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岁岁无忧
无双眼睛里鬼魅嗜血的红光尽数消退，只是清明却没有延续多久，又变成了有些呆愣的空茫。
像傻了一样。
“不是，无双你说句话……”
林浅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她赶紧伸手摸了摸无双颈侧的脉搏。心想该不会大明朱雀没把无双怎么样，她的魅术把人魅成傻子了吧。
她这招魅术练到最后和罗刹堂秘术心魔引有一点点相似，都能利用人心薄弱之处，激起人心中之魔加以利用，不过心魔引会让意志不坚定的人走火入魔进而自绝而死，她这一手就是让人神智受损进而变成一个傻子。
“无双，”林浅伸手拍拍他的脸颊，见无双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不搭理她，急得手足无措眼睛发红，“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回答一下我……”
他站在那里，瞳孔微微涣散，神情一片空白，好似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幻境之中。远处雷云鹤和雷轰收了手，刚想上前相助，林浅已经着急了起来，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无双脸上。
伴着清脆的一声响，无双身体一抖，眼眸瞬间有了神采。
“浅……啊！”
然后林浅又是一耳光甩在他另外半张脸。
对于无双而言却先是一股冷冽香气飘来，然后再是巴掌，当香气充盈着鼻腔的一瞬间，脸上微不足道的火辣感觉已经不是疼了，而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爽。
“你又打我。”
无双捂着半张脸委委屈屈地控诉，心里却如蚂蚁慢爬一般涌上一点悸动。
“清醒了？”林浅放下了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松口气，却忍不住红着眼骂他：“我以为你被我变成傻子了！不是天生的剑胚吗，这点魅术都抗不过去，你的剑心怎么这么不稳当？”
她眼眶微红着数落他：“你倒是打架打过瘾了，白让我一个人担心，怎么不打死你算了！”
无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借助林浅的魅术摆脱了大明朱雀的控制，却又陷入了魅术当中，然后被林浅两个巴掌打醒了。
“是我的错。”无双乖乖低头认错，见她不答，便伸出手擦擦她眼尾的湿润，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少年温热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划过肌肤时却有真实的触感，林浅顿时心口一酸，静默着不说话。
不远处的雷云鹤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一旁站着的雷轰表情难掩惊讶，瞪大眼睛盯着他俩左右看了好一会，十分不敢相信。
他多少年没出江湖了，现在雪月城和无双城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下一代内定掌权人之间可以联姻了？
这个江湖在他隐退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吗？
“天下第二的大明朱雀，果然不同凡响。”雷云鹤上前，面上神色未明，淡淡道，“你无双城的飞剑术我不好多说，只是此剑太过凶戾，务必小心一些。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一个秘术高手跟着你。”
他这话不算客气，但也是诚心劝告，无双点头，道：“多谢二位前辈。”
雷云鹤一摆手，“和你问剑的是轰哥，帮你摆脱魔剑控制的是林侄女，”他见无双浑身缭绕着的剑气，显然方寸大明朱雀一遭虽然给无双带了些麻烦，但益处也不少，顿了一顿，“十三柄飞剑，无双城有你这样的城主，是他们的荣幸。”
“前辈过誉。”
无双拿起方才问剑时倒落在一边的无双剑匣，又把掉在地上失去了光彩的大明朱雀放了回去，抬起的一双眼睛里闪耀着秋阳一般明亮的光彩。
“雷轰前辈的剑霸气刚猛，气势不凡，今日见前辈之剑，是我之幸。来日再见，我会比今日更强，到时候再与前辈问剑，望前辈不吝赐教。”
少年眉梢微扬，神态间包含的，分明是一种尽兴的畅快和飞扬的自信，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立在悬崖，只等一阵疾风，便能直上九霄，翱翔天际。
雷轰朗声大笑，有些沧桑的面容也不减他的风采，毫无犹豫应了下来，“今日你打断了我的杀怖剑，论起来你并不输我，以后有机会再来分一次胜负。”
果然是和雷无桀如出一辙的性格，丝毫没有前辈的心性架子。
他们两个剑客在惺惺相惜相约下次比剑，林浅和雷云鹤两个局外人却是过了一次眼神官司。
雷门弟子带无双下去检查，雷轰捡起断成两截的杀怖剑回剑庐，林浅……
“司空长风知道你们的事吗？”
林浅手一抖，摇头，“等我回雪月城再向三城主讲明。”
雷云鹤微微皱眉，觉得就雪月城和无双城这种情况林浅和无双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却没有什么立场管林浅的私人感情，只能提醒她：“无双城和雪月城之间嫌隙已久，若到了不可调和之时——勿要发昏。”
无双城那么多年的执念，绝对不是无双一个人的情感可以改变的。何况就雷云鹤见过的这一会他差不多能看出来，无双不是为情舍弃事业之人，若真有不得不抉择的时候，他不觉得无双会以情感为先。
这是人之常情。
林浅心里不是没有过动摇，只是……
她想再信一次，如果信错了，那就强扭一次瓜，等她什么时候不渴了再说。
深秋时节，江南落叶如雨，林浅和无双相携离开江南霹雳堂时已近傍晚，一人御剑一人轻功，不消多久就到了安排好的宅院里。
残阳在琉璃瓦上恋恋不舍，映出一片粼粼金光，朱梁雕彻，碧栏盈窗，精致恬静，连院里的微风都带着西湖特有的湿润气息，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极为考究的宅院。
确认过无双的伤不是很要紧并且神智已经完全没有问题，林浅叮嘱他几句之后便让他闭关去了。
今天不管怎样，大明朱雀确实被他叫了出来，理论上无双剑匣十三柄剑他都能驱使，之后要如何加强……那就得看他自己的天赋了。
问剑后闭关也必不可少的一项。
只是要闭关多久才能有所感悟谁也说不定，有的人几个时辰就能顿悟，有的人几年也未必一点点灵感，林浅想着无双大抵需要个几天十几天的沉淀，安排好一切之后便不再去打扰。
只是在那一日的夜晚，西湖的风轻柔吹入，月色昏暗渗入小院青瓦上，光影细碎。
林浅握着无忧剑，独坐无言。
秀颀剑身在并不明媚的月色下泛着点点玉质光晕，夜风轻轻卷着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水青色的裙衫也微微摆动，好似风也留恋她的温度，非要在她身上留下些痕迹来。
她的指尖一寸一寸抚摸过冰凉的剑体，每一处的纹路都曾经染过血，来自她这一生的母亲，一位提起就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的女剑客。
女剑客拥有绝俗的剑、惊世的剑法、勇敢无畏的心、敢爱敢恨的性，美丽的容颜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美好，她在江湖有精彩的故事，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位深爱的爱人，她不算多长的一生精彩绝伦。
这样一位品格坚贞，剑术超凡，意志刚强的剑客，她的结局也更悲壮。
以身为饵，诱敌深入，将最后一剑留在了守护疆土黎民的战场上，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英雄人物。
只是将近十三年的岁月足够模糊太多过往，江湖也从不缺惊才绝艳的故事，渐渐的，提起这位剑客的人越来越少，就像墓碑上的刻字被风沙侵蚀得越来越模糊。
连林浅这个后人都快忘记了。
不，或许她并没有忘记，只是将记忆深藏心底深处，平时不易触动，一旦有人提起，那些夹杂着痛苦和悲情的记忆就会像十三年前那场大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肺，让她痛苦。
她记得的，父亲不舍的眼神，母亲紧紧抱着她，轻轻念着：“浅浅……我的孩子。”
冰凉的眼泪顺着衣领流入心口，直到大火席卷了整个世界，一根燃烧着的顶梁轰然砸下，火舌舔上身体时，这一抹冰凉仍然不曾消失。
女剑客弥留之际传下宝剑希望幼女日后能够以剑立身，自强不息，又怎能料到此举无异于戳心。
“铮”一声剑鸣，无忧剑豁然出鞘，雪白剑身在月下泛起着冷白，林浅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划出凌厉弧线，她双指掠过剑端，乌发并腰间流苏一道飞扬而起，剑花密舞，竟似空中有无数白花绽放。
暗淡月光似有似无地辉映着长剑划过的弧度，几声清越的剑鸣响起，又很快被夜风吹散了，林浅乌发飘飞，手中长剑宛如白练，剑锋锐利，起势接连间有颇名家风范。她眸光微冷，手中长剑映出她眼中一丝泪意，又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无忧剑很美，据说挥动时剑气如烟云，能将人悄无身息带入飘渺仙境，无忧无虑，然而当人真的沉溺于无忧时剑气至，人身首异处。可无论林浅怎么挥舞，她都挥不出剑气，也划不出剑气，手里的无忧剑也只是一把比较好看些的铁疙瘩罢了。
她在月下挥剑，划出无数道森白剑光，然而那传说中天下最美的无忧剑依然未有一丝仙气似的剑气被她激起，足足四个时辰，从月上柳梢到东边金乌升起，清晨第一缕带着露水凉意的阳光洒在琉璃瓦间，落在满是碎叶乱枝的庭院。
林浅停了下来，汗水顺着黏湿的鬓发滑落，她已然累浑身酸软，脚下好似踩在云端一般无力，手脚痉挛着发抖，下一刻，连同手里的无忧剑一起，整个人掉在了满是碎叶的地上。
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只知道它们模糊了视线，让林浅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自己在无忧剑上的一截倒影。
她不得不再次接受一个已经既定很多年的事实。
“母亲……”
我接不过你的剑。
*
第三日，无双闭关未出，林浅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和江南霹雳堂联络了下一季火药制作和购买的生意，再准备大量收购硫磺硝石一类运回雪月城，她没有内力，只能在物理和化学上给自己的武力加码了。
丰乐楼，卖出去一大批堆积硫磺的几个商人笑得牙花子都快掉了，再三拉着林浅去楼里吃饭听曲，正好林浅也不是很想回空荡荡的院子里对着秋风萧瑟，就答应了。
几人在二楼订下一张小桌，桌上放着精致的点心瓜果，一壶江南特有的米酒，几个侍从站在后面伺候，几人等林浅落座后才纷纷坐下。
楼下彩衣飘舞，丝竹慢拨，舞姬们香鬓鬟影，舞姿婀娜，只是林浅却没什么看的兴趣。
像傻了一样。
“不是，无双你说句话……”
林浅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她赶紧伸手摸了摸无双颈侧的脉搏。心想该不会大明朱雀没把无双怎么样，她的魅术把人魅成傻子了吧。
她这招魅术练到最后和罗刹堂秘术心魔引有一点点相似，都能利用人心薄弱之处，激起人心中之魔加以利用，不过心魔引会让意志不坚定的人走火入魔进而自绝而死，她这一手就是让人神智受损进而变成一个傻子。
“无双，”林浅伸手拍拍他的脸颊，见无双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不搭理她，急得手足无措眼睛发红，“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回答一下我……”
他站在那里，瞳孔微微涣散，神情一片空白，好似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幻境之中。远处雷云鹤和雷轰收了手，刚想上前相助，林浅已经着急了起来，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无双脸上。
伴着清脆的一声响，无双身体一抖，眼眸瞬间有了神采。
“浅……啊！”
然后林浅又是一耳光甩在他另外半张脸。
对于无双而言却先是一股冷冽香气飘来，然后再是巴掌，当香气充盈着鼻腔的一瞬间，脸上微不足道的火辣感觉已经不是疼了，而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爽。
“你又打我。”
无双捂着半张脸委委屈屈地控诉，心里却如蚂蚁慢爬一般涌上一点悸动。
“清醒了？”林浅放下了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松口气，却忍不住红着眼骂他：“我以为你被我变成傻子了！不是天生的剑胚吗，这点魅术都抗不过去，你的剑心怎么这么不稳当？”
她眼眶微红着数落他：“你倒是打架打过瘾了，白让我一个人担心，怎么不打死你算了！”
无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借助林浅的魅术摆脱了大明朱雀的控制，却又陷入了魅术当中，然后被林浅两个巴掌打醒了。
“是我的错。”无双乖乖低头认错，见她不答，便伸出手擦擦她眼尾的湿润，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少年温热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划过肌肤时却有真实的触感，林浅顿时心口一酸，静默着不说话。
不远处的雷云鹤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一旁站着的雷轰表情难掩惊讶，瞪大眼睛盯着他俩左右看了好一会，十分不敢相信。
他多少年没出江湖了，现在雪月城和无双城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下一代内定掌权人之间可以联姻了？
这个江湖在他隐退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吗？
“天下第二的大明朱雀，果然不同凡响。”雷云鹤上前，面上神色未明，淡淡道，“你无双城的飞剑术我不好多说，只是此剑太过凶戾，务必小心一些。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一个秘术高手跟着你。”
他这话不算客气，但也是诚心劝告，无双点头，道：“多谢二位前辈。”
雷云鹤一摆手，“和你问剑的是轰哥，帮你摆脱魔剑控制的是林侄女，”他见无双浑身缭绕着的剑气，显然方寸大明朱雀一遭虽然给无双带了些麻烦，但益处也不少，顿了一顿，“十三柄飞剑，无双城有你这样的城主，是他们的荣幸。”
“前辈过誉。”
无双拿起方才问剑时倒落在一边的无双剑匣，又把掉在地上失去了光彩的大明朱雀放了回去，抬起的一双眼睛里闪耀着秋阳一般明亮的光彩。
“雷轰前辈的剑霸气刚猛，气势不凡，今日见前辈之剑，是我之幸。来日再见，我会比今日更强，到时候再与前辈问剑，望前辈不吝赐教。”
少年眉梢微扬，神态间包含的，分明是一种尽兴的畅快和飞扬的自信，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立在悬崖，只等一阵疾风，便能直上九霄，翱翔天际。
雷轰朗声大笑，有些沧桑的面容也不减他的风采，毫无犹豫应了下来，“今日你打断了我的杀怖剑，论起来你并不输我，以后有机会再来分一次胜负。”
果然是和雷无桀如出一辙的性格，丝毫没有前辈的心性架子。
他们两个剑客在惺惺相惜相约下次比剑，林浅和雷云鹤两个局外人却是过了一次眼神官司。
雷门弟子带无双下去检查，雷轰捡起断成两截的杀怖剑回剑庐，林浅……
“司空长风知道你们的事吗？”
林浅手一抖，摇头，“等我回雪月城再向三城主讲明。”
雷云鹤微微皱眉，觉得就雪月城和无双城这种情况林浅和无双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却没有什么立场管林浅的私人感情，只能提醒她：“无双城和雪月城之间嫌隙已久，若到了不可调和之时——勿要发昏。”
无双城那么多年的执念，绝对不是无双一个人的情感可以改变的。何况就雷云鹤见过的这一会他差不多能看出来，无双不是为情舍弃事业之人，若真有不得不抉择的时候，他不觉得无双会以情感为先。
这是人之常情。
林浅心里不是没有过动摇，只是……
她想再信一次，如果信错了，那就强扭一次瓜，等她什么时候不渴了再说。
深秋时节，江南落叶如雨，林浅和无双相携离开江南霹雳堂时已近傍晚，一人御剑一人轻功，不消多久就到了安排好的宅院里。
残阳在琉璃瓦上恋恋不舍，映出一片粼粼金光，朱梁雕彻，碧栏盈窗，精致恬静，连院里的微风都带着西湖特有的湿润气息，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极为考究的宅院。
确认过无双的伤不是很要紧并且神智已经完全没有问题，林浅叮嘱他几句之后便让他闭关去了。
今天不管怎样，大明朱雀确实被他叫了出来，理论上无双剑匣十三柄剑他都能驱使，之后要如何加强……那就得看他自己的天赋了。
问剑后闭关也必不可少的一项。
只是要闭关多久才能有所感悟谁也说不定，有的人几个时辰就能顿悟，有的人几年也未必一点点灵感，林浅想着无双大抵需要个几天十几天的沉淀，安排好一切之后便不再去打扰。
只是在那一日的夜晚，西湖的风轻柔吹入，月色昏暗渗入小院青瓦上，光影细碎。
林浅握着无忧剑，独坐无言。
秀颀剑身在并不明媚的月色下泛着点点玉质光晕，夜风轻轻卷着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水青色的裙衫也微微摆动，好似风也留恋她的温度，非要在她身上留下些痕迹来。
她的指尖一寸一寸抚摸过冰凉的剑体，每一处的纹路都曾经染过血，来自她这一生的母亲，一位提起就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的女剑客。
女剑客拥有绝俗的剑、惊世的剑法、勇敢无畏的心、敢爱敢恨的性，美丽的容颜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美好，她在江湖有精彩的故事，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位深爱的爱人，她不算多长的一生精彩绝伦。
这样一位品格坚贞，剑术超凡，意志刚强的剑客，她的结局也更悲壮。
以身为饵，诱敌深入，将最后一剑留在了守护疆土黎民的战场上，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英雄人物。
只是将近十三年的岁月足够模糊太多过往，江湖也从不缺惊才绝艳的故事，渐渐的，提起这位剑客的人越来越少，就像墓碑上的刻字被风沙侵蚀得越来越模糊。
连林浅这个后人都快忘记了。
不，或许她并没有忘记，只是将记忆深藏心底深处，平时不易触动，一旦有人提起，那些夹杂着痛苦和悲情的记忆就会像十三年前那场大火一样，灼烧着她的心肺，让她痛苦。
她记得的，父亲不舍的眼神，母亲紧紧抱着她，轻轻念着：“浅浅……我的孩子。”
冰凉的眼泪顺着衣领流入心口，直到大火席卷了整个世界，一根燃烧着的顶梁轰然砸下，火舌舔上身体时，这一抹冰凉仍然不曾消失。
女剑客弥留之际传下宝剑希望幼女日后能够以剑立身，自强不息，又怎能料到此举无异于戳心。
“铮”一声剑鸣，无忧剑豁然出鞘，雪白剑身在月下泛起着冷白，林浅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划出凌厉弧线，她双指掠过剑端，乌发并腰间流苏一道飞扬而起，剑花密舞，竟似空中有无数白花绽放。
暗淡月光似有似无地辉映着长剑划过的弧度，几声清越的剑鸣响起，又很快被夜风吹散了，林浅乌发飘飞，手中长剑宛如白练，剑锋锐利，起势接连间有颇名家风范。她眸光微冷，手中长剑映出她眼中一丝泪意，又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无忧剑很美，据说挥动时剑气如烟云，能将人悄无身息带入飘渺仙境，无忧无虑，然而当人真的沉溺于无忧时剑气至，人身首异处。可无论林浅怎么挥舞，她都挥不出剑气，也划不出剑气，手里的无忧剑也只是一把比较好看些的铁疙瘩罢了。
她在月下挥剑，划出无数道森白剑光，然而那传说中天下最美的无忧剑依然未有一丝仙气似的剑气被她激起，足足四个时辰，从月上柳梢到东边金乌升起，清晨第一缕带着露水凉意的阳光洒在琉璃瓦间，落在满是碎叶乱枝的庭院。
林浅停了下来，汗水顺着黏湿的鬓发滑落，她已然累浑身酸软，脚下好似踩在云端一般无力，手脚痉挛着发抖，下一刻，连同手里的无忧剑一起，整个人掉在了满是碎叶的地上。
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只知道它们模糊了视线，让林浅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自己在无忧剑上的一截倒影。
她不得不再次接受一个已经既定很多年的事实。
“母亲……”
我接不过你的剑。
*
第三日，无双闭关未出，林浅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和江南霹雳堂联络了下一季火药制作和购买的生意，再准备大量收购硫磺硝石一类运回雪月城，她没有内力，只能在物理和化学上给自己的武力加码了。
丰乐楼，卖出去一大批堆积硫磺的几个商人笑得牙花子都快掉了，再三拉着林浅去楼里吃饭听曲，正好林浅也不是很想回空荡荡的院子里对着秋风萧瑟，就答应了。
几人在二楼订下一张小桌，桌上放着精致的点心瓜果，一壶江南特有的米酒，几个侍从站在后面伺候，几人等林浅落座后才纷纷坐下。
楼下彩衣飘舞，丝竹慢拨，舞姬们香鬓鬟影，舞姿婀娜，只是林浅却没什么看的兴趣。