罗拉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门口传来了战斗的声音:

    “宇轩妈,我们这年货太多了,冰箱冰柜都满了,也拎点来给你尝尝。”

    “哎呦,今年这么多年货啊。可不巧啊,我们家也都塞满了,正想也给你家拿点儿呢!”

    “你先拿我的,我这新鲜!”

    “我的大!”

    “我的品种不常见!”

    “我家啥没吃过!”

    大声寒暄完,罗女士趾高气扬地回来了,像只战胜的斗鸡。

    丁罗琳打来电话,说公司还有点事,要晚些回来。等她回来的功夫,龙龙打开电视看起动画片来。动画片中间插进个广告,龙龙指着上面高兴喊道:“奇趣蛋!”他喜欢这个倒是不为了吃的,而是觊觎里面的玩具。平时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就心痒痒。一开始他还蚊子一样嘤嘤嗡嗡地说想要,见没人理他,索性大嘴一张,耍起了脾气。

    家里什么年货都有,就是没有奇趣蛋。

    罗女士宠龙龙,但决不允许他没礼貌。听到他叫,就拿着锅铲冲出来,比他叫的还大声:“看你这点出息!一个男孩子,为了口吃的满地打滚,以后还能有出息不了?你给我起来!不然晚饭不许吃!”

    龙龙还算乖的,见罗女士真发火了,立马就不闹了,只坐在地上小声啜泣。

    老丁心疼了,抱怨道:“哎呀,他还是个孩子,你凶他干什么。”

    罗女士依然强硬道:“罗琳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要是再不懂事,他们母子俩以后日子多难啊!”

    罗女士一下上升到这个高度,倒叫大家都讲不出话了。连龙龙都听懂了似的擦干眼泪。

    丁罗拉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举手道:“我去给他买吧。”

    罗女士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又进厨房了。

    她从不克扣龙龙的生活,只是不许他无理取闹。

    丁罗拉出门去给他买奇趣蛋,大老远跑到小区门口的超市却只买了一个。她怕给孩子买零食丁罗琳会不高兴,所以不敢多买。她拿着一个蛋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拍了下右肩膀。她向右看,右面没人,左边倒是响起了杨宇轩的嘲笑。

    “多少年的老把戏了你还会上当?”他笑得有点儿欠揍。

    丁罗拉嫌弃地看着他,拍了拍右肩,拍走晦气:“你也知道老土啊?”

    “放假了吧?”

    “嗯。”

    “春节要去哪儿玩吗?”

    “不去吧。就在家呆着。”

    “在家呆着不无聊吗?”

    “不无聊。”丁罗拉接着又道,“龙龙一个顶十个。”

    杨宇轩笑道:“好像是的,你们家总是很热闹。我爸妈也受到影响,总暗示我龙龙多可爱,他们也想抱孙子,哈哈。”

    丁罗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那就让他们抱呗,你又不缺女朋友。”

    杨宇轩翻了个白眼:“你又来了。怎么连你都不明白?”

    一听这话,丁罗拉倒有些迷惑了——为什么我要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能不明白,只有我不能不明白?

    杨宇轩叹了口气继续道:“如果我跟一个女生结婚,就为了让她给我生孩子,你不觉得这样的婚姻很可悲吗?她跟我也都很可悲吗。”

    丁罗拉再次看向他,这次已是带着崇敬的目光,感觉他身上散发着人性的光芒。

    “丁罗拉,你可不是那种相夫教子的女生。劝我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额……”以前是的,现在刮目相看。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相夫教子?”

    “你能吗?你从小就不看任何人脸色,从来不会迁就谁,更不会讨好谁。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向婚姻妥协?向这种世俗妥协?”

    ……你好像误会了,不是你们不理我吗?丁罗拉没想到自己的自卑和被迫孤僻在他眼里竟成了傲娇的个性。

    “如果我结婚,那一定是因为我们相互喜欢。而不是因为合适、父母的意思、为了孩子这种不负责任的理由!”这一刻,杨宇轩的形象又高大起来。哥哥简直就是人间清醒!

    “幽灵咖啡”也在过春节。

    丁罗拉年三十上午找借口溜出来一趟,到咖啡馆跟大家一起包饺子。

    以前PC一人带四鬼,从来不过年。今年穆心竹张罗,小森也兴致勃勃,便开了先例。他们关了门,开辟出大厅的一个区域,拼了几张桌子当案板,材料备足就开包。很少露面的厨师先生马克也出现在大堂,虽然他的厨艺有进步,但还是很自卑,闷着头很少讲话。而且,他包饺子的技术也不好,跟第一次包一样,笨手笨脚的,包成的饺子也很丑。敢情儿他是位西餐厨师。丁罗拉每年都帮罗女士包饺子,但是天生手残,包出来的没几个能看。所以这次包饺子的主力是穆心竹,和面拌馅,□□上锅,全靠她一个人。其他的人,包了几个,新鲜劲一过就在玩面粉了。

    丁罗拉吃过饺子就赶回家守岁。晚上看他们发消息,PC还买了个蛋糕庆祝。欢欢喜喜,庆祝这一年平安快乐,添丁进口。

    何国强带着儿子出国过年,这让丁家轻轻松松吃了顿年夜饭。否则何女婿来与不来,都让人尴尬。

    每个人,都祈祷明年会更好!然而,九州之内,各不相同。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刚初三,PC就召唤丁罗拉,跟她说有大事发生。丁罗拉一扫手机,四海之内歌舞升平,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到咖啡馆,PC已坐在大堂等她。还是他经常坐的那张桌,穿着他喜欢的限量版运动鞋翘着二郎腿,一边看手机,一边抖着脚。

    “什么事这么急?”丁罗拉穿着过年的新衣服,在他对面坐下来。

    “有地方爆发瘟疫,怨魂太多。当地法师来不及超度,请求支援。”PC放下手机,面色有些凝重,不像在说笑。

    丁罗拉觉得不可思议:“这年代还有瘟疫?是非洲吗?要出国吗?”

    PC缓缓摇摇头:“不是国外,唐先生那边找上我的。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找我。”

    丁罗拉没想到自己还能参与国家大事。她弱弱地问:“我也要去吗?”

    PC说:“你上有老下有小,就不要去了。我叫你来,是让你看好咖啡馆。公园他们都会跟我走,这阵子就不营业了。小森留在这里,还有穆心竹,她也留在这儿。你们小心看着她,别让她生事。还有就是,我回来之前,你也不要接生意了。万一有事没人救你。”

    丁罗拉沉默了,抿抿嘴,问他:“这次很危险吗?”

    PC说:“还不清楚。鬼倒好说,刚离世的怨气有限。只是不知道瘟疫严重到什么程度。毕竟我们也怕生老病死。”

    丁罗拉眼圈有些红了:“一定要去吗?”

    PC吓了一跳,屁股向后挪了挪:“你干嘛?怎么搞得我回不来一样?”

    丁罗拉哽咽道:“你不是在交待后事吗?”

    “啪!”PC一巴掌落到她头上,力道不重,但很侮辱人:“呸!乌鸦嘴!你才交待后事!我什么风浪没见过,用你担心?我让你看店是怕有鬼来找麻烦,你倒好,咒我死!”

    “不是啊,你刚才真的很像在交待后事……”

    “呸呸呸,快走吧!大过年的给我念倒霉咒,我谢谢您勒!”

    “不是啊,你不要强颜欢笑,想哭就哭!”

    “我不想哭!我看到你才想哭!快滚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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