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那条官宣朋友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林放和陈茹冽坐在两个人经常见面的星巴克里，局促紧张地乱晃着眼神。
“那个……”怎么在这个时候就这么默契，两张嘴巴发出的声音同时碰撞，两个人看着对方。
陈茹冽抢先话题：“你结束……拍摄了？”
林放点点头。
“这次又拍的什么项目？”
“是个电视剧，具体内容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林放乖乖地回答着陈茹冽提出的问题。
“嗯……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陈茹冽努力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
“黄媛媛有没有轰炸你？”林放挤了半天才想到这个话题。
“当然啊。”陈茹冽叹了口气，“黄媛媛那个性格，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就直接视频电话打过来，非常恐怖。”
“她问了什么？”
“非常愤怒的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能想象到那个语气。”林放笑着点点头。
但是这个用黄媛媛好不容易打开的缝隙又在沉默里悄悄合上，两个人又相顾无言了。
还是工作吧。
还是工作好。
陈茹冽拿出打印好的拍摄脚本，现在她有点想从日常的照片博主走到拍有剧情的写真视频赛道，然后副本就是读书博主，分享一些自己看的书单，更新一下日常的护肤、化妆vlog之类的。
林放看着陈茹冽递来的脚本，有些说不出话。
“为什么想转这个路线？”
“很多粉丝在后台私信我想看我转这个风格，也蹭一下现在短视频爆火的这个热度。”
陈茹冽看着林放认真研究自己写了好几天脚本的样子，怎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他黑眼圈都这么大了，憔悴的时间悄悄爬上了他的脸颊，充满太阳痕迹的肤色也藏不住没睡觉的暗黄。是啊，即便再怎么喜欢跟自己拍摄，劳累是藏不住的。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林放。”陈茹冽悄悄地开口，“要不你辞职吧，跟我干。”
“我养你。”
林放抬起头，两双眼睛终于能正常地顺着视线看见彼此了。
只是空气又停滞了好久，林放眼睛里放大的疑问让沉默的陈茹冽变得越来越慌张：“那个，我……我的意思是……”
“就是……给你提供一个选择，我这里随时欢迎你，要是你在那边……”在那边做什么呢，在那边做什么才会让他莫名其妙为自己工作变得合理，陈茹冽眼珠子都要擦出火花了，脑子里一堆突然冒出来的理由，嘴巴捡了一个，“受人欺负了，我随时给你提供位置。”
捡了一个最不像话的啊。陈茹冽用空气打了自己一巴掌。
林放听着，终于给了个反应：他笑了。
“好，要是我在那边受欺负了，随时告诉你。”
什么啊！陈茹冽在心里哭嚎。
“可以，这个脚本写的还蛮像样的。”林放拿起笔，“我用铅笔画一下哈。”
陈茹冽点点头。
“但是你这块，一开始的镜头描写还是不太清楚，我应该从哪个角度拍摄，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林放边说边画出来陈茹冽脚本里不太完善的地方，最后还不忘再鼓励一下：“第一次写成这样真的很好，甚至比我之前合作的好多导演都有画面感。”
“真的吗？”陈茹冽接过林放递过来的纸，“夸太大了。”
“没有，真的。”林放笑着拍拍陈茹冽的脑袋，“很棒。”
“那我回去修改一下再给你看一下，我们下次见面就拍吧。”
“好。”
林放终于松口气，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恢复正常。
“怎么感觉回到高中了？”林放看着陈茹冽把那张写满字迹的脚本放回包里。
“嗯？”陈茹冽扭过头看向林放，“什么回到高中了？”
“刚刚啊，觉得特别像在讲题。”林放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好多圈，“这里应该这样写，为什么这样写，因为这个这个这个，所以要这样写。”
“对欸，跟讲题好像啊。”死去的回忆开始在陈茹冽脑子里变得鲜活好多，“以前讲化学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用这种因为所以。”
“你知道啊。”林放假装惊讶地看着陈茹冽。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摸索了好久才摸索出来的教学方法好吗！”陈茹冽臭屁的抬起头，看着林放说道。
“哇，陈老师那时候都已经养成教学方法了？”林放把头凑近，看着陈茹冽骄傲地抬起来的头，“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被名师教导了这么久。”
“那必须的。”陈茹冽下颌线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被夸的合不上嘴巴。
“那名师。”林放站起身，伸出手，“我们走吧，去找吃的。”
“什么吃的？”
“名师，现在是中午12点，我还没吃早餐呢。”林放摇着伸出的手，疯狂示意着。
“啊……你没吃早饭啊。”陈茹冽低头涨着脸，背上包，“那……那我们得赶紧去找吃的。”
眼睛一闭，手就这样被牵住。
手心对着手心，自己被冷风吹的凉凉的手瞬间被温暖。林放的手比她想象中的粗糙好多，硬硬的，陈茹冽忍不住来回动了几下。
“怎么？”林放注意到了她随便乱动的手。
“没事，你的手糙糙的，想多摸下。”
还好咖啡店里的昏黄灯光代替了店外清晰的阳光，不然陈茹冽红成猴屁股的脸就要被林放一五一十地收入眼里了。
太丢脸了。陈茹冽抿着嘴巴后悔着。
只是她不知道，昏黄灯光下的脸红更加明显。
林放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笑的不要太灿烂。
但那两排齐齐露出的大白牙藏不了一点心事。
转型视频博主的路格外难走，对于陈茹冽而言，在一个近乎饱和的赛道上要杀出自己的一条血路，是需要很多很大很新奇的创意的。
除了第一期古风向的剧情借着近期热播电视剧的东风小小的上了一波热度之外，后面的视频表现平平，甚至有好多组的数据还比不上一条随便发的日常vlog视频。
之前好多粉丝开始在后台私信，质问她为什么要跟随大流，放弃自己当初的初心；质问她是不是想进入娱乐圈了，想拍短剧赚钱了……
所以很多个深夜，陈茹冽看着自己写了一天的脚本，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怎么看怎么谄媚，怎么看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一整天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的成果就这样在几分钟之内被她颤抖的手指删掉，看着慢慢一篇空白的文档将指甲嵌进肉里，用身体的疼痛躲过内心的不甘。
躺在床上的她，困意怎么都爬不上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看着和林放的微信聊天界面，陈茹冽打下的字都变成虚无泡沫，换成眼泪，落在安静承受着一切重量的枕头和床铺上。
“阿冽，出来吃饭吗？”
突然冒出的这条微信邀约让陈茹冽吓了一跳。消息提醒又进了一条：“你最近是不是都不怎么出门啊。”
陈茹冽点进和黄媛媛的聊天框，眼睛里面却突然走进了好多好多一样黑色聊天背景的语句：“你真是让我失望啊”“怎么连你也想圈钱了”“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的博主不一样”……
“垃圾”，“以后你就等着成为乞丐吧”，“你怎么这么贱啊”……
好不容易走出来的那个漩涡，陈茹冽又一次，在互联网的推波助澜下又走了回去。深渊将她吸附，她又失去了向上攀爬的勇气。
该怎么形容这种在外人看起来毫无波澜的痛苦呢？陈茹冽每次拿起手机想跟林放说些什么，想告诉林放她好难受、好难受的时候，困住她的只是那句“你能健康的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了，不用总是纠结其他人的言语”。
其他人的言语、别人的看法……到底要活的有多通透才能完全把这些完全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
陈茹冽又看着常亮的电脑屏幕里空白的界面。
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眼界，不充满任何勇气的，世界上最平庸的女孩。
手机的震动将她的眼睛重新拉回黄媛媛的消息里：最近拍摄很忙吗？你的帐号好像换风格了欸。
“我觉得特别好看啊，视频很适合你。”
不知道为什么，陈茹冽的眼睛被泪水填满。
“嗯嗯，最近想换成视频。在写脚本。”
陈茹冽强撑着微笑给黄媛媛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自己写脚本啊，好厉害。”黄媛媛回道，“故事肯定是你自己想的，很适合你诶，我每次看都很能代入。”
“我就说我家阿冽很适合做博主吧。”
陈茹冽都能想到屏幕那头黄媛媛臭屁的表情。
于是眼泪掉落的更加更加多。
“那你和殷途什么时候去蜜月？选好地点了吗？”餐厅里黄媛媛一直低头看着手机，陈茹冽忍不住问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嗯？”黄媛媛抬头看着陈茹冽，“唉，别提了，这个蜜月选的我头都要大了，本来早早就定下要去极光之旅的，结果那边的暴雪天直接让所有航班停飞。”
“然后就一直延后延后，对接的旅行社刚刚给我发信息说建议我换一条路线。”
黄媛媛揪起额头前的两撮碎发，竖起来，低声怒吼着。
“那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只能……唉，换一个地方。”黄媛媛哭着脸看向陈茹冽，“只能这样了，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我能有什么地方。”陈茹冽苦笑着回道，“你可以去问问林放，他走的地方多。”
“说起他了，我刚想问你呢。”黄媛媛把手机彻底放在桌子上，“你和他最近怎样？”
这两个字带来的重量让她突然低了头，桌子上的纹路变成了无底洞，吸引着她所有的目光。
“怎么了？”这个表情不用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黄媛媛问道。
“没事。”陈茹冽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黄媛媛眉头皱起来，心瞬间就揪了起来，“阿冽，不管发生了什么，优先考虑的时候都不应该是你的问题。”
陈茹冽抬头迎接着黄媛媛对上的热切目光：最近是泪失禁了吗，怎么老是动不动就矫情的掉眼泪啊。
陈茹冽又开始无限的骂自己。
“这这……这怎么了？”黄媛媛坐到陈茹冽身边，抱着她，小心地呵护着怀中失了控的孩子，“不哭不哭啊，我的阿冽不哭不哭。”
陈茹冽松开黄媛媛的温暖，满脸泪水地看着她——终于能哭出来了。
“诶呦诶呦，阿冽哭成花脸猫了呢。”黄媛媛站起身子够到对面的包，抽出两张纸仔细地擦着陈茹冽脸上的泪水，“还好没化妆，不然就麻烦了。”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化妆品经得起这种折磨啊。”黄媛媛点了点陈茹冽的鼻子。
这句话激活了陈茹冽脑子里的广告基因，戏瘾突然发作的她用空气做产品，露出了她的职业微笑：
“什么产品能经受住这样的折磨呢？当然是这款持妆粉底液，暴汗一整天，持久不脱妆。”
黄媛媛缓了很久，看着陈茹冽这匪夷所思的行为，大声喊道：“你有病啊！”
陈茹冽职业挑起的的嘴角终于绽开了笑容，回了一句：“对！我有大病！”
“什么啊！”黄媛媛甩开陈茹冽的手，大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个女孩在大喜大悲下看着对方，终于是卸下了本不该背负的防备：
“最近转赛道，心里特别焦虑。”陈茹冽终于开了口，“而且好多粉丝在后台骂我，数据跟之前相比也少了特别多，快一个多月写不出来东西了。”
“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跟林放说，我不知道你和殷途有没有这种时候，就是，总觉得不能让自己做的非常不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总想在他心里保持一个特别完美的形象。”
“死拉不下面子去和他说，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火锅的香味打断了陈茹冽的倾诉，黄媛媛默默地把点的生食全放进麻辣锅。
“就搞得很尴尬，我没办法联系他，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
黄媛媛点点头，看着陈茹冽，又看着沸腾的锅底，夹出了一块毛肚：“那就别理了！”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黄媛媛放声大喊，“如果有！”
陈茹冽低头看着干净的白瓷碗里多了的辣椒油，回应着黄媛媛刻意的停顿：“那就来两顿！”
“今天就是！不醉不归！”黄媛媛撕开着啤酒的易拉罐，跟陈茹冽碰着杯。
“好！”
即便注定要被辣到香肠嘴肠胃炎，也要结束这场痛苦的闹剧！
林放和殷途接到尚有一丝理智的陈茹冽打来的电话赶来的时候，火锅店老板无奈地站在她们坐的桌子旁看着这两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
“你们……”
“对对对，我老婆。”殷途熟练地接下老板的话，“这位是这位的女朋友。”
“行行，你们把人弄走就行。”老板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吐在我这。”
“好，麻烦您了。”
殷途熟练地把黄媛媛从座位抱起来：“兄弟，你照顾好你自己的这位哈，我先带我家的走了。”
“好。”
“好好照顾哈。”殷途走到半路急转回头，认真地看着林放嘱咐道，“必须好好照顾，我得替媛媛说很多次这句话。”
“知道了兄弟。”林放摆摆手，“她也是我找了好久的宝贝啊。”
“咦~”殷途被恶心到，“知道了。”
“走了。”
“嗯。”
林放看着趴在桌子上熟睡着的陈茹冽，她面前放着的空酒杯比黄媛媛那里多了一倍不止：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
林放学着殷途的样子，把陈茹冽背到背上。
“嗯？”陈茹冽感受到身上袭来熟悉的温暖，睁开了眼睛，“你是林放吗？”
林放也没想到有一天要在陈茹冽面前证明自己是自己。他低眉看着陈茹冽，慢慢地走着，回答着：“是。”
“林放？他怎么会来？”陈茹冽太喜欢这股将她包围的温暖了，脸颊在林放的背上蹭了几下，“林放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林放被她蹭的痒痒的，笑着回问道：“林放为什么会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他不属于我啊。”陈茹冽瘪着嘴巴，眼泪淋湿林放的背，“他属于好远好远的世界，我太差了，我配不上他。”
林放没说话，他慢慢地走着，找到路边空空的一张椅子，把陈茹冽放下来。
认真地蹲下来看着她，抹去她脸上还不断落下的泪水，说道：“你陈茹冽，是全世界最好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孩子，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是我一直想要努力追上的对象，你属于非常非常大的世界。”
风起夜空，枫叶婆娑，那一滴落下的泪随着风飘到林放温热的手上，陈茹冽黯淡的疲惫双眼里突然多了一潭点亮了的泉水，静悄悄地看着林放。
“我们之间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也没有谁不属于谁的话。”林放把陈茹冽抱进怀里，“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别抱我，我身上很臭。”陈茹冽挣脱着林放的包围。
“有吗？”林放把头埋在陈茹冽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嗯……确实有酒味，但还好啦，不臭。”
陈茹冽呆呆地看着林放的眼睛。
这样狼狈的自己，他竟然愿意拥抱。
眼泪又流了好多好多。
黄媛媛这次出奇的安静，坐在副驾驶位上，半睁着眼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街道。
“怎么了？”殷途注意到黄媛媛醒了，开口问道。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糨糊，黏黏臭臭的全是不可名状的其他想法。”
“什么？”殷途听不懂黄媛媛的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深。”
“没事，睡一觉就又是晴空万里，根根分明的白天了。”黄媛媛闭上眼睛，困意席卷。
“那个……”怎么在这个时候就这么默契，两张嘴巴发出的声音同时碰撞，两个人看着对方。
陈茹冽抢先话题：“你结束……拍摄了？”
林放点点头。
“这次又拍的什么项目？”
“是个电视剧，具体内容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林放乖乖地回答着陈茹冽提出的问题。
“嗯……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陈茹冽努力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
“黄媛媛有没有轰炸你？”林放挤了半天才想到这个话题。
“当然啊。”陈茹冽叹了口气，“黄媛媛那个性格，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就直接视频电话打过来，非常恐怖。”
“她问了什么？”
“非常愤怒的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能想象到那个语气。”林放笑着点点头。
但是这个用黄媛媛好不容易打开的缝隙又在沉默里悄悄合上，两个人又相顾无言了。
还是工作吧。
还是工作好。
陈茹冽拿出打印好的拍摄脚本，现在她有点想从日常的照片博主走到拍有剧情的写真视频赛道，然后副本就是读书博主，分享一些自己看的书单，更新一下日常的护肤、化妆vlog之类的。
林放看着陈茹冽递来的脚本，有些说不出话。
“为什么想转这个路线？”
“很多粉丝在后台私信我想看我转这个风格，也蹭一下现在短视频爆火的这个热度。”
陈茹冽看着林放认真研究自己写了好几天脚本的样子，怎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他黑眼圈都这么大了，憔悴的时间悄悄爬上了他的脸颊，充满太阳痕迹的肤色也藏不住没睡觉的暗黄。是啊，即便再怎么喜欢跟自己拍摄，劳累是藏不住的。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林放。”陈茹冽悄悄地开口，“要不你辞职吧，跟我干。”
“我养你。”
林放抬起头，两双眼睛终于能正常地顺着视线看见彼此了。
只是空气又停滞了好久，林放眼睛里放大的疑问让沉默的陈茹冽变得越来越慌张：“那个，我……我的意思是……”
“就是……给你提供一个选择，我这里随时欢迎你，要是你在那边……”在那边做什么呢，在那边做什么才会让他莫名其妙为自己工作变得合理，陈茹冽眼珠子都要擦出火花了，脑子里一堆突然冒出来的理由，嘴巴捡了一个，“受人欺负了，我随时给你提供位置。”
捡了一个最不像话的啊。陈茹冽用空气打了自己一巴掌。
林放听着，终于给了个反应：他笑了。
“好，要是我在那边受欺负了，随时告诉你。”
什么啊！陈茹冽在心里哭嚎。
“可以，这个脚本写的还蛮像样的。”林放拿起笔，“我用铅笔画一下哈。”
陈茹冽点点头。
“但是你这块，一开始的镜头描写还是不太清楚，我应该从哪个角度拍摄，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林放边说边画出来陈茹冽脚本里不太完善的地方，最后还不忘再鼓励一下：“第一次写成这样真的很好，甚至比我之前合作的好多导演都有画面感。”
“真的吗？”陈茹冽接过林放递过来的纸，“夸太大了。”
“没有，真的。”林放笑着拍拍陈茹冽的脑袋，“很棒。”
“那我回去修改一下再给你看一下，我们下次见面就拍吧。”
“好。”
林放终于松口气，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恢复正常。
“怎么感觉回到高中了？”林放看着陈茹冽把那张写满字迹的脚本放回包里。
“嗯？”陈茹冽扭过头看向林放，“什么回到高中了？”
“刚刚啊，觉得特别像在讲题。”林放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好多圈，“这里应该这样写，为什么这样写，因为这个这个这个，所以要这样写。”
“对欸，跟讲题好像啊。”死去的回忆开始在陈茹冽脑子里变得鲜活好多，“以前讲化学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用这种因为所以。”
“你知道啊。”林放假装惊讶地看着陈茹冽。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摸索了好久才摸索出来的教学方法好吗！”陈茹冽臭屁的抬起头，看着林放说道。
“哇，陈老师那时候都已经养成教学方法了？”林放把头凑近，看着陈茹冽骄傲地抬起来的头，“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被名师教导了这么久。”
“那必须的。”陈茹冽下颌线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被夸的合不上嘴巴。
“那名师。”林放站起身，伸出手，“我们走吧，去找吃的。”
“什么吃的？”
“名师，现在是中午12点，我还没吃早餐呢。”林放摇着伸出的手，疯狂示意着。
“啊……你没吃早饭啊。”陈茹冽低头涨着脸，背上包，“那……那我们得赶紧去找吃的。”
眼睛一闭，手就这样被牵住。
手心对着手心，自己被冷风吹的凉凉的手瞬间被温暖。林放的手比她想象中的粗糙好多，硬硬的，陈茹冽忍不住来回动了几下。
“怎么？”林放注意到了她随便乱动的手。
“没事，你的手糙糙的，想多摸下。”
还好咖啡店里的昏黄灯光代替了店外清晰的阳光，不然陈茹冽红成猴屁股的脸就要被林放一五一十地收入眼里了。
太丢脸了。陈茹冽抿着嘴巴后悔着。
只是她不知道，昏黄灯光下的脸红更加明显。
林放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笑的不要太灿烂。
但那两排齐齐露出的大白牙藏不了一点心事。
转型视频博主的路格外难走，对于陈茹冽而言，在一个近乎饱和的赛道上要杀出自己的一条血路，是需要很多很大很新奇的创意的。
除了第一期古风向的剧情借着近期热播电视剧的东风小小的上了一波热度之外，后面的视频表现平平，甚至有好多组的数据还比不上一条随便发的日常vlog视频。
之前好多粉丝开始在后台私信，质问她为什么要跟随大流，放弃自己当初的初心；质问她是不是想进入娱乐圈了，想拍短剧赚钱了……
所以很多个深夜，陈茹冽看着自己写了一天的脚本，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怎么看怎么谄媚，怎么看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一整天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的成果就这样在几分钟之内被她颤抖的手指删掉，看着慢慢一篇空白的文档将指甲嵌进肉里，用身体的疼痛躲过内心的不甘。
躺在床上的她，困意怎么都爬不上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看着和林放的微信聊天界面，陈茹冽打下的字都变成虚无泡沫，换成眼泪，落在安静承受着一切重量的枕头和床铺上。
“阿冽，出来吃饭吗？”
突然冒出的这条微信邀约让陈茹冽吓了一跳。消息提醒又进了一条：“你最近是不是都不怎么出门啊。”
陈茹冽点进和黄媛媛的聊天框，眼睛里面却突然走进了好多好多一样黑色聊天背景的语句：“你真是让我失望啊”“怎么连你也想圈钱了”“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的博主不一样”……
“垃圾”，“以后你就等着成为乞丐吧”，“你怎么这么贱啊”……
好不容易走出来的那个漩涡，陈茹冽又一次，在互联网的推波助澜下又走了回去。深渊将她吸附，她又失去了向上攀爬的勇气。
该怎么形容这种在外人看起来毫无波澜的痛苦呢？陈茹冽每次拿起手机想跟林放说些什么，想告诉林放她好难受、好难受的时候，困住她的只是那句“你能健康的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了，不用总是纠结其他人的言语”。
其他人的言语、别人的看法……到底要活的有多通透才能完全把这些完全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
陈茹冽又看着常亮的电脑屏幕里空白的界面。
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眼界，不充满任何勇气的，世界上最平庸的女孩。
手机的震动将她的眼睛重新拉回黄媛媛的消息里：最近拍摄很忙吗？你的帐号好像换风格了欸。
“我觉得特别好看啊，视频很适合你。”
不知道为什么，陈茹冽的眼睛被泪水填满。
“嗯嗯，最近想换成视频。在写脚本。”
陈茹冽强撑着微笑给黄媛媛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自己写脚本啊，好厉害。”黄媛媛回道，“故事肯定是你自己想的，很适合你诶，我每次看都很能代入。”
“我就说我家阿冽很适合做博主吧。”
陈茹冽都能想到屏幕那头黄媛媛臭屁的表情。
于是眼泪掉落的更加更加多。
“那你和殷途什么时候去蜜月？选好地点了吗？”餐厅里黄媛媛一直低头看着手机，陈茹冽忍不住问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嗯？”黄媛媛抬头看着陈茹冽，“唉，别提了，这个蜜月选的我头都要大了，本来早早就定下要去极光之旅的，结果那边的暴雪天直接让所有航班停飞。”
“然后就一直延后延后，对接的旅行社刚刚给我发信息说建议我换一条路线。”
黄媛媛揪起额头前的两撮碎发，竖起来，低声怒吼着。
“那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只能……唉，换一个地方。”黄媛媛哭着脸看向陈茹冽，“只能这样了，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我能有什么地方。”陈茹冽苦笑着回道，“你可以去问问林放，他走的地方多。”
“说起他了，我刚想问你呢。”黄媛媛把手机彻底放在桌子上，“你和他最近怎样？”
这两个字带来的重量让她突然低了头，桌子上的纹路变成了无底洞，吸引着她所有的目光。
“怎么了？”这个表情不用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黄媛媛问道。
“没事。”陈茹冽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黄媛媛眉头皱起来，心瞬间就揪了起来，“阿冽，不管发生了什么，优先考虑的时候都不应该是你的问题。”
陈茹冽抬头迎接着黄媛媛对上的热切目光：最近是泪失禁了吗，怎么老是动不动就矫情的掉眼泪啊。
陈茹冽又开始无限的骂自己。
“这这……这怎么了？”黄媛媛坐到陈茹冽身边，抱着她，小心地呵护着怀中失了控的孩子，“不哭不哭啊，我的阿冽不哭不哭。”
陈茹冽松开黄媛媛的温暖，满脸泪水地看着她——终于能哭出来了。
“诶呦诶呦，阿冽哭成花脸猫了呢。”黄媛媛站起身子够到对面的包，抽出两张纸仔细地擦着陈茹冽脸上的泪水，“还好没化妆，不然就麻烦了。”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化妆品经得起这种折磨啊。”黄媛媛点了点陈茹冽的鼻子。
这句话激活了陈茹冽脑子里的广告基因，戏瘾突然发作的她用空气做产品，露出了她的职业微笑：
“什么产品能经受住这样的折磨呢？当然是这款持妆粉底液，暴汗一整天，持久不脱妆。”
黄媛媛缓了很久，看着陈茹冽这匪夷所思的行为，大声喊道：“你有病啊！”
陈茹冽职业挑起的的嘴角终于绽开了笑容，回了一句：“对！我有大病！”
“什么啊！”黄媛媛甩开陈茹冽的手，大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个女孩在大喜大悲下看着对方，终于是卸下了本不该背负的防备：
“最近转赛道，心里特别焦虑。”陈茹冽终于开了口，“而且好多粉丝在后台骂我，数据跟之前相比也少了特别多，快一个多月写不出来东西了。”
“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跟林放说，我不知道你和殷途有没有这种时候，就是，总觉得不能让自己做的非常不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总想在他心里保持一个特别完美的形象。”
“死拉不下面子去和他说，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火锅的香味打断了陈茹冽的倾诉，黄媛媛默默地把点的生食全放进麻辣锅。
“就搞得很尴尬，我没办法联系他，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
黄媛媛点点头，看着陈茹冽，又看着沸腾的锅底，夹出了一块毛肚：“那就别理了！”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黄媛媛放声大喊，“如果有！”
陈茹冽低头看着干净的白瓷碗里多了的辣椒油，回应着黄媛媛刻意的停顿：“那就来两顿！”
“今天就是！不醉不归！”黄媛媛撕开着啤酒的易拉罐，跟陈茹冽碰着杯。
“好！”
即便注定要被辣到香肠嘴肠胃炎，也要结束这场痛苦的闹剧！
林放和殷途接到尚有一丝理智的陈茹冽打来的电话赶来的时候，火锅店老板无奈地站在她们坐的桌子旁看着这两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
“你们……”
“对对对，我老婆。”殷途熟练地接下老板的话，“这位是这位的女朋友。”
“行行，你们把人弄走就行。”老板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吐在我这。”
“好，麻烦您了。”
殷途熟练地把黄媛媛从座位抱起来：“兄弟，你照顾好你自己的这位哈，我先带我家的走了。”
“好。”
“好好照顾哈。”殷途走到半路急转回头，认真地看着林放嘱咐道，“必须好好照顾，我得替媛媛说很多次这句话。”
“知道了兄弟。”林放摆摆手，“她也是我找了好久的宝贝啊。”
“咦~”殷途被恶心到，“知道了。”
“走了。”
“嗯。”
林放看着趴在桌子上熟睡着的陈茹冽，她面前放着的空酒杯比黄媛媛那里多了一倍不止：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
林放学着殷途的样子，把陈茹冽背到背上。
“嗯？”陈茹冽感受到身上袭来熟悉的温暖，睁开了眼睛，“你是林放吗？”
林放也没想到有一天要在陈茹冽面前证明自己是自己。他低眉看着陈茹冽，慢慢地走着，回答着：“是。”
“林放？他怎么会来？”陈茹冽太喜欢这股将她包围的温暖了，脸颊在林放的背上蹭了几下，“林放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林放被她蹭的痒痒的，笑着回问道：“林放为什么会在很远的地方？”
“因为他不属于我啊。”陈茹冽瘪着嘴巴，眼泪淋湿林放的背，“他属于好远好远的世界，我太差了，我配不上他。”
林放没说话，他慢慢地走着，找到路边空空的一张椅子，把陈茹冽放下来。
认真地蹲下来看着她，抹去她脸上还不断落下的泪水，说道：“你陈茹冽，是全世界最好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孩子，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是我一直想要努力追上的对象，你属于非常非常大的世界。”
风起夜空，枫叶婆娑，那一滴落下的泪随着风飘到林放温热的手上，陈茹冽黯淡的疲惫双眼里突然多了一潭点亮了的泉水，静悄悄地看着林放。
“我们之间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也没有谁不属于谁的话。”林放把陈茹冽抱进怀里，“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别抱我，我身上很臭。”陈茹冽挣脱着林放的包围。
“有吗？”林放把头埋在陈茹冽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嗯……确实有酒味，但还好啦，不臭。”
陈茹冽呆呆地看着林放的眼睛。
这样狼狈的自己，他竟然愿意拥抱。
眼泪又流了好多好多。
黄媛媛这次出奇的安静，坐在副驾驶位上，半睁着眼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街道。
“怎么了？”殷途注意到黄媛媛醒了，开口问道。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糨糊，黏黏臭臭的全是不可名状的其他想法。”
“什么？”殷途听不懂黄媛媛的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深。”
“没事，睡一觉就又是晴空万里，根根分明的白天了。”黄媛媛闭上眼睛，困意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