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天空繁星点点，已是深秋，朝夕间更添凉意。
张引弦的卧房此刻还亮着灯，他正埋头整理着各店账簿。
“阿彪，你看这家店，四月十五，红豆库存本是六斤，次日四月十六红豆未有售卖记录，库存却仅剩三斤。”
张引弦对比着各个账簿，愤慨不已，将笔重重拍在桌上，惊得站在一旁的阿彪睁开了迷糊的双眼。
“还有这里，六月初二，面粉库存减少十五斤，所得收入却仅二十文。”
“每个店面、每个账簿、每日所记，皆有问题！这帮兔崽子，见我常不到店、也不懂账，便如此行事！乱写乱记，说不定还偷拿偷吃！”
“那都是我的银子啊！啊~啊~啊~~”
“少爷，我是暴力的化身，需要暴力解决他们吗？”阿彪鼓了鼓自己硕大的肱二头肌，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张引弦无语，片刻又道：“如今已是十一月，再过三个月便是年底盘账时间。今夜我便不睡了，阿彪你去弄些吃食和茶水过来。”
“是，少爷！”阿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再搞点馒头来，不然今夜自己定会饿晕过去。
次日一大早，张德善用完早点，便四处转悠。
路过张引弦的房间，便见孙儿正埋头奋笔疾书，心下顿生好奇。
以往这个时辰，张引弦早已出门去了，或在田里种菜，或去找鹿越溪，怎么今日还在房里？
张德善悄悄靠近，瞅见张引弦笔下写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旁边散落一地的账簿，眉头皱了又皱，忍不住咳了一声：“咳~弦儿，你在搞什么东西？”
张引弦忙站起身来：“爷爷，孙儿这是在检查核对账册呢。”
“哦？”张德善大感意外，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定是从东边升起来的，便又拿起桌上的账本：“可有什么发现？”
张引弦顿时愣在原地，说自己查出大问题吧，显得自己以前多不上心似的。说没啥问题吧，又在撒谎，说不出口。
思虑再三，便道：“孙儿之前对店面一事甚不上心，昨日鹿小姐交给孙儿一法子，可以快速准确地核对账目，孙儿觉得此法甚妙，便将名下六家店铺的账册要了过来，正在核对呢。”
张德善瞟了张引弦一眼，心下了然：“问他有什么发现，却只说正在做，定是有了发现，又不好说出口。不过关心起家族的生意来，倒也是一种进步。”
张德善也不拆穿他：“是什么法子，可否演示给爷爷看呐？”
“当然可以！呐，此法叫无敌会计法，主要使用各种符号替代文字，然后……”
“……叽里呱啦…哦…哦…厉害……”
“最后核对左右不相等的金额，查出差错在何处，如此便完成了盘账！”
张德善虽然面不改色，却是惊讶不已：“此法当真是相国孙女鹿越溪交给你的法子？”
此等方法之前闻所未闻，但确实是一个绝妙的方法。
像张家四大皇商之一，门店众多，业务也是千头万绪，光是账房先生每年年底盘账便要花费多日，更不用说店内许多掌柜手脚不干净，账目核对困难不已。
此法学习并不困难，长期使用也可熟练使用，如果此法能在张家内部推行开来，那么内部贪腐问题便可减少一大半，节省下大把的银子。
思及此处，心里波涛更急，便道：“弦儿，不错，此法确实甚妙。年底盘账之后，你便整理出一册会计细则出来，爷爷就授予你手令，你就是巡店大将军！各店账目你有监察之权，可随意过目。不光要将此法教与各掌柜，更要检查各店账本，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爷爷！”
张德善心思缜密，思索之间便有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其一，张引弦往日不干正事的形象已经传遍全府，他去查账必然不会引起下面人的重视，能查出更多的问题。
其二，现在家中大房管理门店更多，各大掌柜与账房先生已很是熟络，猫腻不知有多少。自己本早就想清理一遍，奈何没有恰当人选和时机，也是一直在等待。如今正好借此机会，给大房一些警告，行事要稳妥本分。
张德善拍了拍张引弦的肩膀，眼里透出满意的光：“弦儿，这清理账目固然重要，别忘了，年底盘账考核的是什么。你脑子不算太笨，多想些法子，爷爷对你很是期待！”
张引弦顿感无语：“……不算太？”
张德善说罢便带着管家走出房间，缓步离去。
张德善其实一直挺喜欢这个孙儿，心正、踏实。大房张怀仁虽然精明强干，其子张引水也行事干练，但总不踏实。
很多事张德善明面上不说，但手下眼线也能摸到一二，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暂且不动罢了。
*
上雨茶馆。
鹿越溪细细翻着张引弦带来的账簿，心里惊叹不已：“每家店每月约莫实际能赚三五百两白银，其中因为地是张家自己的，故抛开地租，仅支付工钱，再刨除损耗，月盈利也有一两百有余，这还是最差的一家店。”
“若是地段好的店铺，月赚千余两也不是不可。若是像吕家那样还能供应军粮，则更是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对张引弦道：“现在账目明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那帮兔崽子敢如此贪心，我定将他们全都通通逐出张府！”张引弦气得鼻子喷火。
鹿越溪却摇摇头：“不可，想要查出这些人到底是自发行为，还是你大哥派来搞破坏的，一时半刻还无法确定。就算他们确是你大哥派来的，你将他们暴打一顿逐出去，对你大哥来说也是毫无损失。”
“你先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但先捏在手里不要动，等待合适的时机，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好，我听你的。”张引弦按捺住心里的火气，他也知道乱发一通火除了自己当下好受些，对于以后毫无帮助。人赶跑了，手里便没有了把柄。
鹿越溪端起茶盏，品了品这极品普洱，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悠悠道：
“接下来要做四件事，可以同时开始。其一，虽然暂时不动他们，但也不能不管，不如以账目出错为由，将这些掌柜全都集中放到生意最差的店里，罚作小工。”
“其二，其余五家店重新招募掌柜，最好的年轻的、没什么阅历和背景的，调教起来方便。”
“其三，设立一个财务部和一个人事部，搞个KPI考核，把新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最大限度地榨干他们的油水…….啊不，是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
“前两点倒是听明白了，也很好办，不过这财务部、人事部、KPI是什么？”张引弦一头雾水。
“朝廷的制度你应该清楚，吏部与户部乃是最为炙手可热的部门，为何？便是因其一个管人员升迁、一个管天下钱粮。如今咱们便效仿一番，财务部管钱、人事部管人，把权力尽握在手，才能牢牢把控住这几家店。”
“哦（悠长音~），明白了。”张引弦顿感醍醐灌顶，原来这管理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这KPI嘛，就是考核制度。比如每个店的掌柜均考核店收，若当月店铺收入上升，则奖励；若连续三月下降，则免去掌柜职务，将为小工。”
“总而言之，干得好有赏、干得差有罚，但不是你口头随便一说要奖谁罚谁，而是定为制度，设好标准，严格执行。”
“具体的考核事项，你琢磨一下，细细拟定。”
“如此，后院稳定不起火，咱们便可专心在前线冲锋。”
“这几件事干完，咱们就必须扩大粮食销路了。光整顿内部是不够的，你要想干过你大哥，就必须创收。”
“想必你心里也清楚，你的店铺位置不好，又全靠散客，也就是街上行人随机进店，看天吃饭，既不稳定，价格也上不去，收入自然原地打转，难以提升。”
“算你幸运，我手里可有个现成的法子，别说是达到你大哥收入的一半，就是超过他，也未尝不可，想不想学？”
鹿越溪早已成竹在胸，在张引弦算账期间，便已经去蹲点看过他大哥的店，计算过每日进店人数，并大致估算出每日流水，心里便也琢磨出了个计划。
“想学！想学！”张引弦听得鹿越溪的分析，便知道她一定有解。
张引弦如今是对鹿越溪愈加崇拜了，简直是商界奇女子！
每项事务均是细致入微、逻辑严密、稳扎稳打，沉得住气，从不因一时之气乱了阵脚。
想到这里，张引弦顿觉商界之事也颇为有趣，但也自知道阻且长，定要好好跟着鹿越溪学习，到时将吕家拉下马来，张家翻身为四大皇家之首！
自己心中的宏愿也未尝没有机会实现。
望向鹿越溪的眼神，有些痴了：“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如此多的奇思妙想，莫非是天女下凡？”
鹿越溪浑然不觉张引弦的目光，自顾自地得意一笑，神秘兮兮地道：“这秘密招数，名为奶油糕点！走，借你家厨房一用！”
张引弦的卧房此刻还亮着灯，他正埋头整理着各店账簿。
“阿彪，你看这家店，四月十五，红豆库存本是六斤，次日四月十六红豆未有售卖记录，库存却仅剩三斤。”
张引弦对比着各个账簿，愤慨不已，将笔重重拍在桌上，惊得站在一旁的阿彪睁开了迷糊的双眼。
“还有这里，六月初二，面粉库存减少十五斤，所得收入却仅二十文。”
“每个店面、每个账簿、每日所记，皆有问题！这帮兔崽子，见我常不到店、也不懂账，便如此行事！乱写乱记，说不定还偷拿偷吃！”
“那都是我的银子啊！啊~啊~啊~~”
“少爷，我是暴力的化身，需要暴力解决他们吗？”阿彪鼓了鼓自己硕大的肱二头肌，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张引弦无语，片刻又道：“如今已是十一月，再过三个月便是年底盘账时间。今夜我便不睡了，阿彪你去弄些吃食和茶水过来。”
“是，少爷！”阿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再搞点馒头来，不然今夜自己定会饿晕过去。
次日一大早，张德善用完早点，便四处转悠。
路过张引弦的房间，便见孙儿正埋头奋笔疾书，心下顿生好奇。
以往这个时辰，张引弦早已出门去了，或在田里种菜，或去找鹿越溪，怎么今日还在房里？
张德善悄悄靠近，瞅见张引弦笔下写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旁边散落一地的账簿，眉头皱了又皱，忍不住咳了一声：“咳~弦儿，你在搞什么东西？”
张引弦忙站起身来：“爷爷，孙儿这是在检查核对账册呢。”
“哦？”张德善大感意外，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定是从东边升起来的，便又拿起桌上的账本：“可有什么发现？”
张引弦顿时愣在原地，说自己查出大问题吧，显得自己以前多不上心似的。说没啥问题吧，又在撒谎，说不出口。
思虑再三，便道：“孙儿之前对店面一事甚不上心，昨日鹿小姐交给孙儿一法子，可以快速准确地核对账目，孙儿觉得此法甚妙，便将名下六家店铺的账册要了过来，正在核对呢。”
张德善瞟了张引弦一眼，心下了然：“问他有什么发现，却只说正在做，定是有了发现，又不好说出口。不过关心起家族的生意来，倒也是一种进步。”
张德善也不拆穿他：“是什么法子，可否演示给爷爷看呐？”
“当然可以！呐，此法叫无敌会计法，主要使用各种符号替代文字，然后……”
“……叽里呱啦…哦…哦…厉害……”
“最后核对左右不相等的金额，查出差错在何处，如此便完成了盘账！”
张德善虽然面不改色，却是惊讶不已：“此法当真是相国孙女鹿越溪交给你的法子？”
此等方法之前闻所未闻，但确实是一个绝妙的方法。
像张家四大皇商之一，门店众多，业务也是千头万绪，光是账房先生每年年底盘账便要花费多日，更不用说店内许多掌柜手脚不干净，账目核对困难不已。
此法学习并不困难，长期使用也可熟练使用，如果此法能在张家内部推行开来，那么内部贪腐问题便可减少一大半，节省下大把的银子。
思及此处，心里波涛更急，便道：“弦儿，不错，此法确实甚妙。年底盘账之后，你便整理出一册会计细则出来，爷爷就授予你手令，你就是巡店大将军！各店账目你有监察之权，可随意过目。不光要将此法教与各掌柜，更要检查各店账本，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爷爷！”
张德善心思缜密，思索之间便有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其一，张引弦往日不干正事的形象已经传遍全府，他去查账必然不会引起下面人的重视，能查出更多的问题。
其二，现在家中大房管理门店更多，各大掌柜与账房先生已很是熟络，猫腻不知有多少。自己本早就想清理一遍，奈何没有恰当人选和时机，也是一直在等待。如今正好借此机会，给大房一些警告，行事要稳妥本分。
张德善拍了拍张引弦的肩膀，眼里透出满意的光：“弦儿，这清理账目固然重要，别忘了，年底盘账考核的是什么。你脑子不算太笨，多想些法子，爷爷对你很是期待！”
张引弦顿感无语：“……不算太？”
张德善说罢便带着管家走出房间，缓步离去。
张德善其实一直挺喜欢这个孙儿，心正、踏实。大房张怀仁虽然精明强干，其子张引水也行事干练，但总不踏实。
很多事张德善明面上不说，但手下眼线也能摸到一二，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暂且不动罢了。
*
上雨茶馆。
鹿越溪细细翻着张引弦带来的账簿，心里惊叹不已：“每家店每月约莫实际能赚三五百两白银，其中因为地是张家自己的，故抛开地租，仅支付工钱，再刨除损耗，月盈利也有一两百有余，这还是最差的一家店。”
“若是地段好的店铺，月赚千余两也不是不可。若是像吕家那样还能供应军粮，则更是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对张引弦道：“现在账目明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那帮兔崽子敢如此贪心，我定将他们全都通通逐出张府！”张引弦气得鼻子喷火。
鹿越溪却摇摇头：“不可，想要查出这些人到底是自发行为，还是你大哥派来搞破坏的，一时半刻还无法确定。就算他们确是你大哥派来的，你将他们暴打一顿逐出去，对你大哥来说也是毫无损失。”
“你先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但先捏在手里不要动，等待合适的时机，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好，我听你的。”张引弦按捺住心里的火气，他也知道乱发一通火除了自己当下好受些，对于以后毫无帮助。人赶跑了，手里便没有了把柄。
鹿越溪端起茶盏，品了品这极品普洱，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悠悠道：
“接下来要做四件事，可以同时开始。其一，虽然暂时不动他们，但也不能不管，不如以账目出错为由，将这些掌柜全都集中放到生意最差的店里，罚作小工。”
“其二，其余五家店重新招募掌柜，最好的年轻的、没什么阅历和背景的，调教起来方便。”
“其三，设立一个财务部和一个人事部，搞个KPI考核，把新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最大限度地榨干他们的油水…….啊不，是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
“前两点倒是听明白了，也很好办，不过这财务部、人事部、KPI是什么？”张引弦一头雾水。
“朝廷的制度你应该清楚，吏部与户部乃是最为炙手可热的部门，为何？便是因其一个管人员升迁、一个管天下钱粮。如今咱们便效仿一番，财务部管钱、人事部管人，把权力尽握在手，才能牢牢把控住这几家店。”
“哦（悠长音~），明白了。”张引弦顿感醍醐灌顶，原来这管理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这KPI嘛，就是考核制度。比如每个店的掌柜均考核店收，若当月店铺收入上升，则奖励；若连续三月下降，则免去掌柜职务，将为小工。”
“总而言之，干得好有赏、干得差有罚，但不是你口头随便一说要奖谁罚谁，而是定为制度，设好标准，严格执行。”
“具体的考核事项，你琢磨一下，细细拟定。”
“如此，后院稳定不起火，咱们便可专心在前线冲锋。”
“这几件事干完，咱们就必须扩大粮食销路了。光整顿内部是不够的，你要想干过你大哥，就必须创收。”
“想必你心里也清楚，你的店铺位置不好，又全靠散客，也就是街上行人随机进店，看天吃饭，既不稳定，价格也上不去，收入自然原地打转，难以提升。”
“算你幸运，我手里可有个现成的法子，别说是达到你大哥收入的一半，就是超过他，也未尝不可，想不想学？”
鹿越溪早已成竹在胸，在张引弦算账期间，便已经去蹲点看过他大哥的店，计算过每日进店人数，并大致估算出每日流水，心里便也琢磨出了个计划。
“想学！想学！”张引弦听得鹿越溪的分析，便知道她一定有解。
张引弦如今是对鹿越溪愈加崇拜了，简直是商界奇女子！
每项事务均是细致入微、逻辑严密、稳扎稳打，沉得住气，从不因一时之气乱了阵脚。
想到这里，张引弦顿觉商界之事也颇为有趣，但也自知道阻且长，定要好好跟着鹿越溪学习，到时将吕家拉下马来，张家翻身为四大皇家之首！
自己心中的宏愿也未尝没有机会实现。
望向鹿越溪的眼神，有些痴了：“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如此多的奇思妙想，莫非是天女下凡？”
鹿越溪浑然不觉张引弦的目光，自顾自地得意一笑，神秘兮兮地道：“这秘密招数，名为奶油糕点！走，借你家厨房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