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左擎苍右牵黄
“我是不是听错了？”
杨戬额间的第三只天眼，闪烁起灼灼金光。
“天柱开裂？你外公过来？”
“此事说来话长。”
刘湘急忙敷衍道：“咱们先去救人，完事后再从长计议。”
说罢，她心虚地躲开杨戬的视线，脚底抹油，朝村口外狂奔。
这时，沉寂多时的扶贫系统再次上线，任务面板上多了一行小字——支线任务一（已完成），解救深陷牛家村的被拐妇女，奖励抽取幸运轮盘一次。
刘湘眨眨眼，在确定自己没看错后，默默攥起了拳头。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杨戬说：“二舅，我……何方道友，还不现身一叙！”
杨戬闻言骤然回首，就见不远处，腾起一片浓重的雾气。
雾气里，十来座阴惨惨的老坟赫然在立。
刘湘嗅到一股死人特有的腐臭味儿，当即打起一连串喷嚏。
杨戬眼神微寒，随手点了块石头，变出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
“上来。”
他掀开车帘，将刘湘薅了上去。
“之前的说辞要变动一下，就说咱们是被鬼火逼入村中的。”
刘湘点头，将脑袋探出车窗，就见一只身披斗笠的黄鼠狼从浓雾中缓缓走出。
杨戬眉头一拧，变出一副弓箭搭在臂上。
“别动手！”
刘湘眼疾手快地夺下弓箭，侧身挡在杨戬身前。
“多可爱的毛茸茸啊。”
她对着二舅讨好地笑了笑，转身朝小黄皮子招了招手。
“小可爱，你好呀。”
小黄皮子：……
杨戬：……
我这外甥女是不是颅内有疾？
干巴巴的黄鼠狼有什么好可爱的？
黄鼠狼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看我像不像人？”
“人？那就要看你怎样定义像不像人了。”
刘湘歪着头，十分和蔼可亲地说：
“是从分子生物学的角度来定义，还是从社会伦理的学角度来定义？你所谓的像不像，是二分之一的像人形？还是三分之二的像人心？你用什么论证方法来论证你是像人形还是像人心？是类比法、反证法？还是分析法、综合法？小可爱，做人是件很严谨的事情，你要知道，披着人皮的，可不一定是人。”
刘湘这一串马克沁似的回答，听得小黄皮子头晕脑胀，找不到北。
“分子生物学？”
小黄皮子歪过头，看上去非常可爱。
“分子生物学是什么学问？我活了一百多，竟还没有听过呢。”
刘湘：嘿，还是只具有学术精神的黄皮子，这回算是捞着了。
她当即笑眯眯地解释道：“分子生物学啊，就是从分子水平研究生物大分子的结构和功能，从而阐明生命现象本质的科学。你要想研究分子生物学，就得先了解蛋白质的特殊性质和生理功能……你知道什么是蛋白质吗？”
“咳咳！”
杨戬实在听不下去，赶紧干咳两声，狠狠瞪向刘湘——有病吧，跟只黄皮子扯东扯西，还救不救人了！
刘湘对这只好学的小黄皮子招了招手，露出一副狼外婆的嘴脸，蛊惑道：“小可爱，要不要来跟我混？不仅包吃包住，还能学到好多本领呦。”
小黄皮子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缕显而易见的心动。
刘湘趁热打铁，召出一束球形闪电：“当然，你若想要盘盘道，试一试我的本事，也可以放马过来。咱们点到为止，我绝不伤你。”
小黄皮子眸光闪烁两下，当机立断扑倒在地，口喊“师父”。
刘湘快步将它揽入怀中，柔声询问：“小可爱，你可有名字？”
小黄皮子摇摇头，秀气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徒儿在家中行四，山中精怪都称呼徒儿四妹。”
“还是个姑娘家呀。”刘湘笑得更欢了，随手掏出一枚小蟠桃喂她，“既然还没有大名，我便予你起个大名，就叫……茯笙。如何？”
她话音刚落，茯笙周身便暴起一道霞光，不过转眼之间，小黄皮子就幻化成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对着刘湘盈盈下拜。
“别动不动就跪，咱们师徒不兴这个。”
刘湘抓住茯笙的小手，将她拎上马车。
杨戬：人家都是左擎苍右牵黄，你这是要左手夜猫子，右手黄皮子吗？
他不禁在头顶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如此的……特立独行，一定是被她那奇葩爹教坏了！
如同从前厌恶酸儒刘彦昌，那位传说中的大巫也同样入不得二郎神的法眼。
“二舅。”刘湘探出小脑瓜，欢快地催促，“走啦。”
杨戬愤愤地剜了她一眼，跳上马车，以法力催动，缓缓前行。
“感觉我这二舅喜怒无常的，是不是更年期综合征了？”刘湘搔了搔鬓角，“对了茯笙，你知道牛家村里来了一伙儿妖魔的事儿吗？”
“知道。”茯笙嘴里嚼着小蟠桃，干脆地回道，“那些妖魔是村中的长者，我还瞧见过那帮村民拜他们呢。”
“长者？你是说那些村民的祖先是妖魔？”刘湘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可他们周身并无妖气，看上去也与凡人无异？”
“不是的。”茯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不屑地说，“那些人的祖先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后来傍上了落难的妖魔，就认那妖魔为祖宗。牛家村就是他们抢来的。”
刘湘蹙起眉头，又问：“那你可知，这附近有座仙女湖？”
茯笙听到“仙女湖”三个字，顿时怒目圆睁，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就是个骗人的地方！五十年前就有传言说仙女湖是受七仙女祝福的地方，只要进去泡一泡就能羽化登仙……全都是瞎扯淡！”
当年山里的精怪听到这个传说，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再说的想法，偷偷溜去仙女湖泡澡的不在少数。可这么多年，羽化飞升的幸运儿没见着，族里那些年轻漂亮根骨好的女妖精都没了踪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之后族老就下令，所有山中精怪都不得靠近仙女湖。”
但是有些妖就是天生反骨，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什么。
茯笙的亲姐黄二娘就是其中一员。
“一个月前，她偷偷溜去仙女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说到这儿，茯笙委屈地撅起小嘴。
“我娘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就带着我们兄妹三个去了趟仙女湖，回来就跟丢了魂儿的，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她再次偷溜到仙女湖附近，亲眼看到一只青鸟在湖中化成人形，却被一个臭不要脸的男人偷走了羽衣。那青鸟失去法力，被那群人捉住，饱受欺凌。
刘湘心念一动，忙问：“青鸟被捉，是你亲眼所见？”
茯笙点头，嘤嘤道：“好可怕的，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去，也不知用了什么酷刑，那只鸟叫得老惨了……”
正说着，杨戬突然“吁”了一声，马车骤然停下。
刘湘掀开车帘一角，就见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明火执仗，将马车团团围住。
她心知是鱼饵上钩了，便对茯笙低语道：“徒儿，你且不要出声，看为师演一出好戏。”
小黄皮子比峨眉山的猴儿还机灵，立刻弱弱地应了一声，装成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畏畏缩缩地团进晦暗的角落。
刘湘思忖片刻，决定以大家闺秀的方式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此时，她二舅幻化的美娇娘正被三个壮汉围堵，那一只只不安本分的咸猪手在她二舅纤细的腰间来回徘徊……
刘湘害怕她二舅忍不住动手，急忙提裙小跑，来到杨戬身侧。
“大姐，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娇怯怯地望向四周的男人。
男人们的目光里除了贪婪便是欲望——将她们“姊妹”生吞活剥的欲望！
他们不是人。
哪怕披上一张人皮，也掩盖不住周身散发出的血腥气。
刘湘心头一沉，当即垂下头，露出雪白的颈子。
“诸位大哥，我与姐姐回乡探亲，路过贵地，不知触犯了那条忌讳，竟被鬼火追击……幸而我们运气不错，逃了出来，但天色已晚，实在不宜继续赶路……敢问诸位大哥，你们这里可有地方，容我们姊妹借宿一宿……”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经接近无声。
为首的男人目光闪过一片狂喜，当即满口答应，热情洋溢地将马车引入通往仙女湖的大道。
刘湘忙请“长姐”上车，自己则跟随他们行走在村子的黄泥土路上。
不知为何，今夜的村庄安静得过分。
刘湘侧目一瞥，就见车后的几个男人脚跟竖起，正在用脚尖走路。
哇哦，居然都是鬼！还以为能再收个毛茸茸……
可惜活儿太糙，演技又差，只配一荤一素一顿盒饭。
就在刘湘腹诽之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走到一栋破旧的宅院门口，敲开了紧闭的朱漆木门。
大门打开的一刹，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湘举目一瞥，瞧见一位佝偻老妇从院内缓缓走出。
男人与老妇低语了几句，转过身，对刘湘言道：
“这位是王大娘子，你们姊妹可以在她家住上一晚，明日一早离开便可。”
刘湘羞涩地道了声谢。
男人只觉心痒难耐，经过刘湘身侧时，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细滑的小手。
刘湘脸色瞬间惨白，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连连后退，差点跌在地上。
男人哈哈大笑，手一扬，携着一群傀儡壮汉扬长而去。
刘湘垂下头，目光森冷。
她款步走到杨戬跟前，用眼神阻止了二舅蠢蠢欲动的拳头。
“大姐，三妹可还烧着？”
杨戬一愣，随即叹息道：“还在发热，昏昏沉沉的，这可如何是好？”
刘湘将装死的小黄皮子从车里抱出，交到杨戬怀中，随后抹了把硬逼出来的眼泪，朝那面容阴鸷的王大娘子走去。
也不知她在王大娘子的耳畔说了什么，那女人眼神忽然呆滞起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领着一行人来到后院的茅草屋前。
刘湘打了个哈欠，在老妇人的肩头轻轻一拍，老妇人一个激灵，迷茫的双眸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这时刘湘接过茯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她絮叨起三姐妹是如何被丧尽天良的后母磋磨陷害，又是如何死里逃生，投奔边关从军的舅爷……她的瞎话编得十分狗血，却把王大娘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好姑娘，你莫怕，好人终会有好报的。你等着，我给你们盛些热汤，暖和暖和。”
说完，王大娘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看着老妇远去的背影，刘湘阴下脸，反手插上门栓。
“您猜我从那老太太的记忆里踅摸到什么了？”
杨戬撩起眼皮，淡淡地问：“什么？”
“咱们住的地方，是牛郎的祖宅，织女建的。”
杨戬眼皮一跳。
“我知道这个。”
茯笙从土炕上骨碌起来，兴奋地说：
“听说牛郎活了九十多岁才死，他儿子也想娶个仙女当媳妇，可惜一直没能如愿，后来好像是纳了个桃花精，还生了一窝怪胎，不出三年就全死了……”
刘湘诧异地“啊”了一声，但往深处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凡夫俗子，哪个不想长生不老，权势熏天，富贵万年。
人心，从来经不起考验。
她正要感慨两句，忽听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茯笙立刻翻回土炕，假装咳得撕心裂肺。
“姑娘，睡下了吗？”
王大娘子敲了敲门框。
“我烧了些热汤过来。”
“来啦。”
刘湘对杨戬一点头，打开门栓。
“大娘子……”她喉咙发酸，湿了眼眶，“我妹妹咳得厉害。”
“莫怕，让你家幺妹喝些热汤，再用被子捂上一宿，兴许明早就好了。”王大娘子慈和地道，“你与大姐也喝些，驱驱寒气。”
“多谢大娘子。”
刘湘屈身浅施一礼，从她手中接过黑乎乎的瓦罐，端进屋内。
杨戬当着王大娘的面舀了一碗，灌入嘴中。
“妹妹，你也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他说着，又倒出一碗递给刘湘。
刘湘装模作样地一口闷下，端着剩余的热汤，来到茯笙面前。
王大娘抄着手，看着茯笙将那罐热汤喝干净，满意地点点头。
刘湘将瓦罐还给她，再次道谢。
王大娘子细心叮嘱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姊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刘湘“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倦容。
王大娘子随手掩住房门，转身离去。
墙角处，一双豆子眼倏地闪烁起诡异的红光，在黑夜的映衬下分外瘆人。
刘湘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立刻走到茯笙身边，将一束青芒打入她的体内。
小黄皮子忍不住干哕几声，吐出一条黑漆漆的长虫。
刘湘看得直泛恶心：“……yue！”
一只红色甲壳虫被她吐到了地上。
杨戬见状，随手在胳膊上一抓，却捏出一只惨白的人面蛛。
“这是北疆的邪物！”茯笙捂上嘴，战战兢兢地说，“坏了，它们追来了！”
“谁追来了？”杨戬问。
小黄皮子神色惶恐，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杨戬见状大为不悦：“到底是乡下精怪，少见多怪。”
茯笙吓得浑身哆嗦，干脆躲到刘湘身后藏起。
杨戬将视线转到刘湘脸上，意味深长地说：“你可知道，四大门中就属黄皮子最为邪性……”
“小孩子胆子小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湘护着徒弟，打断她二舅的未尽之语，“况且黄皮子比猫狗好养活，不用天天跟着铲屎喂食，冷热都能自理。”
杨戬：……
我觉着你是在映射我的哮天犬。
刘湘微笑.jpg
茯笙终于发现了刘湘毛绒控的属性，当即变回原型，一头扎进她香香软软的怀抱，夹声夹气地撒娇。
“师父，徒儿可不是四大门中的小妖，我家姥姥是关外正经的保家仙，我们一家都是从关外逃难进来的……”
“逃难？”
刘湘与杨戬异口同声。
刘湘忙问：“为什么会逃难？关外发生了什么事？”
茯笙在她怀中翻了个身，正待开口说话，忽地四肢一僵，蜷缩着钻往她胳肢窝下。
刘湘余光一瞥，就见窗外落下一道巨型蜘蛛网，不出片刻，便将屋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身材妖娆的蛛女吊着蛛丝趴上窗棂，一双鬼眼瞪着溜圆。
刘湘在它看过来的一瞬便将茯笙重新变回人形，抱着她顺势倒在地上，做昏迷不醒状。
杨戬也装出一副晕死过去的模样，趴在桌前一动不动。
“是它们！”
刘湘怀中的小黄皮子脸蛋煞白，几近无声地哀鸣道：
“它们真的来了……”
杨戬额间的第三只天眼，闪烁起灼灼金光。
“天柱开裂？你外公过来？”
“此事说来话长。”
刘湘急忙敷衍道：“咱们先去救人，完事后再从长计议。”
说罢，她心虚地躲开杨戬的视线，脚底抹油，朝村口外狂奔。
这时，沉寂多时的扶贫系统再次上线，任务面板上多了一行小字——支线任务一（已完成），解救深陷牛家村的被拐妇女，奖励抽取幸运轮盘一次。
刘湘眨眨眼，在确定自己没看错后，默默攥起了拳头。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杨戬说：“二舅，我……何方道友，还不现身一叙！”
杨戬闻言骤然回首，就见不远处，腾起一片浓重的雾气。
雾气里，十来座阴惨惨的老坟赫然在立。
刘湘嗅到一股死人特有的腐臭味儿，当即打起一连串喷嚏。
杨戬眼神微寒，随手点了块石头，变出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
“上来。”
他掀开车帘，将刘湘薅了上去。
“之前的说辞要变动一下，就说咱们是被鬼火逼入村中的。”
刘湘点头，将脑袋探出车窗，就见一只身披斗笠的黄鼠狼从浓雾中缓缓走出。
杨戬眉头一拧，变出一副弓箭搭在臂上。
“别动手！”
刘湘眼疾手快地夺下弓箭，侧身挡在杨戬身前。
“多可爱的毛茸茸啊。”
她对着二舅讨好地笑了笑，转身朝小黄皮子招了招手。
“小可爱，你好呀。”
小黄皮子：……
杨戬：……
我这外甥女是不是颅内有疾？
干巴巴的黄鼠狼有什么好可爱的？
黄鼠狼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看我像不像人？”
“人？那就要看你怎样定义像不像人了。”
刘湘歪着头，十分和蔼可亲地说：
“是从分子生物学的角度来定义，还是从社会伦理的学角度来定义？你所谓的像不像，是二分之一的像人形？还是三分之二的像人心？你用什么论证方法来论证你是像人形还是像人心？是类比法、反证法？还是分析法、综合法？小可爱，做人是件很严谨的事情，你要知道，披着人皮的，可不一定是人。”
刘湘这一串马克沁似的回答，听得小黄皮子头晕脑胀，找不到北。
“分子生物学？”
小黄皮子歪过头，看上去非常可爱。
“分子生物学是什么学问？我活了一百多，竟还没有听过呢。”
刘湘：嘿，还是只具有学术精神的黄皮子，这回算是捞着了。
她当即笑眯眯地解释道：“分子生物学啊，就是从分子水平研究生物大分子的结构和功能，从而阐明生命现象本质的科学。你要想研究分子生物学，就得先了解蛋白质的特殊性质和生理功能……你知道什么是蛋白质吗？”
“咳咳！”
杨戬实在听不下去，赶紧干咳两声，狠狠瞪向刘湘——有病吧，跟只黄皮子扯东扯西，还救不救人了！
刘湘对这只好学的小黄皮子招了招手，露出一副狼外婆的嘴脸，蛊惑道：“小可爱，要不要来跟我混？不仅包吃包住，还能学到好多本领呦。”
小黄皮子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缕显而易见的心动。
刘湘趁热打铁，召出一束球形闪电：“当然，你若想要盘盘道，试一试我的本事，也可以放马过来。咱们点到为止，我绝不伤你。”
小黄皮子眸光闪烁两下，当机立断扑倒在地，口喊“师父”。
刘湘快步将它揽入怀中，柔声询问：“小可爱，你可有名字？”
小黄皮子摇摇头，秀气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徒儿在家中行四，山中精怪都称呼徒儿四妹。”
“还是个姑娘家呀。”刘湘笑得更欢了，随手掏出一枚小蟠桃喂她，“既然还没有大名，我便予你起个大名，就叫……茯笙。如何？”
她话音刚落，茯笙周身便暴起一道霞光，不过转眼之间，小黄皮子就幻化成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对着刘湘盈盈下拜。
“别动不动就跪，咱们师徒不兴这个。”
刘湘抓住茯笙的小手，将她拎上马车。
杨戬：人家都是左擎苍右牵黄，你这是要左手夜猫子，右手黄皮子吗？
他不禁在头顶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如此的……特立独行，一定是被她那奇葩爹教坏了！
如同从前厌恶酸儒刘彦昌，那位传说中的大巫也同样入不得二郎神的法眼。
“二舅。”刘湘探出小脑瓜，欢快地催促，“走啦。”
杨戬愤愤地剜了她一眼，跳上马车，以法力催动，缓缓前行。
“感觉我这二舅喜怒无常的，是不是更年期综合征了？”刘湘搔了搔鬓角，“对了茯笙，你知道牛家村里来了一伙儿妖魔的事儿吗？”
“知道。”茯笙嘴里嚼着小蟠桃，干脆地回道，“那些妖魔是村中的长者，我还瞧见过那帮村民拜他们呢。”
“长者？你是说那些村民的祖先是妖魔？”刘湘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可他们周身并无妖气，看上去也与凡人无异？”
“不是的。”茯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不屑地说，“那些人的祖先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后来傍上了落难的妖魔，就认那妖魔为祖宗。牛家村就是他们抢来的。”
刘湘蹙起眉头，又问：“那你可知，这附近有座仙女湖？”
茯笙听到“仙女湖”三个字，顿时怒目圆睁，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就是个骗人的地方！五十年前就有传言说仙女湖是受七仙女祝福的地方，只要进去泡一泡就能羽化登仙……全都是瞎扯淡！”
当年山里的精怪听到这个传说，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再说的想法，偷偷溜去仙女湖泡澡的不在少数。可这么多年，羽化飞升的幸运儿没见着，族里那些年轻漂亮根骨好的女妖精都没了踪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之后族老就下令，所有山中精怪都不得靠近仙女湖。”
但是有些妖就是天生反骨，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什么。
茯笙的亲姐黄二娘就是其中一员。
“一个月前，她偷偷溜去仙女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说到这儿，茯笙委屈地撅起小嘴。
“我娘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就带着我们兄妹三个去了趟仙女湖，回来就跟丢了魂儿的，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她再次偷溜到仙女湖附近，亲眼看到一只青鸟在湖中化成人形，却被一个臭不要脸的男人偷走了羽衣。那青鸟失去法力，被那群人捉住，饱受欺凌。
刘湘心念一动，忙问：“青鸟被捉，是你亲眼所见？”
茯笙点头，嘤嘤道：“好可怕的，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去，也不知用了什么酷刑，那只鸟叫得老惨了……”
正说着，杨戬突然“吁”了一声，马车骤然停下。
刘湘掀开车帘一角，就见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明火执仗，将马车团团围住。
她心知是鱼饵上钩了，便对茯笙低语道：“徒儿，你且不要出声，看为师演一出好戏。”
小黄皮子比峨眉山的猴儿还机灵，立刻弱弱地应了一声，装成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畏畏缩缩地团进晦暗的角落。
刘湘思忖片刻，决定以大家闺秀的方式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此时，她二舅幻化的美娇娘正被三个壮汉围堵，那一只只不安本分的咸猪手在她二舅纤细的腰间来回徘徊……
刘湘害怕她二舅忍不住动手，急忙提裙小跑，来到杨戬身侧。
“大姐，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娇怯怯地望向四周的男人。
男人们的目光里除了贪婪便是欲望——将她们“姊妹”生吞活剥的欲望！
他们不是人。
哪怕披上一张人皮，也掩盖不住周身散发出的血腥气。
刘湘心头一沉，当即垂下头，露出雪白的颈子。
“诸位大哥，我与姐姐回乡探亲，路过贵地，不知触犯了那条忌讳，竟被鬼火追击……幸而我们运气不错，逃了出来，但天色已晚，实在不宜继续赶路……敢问诸位大哥，你们这里可有地方，容我们姊妹借宿一宿……”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经接近无声。
为首的男人目光闪过一片狂喜，当即满口答应，热情洋溢地将马车引入通往仙女湖的大道。
刘湘忙请“长姐”上车，自己则跟随他们行走在村子的黄泥土路上。
不知为何，今夜的村庄安静得过分。
刘湘侧目一瞥，就见车后的几个男人脚跟竖起，正在用脚尖走路。
哇哦，居然都是鬼！还以为能再收个毛茸茸……
可惜活儿太糙，演技又差，只配一荤一素一顿盒饭。
就在刘湘腹诽之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走到一栋破旧的宅院门口，敲开了紧闭的朱漆木门。
大门打开的一刹，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湘举目一瞥，瞧见一位佝偻老妇从院内缓缓走出。
男人与老妇低语了几句，转过身，对刘湘言道：
“这位是王大娘子，你们姊妹可以在她家住上一晚，明日一早离开便可。”
刘湘羞涩地道了声谢。
男人只觉心痒难耐，经过刘湘身侧时，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细滑的小手。
刘湘脸色瞬间惨白，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连连后退，差点跌在地上。
男人哈哈大笑，手一扬，携着一群傀儡壮汉扬长而去。
刘湘垂下头，目光森冷。
她款步走到杨戬跟前，用眼神阻止了二舅蠢蠢欲动的拳头。
“大姐，三妹可还烧着？”
杨戬一愣，随即叹息道：“还在发热，昏昏沉沉的，这可如何是好？”
刘湘将装死的小黄皮子从车里抱出，交到杨戬怀中，随后抹了把硬逼出来的眼泪，朝那面容阴鸷的王大娘子走去。
也不知她在王大娘子的耳畔说了什么，那女人眼神忽然呆滞起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领着一行人来到后院的茅草屋前。
刘湘打了个哈欠，在老妇人的肩头轻轻一拍，老妇人一个激灵，迷茫的双眸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这时刘湘接过茯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她絮叨起三姐妹是如何被丧尽天良的后母磋磨陷害，又是如何死里逃生，投奔边关从军的舅爷……她的瞎话编得十分狗血，却把王大娘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好姑娘，你莫怕，好人终会有好报的。你等着，我给你们盛些热汤，暖和暖和。”
说完，王大娘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看着老妇远去的背影，刘湘阴下脸，反手插上门栓。
“您猜我从那老太太的记忆里踅摸到什么了？”
杨戬撩起眼皮，淡淡地问：“什么？”
“咱们住的地方，是牛郎的祖宅，织女建的。”
杨戬眼皮一跳。
“我知道这个。”
茯笙从土炕上骨碌起来，兴奋地说：
“听说牛郎活了九十多岁才死，他儿子也想娶个仙女当媳妇，可惜一直没能如愿，后来好像是纳了个桃花精，还生了一窝怪胎，不出三年就全死了……”
刘湘诧异地“啊”了一声，但往深处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凡夫俗子，哪个不想长生不老，权势熏天，富贵万年。
人心，从来经不起考验。
她正要感慨两句，忽听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茯笙立刻翻回土炕，假装咳得撕心裂肺。
“姑娘，睡下了吗？”
王大娘子敲了敲门框。
“我烧了些热汤过来。”
“来啦。”
刘湘对杨戬一点头，打开门栓。
“大娘子……”她喉咙发酸，湿了眼眶，“我妹妹咳得厉害。”
“莫怕，让你家幺妹喝些热汤，再用被子捂上一宿，兴许明早就好了。”王大娘子慈和地道，“你与大姐也喝些，驱驱寒气。”
“多谢大娘子。”
刘湘屈身浅施一礼，从她手中接过黑乎乎的瓦罐，端进屋内。
杨戬当着王大娘的面舀了一碗，灌入嘴中。
“妹妹，你也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他说着，又倒出一碗递给刘湘。
刘湘装模作样地一口闷下，端着剩余的热汤，来到茯笙面前。
王大娘抄着手，看着茯笙将那罐热汤喝干净，满意地点点头。
刘湘将瓦罐还给她，再次道谢。
王大娘子细心叮嘱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姊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刘湘“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倦容。
王大娘子随手掩住房门，转身离去。
墙角处，一双豆子眼倏地闪烁起诡异的红光，在黑夜的映衬下分外瘆人。
刘湘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立刻走到茯笙身边，将一束青芒打入她的体内。
小黄皮子忍不住干哕几声，吐出一条黑漆漆的长虫。
刘湘看得直泛恶心：“……yue！”
一只红色甲壳虫被她吐到了地上。
杨戬见状，随手在胳膊上一抓，却捏出一只惨白的人面蛛。
“这是北疆的邪物！”茯笙捂上嘴，战战兢兢地说，“坏了，它们追来了！”
“谁追来了？”杨戬问。
小黄皮子神色惶恐，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杨戬见状大为不悦：“到底是乡下精怪，少见多怪。”
茯笙吓得浑身哆嗦，干脆躲到刘湘身后藏起。
杨戬将视线转到刘湘脸上，意味深长地说：“你可知道，四大门中就属黄皮子最为邪性……”
“小孩子胆子小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湘护着徒弟，打断她二舅的未尽之语，“况且黄皮子比猫狗好养活，不用天天跟着铲屎喂食，冷热都能自理。”
杨戬：……
我觉着你是在映射我的哮天犬。
刘湘微笑.jpg
茯笙终于发现了刘湘毛绒控的属性，当即变回原型，一头扎进她香香软软的怀抱，夹声夹气地撒娇。
“师父，徒儿可不是四大门中的小妖，我家姥姥是关外正经的保家仙，我们一家都是从关外逃难进来的……”
“逃难？”
刘湘与杨戬异口同声。
刘湘忙问：“为什么会逃难？关外发生了什么事？”
茯笙在她怀中翻了个身，正待开口说话，忽地四肢一僵，蜷缩着钻往她胳肢窝下。
刘湘余光一瞥，就见窗外落下一道巨型蜘蛛网，不出片刻，便将屋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身材妖娆的蛛女吊着蛛丝趴上窗棂，一双鬼眼瞪着溜圆。
刘湘在它看过来的一瞬便将茯笙重新变回人形，抱着她顺势倒在地上，做昏迷不醒状。
杨戬也装出一副晕死过去的模样，趴在桌前一动不动。
“是它们！”
刘湘怀中的小黄皮子脸蛋煞白，几近无声地哀鸣道：
“它们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